第64章 十秒
白乾英的眼里逐渐流露出几分疏离与软弱, 在这一刻，他猛然才意识到，眼前这个胡子拉碴, 一脸戒备的人，不再是他熟悉的哥哥，而是一名卖国贼, 一名深陷于监狱还试图逃跑的囚犯。
白哲打量着白乾英表情的变化，像是很欣慰一般地微微勾起了自己的嘴角, 他回头看了一眼, 日光正不断朝着他们这里移动。
“现在你还想跑吗？”白乾英的感知与怒气猛然间攻来，几乎一瞬间就将白哲打压在地。
白哲咳出一口血, 却是在地上狂笑起来：“无论是你, 还是你儿子白映天, 都比我, 比我女儿厉害。”
“可你知道吗？在当年，我女儿图图的精神力，是完全不弱于他的。”
“我知道。”白乾英走到白哲面前, 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卡在了喉咙里，无比干涩。
白哲仰面看着他，却忽然一股精神力带着薄如蝉翼的刀片袭来, 白乾英没有躲开，就这么把自己的脖子放到了白哲的面前。
白哲有了一瞬的错愕，白乾英却已经低下了身, 仿佛把自己的性命都交到了白哲的手上。
刀片划过, 带出一片血痕, 白哲却忽然觉得没有意思的后退了几步。
“没关系, 仇我自己报了, 无论是你，还是白映天。”
白哲诡异地笑了起来，白乾英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站起来的白哲，眼里的软弱，在这一刻尽数收到了白哲的眼中。
“如果不是第五军区副司令的助手被抓，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暴露。”
“美利区待我很好，不仅给了图图很好的治疗环境，还给了我，针对超3S精神力研究类的药物。”
这个药物最终落入了谁的口中，白乾英甚至不用猜都知道，再一细想，那一年原本身处研究所的白哲，忽然就加入了华区锦标赛组委会，并开始长期往来于各星域，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仅仅是为了工作需要，现在看来，不过是为了有借口可以更好的前往美利区罢了。
“送图图去治疗之后，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抓紧时间研究如何挽回因为机体损伤而导致下滑的精神力，正好，美利区也有了这个项目。”
白乾英忽然出声打断了白哲的自述：“当年在区级B级赛上，那个超3S级精神力的机甲师学生，之所以会出事，与你有关系吗？”
哈，哈哈哈，听到白乾英这么问，白哲一脸无趣地笑了起来，忍不住摆了摆手：“你还能问出一点更有意思的问题么，你难道连你儿子都不在乎么？”
“当年司南研究混合体概念，算出来的数据，却被美利区抢注，是你搞的鬼吧。”
“啊啊，是我，我还一手策划与安排了非常详细的暗杀流程，只可惜，司南没死成。”
白乾英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单手就抓紧了白哲的衣领，白哲却还在疯狂地笑着，仿佛非常欣赏此刻白乾英的崩溃。
两人的对话，被躲在天台门后的白映天听了个清清楚楚，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忽然一股止不住的眩晕袭来，但他很快咬破了自己的嘴皮，苍白着脸，继续听了下去。
日光终于照射到了平台之上，也就是在这一刻，白乾英才猛然反应过来，白哲不是要逃跑，而是想要自焚。
“你？”
“我背对着光明，很美吧。”
不知用了什么机甲原料，白哲伸展着自己的手，像是欣赏一般，转头看着自己常年因为藏于地下或是办公室而苍白着的肌肤被日光与火焰所包裹。
白乾英试图灭火，却被白哲用自己的精神力推了出去，连同一个好似黑匣子一般的存储盘，也被白哲推到了白乾英的怀中。
一分钟，不，甚至是在更短的时间内，白哲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拥抱了死亡，同时，也让好不容易刚刚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的线索，断了。
白乾英低头去看白哲推到他手里的黑匣子，他试图站起身往回走，却在一个用力后，反而摔倒在了地上。
白乾英有几分绝望地闭上自己的眼睛，想要用自己的精神力不断掩盖住此刻异常狼藉的内心，然而一双脚出现在了白乾英的面前，白乾英睁眼，是白映天。
“你？”
白映天淡淡地对着白乾英笑了笑，低下身试图拿过他手里的黑匣子，白乾英下意识就抓紧了这个黑匣子。
“我只是想要拿过去给人破解而已。”
白映天意识到此刻的白乾英，有一些应激。白乾英显然也意识到了，一个用力，撑着自己坐了起来，面对着日光，回想起刚刚白哲的问，白乾英终于再也忍不住，用手捂着自己的脸，痛哭了起来。
白映天就这样默默蹲守在了痛哭的白乾英身边，许久后，等到白乾英重新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好，白映天忽然笑着来了一句：“父亲，我想好了，我会写申请，提前去军区。”
“你不必。”白乾英还试图再劝白映天什么，白映天却摇了摇头：“我已经没法再去见司南他们了。”
说完，白映天深吸一口气，伸手搀扶住白乾英，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走吧，这个结局，我们一起去面对。”
白乾英猛地打开了白映天的手，白映天却直言，他今天能来很好，因为，即便感到痛苦，他也不想被蒙在鼓里，更不想在多年后，忽然得知这个噩耗。
现在这样，反而很安心。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但图图，与我有关。”
白映天说完，就走到摇摇欲坠的白乾英面前，拿过了白乾英手里的黑匣子：“走吧，去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
星际联盟，
针对之前美利区关于双能源机机甲的提请，今天当事双方将在联盟大会议室展开正式的交锋。
美利区代表直言，按照机甲专利注册的原则来看，如果华区想要启动刚刚收购的双能源机机甲制造生产线，应当按照相应专利原则的使用条例，在支付美利区专利费的同时，对今后使用该专利数据，做出一个必要的分成约定。
华区方面则坚称，美利区注册的数据，来源不合理不合法，是长期对华区进行间谍工作后才获取到的数据，按照星际公平原则，该注册数据，应当被废止。
“请将证据提交。”
大会议室的屏幕上，显示出了之前在第五军区基地与中立区抓到的多名特工，根据他们的证词，可以得知本次华区研发出来的双能源机机甲数据，确实遭到了泄露。
但美利区代表却诡辩，即便他们的证词有部分关于数据泄露的内容，却依然无法直接证明，该数据就被泄露到了美利区。事实上，他们似乎还没有将数据传输出来，就已经被华区捕获，因而华区指责他们的数据来源不合理不合法，是一种非常蛮横的行为。
“你说什么？”
眼见当事双方要吵起来，负责主持本次会议的第三方代表立刻宣布，暂时休庭，双方可以再补充后续证据，以便进行第二次会议谈话。
从大会议室走出来，美利区代表路过华区代表所进行休息的位置时，笑着劝了华区代表一句，不要再试图来推翻这个专利注册。
“你们华区的人，应该回去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抓的，全部都是你们自己的人。”
“不会感到心痛与羞耻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美利区代表就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开了，华区代表中有一人正欲起身追出去，却被负责本次全场谈判的带队人员给按住了。
“难道我们就要看着他们这么嚣张？”
负责本次全场谈判的带队人员仰头看了看天花板，没有回复身边这个激动的人。
“林臻老师！”身边人有些安耐不住，但被他喊的林臻却反而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臻睁开眼睛问自己的学生：“你说他们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们拿不出关于这份注册数据直接的证据？”
“还能为什么，因为我们就没有啊。”
“不。”林臻双手相交，手指直戳自己的眉峰：“因为美利区他们确信，这个去送数据的人，依旧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我们内部还藏着内鬼。”
“走，去联络林根总司令。”
半个小时之后，得知了情况的林根总司令，也有些疲倦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百年腐蚀计划’么，林根总司令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美利区一句，不愧是一直以来的老对手，总是让他们这么提心吊胆。
“司令？”林根总司令的助手敲开了他房间的门，
“怎么？”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助手，助手走过来告诉林根，一个坏消息，白哲在监狱内自焚了，只留下了一个黑匣子硬盘存储器。
“目前存储器的内容已经被读取了，但是，都是关于她女儿白图宇的。”
“说起这个，之前在我们承诺白哲的条件当中，就有一条是关于他女儿的。”林根总司令想起突审时，白哲提的条件，助手点点头，表示白图宇已经被安全转移到了华区第一军区医院。
“白哲就什么话都没有留下？”
助手想了想，告诉林根总司令，关于硬盘存储器的内容，要不，还是来一起看一看吧。
华区情报部的特别会议室内，有关于黑匣子的内容已经传输了过来，前后不到两分钟，是白哲的女儿白图宇在病床上笑着对白哲说的话：“爸爸，我希望，我的未来，也能成为像是尉堇那样闪耀的机甲师。”
“爸爸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我没有……”
“可是你怎么哭了？”白图宇的手伸向了白哲，视频到此结束。
林根总司令的助手表示特别揭密组的人已经反复看了许多遍这个视频，但依旧找不出任何白哲想要透露给他们的信息。
按理说来，听到女儿白图宇这么说，白哲应该不会对机甲师数据下手才是。
“黑匣子有看过么，上面有没有什么内容？”林根总司令提醒了一句，助手点点头，表示黑匣子已经全部检查过了，就是个可以防火耐高温的数据储存器。
林根总司令想了想，让自己的助手去把这个黑匣子拿来给自己。
不到一会儿，第一军区总司令白乾英就带着黑匣子亲自赶了过来。
将黑匣子交到林根总司令手上的时候，白乾英还向林根请求了一件事，他想要卸任这个第一军区总司令，有时间了，就去多陪陪白图宇，白图宇母亲离开的也早，这些年，想来，他也没有认真关心过自己的哥哥。
林根总司令将自己的感知覆盖到这个黑匣子上，忽然发现就在黑匣子内部，仿佛刻着一串数字。
林根将这串数字记录下来给到白乾英，白乾英看完后就表示这是白图宇母亲离世的日期，难道，白哲在白图宇母亲那里藏了些什么东西吗？
白乾英转身就风风火火去了白图宇母亲所在的星际公墓，随后，真的从公墓负责人手里收到了一份白哲的遗物。
一封信，还有一个黑匣子数据盒。
展开信，是白哲对于自己过往的忏悔：
“起初，只是一笔打款，谁知，就成为了一条脱不去的锁链。
我自知走这条路，对不起任何人，可美利区给我设的陷阱太深，我已经爬不上来。
听到图图和我说，真的很喜欢尉堇，甚至想成为像是尉堇一样的机甲师时，我很难过。
这份华区的核心数据，必须要由我亲手来盗取，就好似之前盗取司南的混合体机甲数据一般。
美利区的人，总是只喊我的单字：白。听上去像是对我的一种嘲讽，我已经一条路走到黑了，可居然还喊我白。
我能做什么呢，我曾经思考了很久，现在好了，终于踏实了。”
黑匣子数据盒的数据打开，是尉堇她们辛苦研发而出的双能源机机甲的核心数据，这份数据原本应该报送星际联盟的，结果却到了白哲的手里。
白哲录下了自己在星际联盟，全程报送这些数据的过程，可很快，林根总司令的助手就发现，白哲手里拿着的申请表，上面的区徽，是华区。
“什么？”
全部人猛然就振奋了起来，但旋即又有了新的问题，如果白哲当时真的同时报送了华区的数据，为何星际联盟那边查询不到？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白乾英想了想，带着这个黑匣子数据盒去到了星际联盟。
星际联盟，
第二轮商谈正在进行，白乾英却猛然闯了进去，表示他们要提交新的证据，同时，希望可以查看一下关于双能源机机甲注册的原始数据。
“没有特别的理由，我们是不会支持这件事的。”
白乾英拿出了手里的黑匣子数据盒，星际联盟负责专利申请的人立刻就表示，这个黑匣子数据盒应该是他们这边专门打造的。
用于秘密提交专利及隔离相应专利数据，一般是提供给那些因为时间紧急，无法在星际联盟完成注册，需要拿回自己住所写完相应全部专利申请内容的人员。
“只需要把这个黑匣子数据盒连入我们的专用网络，就可以提取到相应的专利注册时间。”
在一众人诧异及讨论纷纷的氛围中，白乾英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双手，闭上了眼睛，将这个黑匣子数据盒连入了星际联盟的专用网络。
很快，数据的提取与解读完成，华区双能源机机甲核心数据专利申请的内容也出现在了星际联盟的专用网络上，它的注册完成时间，只比美利区的专利申请注册完成时间，早了，十秒。
十秒。
这意味着，同一份数据，白哲在正常专利注册申请时间内，写完了两份。
这可是……全系列双能源机机甲的核心数据，有超过六万的数据代码。
但白哲硬是在美利区特工监视的正常专利注册申请时间内，既完成了黑匣子数据盒内华区的申请，也完成了明面上美利区专利的申请。
两个小时，写完将近十二万的数据代码及各类申请表格，这可能吗？
这根本就不可能。
美利区代表有些慌了神，没想到白哲居然能如此背刺他们一刀，用得，还是星际联盟常见的黑匣子数据盒。
这在过去，根本就没人这么干过。
“我们反对。这是一场阴谋，他怎么可能同时完成两场数据专利的注册。”美利区的代表气急败坏的拍桌而起，
白乾英看着这个时间，听到美利区代表的吵嚷，后退了两步后，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美利区的代表，沉声：
“他可以，他也必须完成。”
“因为”
“他是一名父亲。”
那怕只是为了白图宇，只是为了白图宇的那个梦想，白乾英想到白哲自焚前，问他的那句，“我背对着光明，很美吧。”，忍不住猛然低下了头，旋即皱起自己的眉头，强烈地把内心所有的悲楚都压制下去。
美利区的代表还在不断吵嚷着这不可能，但白乾英在稳住自己的情绪之后，把白哲的信交到了林臻的手上，之后的事情，就交由林臻他们来完成了。
“他？”林臻想问有关于白哲的事情，但白乾英摇了摇头，凑到林臻耳边告诉林臻，白哲，已经去世了。
这些都是他遗留下来的。
林臻神色一怔，随后默默垂下眼帘，伸手拍了拍白乾英的肩膀：“节哀。”
白乾英点点头，也回拍了拍林臻的肩膀，动身离开了星际联盟。
西北重工联大，
白映天的宿舍门被猛然且激烈的敲响，躺倒在床上的白映天听着这个敲门声，几乎不用猜，都能知道是谁。
下一秒，门坏了，白映天转头，果然是怒气冲冲的司南。
他就奇怪了，这个家伙，就得每次都拆他房间的门么？
“我听说，你向校方提交了申请，提前去军区，而且还特别要求去军区前线？”
白映天原本闭上眼睛不想理会司南，无奈司南直接过来，毫不客气地把他从床上，真正意义上的，拎了起来。
“发什么神经？”白映天一把推开了司南，
“发神经的人，是你吧。”司南环抱起手，一脸不可思议：“之前你说过的，只是休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不参加全星域争霸赛了？”
白映天干脆闭上了眼睛，司南见他这个样子，转身找了找房间里的各个柜子。
听到响动，白映天很是无奈，又单手撑起了身体：“你在我这里，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是不是换药了，你那些药呢，没有继续吃了？”司南转头一脸无辜，
白映天忍不住握了握拳，颇有一种特别想要一扫帚把司南给扫出去的冲动。
“说说，到底为什么要提前去军区，你父亲让你去的？”
司南见白映天是真的火了，也干脆收起自己开玩笑的心，认真走到白映天对面，在他床边环抱着手坐下。
有一些话，卡在白映天的喉咙中，那个该觉得难受与悲伤的人，明明不应该是他，可他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你先站起来。”忽然，白映天笑着对司南来了这么一句，
司南有些狐疑地站起了身，随后一股强大的感知扑面而来，直接就化为实体攻击，将他一把推出了房间。
等到司南再进到白映天房间的时候，他发现，白映天！居然！跳窗跑了……
司南：……
这家伙不会是，真的神经出什么大问题了吧。
白映天茫然地走在西北重工联大校区，触目所及总能让他回想起，当初刚刚进到这里，大言不惭地嚷嚷着，要夺冠的画面。
远处还有学生边背书边跑步的声音传来，白映天忍不住浅浅笑了起来，那个时候，西北重工联大的学生还没有这么卷，甚至，他们还会凑在一起，商量周末如何逃去校外。
现在，也不见当初那群人了。
“白映天！”忽然，有人大声喊了白映天的名字，白映天转头，是纪长河，他想要干什么？
纪长河跑过来，猝不及防的，预料之外的，直接给了白映天一拳。
白映天：？？？
“逃跑算什么事，不瞒你说，我才怼过你舅舅，看来，现在还得连着你也一起怼。”
白映天想说什么，但纪长河的拳头已经不由分说又落了下来。
“你怼人的方式，就是动手？”白映天有些诧异，
纪长河却认真地点了点头：“尉堇说过，要是一个人脑子不清醒，那就打到他清醒为止。”
白映天：…… 这是什么残暴的言论？！
作者有话说：
唉，这一章也是写得我挺感慨的，不过我保证，之后没有这么压抑的情节了，咳咳咳~尉神要出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