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叶天卉可以感觉到顾时璋对自己的珍惜。
她上辈子天天和男人打交道, 尽管以她大将军高高在上的位置,是没有人胆敢在她面前犯浑的,但是军营中混久了, 谁还不能听几句男人私底下的话呢。
男人都是很渴望这种事的, 他们和女人不同, 他们没法忍。
外出行军打仗,憋久了,路上看到头母猪都觉得赛貂蝉。
她觉得顾时璋也是男人,也应该是这样,况且他分明已经有感觉了。
但他竟然非要隐忍着。
他低头吻着自己, 一下一下的,缱绻克制。
她可以分明地感受到他吻着自己时那种珍惜, 仿佛多用几分力气都是对自己的亵渎。
因为细细品味过他这微妙而克制的情绪, 她便越发觉得美好。
他牵着自己的手,那修长有力的手温暖而干燥,这让她确实会有种冲动,希望和这个人就这么牵着手一直走, 走到天荒地老。
许以婚姻,许以生生世世。
这些细腻而陌生的情绪冲刷着她的心, 以至于回到叶家时,她踏进这寂静的叶园,都觉这夜晚的风景平添了几分唯美。
走进自家小楼前,正厅的落地窗帘都已经落下,但是从边角处隐隐可以感觉到, 里面亮着灯。
她踏进那正厅, 便看到了叶立轩。
他拿了一份报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叶天卉自然明白, 这不是叶立轩的风格,他可从来没有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的习惯。
他就是在等着自己。
叶天卉只当做没看到,径自上楼。
在她走到楼梯处时,沙发上的叶立轩自报纸中撩起眼来:“这么晚才回来?”
叶天卉淡淡地道:“不行吗?”
叶立轩神情严肃:“一直和男朋友在一起?”
叶天卉回转过身,视线漫不经心地望着叶立轩:“有问题吗?”
叶立轩看着女儿略带了几分挑衅的目光,他拧眉:“我希望以后你能早点回家,也希望以后你如果有需要,可以打电话让家里人或者司机去接你。毕竟——”
他放下报纸,淡淡地道:“你是叶家的小姐,香江也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太平。”
叶天卉听此话,笑了,她探究地看着叶立轩,眉眼间带了几分嘲讽:
“爹地,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了,今天竟然有人跟在我身后呢,想跟踪我?如果这样的话,看来以后我出门确实得小心了。”
叶立轩:“哦?跟踪你?”
叶天卉看着叶立轩那没什么波澜的眼睛,便确认自己猜对了。
竟然跟踪自己。
叶天卉倒是没多少恼,就是觉得好笑,太好笑了。
他要干嘛,想知道自己男朋友什么样子?
她也懒得和他揪扯什么,便道;“是,也不知道什么人,跟踪我?被我拆穿,那跟踪的麻溜跑了。”
叶立轩:“也行,那你以后出去,还是多上心,如果需要,带两个保镖吧。”
叶天卉:“用不着。”
她不太上心地道:“没什么事我先上楼了。”
叶立轩:“有件事想和你谈。”
叶天卉:“请说。”
叶立轩看着女儿明显排斥的样子,微抿唇,神情便有些复杂。
不过他看着她,到底是道:“你回来后,诸事繁忙,加上种种争端——”
他有些苦涩地道:“我一时也没机会和你提起,不过心里到底是想着,你也应该过去你母亲的墓前祭拜,也算是告慰她在天之灵。”
叶天卉听此话,也是意外。
当年那位生母生下她后便难产而死,在内地火化后,叶家在香江通过香江临时政府向内地提出申请,于是内地保留了生母的骨灰,之后叶家派了人来,接走了生母的骨灰以及偷梁换柱的叶文茵。
那生母的骨灰被接到香江后,自然葬入香江叶家的祖坟了。
她其实对那位生母并没什么感情,毕竟不曾见过,不曾养过,她又有着上辈子的血亲。
不过此时此世,到底是因为这位生母才得了性命,且这位生母也因为生她而去世。
她也想去尽这未曾尽过的孝道。
她当下也就颔首:“去扫墓这是应该的,我什么时候都可以,你看看你的时间吧,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
叶立轩:“我是明天的机票,我要去一趟美国,要参加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等我回来吧,到时候稍微做做准备,我就陪你一起过去,为你母亲扫墓。”
叶天卉:“好。”
不过说完这个后,父女二人却是再话可说,场面便多少有些尴尬。
叶天卉便淡声道:“我先上楼了。”
叶立轩也就道:“好,早点休息吧。”
叶天卉便不再理会叶立轩,径自回到自己房间,她先洗过,换上睡衣。
和叶立轩这么一聊,倒是把她在顾时璋那里的心思打散了许多,她难免想了许多。
比如这死在大陆的生母,比如自己这辈子的生命,以及从此后自己要做的事情。
重活一世,终究不能虚度,她还是想做出一番事来。
是以如今自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得尽快琢磨琢磨那孟逸年。
对付孟逸年,叶家是没那实力的,自己也没那实力,只能出奇制胜赌一把了。
她回想着孟逸年赛马中的种种,他其实和顾时璋很像,做事从容不迫,有一种富贵闲淡公子特有的松弛感。
这样出生的公子哥却有着惊人的天分,这是最难对付的,他几乎没什么弱点。
顾时璋倒是和他熟……
叶天卉想着,顾时璋如果真能拿到孟逸年在英国马场的骑手和马匹详细信息,那对她来说,自然是大有助益。
正想着间,电话却响起来了。
叶天卉便接起来,她下意识以为是顾时璋的,谁知道并不是,反而是杨助理的。
她离开公司时给杨助理留了自己的电话,方便紧急情况沟通。
杨助理汇报道:“叶小姐,真是抱歉这么晚了打扰你,不过有个情况必须和你说下。”
叶天卉:“嗯,你说。”
杨助理:“你吩咐了后,我就马上和马场交涉,试图联系上地狱王者的主人,不过根据我们目前沟通的情况,那匹马已经被卖出去了。”
叶天卉:“卖出去?卖到哪里?”
杨助理:“这就不知了,听说是这匹马实在是野性难驯,又惹是生非,马主要卖掉,但是一直没人愿意接手,现在这匹马低价处理了。”
听到“低价处理”这四个字,叶天卉的心微沉了下。
要知道速度赛的这些马,黄金赛期也就那么几年,几年过后,养育这些马匹的成本会让大部分马主放弃,那些战绩赫赫的名马自然待遇好,也许会被当吉祥物供起来,部分成绩不错的赛马会成为成为繁育马进行配种繁殖。
而大部分马匹都是默默不闻被低价处理。
这种低价处理,好的情况是卖到马术学校或者训练机构,还能发挥一些残余价值,或者卖到马戏团也是好的。
但是不好的情况就是卖给屠宰场,被宰杀。
美国超市里卖给宠物狗吃的狗饼大多是马肉做的,那就是许多竞赛马的下场。
这地狱王者还年轻,又有着优良的血脉基因,极大可能是送给兽医成为繁育马,不过它生性难驯,而一匹母马的配种都是要交钱的,未必有人愿意有人用这种公马给自己的母马配种。
如果这样的话,那它最可能的下场就是被屠宰,成为宠物狗的食物。
叶天卉吩咐道:“你现在马上连夜联系马场,务必找到地狱王者的下落,不惜代价一定要买回来。”
杨助理:“好,我明白了。”
一时又道:“另外叶小姐你要的人,除了林见泉,我都已经和胡经理谈好了,价钱都谈拢了,明天你可以过去见见。只有林见泉,胡经理好像有些犹豫。”
叶天卉听着自然满意,他做事还算能干,当下道:“林见泉,明天我们一起过去马场,我再和胡经理谈。另外杨助理,你能这时候给我打这个电话,我很感激,有什么事你随时可以找我。”
电话那头,杨助理显然也有些意外。
之后他忙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小姐的吩咐我都记下了,会尽快去做。”
挂上电话后,叶天卉想着这件事,就在刚刚,她脑中也曾想过是不是有人刻意为难她,给她下绊子,但细想又不可能。
地狱王者在香江赛马界大部分人眼中是没什么价值的,就叶文慵的角度,他怕是巴不得自己把精心重心放到这样一匹马上,这样才能很好地打压自己,看着自己白费精力。
至于这杨助理,目前看来他是拿钱办事的,他未必对自己多忠心,但至少还不敢坏自己的事,自己吩咐的他确实用心办了。
这么分析一圈后,看来这件事并没别的阴谋诡计,那位马主只是单纯不想要这匹马了。
她略沉吟了下,马上给奔腾马场Jessie所在的马厩摇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多声才被接起来,她听到Jessie的声音:“喂,你好,这里是奔腾马场。”
叶天卉:“Jessie,是我,叶天卉。”
Jessie一听,惊喜:“是你,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你打算让我帮你吗,太好了,我很愿意!”
这次叶天卉想要一些人手,直接从奔腾马场挖了Jessie,显然Jessie已经知道签下他的是自己了。
叶天卉笑道:“我是有些事情请你帮忙。”
Jessie:“你说,什么事?”
叶天卉便讲起自己想买下地狱王者:“现在我的助理已经去寻找地狱王者的下落,你这里有什么消息吗?还有那位训马师老周,是不是可以通过他打听打听?”
Jessie听着,却是凝重起来:“这件事我知道,地狱王者被卖了,昨天谈好的,今天上午拉走了。”
昨天谈好?
自己是今天公布想买地狱王者,看来确实是晚了一步,而不是刻意有人阻扰了。
Jessie:“地狱王者被带走,老周也辞职了,他又跟着地狱王者走了,不过——”
他叹了声,道:“谁知道呢,估计这次地狱王者没什么好下场,老周肯定要伤心了。其实地狱王者的身价已经很低了,老周还想找人借钱买下,可是大家都不太愿意借,朋友也都劝他。”
叶天卉听着,自然明白。
地狱王者的棘手已经不是它的身价,而是它的养育成本,这匹马固然有些潜力,但养育过程需要格外精心,还需要高明的训马师耐心地对这匹马进行训练,挖掘出它的潜能,这才是最昂贵的。
老周作为一个寻常训马师,如果没攒下什么钱财,就算借钱买下地狱王者,也根本找不到地狱王者的安身之地,如今香江已经没有驯马场能接收这匹马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彻底拿到叶家马务管理的那笔资金前,叶天卉也不敢提前订下地狱王者。
她想了想,道:“那麻烦你也帮我留意下,看看能不能联系到老周。”
Jessie:“好,我知道,我现在就找老孙,他和老周熟。”
叶天卉:“老孙?你是说林见泉的那位训马师?”
Jessie:“对对对。”
叶天卉:“好,那就请你多费心了,另外明天我正好要过去马场一趟,到时候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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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杨助理马上打来电话,说是已经找到马主,马主将那匹马卖给了培训学校,不过看起来那培训学校试过后觉得不合适,于是又一次转卖了,因为他们一次性处理了不少匹马,具体情况还需要确认,他如今已经找人追查了,如果有消息马上会通知他。
叶天卉颔首,先让杨助理陪着自己去一趟奔腾马场。
这次她从胡经理手中要了四个人,分别是秃头训师孙家京,马场管理员Jessie,骑师陈综万和林见泉。
这四个人都和马场签订了不同的合同,所以以不同的合同形式由奔腾马场转包给了叶氏马务公司,唯独林见泉,叶天卉要他的卖身契合约。
对此,胡经理也是没想到。
林见泉从进入马场的那一刻起,就签下了三十年卖身契,因为对于他这种十几年小孩子来说,马场要投入很大的成本去培养,去训练,去栽培。
马场一般会筛选并签约一批虫仔,这批虫仔其实大部分都会被淘汰,而被淘汰的虫仔就成为马场的沉没成本,等于白白浪费了人力物力和财力。
极少数的虫仔会成功,会赢取奖金,会创造利润,这将成为马场押下的宝。
因为成功概率并不高,所以马场必须竭尽所能地从那成功虫仔的身上榨取他最大的价值。
一纸合同三十年,正好可以充分利用这个虫仔最巅峰的岁月,等到三十年后,这虫仔四十多,多年严苛非人的训练,虫仔的身体机能都会迅速衰老下降,那他也就失去了价值。
虫仔的合同会被转卖,转卖的价格视虫仔的潜力和年限而定,端看买卖者对虫仔潜力的判断。
林见泉,那是这一批虫仔中的佼佼者。
尽管他才入行没多久,但已经表现出惊人的潜力,况且他还小,他有将近三十年的黄金赛马生涯,这样的虫仔,自然价值非凡。
雄鹰尚且展翅,但也可以预见未来击长空之势。
对此,叶天卉并没犹豫,她强硬地要求拿到林见泉的三十年合同,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不惜代价。
杨助理见此,也没法,只好找来叶氏马务公司的法务人员,开始和奔腾马场谈判,在好一番深谈后,终于以高昂的价格拿到了林见泉的合同。
胡经理也是心情不错,毕竟林见泉将来自然价值高,但那都是虚无缥缈的,是存在风险的,现在能拿到一大笔现金,也算是回报丰富。
叶天卉问杨助理:“他知道是我们买下的吗?”
杨助理摇头:“他现在还在进行封闭训练,对此一无所知。”
叶天卉颔首:“那就让他好好训练,不要打扰他,先把孙家京和Jessie叫来吧,我要和他们分别谈谈。”
杨助理以令去办,叶天卉先和陈综万谈了谈,陈综万已经有两年的骑马生涯,有大赛的经验,也取得一些成绩,这次来到叶天卉麾下,对他来说自然也是很好的机会,显然他也很积极,眼睛亮亮的,表示会尽力而为。
之后叶天卉便和孙家京谈,孙家京是当初挑选了林见泉的那个秃头训马师,无论他性情如何,他在专业能力方面显然是无可挑剔的。
叶天卉以前没有和孙家京同处一室过,现在两个人深谈,距离很近,她才发现孙家京身上有一股浓重的味道,男人的汗味和马粪干草味道的混合,并不太好闻。
不过这是很正常的,他们这种男人长期在马厩里和马匹打交道,不勤于洗澡,这种味道再正常不过了。
两个人一番深谈,显然叶天卉重金聘他,孙家京自己也是很愿意。
叶天卉问起地狱王者以及训马师老周的情况,孙家京便有些叹息:“老周啊,我和他熟,认识多少年了。”
叶天卉看着孙家京,她知道这个孙家京是个有眼力的,但又是一个刻薄严厉的。
当时林见泉惊马坠落,也有其它虫仔受伤,但孙家京赶到后,第一句话是对林见泉的训诫,这些训马师都是拼着性命熬出来的,他们手底下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虫仔,又不知道看着多少虫仔或者坠亡或者飞升。
这样的人,他们那颗正常属于人类的柔软的心早已被磨成了石头。
只是现在,她看到孙家京提起老周时,眼睛里竟然惆怅的情绪。
她颔首:“能和我讲讲他的故事吗?”
孙家京叹了声,道:“老周以前其实是一个军人,退伍的,他以前在军队是养马的,后来到了香江,他也没别的本事,在码头当苦力挣钱却不小心伤了腿,成了一个瘸子。后来也是侥幸,被人家知道他养过马,就过去马厩里干活,他最开始在马厩里干最脏最累的活,不过他会调理马,慢慢地马房也发现他有些本事,他开始训马,他很擅长调理马。”
孙家京语气顿了顿,道:“地狱王者是他接生的小马,这匹小马驹不服管教,我们一直说应该给这小马驹来点狠的,要让它学会马鞍的存在,要让它适应马腹的束缚,不过可惜,他对这匹马太有感情了,他太顺着这匹马,我觉得他把这匹马当成他的孩子。”
叶天卉:“他有什么亲人吗?”
孙家京:“我听说他结过婚,有个孩子,不过好像早早没了,得病死的,他和他老婆离婚了。”
提到这里,他蹙眉:“其实我也是亲眼看着地狱王者出生的,三年多了,我也想试着驯服它,但是不行,对地狱王者,我没办法,老周也没办法,但凡有什么办法,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了。”
叶天卉:“麻烦你协助杨助理,帮我找到老周,找到地狱王者,我会把它买回来。”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便见孙家京陡然望向自己。
一直以来,这个训马师的眼睛都是锐利的,也是冷漠的,但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他都不至于在奔腾马场做到现在。
不过此时,他的眼底深处有些可以称之为柔软的情绪。
他看着她,过了很久,才道:“好,我会尽力联系老周。”
送走了孙家京后,叶天卉让人请来了马房管理员Jessie。
Jessie推门进来后,看到叶天卉自然很高兴,他兴奋地跑过来,激动地抱住叶天卉:“天卉,我太开心了,我将为你工作了是吗?这真是太棒了!”
叶天卉笑着反抱住他,大致和他讲了接下来的安排,现在她麾下有黑玫瑰,接下来她还要购置另一匹马,她需要Jessie全力照顾好两匹马,Jessie自然没异议。
两个人这么说笑着,叶天卉突然道:“最近顾先生比较忙,有一段没来找你了吧。”
轻轻淡淡的一句话,Jessie笑容瞬间凝在脸上。
他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叶天卉。
叶天卉微扬眉:“嗯?”
Jessie眨眨眼睛,有些无辜地看着叶天卉。
叶天卉便笑了。
Jessie局促起来,他摸了摸脑袋,尴尬地道:“对不起,天卉,对不起,但是,但是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你的,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叶天卉:“所以?”
Jessie无奈至极,脸都涨红了:“你都知道了是吗,你都知道了对吧?”
叶天卉:“我确实知道了,不过,我还是想听你说。”
她自然并不知道什么。
只是当时她那份工作是顾时璋介绍的,Jessie对自己照顾有加,她难免会去猜测一些。
包括和顾时璋的日常相处,他和圣人那么多相似,以及似有若无的巧合,她怎么可能不去想。
之前她手无寸铁,她需要在叶家掌权,需要取得叶老爷子的信任,还腾不出闲暇去试探,也没有把握自己能掌控Jessie,让Jessie对自己投诚。
除非有绝对的把握,不然她绝对不会打草惊蛇,让顾时璋察觉。
现在,她手握着Jessie的合同,那些心中的怀疑总算可以有个确认了。
她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地道:“Jessie,你应该知道,我是把你当成朋友的,我们是患难之交,我也相信在我困顿时,你是真心为我担忧,我从来不怀疑这一点,但是今天,我既然提起这个话题,我需要你的坦诚,不然我会忍不住怀疑这个世界,以及怀疑朋友这两个字的定义。”
Jessie便沉默了。
他沉默地看着叶天卉,半晌终于无奈地耸了耸肩,懊恼地承认道:“是,是的,我认识顾先生,我,我最开始其实领的是顾先生的薪水,他把你介绍过来,让我照顾你。”
之后,他举起手,诚恳而郑重地道:“但是我向你发誓,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我也没有向顾先生透露过你任何不该透露的信息,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做朋友看待的!”
叶天卉点头:“嗯,我也相信。”
Jessie:“而且在你离开后,我便成为马场的正式职工了,我已经和顾先生没什么关系了,只能说,最开始是顾先生为我谋求了这份工作,而且还给了我一些钱,我已经有一段没见到顾先生了。”
叶天卉:“他都对你说过什么?”
Jessie摇头:“其实也没有,他好像只是关心你,让我照顾好你,如果万一有什么事,让我和他说一声,之前你要被赶走,我和他说了,不过他说不用管,随你吧,说你自己会处理好,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他想起什么,忙道:“你突然成为叶家女儿,我都没和他提,因为那时候我已经不拿他的钱了,我就没和他说!因为他说,只有你遇到大麻烦的时候才要告诉他,这个不算大麻烦,是大喜事,我当然可以不告诉他了!”
叶天卉笑。
这是耍了一个怎么样的机灵?
不过她还是仔细盘问了一番,问了一个底朝天,不着痕迹地将她昔日的疑惑全都问过了。
最后,她终于道:“你说的我大概能明白,其实我也没有生你气的意思,你看,我现在需要一个马务助理,我想请你来帮我吗。”
Jessie听着,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太好了,你依然能相信我,我终于放心了,不然我也好难受!”
叶天卉:“所以你要好好干。”
Jessie猛点头,激动地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做好,而且我绝对不会背叛你,我一定会将功补过!”
叶天卉笑道:“不过,现在你是我的人,我有个要求。”
Jessie:“嗯嗯嗯,你说!”
叶天卉:“今天我们的谈话,不要告诉他。”
Jessie听着,惊讶,不过很快道:“行,不告诉他!”
叶天卉笑道:“现在我和他在拍拖,拍拖嘛,总是需要一些惊喜的,所以你不要告诉他,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如何?”
Jessie不免惊叹:“你们在拍拖,真是浪漫,太浪漫了,真好,恭喜你,你放心,我自然那帮你们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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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云雾如今被养在奔腾马场最顶尖的马厩中,全实木建造的马厩看上去质朴而具有艺术感,人字形屋顶高高挑起,充足的光线均匀地洒下来。
一匹怀孕的母马安静地站在马厩前吃草,如同一幅油画般静谧和美好。
叶天卉看着这马厩,却想起以前,在曾经的那个时代,上马石,拴马桩和马槽,这些其实都是和身份地位紧密相关的,地位不同,这些碑石的花样和品级也各有不同。
现代社会自然不同,不存在那些严苛的品阶规定,但其实本质上也没什么不同。
人有三六九等,马也有三六九等。
她想起Jessie的话。
她其实隐隐有所猜测,也有所怀疑,只是不想说破罢了。
如今在Jessie这里,算是一个证实。
她扯唇轻笑了下,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腾云雾的鬃毛,笑着道:“赤雁,我也疑惑过,疑惑过一匹马难道也有转世,我竟这么幸运能有机会弥补你。”
一直到如今,她终于明白了。
如果一件事有太多的巧合,那背后必然有蹊跷。
她竟然在相隔不远的马厩中先遇赤雁,再遇和圣人气质长相那么相似的顾时璋,那是因为赤雁就是他寻来的。
他曾经去过南非,去过沙漠,也去过内地,他会开飞机,会骑马,也会烧烤,他曾经走过很多很多地方。
他找到了赤雁,将赤雁精心地养在马厩中。
于是就仿佛宿命一般,那一天她摸到了他的马鬃,看到了赤雁,也看到了他。
她曾经疑心过,但是顾时璋的宽松态度,让她放松了警惕。
现在想来,他很懂,知道有了赤雁就拴住了她,不怕她跑。
他就像一个运筹帷幄的猎人,一直在等着她的出现,他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哪怕猎物出现,他依然能保持不急不缓的节奏,耐心而机智,有张有弛,尽量不露痕迹。
只是偶尔他会表现出一些急切,想让自己给他承诺。
承诺…
她俯首下去,将自己的脸贴在腾云雾的鬃毛上,感受着马鬃那粗糙的质感。
她闭着眼睛,再次想起那个倾盆雨夜,御案之后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以及那个分明失了分寸的调侃。
事到如今,她终于可以了悟一切,他在君王肃穆华丽的掩饰下,试探和调侃了自己。
大雨萧瑟,这个后宫寂寥的年轻天子,在被她惊扰了清梦后,分明竟起了旖旎之心。
叶天卉闭着眼睛,回忆着过往种种。
会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去质问他,问他当年到底是为什么,问他知不知道曾经的一切,问他千年岁月到底去了哪里。
以他的城府,他又会怎么应对,他能承认吗,敢承认吗?
这时候,腾云雾仿佛也感觉到了她的情绪,竟昂起颈子来回应,用脸摩挲她的脸,竟仿佛是安抚一般。
她低声喃喃道:“你看,这个大骗子,太能装了,他就是个骗子!”
腾云雾喉咙中发出模糊的声音,仿佛是回应她。
她苦笑:“还是我的马好。”
她爱怜地抚摸着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养你一辈子,你看,那地狱王者被主人转卖了,你不用害怕,你永远都是马厩中的小王子,我活着一日,你就能享受一日,为了你,我一定往上爬,永远站在金字塔的最顶尖。”
自从把腾云雾接过来后,腾云雾这日子确实过得滋润。
腾云雾的床铺是最厚实上等的稻草,而每天的粮食都是进口的北加州牧草加燕麦。
她还会让兽医密切关注着腾云雾各方面的表现,也会定时抽检腾云雾的粪便,以便及时发现腾云雾的营养均衡问题。
腾云雾已经是整个马场最受宠最悠闲的那匹马,它这辈子唯一的烦恼也就是有些胖对健康不利,需要每天跑几圈减肥。
她温柔地抚摸着腾云雾的马脸:“其实你如果想和它们一样参加比赛,也可以,你想跑就跑,不想跑就不跑,都没关系。”
“总之,我会对你好,永远爱你,至于他………”
她嘲讽勾唇一笑。
骗了她的人,她当然以牙还牙,骗回去。
这时候,便听到了脚步声。
那是一种非常轻盈的脚步声,轻盈到让人怀疑那不可能是人类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一下下地响起,最后来到了她身后。
叶天卉没有回头,她抬起手为腾云雾挠痒,看着腾云雾享受的舒服样子。
终于,那个脚步停在了叶天卉身后。
他显然经过身体的深度训练,以至于如今的他站在她身后,轻盈缥缈到几乎没有存在感。
甚至,她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她终于停下手中动作,转身,看向他。
他穿着一身黑色训练服,微垂下后颈,浓密的睫毛更是耷拉着,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好像一直都这样,从来没变过,犹如一尊黑色的雕塑,没有呼吸,没有喜怒。
叶天卉:“你知道了,对不对?”
她说出这话后,林见泉睫毛颤动了下,之后抬起。
他幽深的视线便缓慢地落在她脸上。
之后,他用很哑的声音道:“是你。”
叶天卉:“这算是一个惊喜还是一个惊吓?”
林见泉抿着干涩的唇,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
显然,他只知道自己的合同被转让,并不知道买主是她。
叶天卉又问:“你母亲呢,现在怎么样了?”
林见泉:“她很好。”
他又补充说:“我现在有了不错的奖金,我母亲的朋友替我照顾着她。”
叶天卉:“那你回去看过她吗?”
林见泉摇头:“没有,不需要。”
他低声道:“我会害怕,害怕她动摇我的心,我不需要看到她,她也不需要看到我,我只需要努力往前走,努力挣更多钱。”
叶天卉:“那你明天回去,去见她一面吧。”
林见泉:“我不想回去。”
叶天卉:“现在你的合同在我手中,你是我的人。”
林见泉陡然听得这话,怔了下,睫毛掀动间,他看向她。
叶天卉面无表情:“现在我让你回去,这是你工作的一部分,不要问我为什么,没有原因。”
她淡声道:“我希望以后你能适应我的风格,跟着我干,学会听话,学会说是。”
林见泉望着叶天卉,此时的她清冷无情,仿佛一个握着长剑的将军,要求他的服从。
他低声道:“我知道,我会听你的话。”
叶天卉:“等你看望过你的母亲,来见我吧。”
林见泉垂下眼:“好。”
叶天卉:“回去训练吧。”
林见泉却不走:“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叶天卉神情淡淡的:“嗯?”
林见泉:“你……心情不好?”
叶天卉的视线陡然扫过去。
眼风冷锐,寒若冰霜。
这是昔日沙场上淬炼出的锋利,在这双冷漠的瞳孔中曾经印下多少寒光冷铁血雨腥风。
任何人被这样冷漠的眼神望着都会凉透后背,都会为之低头。
不过林见泉却挺直了纤瘦的背脊,安静地望着叶天卉。
他固执地望着她,瞳孔浓黑,仿佛浸了墨汁一般。
他轻声问:“你不开心,是不是?”
叶天卉眼底的锋利逐渐缓和下来,之后,她终于收回了目光。
她淡声道:“我心情确实不太好,不过这并不重要。”
对她来说,这些并不影响什么,太阳依然会升起,夜晚依然会降临,该做的事还是会做。
人生就如沙场,在这刀刀见血的沙场上,最不重要的就是个人的好恶情绪。
关键时候,她完全可以将所有的情绪波澜压下。
林见泉微抿着苍白的唇,就那么专注地看着她。
他没再说话,但是叶天卉读懂了他的眼神。
他觉得很重要。
叶天卉走到他身边,端详着眼前的林见泉。
窗外的光线穿过马厩木头格子窗照进来,马厩中很安静。
而就在这静谧的光线中,他的脸庞依然隐藏在阴影中,晦暗不明,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那是一双明明足够冷静却又仿佛藏着火的眼睛。
她轻笑了下。
于是林见泉便觉,他看到暖阳洒在清澈的冰河上,剔透而温暖。
之后,他听到她道:“回去见你妈妈吧,等你回来后,我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