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1 / 1)

慕朝游 黍宁 3334 汉字|0 英文 字 29天前

第100章

  曾几何时, 他与王道容竟然会走到这针锋相对的地步?

  夜风吹得谢蘅心上微冷,他与王道容是总角之交,想起这十多年亲密无间的友情, 一时间如在梦中。

  可要他此时主动让步?那是万万不能的。

  谢蘅神清目明, 既已开口,他便已经下定了今日在此同他决裂, 不死不休的决心。

  王道容静静地、静静地瞧他。

  有些东西,譬如这过往的情谊, 正在这静默中飞快地流淌,瓦解。

  迎上王道容漆黑双眸, 谢蘅抬头问,“怎么?你想在这里杀我不成?”

  如果目光有实质的话, 谢蘅相信,自己在他的目光下已经被他杀尽了何止有千百次。

  王道容久久地凝望着他, 乌眸里流转淡淡的碧腥, 如坟前的萤火, 半晌, 他才移开视线, 淡哂说, “我不会杀你。”

  “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枉顾总角之情的人吗?”

  谢蘅心平气和,“我若真信你的鬼话,这数十年情谊才算白交往了。”

  谢蘅自己心里也有些怅惘和不解,他与王道容、刘俭三人, 幼时曾经亲密无间手拉着手一起吃饭玩耍, 长大之后也常驾车同游,抵足同眠, 长醉不醒。而今就要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王道容见他不信,认真地说:“至少我不会现在杀你。她如今怨我恨我。我若再杀你,岂非将推向万劫不复的末路?”

  谢蘅忍不住说:“你也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事?”

  王道容想了想,仰望着天上的明月轻轻开口:“子若,你看这高天明月。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为它神魂颠倒!明月美就美在可望而不可及。”

  “子若。”王道容转过身来,反问说,“你难道以为我会杀了你,让你成为她心中的明月光吗,届时我恐怕连她脚下的杂草也不如。”

  谢蘅轻声:“那你甘愿这样放过我?”

  王道容面无表情掸了掸衣袖,淡哂说,“我不会杀你,并不代表我以后不会杀你。”

  “若你有能耐,也尽可来杀我。”

  “我们之中势必要死一个人。只有真正活下来的人。”王道容倏地绽放一抹甜美无邪的笑颜,指着那月亮说,“才能得到明月的垂怜不是吗?”

  谢蘅没有再说话。他体会到了王道容的决心,也感受到了自己心底淡淡的杀意。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徐徐地说出一个“好”字。

  话出口的瞬间,谢蘅清楚地知道恐怕今夜之后便再没有这样好的月色了。只可惜明月无情,不知晓他们二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明争暗斗,亦或者根本也不关心人世间的这点爱恨情仇。

  明月上了东楼,将自己的清辉遍洒在澹楼上下。

  慕朝游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进书斋的内室,哪怕已经下定了决心,她的心还是忍不住跳动得十分剧烈,她眼前发黑,口干舌燥,每往前走一步眼前都好像在打转。

  心脏好像不再是心脏,只是她胸膛里一个急于跳出来的怪物。

  她强忍住内心的紧张,走到了榻前,望着榻上那一团的“东西”,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王郎君?”

  触手又湿又热。

  慕朝游愣了一下,又瞥了一眼榻上的人。王羡羞愧地闭着眼,将整个人都埋在了榻上,他喉口剧烈滚动,纤白的脖颈挣扎着、痉挛着,眼睫颤动得几乎快滚出两行热泪来。

  “你……你怎么到这里了?快、快出去。”王羡勉强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吃力地说。

  他浑身上下像有火在烧,她的嗓音清凉如泉,汩汩流入他的耳畔。这简直要命!她难道不知道她如今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吗?

  王羡真的几乎要闭目流泪了。

  明明像在她面前表现得风度潇洒,为何频频当着她的面丢丑?回想起刚刚在晚宴上的那一幕,王羡心底忍不住骂自己,又要骂周泰。若不是他催逼,自己又怎么会误食了五石散?他到底给自己吃了多少?!他浑身发热,脐下就跟要爆炸一样!

  慕朝游突然走进来,王羡一时慌乱无措,只能慌忙用薄衾将自己盖住,夹紧了腿,连声叫她离开,“你、你快走罢,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闹出鬼物逃跑这样的祸事,他强忍下服药后的不适,维持了这半天的秩序便已竭尽全力,而今是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应付慕朝游了。

  可偏偏慕朝游却没动,她如松树一般缄默地扎根在榻前。她大而黑的眼睛,清明平静,王羡只消对上她视线一眼,就忍不住重重打了个哆嗦,大脑忘情地一片空白,身上软了,骨头酥了,神魂也飞出了九霄。

  他狠狠心,别过脸,将半张脸深深地埋入被褥间,像个置气的孩子。

  他隐约瞥见她没有动作,只得又无奈地深吸一口气,挣扎着勉强坐起来,“我没事,你快回罢。”

  王羡抬脸的剎那,饶是早已做好了准备,慕朝游也忍不住怔忪了半秒。

  他乌黑的长发委在榻上,皙白的脸因为欲—望的折磨潮红如霞,光润的唇瓣绮艳如火,眼尾更是洇出两抹湿漉漉的红来。

  梨花带雨也不过如此。

  慕朝游努力定了定心神:“娘子命我来照顾郎君。我为郎君打水来。”

  不待王羡拦阻,慕朝游推门而出打了一盆冷水拿了一条布帕,回到了屋里。

  屋里静悄悄的,慕朝游第一眼没瞧见王羡,她愣了一下,忍不住出言呼唤:“王郎君?”

  榻上也没有。

  正当她纳罕之间,脚下似乎踢到了个软绵绵的东西,慕朝游吃了一惊,忙蹲下身将那团东西翻过来。

  王羡不知何时已经跌落在地上,他的木屐被他蹬落到了一边,男人赤着雪白的双脚,乌发如流水般蜿蜒在地上,他身上单薄的白色纱衣被汗水浸透,紧贴着优美有力的肌肉线条,洇出淡淡的肉色。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虾米一般蜷缩在地上,汗湿透了衣裳与乌发。王羡似乎难以容忍这样的欲—望和耻辱,双眼紧闭,纤长的眼睫被泪水濡湿,泪水簌簌而下,如同被暴风雨肆意蹂躏的花枝。

  慕朝游匆忙蹲下身,去扶住他的头,指尖却触及到一点微凉,她震惊地感受着那点湿润。

  王羡他,哭了??

  她抿了抿唇角,心底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愧疚与莫名的情绪一起翻涌上来。

  她之所以答应张悬月前来,也是怀抱私心。她瞧出来了王羡对她有好感,但这还不够。还不够她对抗王道容。

  她见到了王道容对自己的步步紧逼,也见到了谢蘅的意乱情迷。却未曾见王羡咬牙坚忍如斯。

  王羡素日里给她的感觉总是高大成熟,幽默温和,而今泪水濡湿了鬓发,因为欲—望默默流泪忍耐,娇弱无力的模样足以令任何人心头火热,怦然心动。

  慕朝游心跳剧烈,只觉自己手上捧了一块炭,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忙将巾帕浸入水中,拧干了水,小心翼翼擦拭着王羡额上的汗渍。

  感受到额前的微凉,王羡不自觉溢出了一声长长的,满足的呻—吟。

  这呻-吟浑不像他自己发出来,王羡听到了,眼睫一颤,再难忍这耻辱,泪水没入了鬓角,颤抖着说 “……慕娘子,趁我现在还有意识快走罢……”

  慕朝游盘腿坐在地上,飞快地替他擦拭着身上的汗渍,“娘子叫我来伺候郎君,我若就这样丢下郎君回头如何向娘子交代?”

  服用过五石散之后,浑身上下的肌肤会格外敏-感。粗糙的巾帕擦过裸-露的肌肤,带来一阵难以启齿的,过电般的快-慰。

  王羡阖上眼,忍了又忍,他能感觉到慕朝游为他拭身时,指尖微凉的触感,在他身上四处点火。旷了二十多年的男人,欲—望如出笼的猛兽,开闸的洪水,汹涌险恶得吓人。他的身体每一处都在渴求她,迎合她。

  他难以启齿,她蜻蜓点水的触碰便极大的纾解了他的燥热。

  王羡能感觉到自己心头发热,浑身都在发烫,他眼里流下泪来,心里却控制不住想要扑上去将她压倒在地的冲动,牢牢辖制在自己腿间。

  他觉得自己很不要脸。

  玷污了她,将她当成自己幻想的对象。

  但她眼里的他,不应当是这样的,应当是清风明月,清疏朗致,而非像现在这样红着眼,喘着气,像狰狞可怖的野兽。

  她一定会被这样的自己吓到罢。王羡紧闭着眼,不敢看她,心底忍不住想了又想,霎时间万念俱灰。

  对于她,他有爱有敬,因爱生敬。他不该在这里,借着药性的名由胡作非为,欺负了她。

  慕朝游也紧张得汗湿了衣裳,她的确想要趁此机会拉近与王羡的距离,但并未作出献身的准备。

  慕朝游虽然没体验过五石散,但多少对这东西有些了解,她咽了口唾沫,飞快地替他拭身降温,低声说:“我已经叫人去准备了冰块——郎君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头也不是个事,不妨快步走动走动,打个拳练个剑……药性发散出来就好了。”

  她的嗓音像羽毛不断挠着他的耳窝。

  一簇簇的,四处流窜的火苗,终于堆积到临界点,成汹涌燎原之势。倏地,王羡睁开了眼,忍无可忍一把攥住了慕朝游的手腕。

  慕朝游心里一惊,下意识想退让,“郎君?”

  王羡却紧攥着她不放,他乌黑的眼在黑夜中仿佛闪着亮光,唇如丹朱,牙齿森白如野兽。

  慕朝游被这一眼愣在原地,她突然发现他的双眼是如此黝黑明亮,他的眼睛其实很像王道容,尤其是眼下为欲望沾染,出奇的冷静,以至于冷淡,仿佛漾着淡淡的雾气,深浓如渊,她手中的巾帕掉在地上,不合时宜地呆呆出了神。

  此刻,王羡不笑时,眉眼间终于流露出几分父亲般的肃穆。

  王羡严肃地将她瞧着,擒住她的手腕。汗水从他乌浓的鬓发间滚滚而下。

  他紧紧地瞧着她,男人骨子里的侵略性如一张大网朝她交织而下。

  那晚与谢蘅的记忆已经模糊,在酒精的作用下,慕朝游近乎已经忘却了个中的细节。也从未像今日这般,直面如此赤-裸的欲-望,父子二人如出一辙的欲望,令慕朝游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做坏事,对上王羡的双眼,她感到心慌意乱。

  王羡其实并不老,他才三十四五,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肤白眼媚,乍一看还要更年轻一些,不过二十七八。是他眼里的阅历让他显得宽和年长。

  王羡不赞同的将她瞧着,乌黑的双眼深邃如海,如同经由风霜岁月打磨过的宝石,熠熠生辉。

  在那一双眼下,慕朝游仿佛真的成了个坏孩子,她忽然感到羞耻,为自己心底的阴暗为自己的盘算而无地自容。

  她感到难堪,明明她衣着俱全,却仿佛被这包容的视线一览无遗了。

  正当她正意外这样的感受,王羡忽地松开她的手,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苦笑说,“你……你简直是添乱……”

  他眼底长辈般的严厉与不赞同褪去了,如同春日化冰的溪水,化成一腔春水柔情。

  她看不清,他眼里的宠溺是长辈对待小辈,还是男人对待女人。也分不清胸膛里急促的心跳是恐惧还是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