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1)

珠宫贝阙 小锦袖 274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84章

  这是嫌他脏了。

  姜煦此行回?都, 未穿甲胄,一身?布衣,进了水之后, 索性扯开了衣襟,把自己洗了个彻底。

  傅蓉微自行换好了衣裳,姜煦的出现在意料之外?, 傅蓉微此行也没有特意准备男子的衣物,她吩咐迎春:“去把?少将军随身带的行李找来。”

  迎春出去找了一圈, 抱回?来一个黑布小?包袱, 道:“少将军竟然没骑他的玉狮子?, 我在马厩转了好几圈才找到。”

  没骑他的玉狮子??

  傅蓉微问:“那他骑的什么马?”

  迎春道:“就是街上最常见的普通的马儿。”

  照夜玉狮子?就是姜煦身?份的象征, 那匹张扬的白?马一出现在馠都, 便人人都知道姜家少将军回?来了。

  姜煦连他心爱的马都弃了, 显然是不愿意身?份暴露。

  他是偷偷回?都的。

  那么问题严重了, 皇上知道此事吗?

  边将无?诏回?都乃是死罪。

  傅蓉微需要自己静一些,对迎春道:“把?衣裳送进去。”

  迎春这次忽然就不听话了, 连连摇头推拒。

  傅蓉微见她耳根都红了,也不好再说?什么,拿起衣裳,一身?凌厉的回?到了汤泉。

  姜煦背对着门口,露出水面的一截身?体上,能看到散布的一些陈旧的伤痕。姜煦的感官比傅蓉微要敏锐的多, 单凭脚步声,他就知道是她, 而且杀气重重, 令人心惊。

  姜煦及时认错:“怪我,吓到你了。”

  傅蓉微的目光游离在他那些伤口上, 姜煦活过?的年岁比她更长,经历的也更多,他身?上总有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违和?感,一方?面是少年的张扬尚未退却,一方?面则是经年的沧桑刻在骨子?里。

  傅蓉微从前不懂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现在明白?了。

  姜煦还在斟酌着怎样让她消气,道:“前几日?皇上把?这庄子?赐给了我,我这一趟不方?便在馠都露面,便想着在庄子?里落脚,没想到你已经在了。”

  “皇上知道你回?都了?”傅蓉微立刻领悟:“是皇上诏令你回?来的?”

  姜煦说?是,“回?来有事要查。”

  傅蓉微拿捏住分寸,看样子?这事是不能说?给她听的。她顿了一下,气消了大半,又问道:“为什么不叫我,偷偷摸摸靠近是想做什么?”

  “因为看到你正反复试图把?自己溺死在水下。”姜煦道:“我不出声,是准备随时捞人。”

  傅蓉微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也是足够离谱的。

  这下,气是真的消了,她说?:“我并没有……没有想溺死自己,我只是想试着找找曾经那种命悬一线的感觉,嫁给你之后,你给我的安宁,让我觉得自己像一条温水里的鱼,已经失去了对危险的感知能力。”

  姜煦在水中转身?,隔着氤氲的水汽,望着她,眼睛里仿佛蒸出了浓浓的柔和?,他说?:“远离那些危险不好吗?”

  上一世,在她死后,姜煦回?顾了她二十多年的日?子?,那是一条她从生走到死的路,荆棘遍布,灿烂和?繁花虽存在过?,但都是好景不长的梦幻泡影。

  姜煦道:“窗外?正风雪,我要了你回?家,不是为了把?你推出去受难的……衣服给我。”

  傅蓉微靠近了几步,把?手?中的衣服递了出去。

  姜煦涉水踩上了玉阶,丝毫不避讳傅蓉微的目光,捡了件外?袍一裹,在傅蓉微耳畔轻轻蹭了一下,说?:“现在洗干净了。”

  傅蓉微的心境不同于真正十五六岁的少女,她很?难有那种忽然涌动的羞怯和?躁动,而是在心底形成了深不见底的暗涌,不动声色的乱了心绪。

  傅蓉微跟上了姜煦,在最里面找到了歇脚的床榻,她说?:“我当然晓得,当个甩手?掌柜舒服,但可惜你我都不是那能享福的命。”

  这倒是实话,两个人重来一世,虽然凭借机缘避开了某些凶险,但随之迎来的也是更要命的东西。

  傅蓉微叹了口气,道:“再给我多讲一些那十六年里的事情吧。”

  姜煦问道:“你是要听朝堂上的,还是宫里的家长里短?”

  傅蓉微说?:“我要听有关你的。”

  她要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岁月,最后能把?他磋磨成那样一把?形销骨立的样子?。

  姜煦道:“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儿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

  傅蓉微寸步不让,道:“我想知道你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煦半天没吭声,缓缓道:“我终生未娶。”

  傅蓉微不小?心刨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伤感道:“你一生都没碰上个喜欢的姑娘?”

  姜煦道:“你当年死在我的怀里,那是我靠你最近的一次,我带着你的尸体潜回?了馠都,请人为你修建了一座花神庙,那里连年香火鼎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余生那么多年,我一直在记挂一个已死去的人,连多看一眼别人的余兴都没有。”

  傅蓉微皱眉。

  姜煦第一次说?这么露骨的话,稍微往深处一想,怪吓人的。

  傅蓉微道:“可是在那之前,我们几乎从未接触过?。”

  他回?馠都的次数屈指可数。

  傅蓉微只在那次冬日?宴上见了他一回?,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连句话都没说?上。

  姜煦道:“那十六年,大梁虽然分了南北,但百姓们却没怎么遭难,政通人和?,四时和?顺,只有我,绝不止战,户部的银钱一年下来省吃俭用,最后都供给了我的军中。朝臣视我为杀星,百姓视镇北军如洪水猛兽,每年我带兵南下,枪下斩杀的是曾经同一方?水土养育的同胞。”

  “他们常常写檄文讨伐我,质问我,复国难道比百姓更重要?”

  “我便时常想起你,如果你有幸活着见证以后得十六年,会不会也改变想法。”

  姜煦一脸平静的问:“会吗?”

  傅蓉微难以想象那具体的情形,但却感受到了他说?这话时,心里的一片荒芜。

  她不能说?会。

  因为她已经意识到,很?可能她就是姜煦那十六年里唯一的慰藉。

  他没有一字半句到父母,想必是早已失去了家的庇护。

  他独自一人,带着执念,在风雨飘摇中强撑。

  傅蓉微下意识的挪过?去,伸手?用力抱紧了他。

  姜煦的声音在她耳边落下:“我一身?杀障,是要遭因果报应的。”

  傅蓉微摇头:“因果报应该在我身?上,我一个决意死去的人,有什么资格对活着的人指手?画脚。”

  苦难永远都是留给活人的。

  姜煦呼出来的气息滚烫。

  傅蓉微留下的泪也是温热的。

  姜煦感受到了肩窝里的湿意,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才听了这么几句,就受不住了。若说?到更多,可怎么了得。

  死的早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何?必要把?那些不痛快扒出来摆在她眼前呢。

  姜煦把?自己给劝服了,揽住了傅蓉微的肩头,道:“还是说?说?你儿媳妇吧,那是个真正的傻姑娘,临到嫁人前,还不知道自己的夫君是皇上,被小?皇帝半哄半骗着接进了宫里,一辈子?所?吃的最大的苦,就是大婚前学规矩的那几天。”

  傅蓉微淡淡的“哦”了一声,显得没什么兴致,停了一会儿,说?:“你把?他保护的很?好,听起来无?忧无?虑的。”

  “其?实……是他一直在保护我。”

  姜煦这一刻的语气有几分怅然,他对那小?皇帝的感情,倒是比傅蓉微这个母亲还要深厚一些。

  毕竟,是亲眼看着长大的。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昏天暗地,汤池里的床榻很?柔软,是个休息的绝佳所?在。

  傅蓉微枕着姜煦的肩窝,他们聊完了,困倦又清醒。

  姜煦身?上的衣裳挂得松散,傅蓉微不经意间动了两回?,就扯下了一大片。姜煦拖着她的后颈,把?人挪到了枕上,一拢领口,侧身?躺下。

  傅蓉微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馠都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姜煦说?:“再过?几日?,馠都便热闹起来了,城门外?将会摆上戏场,迎接万国来朝,留满十五日?。”

  傅蓉微想起来了,每年的重阳前后,都有这么一场热闹,算一算,果然是快到了。

  “但是这跟你回?都有什么关系,你总不会是回?来凑热闹的吧?”傅蓉微道。

  “凑一凑热闹也无?妨。”姜煦道:“最关键的是,我查到了一些东西,今年可能有北狄人混进了别国来朝的使节中,我密信急报回?禀皇上,皇上便密诏让我回?一趟。”

  所?以他这一趟静悄悄的,回?来了也不进都露面,径直来了城郊的庄子?上。

  傅蓉微道:“我今日?才刚出宫,本想守在将军府里的,是皇上差人把?我送来了此处。”

  姜煦问:“宫里一切顺利吗?”

  傅蓉微道:“暂且平安。”

  她只能保证暂且,不能保证以后,她人不在宫中,手?也不能伸得那么长。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傅蓉微无?比干脆的释然了。

  傅蓉微思?虑的方?向转到了北狄身?上,这简直就是横亘在大梁心头的一根刺,几十年除不了根,越扎越深,越来越痛。傅蓉微口吻不善,道:“北狄人越来越张狂了,他们潜进馠都做什么?”

  姜煦道:“总之不怀好意,山丹王子?是个野心极重的人,他觊觎我们中原已经很?久了。”

  傅蓉微问道:“山丹王子?是谁?”

  姜煦道:“按照我的记忆,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成为北狄一手?遮天的人,他们的国主都将沦为山丹王子?的傀儡,一切政令都要听从山丹王子?的安排。”

  傅蓉微:“那么他是你的……劲敌?”

  姜煦矢口否认:“不——他是我的手?下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