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珠宫贝阙 小锦袖 321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6章

  傅蓉微啪一下把?窗关上, 说:“你等我换一身衣裳。”

  说罢,她返回屋子,换上那套姜煦为她量身裁制的夜行衣, 一头乌发利落的全簪了起来,才推开窗,趴在姜煦的背上。

  她记着他身上有伤, 仔细避开他左肩的伤口,抱住了他的脖颈。

  姜煦的脚尖掠在?瓦片上, 轻盈无比地滑进了院外的林子, 悄无声息的融入到夜色中。姜煦选了一棵高大结实的杨树, 踩上去, 把?傅蓉微放下在?树杈间?。

  傅蓉微发现这?个位置特别好, 能牢牢的卡住她, 不?至于失足掉下去。

  但是位置这?么高, 她还是有点惧怕,抱紧了树干。

  姜煦艺高人?胆大?, 站在?树梢上,凝望着她,说:“如果你从这?里跳下去,我一定能接住你。”

  傅蓉微听了他这?句话,触动了心底的记忆,前世今生的灵魂好似出现了一瞬间?的共鸣。

  ——“娘娘, 跳城,臣接得?住你。”

  傅蓉微缓缓松开了树干, 双手?搭在?腿上, 低头望着足下的深渊,道:“我知道, 我从来都相信你能接住我,但是我不?能……”

  ……不?能义无反顾的随你走。

  傅蓉微自?刎跳城的那一刹那,是她最?后发出的不?甘心嘶吼。

  她期盼能听到回音,哪怕她注定不?能亲身等到。

  傅蓉微不?知道眼前人?正是曾经的旧人?,她以为这?句隔世的回应会石沉大?海,但姜煦收到了。

  姜煦看着沉默下来的傅蓉微,问道:“你在?想什么?”

  傅蓉微道:“我在?想,方才少?将军仅凭只言片语,就能一眼看破暗处深藏的算计,当真是多谋善断。”

  姜煦毕竟比她多活了十六年,那不?是虚度的年岁。他说:“你没料到她会算计你。”

  傅蓉微言语中透着懊悔:“我以为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更一厢情愿地以为她是个聪明人?。”

  姜煦道:“自?作聪明的人?经常把?别人?当做傻子。”

  傅蓉微道:“她一开始的态度不?是这?样的,她的转变太突然了,我怀疑她身后也有人?。”

  姜煦:“也?”

  他觉得?这?个字眼十分有深意。

  傅蓉微:“我身后的人?是你,她身后的人?是谁呢?”

  姜煦反问道:“你怀疑谁?”

  傅蓉微确实已?有怀疑,她斟酌了很久,才向姜煦吐露:“你在?朝廷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封子行的人??”

  姜煦清秀的眉毛不?自?觉拧个结。

  傅蓉微已?读懂了他的表情,振奋了些许:“果然听说过?”

  何止是听说过。

  上一世,封子行带着傅蓉微的儿子出城北逃,与他会和,姜煦对他的第一眼印象,就是他一身狼狈,伤痕无数,却把?小皇帝牢牢护在?怀中,未伤及分毫。

  姜煦分出一部分精锐,先一步护送他们北上,北梁建朝后,封子行为文臣之?首,官至宰辅,一生都在?护持着傅蓉微的儿子,殚精竭虑,苦心孤诣,直至最?后姜煦南伐得?胜,他们举国?还都。

  傅蓉微上一世绝对眼光毒辣,所托之?人?俱是可靠。

  但是姜煦在?这?个年纪,是不?该与封子行有交集的,他迎着傅蓉微期待的目光,道:“耳熟,回头我去打听一下。”

  姜煦仔细回想封子行的出身,隐约记起来,他最?初好像真是颍川王的门生。

  傅蓉微摇了摇头,仍陷在?自?己的思量中:“不?对,静檀山已?经被封管起来了,唱曲儿的都拦在?山外,她是怎么接触到外人?的?”

  姜煦道:“别想那么多了,不?重要,颍川王妃确实不?是个聪明人?,在?这?个时候亲手?摧毁信任,不?划算。”

  傅蓉微放松了身体靠在?树上,道:“你说多可恶,她令我不?高兴了,我还得?忍着,不?能翻脸。”

  姜煦不?理解:“为什么不?能翻脸?”他理所当然地说道:“茶不?合口味可以泼,饭吃不?下去可以吐,得?罪她也不?要紧,你不?需要去求她。”

  傅蓉微道:“我要弄清楚静檀庵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姜煦道:“有我足矣。”

  傅蓉微听了这?话,第一反应是好大?的口气。她低声笑了:“你才多大?。”

  姜煦认真回答:“算生辰八字的话,我比你大?半岁。”

  天真的皮囊下藏着两个沧桑的灵魂。

  傅蓉微仔细打量姜煦那张年轻的脸,还带着些少?年的稚气,姜煦的身量也没完全伸展开,穿着一身黑衣更显单薄,傅蓉微见过他弱冠之?年的模样,再等上个四五载,他会长成镇北军的一把?利刃,乘云破雪,耀目至极。

  假如这?一世,有幸能改变一些事情,姜煦不?必再承受沉甸甸的嘱托,他会结一门怎样的亲?娶一位怎样的妻子?过一种怎样的生活?

  傅蓉微希望能看到一些美好的东西。

  这?也更让她的心沉了下来,决意务必要拔除萧磐这?颗瘤子,把?一切不?幸都扼杀在?襁褓中,不?计一切代?价。

  天色更晚了。

  傅蓉微闻了闻自?己的手?腕,问姜煦:“我身上还有味道吗?”

  姜煦远远的站在?树梢,并不?回答,而是伸手?指向天上:“看月亮过来了。”

  傅蓉微仰头看去。

  一轮圆月从薄纱一样的云后探出了头,明明暗暗,莹润柔和。傅蓉微完全被吸引了目光,问了句:“馠都的月和关外的月,哪个更好看?”

  “关外的月更大?更亮。”姜煦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问你的话吗?”

  傅蓉微点头:“虽然模模糊糊像是一场梦,但我记得?。”

  姜煦道:“那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回答。”

  傅蓉微笑了笑,说:“假如我是个男儿身,一定说什么也要到关外见识一番。可惜了……姜煦,带我回去吧。”

  姜煦把?她背起来,侧脸说道:“已?经没有味道了。”

  香膏与熏香不?同,留香没有那么持久,在?风里吹一吹,很快就散了。姜煦在?高空中踩着树和屋顶腾跃,把?傅蓉微送回了房间?。衣柜里的味道也淡了,钟嬷嬷换了新的棉褥,姜煦敞着柜门,撑着膝盖坐在?边上,傅蓉微托着一盏灯来到他面前,道:“你是不?是该换药了?”

  姜煦侧对着她说:“不?用。”

  傅蓉微放下灯,揉了揉鼻子:“我好像闻到血的腥味了。”

  钟嬷嬷在?屏风外咳嗽了一声,把?傅蓉微吓了一跳,她老人?家磨磨蹭蹭的拖着鞋子进?来,道:“姑娘,让我来给公子换药吧。”

  傅蓉微退到了屏风外面。

  昏黄的灯罩在?半透的红绫纱屏风上,把?人?的影子也映在?上头,令傅蓉微想起了民间?的皮影戏。

  钟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很大?声。

  傅蓉微直起身子,猜是姜煦的伤口过于触目惊心。

  钟嬷嬷端出一盆血水,傅蓉微忙接到手?中,这?可不?能在?院子里乱泼。

  姜煦窸窸窣窣地将衣裳披上,见傅蓉微正端着盆,愁得?团团转,给出主意:“你就泼在?颍川王妃的门口,没有什么可瞒的了。”

  傅蓉微脚步顿住:“合适吗?”

  姜煦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去泼。”

  傅蓉微神使鬼差的就听了他的话,趁着夜半没人?,将一盆血淋淋的脏水泼在?了林霜艳的房门口。

  回到屋里,傅蓉微将铜盆搁在?架子上,沉吟了一会儿,明白了姜煦的用意。

  昨天傍晚,傅蓉微刚听从了林霜艳的建议,熏了满屋子的桂花香,可一夜醒来,那味道便散得?一点不?剩,林霜艳只要有个正常脑子,就一定能猜到缘由。

  泼水只是一个挑衅的信号。

  从现在?起,博弈的双方便成了她们各自?背后的人?,比的是谁更棋高一筹。

  傅蓉微心里叹气,姜煦,这?份情越欠越多,越来越还不?清了。

  屏风后,姜煦已?经把?自?己藏好了,柜门合上时没发出丝毫声响。

  傅蓉微眯眼休息了片刻,清晨时好似感应到了一阵晨风掠过,警惕地睁眼,撩开床幔,正好见到窗户落下,一片玄色的衣角抽了出去。

  姜煦走了。

  她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又躺了一会,隔壁传来了第一声惊叫,院子里的鸟雀受惊,振翅呼啦啦飞出去了。

  许书意都听到了动静,慌忙跑出来问怎么了,结果看见林霜艳门前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吓得?花容失色。

  闹那么大?动静,傅蓉微却硬是不?露面。

  林霜艳阴着脸吩咐侍女收拾干净,又安抚了许书意,说没事,过了一会儿,敲响了傅蓉微的门。

  钟嬷嬷开门把?人?让了进?来。

  林霜艳一闻屋里的味道没了,也立刻明白了。

  傅蓉微早就等着她了,一指自?己对面的位置,道:“坐。”

  林霜艳问道:“你那位昨夜来过了?”

  傅蓉微微笑着答:“他夜夜都来,你家那位呢?”

  林霜艳默了声。

  傅蓉微缓缓道:“昨天夜里,我歇下后睡不?着,回想我这?么多年,从未如此?轻易地信任过一个人?,谁料只大?意了这?么一次,偏就翻了船。我思来想去,根源在?哪,快天亮的时候想通了,应该就是您给我讲的那段感人?至深的故事。”

  林霜艳为自?己辩驳:“那不?是故事,一字一句皆是我的真心。”

  傅蓉微道:“如此?说来,我是败在?了真心二字上。”

  林霜艳心里忽然觉得?纳闷,眼前这?位分明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身上怎么总显出一种若有若无的极威,与她丈夫颍川王的气质如出一辙,表面不?显山不?露水,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二,足以令人?不?敢造次。

  姑娘太不?像个姑娘,王妃太不?像个王妃。

  傅蓉微在?望着林霜艳的同时也在?想,堂堂一个王妃,为何天真明媚至此?。

  是被保护的太好了吗?

  林霜艳倾身搭住了她的手?,诚恳道:“不?单我的经历是真心,我对你的承诺也是真心,只要你需要,我会豁尽一切帮你。至于昨天算计你的小心机,我保证没有任何恶意,希望你相信我。”

  如此?近的距离,傅蓉微看透了她眼中的不?安,也靠近了些许,逼视着她的眼睛,道:“那不?是你的心机,为你出谋划策的另有其人?,影响不?到我们之?间?的情谊。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还能否一同商量,要看他们能否谈得?拢。姐姐,稍安勿躁,静等些日子吧。”

  林霜艳慌乱了:“难道你们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不?,不?可能!”

  傅蓉微发现此?人?不?经吓,堪比一只胆小的兔子,只能将语气放轻缓,安抚道:“现在?还不?知道,但查起来很快,王妃,我到静檀庵是办事的,没有时间?一年一年的空耗下去,你们能等,我们不?能等。此?话也请你转告给他。”

  傅蓉微现在?几乎可以断定,封子行上一世在?静檀庵,没干成大?事,前两年,后三年,五年余的时间?,他虽然查到了端倪,却放走了最?关键的证据,以至于最?终结果惨烈,真相仍然深埋土下,不?得?见光。

  林霜艳神色黯淡:“你说的对,是我们没用,我在?庵里呆了两年,挖空了心思,也不?及你刚到半月……”

  傅蓉微直视她发红的双眼,道:“你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林霜艳颓败地离开。

  后脚来了个小僧尼,传话给傅蓉微,说庵中来了位她的旧识,想见面叙叙旧,问她是否方便。

  傅蓉微结果那小僧尼递上的锦囊,解开一看,是她昨日原封不?动退回墨宝斋的印章。

  萧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