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冷静了些许, 正对着她窗前的一道廊上有两个人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男一女,他?们正弯身拖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往下面走。
今晚月色明亮,傅蓉微看不清那两个人的模样, 却看清了那两个人身上穿的衣裳。
女子身形纤弱穿着一身青绿,男子也不算健壮穿的是蓝灰色圆领袍。
傅蓉微神色一滞,那是宫里女官与太监的衣服。
春狩无疑是内眷们离宫中贵人最近的时候了。
行?宫最中央是皇帝的居所, 随性?的后妃住在两侧偏殿,再外围, 则是臣子们住的地方。
傅蓉微往东边更高出望去, 只?见到了飞扬的檐角。
女官和太监自然是伺候宫里贵人的, 可半夜三更他?们摸黑鬼鬼祟祟是为何??
那袋子里又装了什么?
傅蓉微正疑惑, 那两人的身影淡出视线, 下到了廊下, 紧接着, 一声“扑通”,似乎是有什么重物落水了。
傅蓉微心里跟着一惊。
又过了没一会儿, 那二人一前一后又回来了,他?们手里的布袋子已消失不见,脚步也轻快了许多,沿着墙根一溜小跑。
傅蓉微心念急转,鞋子也顾不上穿,推开门就?追了出去。
那两位宫人在下面的廊子里跑, 傅蓉微则在檐下跟着追。她大?概已经猜到那袋子里是什么了,机会难得她今夜务必要看清这二人的脸。
傅蓉微气喘吁吁赶到了他?们前面, 月行?云中, 光影相交,傅蓉微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藏在朱漆后等?他?们出现在拐角处,看清了那两张脸。
像这种?隐秘的事?情一般都是心腹动手。
宫里贵人的心腹数起来并?不难。
傅蓉微占了上辈子的便宜,果然是两张熟面孔,她藏在柱子后,等?那二人从面前走过,从记忆里翻出了他?们的身份。
四妃之一淑妃宫里的人。
淑妃,那可是宫里拈酸吃醋第一人。
傅蓉微心里砰砰直跳,回到房间后久久缓不下来,因为她心里已有了一个计划的萌芽,假如一切顺利她便可成功落选,摆脱进宫的命运。
傅蓉微捂着脸笑了,天无绝人之路,她一定会好好把握今晚送上门的机缘。
行?宫次日清晨出了件大?事?,有人在外面的河沟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裹在黑色的布袋中,泡得发白,形容可怖。
抛尸的地方距离傅家住的地方很近。
傅家三姐妹耐不住好奇心,到外面看了一眼?,回家止不住的吐。
张氏便骂。
傅蓉微作夜里睡得稍晚了些,清晨也迷糊了一会,在张氏的骂声中逐渐清醒。
外面聚集了那么多的官兵,她早有心理准备,并?未惊讶。
蓉琅泪涟涟道:“三姐姐,外面杀人了。”
傅蓉微淡淡的应了一声,想起上次在郡主府两人经历过的事?,她说:“你胆小,别去看。”
蓉琅:“……我已经看过了。”
看完后一口饭都吃不下,姐妹几个只?有傅蓉微还能用的下粥。
听着外面认尸结果出来了,是昨夜里皇上宠幸过的一个歌姬,仵作推算时间,恐怕是她刚从皇上的寝宫里出来就?遇害了。
四座皆惊。
傅家的房间里静悄悄的。
蓉琅最先打破了沉默:“宫里娘娘们……这么可怕啊?”
蓉珠用帕子一遮嘴,不着痕迹地笑了。
傅蓉微看了过去。
蓉珠回敬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蓉珍到现在还在捧着痰盂吐,她也没办法,一停下来就?忍不住去想,一想就?忍不住想吐。
傅蓉微用完了粥把碗推开丫头,起身道:“你们都去看了,那我也去瞧瞧。”
蓉琅伸手抓了她一下想拦,但?没拦住。
傅蓉微走出门,扫了一眼?,看见了那尸体用黑布盖着,停在河边。
她走过去。
途中又有人拦了一下:“三姑娘别看。”
姜煦也在。
他?拦在傅蓉微面前,示意她退后。
傅蓉微朝他?福了个礼:“少将军,听说出事?了。”
姜煦见她不肯后退,皱眉道:“出了一桩命案,好了,停在这里,停,别再靠近了。”
傅蓉微被他?一步一拦,没办法,只?能停下,无奈地笑:“好吧,我不看了,少将军别恼。”
姜煦的眉头松开了些,解释了一句:“我没恼。”
傅蓉微低声说:“想必皇上恼了吧。”
姜煦眼?神露出异样,傅蓉微便知自己猜对了。
皇上或许能容忍后宫里一滩浑水静悄悄的闹,但?绝不会纵容那群女人们将笑话闹到朝臣面前。
这件案子要么彻查,要么直接问?罪整个后宫。
皇后失德,恐怕要难过几天了。
傅蓉微一个念头在脑子里能拐过百八十个弯。
姜煦歪头打量她的神色,道:“三姑娘这般聪颖,也会觉得伤脑筋吗?”
傅蓉微指了指自己的头:“人长?了脑袋可不是当摆设的,总要适当用一用。”
步摇上的一颗珍珠随着她的动作,折现出莹润的光华。
姜煦点头,比起第一次见时,她现在的吃穿用度确实好多了。
可心情……倒是看不出好坏。
停在河边的尸体被仵作抬走了。
办案的、凑热闹的,三三两两都散了,傅蓉微发现没什么逗留的理由了,身后廊子上又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她又福了个礼,与姜煦告别,回到了房中。
张氏正在嘱咐女儿呆在家里,这段日子别出门惹祸。
紧接着,早膳后,柳家夫人那边传来了口信,但?话里话外打听的都是傅家的大?姑娘,蓉珠。
柳夫人把话说得很委婉,没讲二姑娘的不好,只?说儿子资质平庸,配不上嫡出的二小姐,倒是看大?姑娘是个好性?情的人,希望回馠都后再聊。
蓉珍胸无城府,喝着茶,笑道:“是啊,他?们家那儿子一点都看不出是个读书人,身上沾一股子马粪的味,还挺有自知之明。”
张氏:“别那么刻薄。”
蓉珠喝着茶,笑了一笑。
傅蓉微没从蓉珠的脸上看出不满,她似乎还挺满意。
张氏喝着茶,忽然烦心地把杯子一扔,别过身去抚住额角。
蓉珠贴心道:“母亲又头痛了,左右没什么事?,再歇歇吧。”
张氏心情一言难尽,说句实话,她也觉得柳家的门第低了,觉得这桩亲事?委屈她嫡亲的女儿,但?柳夫人这口风一传出来,她又觉得心里不舒服,谁家会放着嫡女不要特意点名要庶女的?说白了,就?是没相中她的嫡女儿呗。
张氏头疼得厉害,又回屋躺下了。
行?宫里他?们傅家一共只?分了一间院子,傅蓉微不大?想和她们姐妹一处,可又没得选,躲院子里也能听到窗内的笑闹声。
出了命案,各府的家眷都减少了走动,可午后一锅,忽然一个大?消息砸了下来,像是平静的湖面落下一块巨石,各家的后院都翻腾了。
——皇帝下旨,禁足了全部后妃,包括皇后。
皇帝这些年自从病了之后,在政务上的手段也缓和了许多,像这样的雷霆之怒已经很少见了。
朝臣们不敢作声,内宅更是静悄悄。
不料,皇上的下一道旨意紧随而来,其中两个意思,一是彻查命案,二是春狩照常进行?。
彻查命案的旨意一下,外面河沟又被围起来了。
傅蓉微从柜子里报了纸和笔。
趁着府里人午睡时,简单画了两张。
傅家住的院子距离河沟最近,负责此?案的官员很快登门拜访,询问?线索。
深夜正是睡熟的时候,府上没一个人能交代出个所以然。
可到了傅蓉微这里,傅蓉微取出了两张画,交到了他?们手上。
负责此?案的官员展开一看,竟是两张人像,严肃问?道:“三小姐,这什么意思?”
傅蓉微道:“回大?人的话,昨天夜里,大?约卯时,我眠浅,听到了很清晰的落水声,也看到了有两个人从廊上经过,希望能对此?案有用。”
办案子的人满意离开。
蓉珠旁听了一切,眼?神逐渐不可思议:“你疯了,三妹妹,夏末初秋选秀,你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你得罪宫里的贵人干什么?”
傅蓉微挑了下眉:“大?姐姐,我想问?问?你,一条人命在你心里值几斤几两?”
蓉珠道:“那得看是跟什么比,如果跟我的前程的比,那就?不值一提。”
傅蓉微点头赞许:“不错。”
她上辈子也是这么一句话贯穿了一生。
犹记得淑妃死的时候,爬伏在她的脚下,声嘶力竭地骂她毒妇。
淑妃是皇后最后一个棋子,她死了皇后便折尽了双翼,傅蓉微则扶摇直上鹏程万里。
傅蓉微摇了摇头,将那些隔世的画面甩出脑子,见蓉珠还在盯着她等?回复,傅蓉微想了想,道:“大?姐姐,你见过赌徒吗?”
蓉珠:“我上哪见去?”
傅蓉微却道:“我见过……有一句佛偈,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可我觉得那都是骗人的,人只?要一步走错了,接下来只?会步步错,回不了头,回了头也看不见岸。”
蓉珠皱眉:“你在说什么东西……”
话音尚未落,窗外冷然传来一个声音:“此?话怎讲?傅三姑娘做了什么事?回不了头了?”
傅蓉微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猛一回头,轩窗前站着一个挺拔的人影。
那人一转脸,傅蓉微呼吸一窒。
那张脸是熟悉的,可那神色太陌生了。
傅蓉微还从没见过这样严肃的姜煦。
蓉珠:“姜少将军?”
傅蓉微:“姜少将军,怎么来了?”
姜煦道:“皇上命我协助办案,我看了你那两张画像,想详细了解一下三姑娘见过的那二人。”
傅蓉微望着他?,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