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姜煦这句话其实有故意提醒的意思在里头。
兖王不是?个好东西?, 但他好能藏啊。上一次他骗过了皇帝,骗过了傅蓉微,也骗过了姜煦, 直到最后图穷币现之时,才露出真正的嘴脸。
可傅蓉微暂理解不了他的意图,听了这话她还很惊奇, 原来他这么早就看出来了。
“兖王……”傅蓉微斟酌着?说:“我与他没有过交集。”
“他喜欢画,他是?个画痴。”姜煦平静的告诉她:“你?那幅百蝶戏春图入了他的眼, 所以他盯上你?了。”
大约武将们身上都有一些耿直, 姜煦想说出来的话向来是?有一说一, 有二说二, 不带任何?婉转。
傅蓉微经他提醒, 又想起了日前的事, 于是?问道?:“你?到底是?如?何?知道?那幅画是?我的手笔?姜少将军也擅丹青, 懂得其中?的开合跌宕吗?”
姜煦那可是?真不懂。
这话没法圆。
他低眉略一思索,三?下五除二把锅往萧磐身上一扣, 说:“我是?看兖王查出了端倪,顺藤摸瓜猜到的。”
傅蓉微执着?于一个答案,得到了也就踏实了:“原来是?这样……”
但不知为何?,心里之前那些莫名的期待,忽然有了点落空的感觉。
姜煦体会?不到她那细腻又微妙的心思,说:“你?别去见他了, 我会?收拾他的。”
傅蓉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抱的露皇宣。说:“既然素未相识,我不能平白受他赠的纸。”
姜煦说:“是?我赠你?的。”
傅蓉微糊涂了:“什么?”
姜煦道?:“我给他钱了, 算是?我买的, 我赠予你?。”
傅蓉微下意识的就想怼他:“兖王赠的我不能收,难道?你?赠的我便一定要收么?”
可她刚张了张嘴, 还不等说出口,便听姜煦道?:“即便还,也是?还给我。”他朝傅蓉微伸出一只手,等在半空中?。
纸总之是?一定要还的。
谁花钱了,纸就是?谁的,这没毛病。
傅蓉微将那厚厚的一刀纸放到姜煦手上。
姜煦接了纸,解下缰绳牵在手里,对?傅蓉微轻轻说了句:“回家吧。”
萧磐守在侯府周遭的手下来报,傅蓉微半路上遇着?了姜煦,不知说了什么,转头追着?姜煦去了。
萧磐气得肺疼。
而?他那批追着?姜煦撵出去的仆从们,此刻一头是?汗的回来复命。
萧磐站在后院中?,负手问:“人追上了?”
为首之人单膝跪地,垂首回答:“追上了。”
萧磐冷眼看他:“追上了?然后呢?”
那人无?地自容:“属下等追上时,姜少将军刚好与傅三?姑娘各自分开。姜少将军主动?迎上属下,给了一样物件,令我等转呈给王爷。”
说这,他膝行上前,双手托着?一个竹筒,高举过头顶。
那竹筒约有成年男子的小臂长,平日里书画坊中?用它刷了桐油,封装一些珍贵的字画。
萧磐伸手接,沉甸甸的不知是?何?物。
打开封口,稀里哗啦掉出了一地金子,黄灿灿的撒在他的脚下。
萧磐的脸色十分难看,手下大气不敢出,良久才听他吐了一口浊气:“……还真是?个混账。”
他撇开这一群废物手下,踹了开门,独自翻身上马。
傅蓉微别了姜煦,打道?回府,出门还不过半个时辰,也不知道?两个孩子有没有守在门口。
她走的比较慢,随着?金乌南移,坊市间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傅蓉微一身朴素的衣衫,身边不带侍女,也收敛了一身的张扬,掩在人群中?,丝毫不打眼。
她走了这半路,虽然不到墨宝斋,但已经过了珠贝阁和?浮翠流丹。
傅蓉微在珠贝阁面前停了一下脚步,偏头看向二层的窗户。
上一回,她就是?在此地,不经意间邂逅了皇上、萧磐和?姜煦。
这三?个男人啊,随便提起哪一个,都是?她命里难逃的劫难。
此三?人能同处一桌,于傅蓉微而?言,是?一种极具宿命意味的情景。
让她觉得不入画可惜了。
傅蓉微置身于这闹事中?一走神,忽地,身后乱了,人挨人挤在一块,有人喊:“快躲,惊马了。”
可越是?这样,人越是?容易慌不择路挤成一团。
傅蓉微想往旁侧躲一躲,可一转身,便被?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孩撞了一头,正好顶在她的腹部,她退了几步,才扶住摊子上一根竹竿站稳。
那所谓惊马可是?一匹神骏,于闹市中?斜冲了出来,径直对?准了傅蓉微所站的地方。
傅蓉微:“……”
如?今的世道?,除了皇亲权贵,谁敢在闹事纵马。
傅蓉微还未看清马背上的人,只见那枣红发亮的皮毛,便知其身份不凡。
可她更知世上巧合千千万,没有一桩是?真巧。
那枣红马追到了她面前,高高扬起了前蹄。
傅蓉微以为自己免不了要受这一遭难了。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上,浮翠流丹的阁楼窗户轰然碎了,厚重的红木和?碎屑砸了下来,一个身影伴在其中?,像俯冲的白鸥,落在了枣红马的背上。
一声嘶鸣。
马头外向一侧,他在了路边木板搭的胭脂摊上。
傅蓉微护着?头面,尽可能的躲到了空旷之处,撩开衣袖,只见从马背上狼狈跌下一人,在地上滚了一圈,一个利落的空翻站稳。
紫衣金冠,赫然是?兖王萧磐。
萧磐怒目指着?马背上那人:“你?——又是?你?!”
姜煦居高临下的占了他的马,将马儿的情绪安抚住,道?:“王爷您控马还欠点火候啊。”
傅蓉微呼吸一窒。
方才他们分开时,明明走的是?相反方向,姜煦往城西?走的那条路,根本不会?经过此地。
他是?怎么抢在她前头,蹲守在浮翠流丹阁楼上的?
萧磐平息了口气,竭力压制着?怒意:“姜少将军实属操心了,本王的马从未伤过人,今日即便没有你?,也断不可能碰到傅三?姑娘丝毫。”
姜煦盯着?他似笑非笑,左右转身打量:“傅三?姑娘?哪位是?傅三?姑娘?”
萧磐冷冷地看着?他装傻。
姜煦打量够了,道?:“傅侯爷家教养的姑娘,听说个个才情过人,王爷您若是?认得,不妨给我引见一番,我也想结交一位有趣的姑娘,闲时谈谈诗聊聊画。”
萧磐:“……你?是?蒜吃多了吧,滚下来!”
姜煦笑了笑,道?:“皇上召我辰时进宫,快迟了,借王爷的宝马一用。”
他最后一个字儿落地的时候,枣红马猝不及防窜出了半射之地,一骑绝尘跑了。
萧磐冷静不了:“你?有你?的玉狮子,抢我的马做什么?”
街头上演了一番闹剧。
萧磐狼狈弹了弹身上沾的灰尘,转头找人,傅蓉微早贴着?墙根溜远了。
她这一路上没敢再耽搁,碎步小跑回侯府,西?北角门仍开了一条缝隙,傅蓉微轻手轻脚扣了下门环,原先那两个小厮出现了,扒着?门招手道?:“三?姑娘回来啦。”
傅蓉微随口问了句:“有异样么?”
小厮说没有。
傅蓉微走这一趟,有惊无?险,放下了心,回到宣桂阁,打清水洗了脸,换了身衣服,坐在窗下,捂着?胸口,仍能感受那紧张的跳动?。
钟嬷嬷让小丫头端着?铜盆出去倒水,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傅蓉微见左右没人,回了一句:“吓着?了。”
钟嬷嬷忙问怎么回事?
傅蓉微摇头,顿了顿,说:“外面人有些多,我头一次独自出门,害怕。”
门外丫头端着?茶水进来。
钟嬷嬷没什么心眼,说话不避人,又开始絮絮叨叨停:“姑娘以后啊,还是?不要独自出门了,馠都还算是?好的,您是?没见过远一些的地方到底有多乱,北边到现在还打仗呢,我有个远房的妯娌在那边服侍富贵人家,说是?北狄蛮夷常常越境骚扰,更还有流窜的山匪,家家户户到了晚上,门外都不敢挂灯笼的,家里养女儿的,深门大院里藏着?,根本不敢露面,万一被?歹人见了容颜,起了坏心思,那可都是?要上门抢人的……”
傅蓉微一听便明白,钟嬷嬷说的是?居庸关?那儿的事儿。
居庸关?坚不可摧,但是?关?外以北五十里,仍旧是?大梁的土地,生活着?大梁的子民。
关?内生活安定富足,可关?外就没那么好命了。
北狄游牧部落的劫掠,时时刻刻都在尝试着?越境。
如?今赶上开春,能安分些。
等再过几个月,入了秋,便又是?新一轮的肆虐。
所以姜家在馠都呆不了太久。
姜煦说的三?个月,算计着?也差不多。
傅蓉微喝了口热茶,心里总算是?舒服了点。
萧磐……
傅蓉微将今日街头发生的事情压在心里,半个字儿也没透露。
她还是?没想明白,从天而?降的姜煦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既然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钟嬷嬷让她选衣裳,准备阳瑛郡主的牡丹宴。
傅蓉微打开柜门,瞧见衣裳首饰又填了许多没见过的花样。
张氏不可能给她送,打死她都不可能。
傅蓉微问:“父亲着?人送的?”
钟嬷嬷道?:“姑娘真是?个神仙,什么都能猜得准。”
傅蓉微听了这奉承,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实在轻松不起来。
平阳侯骨子里是?个不愿插手内宅杂事的人,家里闹也好,吵也好,只要不过分,他都能装作看不见,一股脑的丢给张氏处置。
对?于衣裳首饰这类细枝末节的女儿事,平阳侯的插手,令傅蓉微猜测,牡丹宴恐怕比她想象的要更复杂。
宫中?。
皇上漫步在后花园中?,等到了姜煦,头也不回,道?:“朕听说阳瑛郡主家的牡丹已经开到了最盛,怎么宫里御花园的这些花,连一点动?静也没有,是?宫里的水土不好,还是?却个擅养花的女儿啊?”
带路的侍卫退下了。
姜煦瞧了一眼花园中?的草木,说:“皇上是?迫不及待了。”
皇上道?:“前些日子,蕊珠请朕明天悄悄赴宴,见一见人,朕拒绝了,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见的,将来她要是?有本事杀进宫中?,进了朕的眼,朕自然抬举她,可她若没甚大用,连走到朕跟前都做不到,那就更没有见的必要了,少见一面,到时还少伤心一些。”
姜煦没接这种话。
皇上回头看他,问道?:“怎的?今儿个心情不好?”
姜煦心里有种不是?滋味的感觉,微妙的很,难以用言语表述,他自己都琢磨不明白,索性只能强行往下压。他不承认,说:“臣难得回馠都,万事不挂心,心情很好。”
皇上用手指了指他,说:“撒谎。”
姜煦默然。
皇上道?:“朕听说你?是?骑着?兖王那匹枣红马进宫的……啧,是?和?奉臣闹不愉快了?”
姜煦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臣想回关?外了。”
皇上望着?他那迷茫落寞的表情,精明如?他,知道?其中?一定有事,于是?道?:“也可,到时候朕宣你?父亲商议一下北边的事,你?是?个野马,馠都是?牢笼,不该把你?拘在这,不过……小马也是?要长大的,不能总在外面放野,明白么?”
皇上的话中?隐隐带了些敲打的意味。
姜煦低头听训。
皇上却立刻又缓了神色:“好啦好啦……朕宣你?私下进宫,是?想和?你?谈私事,明日牡丹宴,朕悄悄的去,你?作陪,愿不愿意?”
姜煦:“皇上改主意了?”
皇上笑了笑:“近日有些坊间传闻很是?有趣儿,而?且听说奉臣这两日也搅合进去了,十分不对?劲,所以,朕决定去看看。”
阳瑛郡主的牡丹宴,萧磐也会?在场。
皇上九五之尊,即使是?掩人耳目的悄悄,也悄的有排场有体面。
姜煦被?迫在宫中?宿了一晚,次日早朝后,他才被?从朝晖殿放出来。
他抢来的枣红马被?皇上做主物归原主,送回了兖王府上。皇上特意赐了一辆车,载他回将军府。
车里坐着?两个人。
谁也不知那金殿里已然空了。
车出了宫门,皇上淡然品着?茶,对?姜煦使了个眼色。
姜煦敲了敲车门。
外面的马夫问:“少将军有何?吩咐?”
姜煦道?:“起晚了,不用回去了,直接去阳瑛郡主府,别误了人家的时辰,着?人去给我娘送个信,让她别在家空等。”
驾车的是?宫中?御马司的侍卫,闻言立刻遣了后面骑马的同伴去办。
*
张氏抱病养了多日,终于露面了。
傅蓉微晨起,对?着?那件洋红绣金的石榴裙盯了半天,钟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心里了然——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哪有不爱打扮的。
她拍着?傅蓉微的肩膀,轻声道?:“姑娘打扮的鲜艳些吧,侯爷都允了,今日非同寻常,姑娘难得能正经出去交朋友……”
傅蓉微怕她这一絮叨又没完没了,及时打断,转了话锋,道?:“嬷嬷,昨夜里我听见你?哭了。”
钟嬷嬷动?作一僵,有些尴尬,摸着?自己的鼻子:“吵着?姑娘休息了?”
傅蓉微摇头,说:“是?我睡不着?,所以才听见了,嬷嬷有梦见过姨娘吗?”
钟嬷嬷点头:“梦见过。”
傅蓉微:“梦见过几回?”
钟嬷嬷如?实答:“几乎日日都能见一回。”
傅蓉微:“可我为何?梦不见姨娘呢?姨娘她为何?不见我?”
钟嬷嬷好言安慰着?:“姑娘年纪小呢,姨娘怕吓着?你?。”
傅蓉微好似在这个问题上钻了牛角尖,非要问个明白,道?:“那嬷嬷昨夜为何?哭,是?姨娘同你?说什么话了?”
钟嬷嬷道?:“是?,昨夜姨娘笑着?来的,说是?在下面翻看了姑娘的命簿,长命百岁,荣华绕身,福泽延绵,开心的很,特意来与我报喜,还特别嘱咐我,要看照好姑娘,别让姑娘伤心。”
钟嬷嬷是?个老实人。
傅蓉微知道?她没撒谎。
钟嬷嬷安抚着?她,拿来了那件异常华贵的裙衫,道?:“姑娘,别多想了,更衣吧。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姨娘见了才开心。”
傅蓉微伸手抚过上面的绣线。
红的真好看,像火一样。
傅蓉微知晓自己穿上会?好看,上一世,她册封皇后那日,皇上终于赐了正红的婚服给她。
但是?没有穿的机会?了。
傅蓉微私下对?镜试了一遭。
满心的欢喜之后,藏着?的是?无?尽遗憾。
正红只有正妻能用。
但馠都的娇女们在议亲之前,没这些说法,相穿便穿,旁人只会?说活泼好看,却不会?指摘什么。
钟嬷嬷正要往傅蓉微身上套了。
傅蓉微却制止了她的动?作,平静中?隐含着?懒怠,说:“不好,换一件吧。”
正堂中?,傅蓉微前来请安,张氏见她身上仍旧只穿着?素色,但款式和?衣料已大大的不同往日了。
傅蓉微置办衣裳的钱,既不是?从月例里出,也不是?走府上的帐,都是?侯爷亲口交代出去做的,一分钱也没从她这个主母手上走。
张氏心里虽有不愉快,却不能说什么,浅浅的交代了几句要守规矩,莫给侯府丢人,便带着?几个姑娘出门了。
仍旧是?三?位姑娘一起出门。
车驾也不用特殊另备。
因为正为亲姨娘守孝的蓉珠出不得门。
府中?下人们见了,谁不感慨一声风水轮流转。
张氏单独坐一辆车,把几个姑娘都撇在另一辆车上。
傅蓉微提着?衣裙上车,坐下才见身边的蓉珍脸色发绿,一副很不好招惹的样子。
以往出门赴宴,都是?她陪着?张氏坐同一辆车,近日里母女闹了些不愉快,张氏见了她就闹心,索性把她安排的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蓉珍没了特权,当然不高兴,而?且在姐妹们面前,多少有点丢了面子的意思。
路程有些远,片刻到不了。
傅蓉微睨了蓉珍一眼,忽然想找点乐子,便道?:“听说二姐姐闹着?要与姜家退亲呢。”
蓉珍一听她说话,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瞪圆了眼睛:“订都没订下,谈什么退,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推了即可……总之,我不去北边关?外过那担惊受怕的日子,谁爱去谁去。”
傅蓉微白眼往心里翻,道?:“那二姐姐是?又有相中?的人家了?”
蓉珍:“关?你?什么事?”
傅蓉微:“当然关?我的事,万一人家是?因为那幅百蝶戏春图看上你?了,找你?谈论词画,怎么办?”
蓉珍:“……”
她已经为这事儿愁了十多日了。
说不后悔是?假的。
但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坐下,便容不得后悔。哪怕是?心里悔到了极致,为着?那张面皮,嘴也得硬着?:“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不劳你?操心。”
傅蓉微:“那我就等着?看二姐姐的高招了。”
年纪稍小些的蓉琅看着?她俩一来一往,完全没感觉到其中?的交锋。
她端了两杯茶,推到了小几上,说:“姐姐们话多了口干,喝杯茶吧。”
蓉珍横了她一眼,没给好气。
傅蓉微也瞧了蓉琅一样,心里叹了口气,却赏脸喝了口茶。
上一世,家里的三?姐妹,蓉珠害过她,蓉珍也害过她。
唯独蓉琅这位最小的妹妹,平常跟在另两个姐姐身后摇旗呐喊当帮凶,却没真正动?手伤害过她。
傅蓉微一见到蓉琅,就想起上一世她的惨状。
蓉琅是?死在宫里的。
也是?死在她面前的。
杖毙。
乱棍活活打死在宫门前。
在傅蓉微入宫后的第四年,蓉琅也被?送进宫了。
是?父亲见她默默不闻不得盛宠,以为不成气候,于是?将适龄的蓉琅也塞进了宫。
彼时,傅蓉微正守着?自己刚满三?岁的儿子,在后宫中?艰难保全自身。
蓉琅进了宫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见她。
但傅蓉微只命人传了一句话——“安分守己,谨言慎行”,没有去见她。
傅蓉微寸步不离自己的宫殿,后来,听说蓉琅承了两回宠,陛下赐下了新的宫殿,又晋了位份,再往上一步,便要和?傅蓉微平起平坐了。
那一日,正是?春节,傅蓉微哄着?儿子剪纸,对?着?摇晃的烛影叹气。
次年春,儿子四岁了。
再晋一位份,平起平坐的蓉琅登门拜访,傅蓉微再也不能将其拒之门外,于是?开门迎客。
蓉琅出落的很漂亮。
不同于傅蓉微那种深藏在各种素服之下的美貌。
蓉琅喜欢艳丽的打扮,只消往后花园中?一站,蝴蝶都留恋不舍。
傅蓉微以为那免不了一场口舌之争,打起精神准备迎战。
却不想蓉琅只是?带了一些亲手绣的小玩意,说是?送给孩子的礼物。
那一次见面,她们很和?谐。
傅蓉微问她,在宫中?过的怎么样。
蓉琅答很好,皇上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宠爱,即使不能时时见面,也有东西?流水一样的往宫里送。她还说,宫里的姐妹们也都和?善,都是?好人。
傅蓉微摇着?头,欲言又止,最后,仍是?忍不住告诫了一句:“宫中?水深,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信。”
蓉琅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应了,但没往心里去。
其后,也就两个月的光景,宫里炸开了一件大事。
傅婕妤蓉琅在宫中?私通外男,证据确凿,捉奸在床,惊动?了后宫,皇太后暴怒,下令杖毙。
傅蓉微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终于主动?迈出了宫门,却不料,皇太后竟就将行刑的地方布置在她的宫门外,她一踏出门,便见到浑身支离的蓉琅,撑着?最后一口气,抬头看了她一眼。
……
傅蓉微当时腿脚都软了。
地上黏腻的血渗进了砖缝里。
傅蓉微说的话不管用,行刑的侍卫不可能听从她的吩咐。傅蓉微转身回宫里抱出了自己的儿子,皇子多珍贵啊,傅蓉微推着?孩子,往那边靠近,侍卫怕伤了皇子,忙退开些许,无?一人敢造次。
傅蓉微半跪在刑凳前。
蓉琅眼里的泪混着?血淌了下来,张嘴却已发不出声音,但傅蓉微读懂了她的口型:“姐姐帮我……报仇。”
宫门前三?个月都散不尽血腥味。
儿子夜夜噩梦惊醒。
听说杖毙后的蓉琅一张草席卷出去扔进山里喂狗了。
傅蓉微没到皇上面前求一句情。
她是?极能隐忍的。
马车摇晃着?停下。
傅蓉微也从深陷的回忆中?拔出心神。
蓉珍和?蓉琅先后下了马车,傅蓉微舒了口气,也扶着?丫头,走了下去。
阳瑛郡主是?本朝唯一在馠都有御赐府邸的郡主。
郡主府与公主府只隔了一道?河。
富丽堂皇遥遥对?望。
阳瑛郡主的门槛高,比起长公主也不遑多让,只因阳瑛郡主的父母当年是?为了救圣驾而?亡,撒手留下这么个女儿在世上,皇上对?其百依百顺,养在馠都,与供养公主无?异。
傅蓉微抬头瞧了一眼匾额,是?皇上御笔题的字。
张氏带着?女儿们走过游廊,先到前厅去拜见长辈,傅蓉微一路上,已察觉到不少打量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廊下都是?清贵高雅的白牡丹。
倒是?与傅蓉微素淡的装扮衬上了。
花厅里,蕊珠长公主与阳瑛郡主携手坐在主位,论备份,蕊珠长公主是?阳瑛的姑母,是?长辈,阳瑛郡主如?今十七,也还没嫁人呢,有些事情不方便她一个未嫁的姑娘筹办,便多由长公主帮忙张罗。
比如?这次牡丹宴。
蕊珠长公主就出力甚多。
当然,其中?也有别的缘故在。
花厅里今日临时摆上了一道?座屏,隔出了后方的一射之地。
座屏上嵌的纱是?半透的,其后软帐垂落,似乎一片安静,不像有人的样子。
花厅里的夫人们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往那座屏后瞧了几眼,见没什么玄机,便也都不在意了。
傅蓉微到的时候,原本热热闹闹的花厅里,顿时静默了一瞬,目光都望向了门口。
张氏从未享受过这种重视,觉得怪不自在,行走的姿势都莫名多了些拘谨。
傅蓉微扫眼一看,目光定在了那张座屏上。
张氏带着?女儿们向主人家见礼。
蕊珠长公主抿了口差,用帕子掩嘴,道?:“那两位女儿我是?眼熟的,唯独三?姑娘,似乎是?头一回见。”
满厅的淑媛都在打量傅蓉微。
蕊珠长公主和?阳瑛郡主坐上位看的最清楚。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行止,其次,走进了才能看清容貌。
对?于她们长辈而?言,容貌已是?次要了。
画像早就在她们手中?流传了一遍。
见人,重要的是?看行止规矩。
在傅蓉微踏进门槛的那一瞬间。
蕊珠长公主眼前就是?一片恍然。
傅蓉微背着?外头的日光,本就显得阴晦不明。
而?她那一步的姿态,蕊珠长公主完全不认为她是?个未出阁的丫头。
馠都许多高官勋贵的正室夫人,都少见这样稳当的气场。
宫里有专门规训礼仪的司仪。
宫里的女人与宫外的女人不一样,某些日久练成的仪态,在细节处能显出千差万别。
花厅进门两道?槛,傅蓉微每次先迈的都是?右脚。
这是?只有宫里女人才会?在意的细节。
宫里唯有皇帝为尊,哪只脚先迈都有讲究,习惯只有刻在骨子里,才会?时时谨记,不会?出错。
蕊珠猜测可能是?傅家已请了人开始教导礼仪了。
傅蓉微对?着?上位磕头,一头乌发用一朵牡丹绢花挽在鬓上,半松半紧。
蕊珠长公主道?:“那花儿是?假的?”
傅蓉微答:“回长公主,是?绢花。”
蕊珠一扬手,吩咐身旁伺候的人:“去,把那银红巧对?摘一朵来,赠与三?姑娘簪发上。”
傅蓉微再行礼谢长辈赐。
蕊珠笑着?说:“三?姑娘年纪小,鲜活点好。”
两位宫女上前来,小心取下了傅蓉微的绢花,换上了园中?开的正盛的牡丹花。、
银红巧对?的花冠足有碗口那么大,柔和?浅淡,簪在头上,丝毫不显违和?。
蕊珠长公主满意的点点头,花厅中?这才重新热闹了起来,众人交口称赞傅家女儿养得好,张氏笑着?向众人回礼,私下牙都快咬碎了。
花厅里俱是?长辈们在聊,各家年轻的姑娘只来拜会?一面,就被?打发到园子里玩去了。
姑娘们凑在一起,有自己的玩法,长辈们在的话,拘束。
傅蓉微走出了花厅,又回头望了一眼,目光钉在了那扇座屏上,眉头紧蹙不得开解。
蓉珍去碰她:“愣什么?走啊!”
傅蓉微压下满腹的心思,跟着?往园子里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阳瑛郡主家的花厅依山傍水,前后开门。
傅蓉微前脚刚从正门离开。
两个男子便出现在了后门。
正是?皇帝和?姜煦。
皇上摇开手中?的折扇,解了衣领,道?:“听女人聊天哪,果?然需要定力。”
姜煦道?:“陛下见着?她了,可还满意?”
皇上对?着?水中?绰约的倒影,摇头:“无?趣了些。”
姜煦陪着?皇上站在此地聊起来了,他问道?:“当年帝后大婚,臣年纪还小,回了趟馠都,只记得街上的灯会?都是?喜气洋洋,百姓交口称赞皇后母仪天下,与陛下乃是?天作之合。陛下,臣斗胆一问,您真心喜爱皇后吗?”
皇上摇扇的动?作停下,歪头想了片刻,说:“喜爱到底是?什么感觉?阿煦你?没有没有听你?爹娘提起过?”
姜煦觉得皇上这话问的有些怪异:“我爹娘?”
皇上回头望着?他,说:“是?啊,朕听说,当年姜夫人在苏杭也是?名门闺秀,你?爹一个粗人,厚着?脸皮请人七次登门提亲,才终抱得美人归。朕当年与你?爹下棋,问过同样的问题,什么是?喜爱。你?爹回答朕,是?终此一生,非她不可。”
皇上含着?笑意,对?他说:“阿煦,你?是?幸福的。朕娶皇后,不是?非她不可,而?是?她适合当皇后。朕是?一国?之君,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让朕觉得非她不可,是?谁都行。阿煦,你?年纪还小呢,不必急,也不必烦恼,等将来遇上你?的那位‘非她不可’记得告诉朕,朕会?替你?做主。”
姜煦半天没言语,皇上拿扇子敲了下他的头,姜煦猛然回神,眼睛里似乎盛满了迷茫。
皇上问:“想什么呢?”
姜煦道?:“在想……没想什么。”
在想——她大抵是?不会?幸福的。
上一世,姜煦用了十六年,去寻求傅蓉微过往的一生。
傅蓉微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宫里到处都有她留下的痕迹。
姜煦越过生死,凭借一些旧物,和?旧人口中?的言辞,与一个已经死去的人魂交,他能感受到,傅蓉微对?权势的渴望,她那一条路走的无?比坚定,可惜就是?死的早。
他想帮扶她一二。
想让她在这条路上别走的那么辛苦,可是?陡然间真正触摸到了她当时的处境。
忽然又觉得心下难过。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这样的生活呢?
傅蓉微到底是?自愿的,还是?不得已之下的选择。
姜煦想起那日在明真寺外,傅蓉微对?他莫名其妙的脾气。
……还有那与上辈子大相径庭的生辰八字。
傅蓉微她不想进宫。
她最初是?不愿意的。
姜煦意识到自己可能干了糊涂事。
皇上见了人便觉得没意思,准备到长公主安排的阁里休息,放了姜煦自己去玩。
阳瑛郡主的花宴照旧请了不少男客,姜煦懒得往那边去,想见一见傅蓉微,又不能莽撞去冒犯女客,于是?在后花园里找了个隐秘所在,独自躺下郁闷了。
傅蓉微入了席,坐下之后,刚喝过一盏茶,便有几位别家的姑娘靠过来想亲近。
世家小姐们都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傅三?姑娘,甚至连听说都不曾,只是?在宫中?消息传出后,才着?意打听了一二,起初是?觉得这姑娘当真命好,下贱的出身,却能阴差阳错入了宫中?贵人的眼,一朝飞上枝头,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大家都不认为这样一位出身卑贱的姑娘能有什么姿容和?气度,和?如?今一见面,倒是?莫名觉得不意外。
容貌举止一点都不违和?,是?进宫当娘娘的那块料。
傅蓉微其实已经收敛许多了。
她知道?今非昔比,身份不同,处境不同,若是?当真把上一世当皇后时的德行散出来,怕是?要挨揍的。
傅蓉微笑着?和?围上来的世家小姐们周旋,谁也没有特别亲近,谁也没有也别疏远,将分寸拿捏的极好。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们能有什么心眼,和?宫里的那些老妖婆们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彼此寒暄了一阵子。
聊天的话题才归于家常。
此年纪的姑娘们凑在一起,私下谈论的还是?那些样貌出众的二郎。
而?馠都中?的儿郎们年年都是?那么些,少有新鲜的,今年倒是?有了。
——“前些日子,我陪着?母亲去明真寺上香时,见着?一个人,你?们猜是?谁?”
引出这句话的是?个圆脸姑娘,长相明媚,笑起来很甜,一团稚气没脱去呢,傅蓉微瞧了一眼,刚才便已记下,这是?安乾伯家的嫡女,柳佳。
安乾伯膝下七子,只这么一个女儿,也算是?个人物。
听得小姐妹们围起来追问。
柳佳道?:“是?刚回馠都不久的姜少将军。”
有人惊喜:“姜煦?”
也有人不屑:“瞧你?那没见识的模样,这有什么稀奇的?”
柳佳不服,反问那人:“你?也见着?了?”
那人笑了笑,道?:“谁没见着?呀,那姜少将军一回馠都,整天无?所事事,满城牵着?马溜达,多出几次门,总有能遇上的时候……哎,对?了,我听说姜家正和?傅家议亲呢,说是?瞧上了傅家的二姑娘,傅二姑娘,恭喜你?了啊!”
众人一姑娘将注意力都抛到了蓉珍的身上。
蓉珍脸色忽地就不大好看了。
她捻着?衣袖:“你?们恭喜我做什么,还是?我三?妹妹好本事,比我强多了。”
她这话怎么听都有种酸溜溜的味道?在其中?。
女孩最懂女孩,哪有不明白的,彼此对?视一笑。
对?于傅蓉微,她们不知底细,甫一见面,还被?她的气场镇了一下,不好随意开玩笑。
而?且傅蓉微将来身份特殊,保不齐是?个天大的贵人,谁也不敢保证言语间没有什么冒犯和?禁忌,还是?注意些好,免得以后被?算旧账。
但对?于蓉珍,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从十几岁便开始一同赴宴走动?。
柳佳对?蓉珍道?:“你?和?姜少将军的事情到底定了没有啊,我们等了好多日了,怎么都不见下文。”
蓉珍现在一提起姜煦,满脑子都是?北边关?外吃人的情景,厌恶至极,不愿意再多聊,起身告了一声抱歉,便借口头晕,要散散心。
傅蓉微仍稳稳的坐在席上,身边蓉琅有些不知所措。
蓉琅到底是?年纪小,得依附着?姐姐们才有底气。
从前跟着?蓉珠蓉琅一起混,现在,蓉珠禁在家中?不得出门,蓉珍因为母亲的偏心,不爱与她相处了,她现在除了跟着?傅蓉微,没别的选择。
在没人挑拨的情况下,蓉琅对?傅蓉微也没有很明显的敌意。
蓉琅靠过去,拉了拉傅蓉微的袖子,小声唤了一句:“三?姐姐。”
傅蓉微偏头望着?她。
蓉琅道?:“二姐姐往后面去了,身边一个人也没带,合适吗?”
傅蓉微往蓉珍离去的方向瞧了一眼,也低声说:“腿长在她身上,她觉得合适就合适,我们难不成还能把她拴起来?”
蓉琅讪讪的松了手。
柳佳她们的话题还在绕着?姜煦,说:“约莫姜少将军过了而?立年,便要被?皇上召回馠都了。”
有人问:“你?这又是?从哪听到的消息?”
柳佳说:“瞧你?们那浅薄的样子,这消息还用费心打听么,皇上今年迎了姜少将军回都,第二日便在东府门外面的大街上物色了一处府邸,那一片可都是?重臣们住的地方,府邸规制大的很,位居东边,但是?皇上却按在手里,还没放出话来要赏谁。我爹说来,那就是?给姜少将军留的。”
——“当真是?盛宠啊。”
这一消息可非比寻常,可惜蓉珍已经离席了,没听见。
傅蓉微想的远了些。
提到了那东府门的府邸,她是?有印象的。
也是?上辈子的事。
皇上给姜煦赐了表字“良夜”,一同赐下去的,还有一处府邸。
姜煦的父母都还守在关?外,皇上想刚把姜煦召回身边留用,但是?那时候不巧,由于皇帝的身体状况不佳,关?外的北狄有些张狂,接二连三?的过境抢掠,姜煦一时半刻走不开,于是?照旧在馠都住了几日,便赶回关?外了。
然后那一走,他们君臣便再没有见过面。
盛宠二字,姜煦担得起。
傅蓉微望向园子深处的方向,见蓉珍迟迟不见回转,也真担心在此地闹出什么事,于是?也向诸位姐妹告罪一声,带着?蓉琅往后边找去。
*
而?此刻盛宠的姜煦已经躺在草里睡了小半个时辰了。
他是?被?踩醒的。
其实凭借他的警惕,半梦半醒见,已听到了脚步声靠近,但是?懒得理会?。
在馠都的富贵乡中?,不用日日枕戈达旦,他浑身都放松的很,在这里也不会?有人要了他的命。
只是?烦人一些罢了。
那一脚踩在他的指骨上,虽然没怎么用力,但十指连心的疼还是?让人无?法忽略。
姜煦睁开了眼睛。
萧磐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你?躲在这鬼鬼祟祟做什么?”
姜煦眨着?眼睛,脑子尚未完全清醒,嘴巴先活了:“你?是?在说你?自己么?”
萧磐也不知为何?,每次见着?这小子,身上的火气就都散出来来,仿佛一点就要燃——“放肆!”
姜煦:“我睡觉呢,你?鬼鬼祟祟的靠过来踩我做什么?”
萧磐黑着?脸:“我压根就没看见你?。”
他说的这是?实话。
姜煦人本身长得就瘦些,骨骼身量还未完全长开呢,在这茂密的草丛中?一趟,又故意搭了杂草在身上,不靠近,根本发现不了。
萧磐在踩到的那一刻,才察觉到不对?劲,慌忙收了脚下的力道?,拨开草丛一看,竟然躺了这么一位冤家。
可是?在姜煦的眼睛里,他那不轻不重,明显收着?力道?的一脚,分明就是?故意的。
姜煦道?:“但是?你?踩我了。”
萧磐:“我说了我没看见!”
姜煦动?了动?手指,春日里谁在地上,寒气返上来,手脚仍然有些冰凉,谁久了还僵的很。
萧磐踢了他一脚:“起来,昨天我们的帐还没算呢。”
姜煦动?作慢吞吞的坐起来:“你?已经踩过我了,还有什么帐要算。”
若是?换个熟悉姜煦的人再次,便知道?他这是?厌烦到了极致。
他若是?不想应付一个人,多说一个字儿都嫌多余,你?若是?非要烦他,他必定要让你?也不得舒心。
但是?萧磐不懂。
甚至还隐隐觉得姜煦怕是?把脑子睡糊涂了。
他蹲下身,与姜煦平视:“你?到底醒了没有,若还糊涂着?,我不介意让你?清醒清醒。”
姜煦眼见打发不走他,只好站起来,决定自己走。
萧磐动?手按着?他的肩膀,姜煦下意识反击,两个人就此缠斗了起来。
两人使的都是?小擒拿,毕竟在阳瑛郡主的府上,不敢过于放肆。
萧磐也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与姜煦这位少年将军动?起手来,丝毫不落下风。
姜煦的手游走起来,到底是?比他一个王爷得心应手。
几个来回,萧磐认识到其中?的差距,他人已经不知不觉退到河边了,再不警惕,姜煦下一步就是?把他掀到河里去。
那可太狼狈了。
萧磐急忙收手,闪身躲避到了一旁的树上:“好了,停手。”
姜煦一言不发,眼睛从他脸上扫过,掉头就走。
萧磐见他走远了,才从树上跳了下来,松了口气。
直到姜煦的身影不见了,假山了才绕出了两个萧磐的属下。
萧磐对?他们说:“去一个人盯着?,那东西?滑头的很,保不齐待会?要回马枪来偷袭我。”
一个属下领命走了。
另一个属下俯身在萧磐的耳边回报道?:“前面找到了傅二姑娘的踪迹,她独自离席了,正往西?北去呢。”
萧磐点点头,不动?声色道?:“好,你?去把人引到此处,记得避开耳目,别让人发现了。”
*
话说蓉珍离席之后,满心的烦闷,没有地方可去,便沿着?郡主府中?的河慢慢的走。
牡丹盛宴,人们都集中?在花厅和?园子里,往偏僻了去,根本就没有人。
正走着?,前面忽然一个人撞上来,是?个男人,蓉珍避之不及,叫他撞了个仰倒,气得正要骂人:“你?谁家的仆从,长没长眼睛……”
可那仆从嚣张的很,面对?小姐的训斥,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蓉珍气不过,揉着?胳膊爬起来,却发现地上落了一个藏蓝的香囊。
一见那香囊,蓉珍的脸色立刻变了,即便刚刚那人一句话也没留下,一个字也没给,蓉珍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是?有人要见她,是?那个人。
蓉珍警惕的打量周围,见四处静悄悄的,连虫鸣声都没用,急忙上前弯身捡起了那香囊,躲在花丛里,背着?山石,从中?摸出了一个字条,展开,上面一行字写着?——黄山石约见。
阳瑛郡主府里有几块从黄山运来的石头,压在宅子里镇风水,是?搭起的假山。
蓉珍头一回道?阳瑛郡主府,并不知其位置,她苦恼了一会?儿,站起身,不知该往何?处去,只能继续往前走。
既然已经走过的来路上没有,那么就一定在前路上了。
索性,她聪明了一回,往前走了不远,竟真的看见了一座假山石,也不知是?不是?从黄山运来的,她提着?裙摆,悄悄的小跑了过去,绕着?山石转了一圈,却没找到想见的人,正失望着?,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二姑娘,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萧磐笑意盈盈的现身,隔着?一道?花枝,将半张脸遮在其后,微笑着?望着?她。
蓉珍也笑了:“怎么又是?你??”
萧磐道?:“你?来得,我怎就来不得?”
蓉珍可能是?见了美色有些昏头,道?:“来得,当然来得,每次京中?贵人办的宴席都有你?,你?说你?只是?个穷书生,我可不信。”
她可是?平阳侯的二姑娘,正经嫡出的女儿。
蓉珍怎么可能会?和?一个一清二白的穷书生搅合在一起呢?
萧磐在早前与她相处的时候,曾有意无?意露出他不凡的身份,犹抱琵琶半遮面,才更牵的蓉珍心思乱飞。
他每一次出现在京中?贵人的宴席上,都是?暗中?给蓉珍暗示——他身份有异,非富即贵。
蓉珍便被?拿捏的很老实。
除了好奇,她也想赌一把。
赌自己天生贵命,际遇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