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1 / 1)

珠宫贝阙 小锦袖 342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80章

  萧磐是叛臣, 他的儿子就是叛臣之子。

  姜煦道:“我不太明白章大人的意思?,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怎么做呢?”

  章祺道:“我朝已日暮穷途, 但稚子无辜,我想替那未出世的孩子谋一条生路。”

  姜煦却不是第一次跟章家人打交道。

  他们世家根本不在乎谁当皇帝,他们只需保住自己, 以待来日。

  上一世,他兵临城下之?时, 章氏一族安静得像死?了一样。萧磐在位十六年, 把章氏养得如鱼得水, 他们盘根错杂, 深扎于皇城, 换一个皇上而已, 他们完全不在乎。

  但如今不同, 章氏复起不过短短一年,尚不足以让他们有目空一切的底气?。

  章祺这算盘打得也太明显了。

  姜煦故意避重就轻道:“确实不至于对妇孺赶尽杀绝。”

  章祺道:“章氏一族愿就此退出朝堂, 我可以带着她们母子离开,此生不再踏入馠都一步。”

  他果然是要带走萧氏皇族的血脉。

  姜煦笑了起来:“待尘埃落定,我会亲自求证此时事,若萧磐当真留下子嗣,岂有让他流落民间的道理,我可不敢擅自应你?, 我们皇上将来长大,万一念起这份手足之?谊, 怕是要怨我处置不当呢。”

  章祺领会到了姜煦的难搞, 只觉得无路可退。

  禁军节节败退。

  姜煦道:“听?着差不多了,我也该去看看那血脉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大人,失陪了。”

  傅蓉微早一步到了琼华宫。

  杀声四?起,宫里人也都不是第一次经历此事,知?道那些煞神们又?杀进宫城了。

  琼华宫里服侍的人关上宫门,推了厚重的桌椅死?死?抵住。

  梅心护着自己的腹部,藏进了角落里。

  蓉珠哆嗦着唇,问:“是谁?是北梁吗?是镇北军吗?”

  宫里丫头道:“娘娘,无论是谁,能打到这里都不是善茬,快避一避罢!”

  那些浑水摸鱼卷了财物?打算溜出去的奴婢都被堵了回来。

  两个时辰之?内,姜煦的部下围困了所有的宫殿,禁军走投无路,不得不降。

  禁军统领杨靳曾在六年前与姜煦并肩而站,共御北狄乱军。

  而禁军中的大多数将领拱卫宫城十数年,也曾护着年幼的姜煦在宫苑中跑闹玩耍,给他捡过风筝和弹珠。

  世事无常真像一场梦。

  宫道上已被肃清,姜煦脚步一拐先去趟了朝晖殿。

  朝晖殿是皇上日常起居的地方?,萧磐夺位后并未改建这里,姜煦一推门,朝晖殿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

  姜煦没能见着先帝的最后一面。

  他没有在朝晖殿多留,径直去了宗庙。

  已率部归降的禁军统领杨靳在宗庙殿前拦了一下:“王爷,你?要进去,恐怕不合礼法。”

  姜煦道:“先帝对我多年照拂宽待,我早该来祭拜的。”

  禁军拦不住,也劝不动。

  先帝庙号永章。

  画像上的他很年轻,大梁历代先祖数他折得最早。

  姜煦上了香,在画像前拜了下去。

  傅蓉微已站在琼华宫的门前。

  裴碧始终不离她左右。

  傅蓉微示意叩门。

  宫门叩不开,从里面抵住了。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城门都攻破了,小?小?一扇朱门当然不在话下。

  宫门重重砸在地上,天光透了进去,正殿中空无一人,傅蓉微站在此处等?,很快她的部下便将里头几个活人都带了出来。

  蓉珠堪堪维持着体面,堆金砌玉的首饰坠在发髻上,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摇晃着。

  “是你?,你?……你?们回来了。”

  蓉珠控制不住望向她的身后。

  傅蓉微知?道她盼着看见谁,道:“他没来,不过,信你?应该收到了。”

  那封信就压在蓉珠的枕下。

  傅蓉微眼?里漫上一层冷漠的笑意:“你?也会想念你?的孩子吗?”

  蓉珠触及她的眼?神,像被人兜头破了一盆凉水,心头那点温度也冷了下来。她也明白过来,面前这位是北梁的摄政王妃,是攻破了城门踩着鲜血打进来的外敌。不是她的三妹妹。

  傅蓉微道:“我在华京时,听?说琼华宫里有人怀了萧磐的血脉,特来求证,真有此事?”

  一直躲在最后面的那个宫女腿一软,倒了下去。

  傅蓉微看见了,不动声色问:“那是谁?”

  蓉珠往后看了一眼?,沉默了须臾,道:“莫须有的事。”

  傅蓉微:“是吗?”

  蓉珠道:“皇帝的房中事一切以后宫起居注为准,不记录临幸而诞下的胎儿?,进不了宗庙,上不了玉牒,历朝历代都容不下身份不明之?人混淆皇室血脉。”

  论审时度势,蓉珠确实是翘楚。

  傅蓉微余光扫过那瘫软在地的宫女,向外道:“传太医。”

  宫里的太医受到传召,不敢怠慢,一路行来,四?处破败。整个太医院的大人们都受召而来,乌泱泱跪了一片。

  傅蓉微让他们给殿中所有女子诊脉。

  宫中太医最是会察言观色。

  傅蓉微此令一下,他们便知?其意图所在。

  皇宫已易主,天下也即将易主,没人会傻到在这时候欺瞒傅蓉微。

  太医院院使亲自给梅心诊了脉,将她请到了前面,向傅蓉微回禀:“王妃,此女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

  傅蓉微一眼?看破她畏畏缩缩的样子,道:“宫里伺候贵人讲究的是四?平八稳,处变不惊。冒充宫女,你?还差得远。你?究竟是何人?”

  梅心跪伏在冰冷的地砖上,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拜的人是何身份,只学着旁人的称呼,道:“回王妃的话,奴、奴婢曾在长公主府伺候。”

  蓉珠这也是第一次听?她吐露实情,意料之?外,她惊疑不定的瞪向梅心,道:“蕊珠长公主?!”

  傅蓉微也觉得意外。

  她想起了几年前,她尚未出嫁时,第一次见蕊珠长公主,是在牡丹宴上。

  说是蕊珠长公主想见她,实则是帮着先帝看人。

  傅蓉微记得当时长公主命人给她发间簪了一朵牡丹。

  其实那朵牡丹留着格外长的花枝,低端还斜着削尖了一截,花枝穿过她的发,狠狠的刺痛了她的头,傅蓉微却不能动,不能喊,甚至脸色都不能变。

  因为那是试探。

  傅蓉微想到了这段往事,出神了一会儿?,忽的一笑,说:“我与蕊珠长公主没有深交,却对她的性情略知?一二,她御下也容不得你?这样规矩稀疏的人,罢了,你?不说实话,我自己去查。你?怀了身子,好好养着吧,不用心惊胆战的,无论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们总不会难为一个未出世的胎儿?。”

  傅蓉微这顺口一句话,便试出了梅心的单纯,她竟真的信了,叩头谢恩,明显松了口气?。

  琼华宫没什么意思?,傅蓉微转身向外走去。

  蓉珠没忍住跟了几步,被门外的守军拦下。

  宫里的人无论奴才?主子,都被控制了起来,不允许随意走动。

  蓉珠停在门前,看着傅蓉微往泽华宫的方?向走去,那里还住着她们的一个姐妹。

  泽华宫主动开了门迎她。

  傅蓉微在殿外见到了钟欲晓。

  钟欲晓身上有傅蓉微给的信物?,早以出示给宫门前的守卫过目,所以不受软禁。

  傅蓉微看着她:“还好吗?”

  钟欲晓点头:“还好,宫里幸得良妃照拂。还有,琼华宫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我能打探到那些消息,多亏一位叫安平的小?内监。”

  傅蓉微一阵怔神:“安平啊,他在哪?”

  钟欲晓:“王妃果然认得他。”她一声叹息,道:“安平因行事逾矩,被下令杖毙了,就在半个月前……是为了给我递消息。”

  傅蓉微这一世并未施恩于他。

  可安平依然因她而死?。

  钟欲晓捉到了傅蓉微脸上的茫然,惊讶她竟也会为一小?内监的死?而失神。

  傅蓉微问:“他可有留下什么话?尸骨可有人敛?”

  钟欲晓回道:“安平是个心细的人,我借他的便利向外送出第一封信的时候,他便已有所察觉,他倒是能查,顺藤摸瓜得知?我在为华京办事,他说王妃是个难得的善心人,愿意帮我。我问他想要什么,他说无所求。他们尸骨被外面的人拉走了,多半是往荒山里一扔了事,我被困宫中举步维艰,想收尸却有心无力。”

  傅蓉微道:“宫里人现在都看管起来了,你?去找人打听?打听?,无论有没有结果,都跟我说一声。”

  钟欲晓依言去办。

  傅蓉微走进了泽华宫。

  蓉琅站在殿中,一身明艳的裙裳,令傅蓉微眼?前一亮。

  萧磐一死?,全国?缟素,整个后宫到处都是一片惨淡的白,终于在泽华宫里,看见一点艳色。

  蓉琅朝她笑了:“三姐姐,好多年不见了。”

  傅蓉微离开侯府时,蓉琅还没未及笄,傅蓉微记忆里她的样子早就模糊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记不清了。傅蓉微看了她一会儿?,平静道:“你?还活着,就很好。”

  蓉琅道:“虽然听?着不像好话,但我能感觉到你?很宽慰。”

  傅蓉微道:“听?说你?给我写?过很多信,可惜我没有收到。”

  蓉琅道:“无妨,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一些琐碎的抱怨罢了,都不重要了。”

  傅蓉微:“给我说说宫里的形势吧。”

  宫里这一年间的事情也实在乏善可陈,萧磐的春风得意并未持续很久,他的浮翠流丹失了一场火,烧掉很多珍藏的名?画,自那一场失火之?后,他性子就不大好了,暴躁易怒,蓉琅进宫晚,很多事情她也是糊涂的,在这个后宫中,最能哄得萧磐欢心的,只有蓉珠了。

  傅蓉微从她这里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最后问起了一个人:“蓉珍呢,听?说她无名?无分地跟在萧磐身边,怎么不见人?”

  蓉琅说:“哦,她跑回家了?”

  傅蓉微:“回侯府了?”

  蓉琅点头,这是她唯一能说明白的事:“蓉珠与她积怨很深,萧磐的死?讯一传回京城,蓉珠便要算计着弄死?她。蓉珍也明白宫里没她好果子吃,趁着宫里还乱,连夜逃回家了。母亲最偏心的还是二姐姐啊,她做了那么多烂事,母亲宁肯豁上一家子的脸面,也要兜着她的心肝肉。”

  可见蓉琅这些年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宫里,都熬得很辛苦。

  傅蓉微安抚了几句,与她作别,准备着手去查梅心这个人,在宫苑里才?走了几步,忽然一阵眩晕袭来,眼?前发昏,她几乎要站不住,慌忙靠在一侧的山石上。

  裴碧在几步外瞧见这一幕,直接飞身冲了过来。

  傅蓉微:“没事。”

  裴碧朝后面跟着的人打了个手势,一人立刻去找姜煦了。

  傅蓉微靠在原地休息了好久,才?缓过来。

  果然带了身子受不得累。

  傅蓉微就近找了个歇脚的亭子坐下。

  姜煦找了过来:“累着了吧,回去休息?”

  傅蓉微道:“已经好了。”

  她指着西边像泅了胭脂一样的晚霞,说:“同样都有云霞,破晓与黄昏却完全不一样,你?更喜欢哪个?”

  姜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不仅看见了一片柔和的云霞,也看见了宫苑深深,衰败萎靡。他道:“自然是破晓更美。”

  他喜欢热烈的,饱含攻击性的,凌厉的美。

  而他自己,也正是这样的人,死?过一次也磨不平他的锐气?。

  傅蓉微感觉自己度过了一个漫长的黄昏,日升月落,马上要迎来下一个破晓了。

  “明日,我们去见长公主。”她说。

  “好。”姜煦答应。

  傅蓉微朝他伸手:“走不动了,带我回去吧。”

  姜煦卸下了一身银甲,把她背了起来。

  姜家在馠都的将军府已经没了,萧磐上位后,非常过分地把将军府给拆了,在里面撅了河沟,养了一群鸭鹅。

  搞得他们现在无处可去,只能暂且歇在宫里。

  姜煦背着她挑着偏僻的路走,最终停在了一处无人居住的宫殿前。

  傅蓉微早就根据他走的方?向,猜出了他要去的地方?。

  猗兰宫。

  曾经她住过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