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1 / 1)

珠宫贝阙 小锦袖 287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66章

  傅蓉微将火拿远了一些。

  昏暗中他能感受到些许安稳, 傅蓉微摸到了他的脉门,只?觉得他体内的血气横冲直撞,马上要破出来似的。

  傅蓉微道:“都这个时候了, 你跟我说几句实话又怎样。”

  此刻不明危险的石窟中,只?有他们?二人依在一处,一个懵懂, 一个毒发,加在一起也凑不齐一个全乎人, 闹归闹, 偌大的天下, 他们能信任的也只有彼此, 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风筝的线牵在姜煦的手里, 他才是收放自如的人, 被逼问到无?法回避的地步, 便选择性?的吐露几句实话:“杜鹃引这药邪乎,可能?不仅仅是毒那么简单, 它发作的时候人会躁郁失智,如痴如狂。头脑不受控制,身体完全感?觉不到痛,而且身体所迸发的力气远超寻常……张显与我们?分开之前,曾教我金针刺穴,可压制一二, 你不必害怕。”

  傅蓉微看向?山道?的更深处:“既然如此,这神工阁我非探不可了, 我不信胥柒真能?救人, 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我要的东西?。”

  如墨的眼睛直视那黑漆漆的入口,傅蓉微松开了姜煦:“你歇一会儿吧。”

  姜煦靠着墙壁盘膝坐了下来。

  傅蓉微素纱的裙摆经过一番折腾, 已经沾了泥灰,正落在姜煦的眼中。

  他感?到不悦,侧开脸,道?:“还真是劝不住你了……”

  傅蓉微见他这个样子,百般不舍也挪开了目光,往壁画尽头的岔路口走去。

  方才棋局前也是如此,岔路众多?,万一选错了,后果可不是她能?应付得了的。

  傅蓉微心中犹豫踟蹰不前时,将火把?凑近,发现每一道?门侧都有石刻。

  是画,但比刚才的壁画要粗糙多?了,只?有简单的线条勾勒,也没有色彩铺陈。

  不过倒是很好辨认。

  第一道?门刻的是如山的金银,很容易理?解,金银财帛动人心。

  第二道?门稍微复杂一些,是一个笨重的大家伙,画的人功力欠了点火候,但胜在形神兼备,傅蓉微也很快认出来,这就是壁画上绘刻的铁傀儡。

  第三道?门,乍一看好像什么都没有,傅蓉微举着火找了半天,才在一角处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标记,是一只?振翅的鸟。此门特殊,不仅刻了画,还填了两行字。傅蓉微念了出来——“等是有家归未得,杜鹃休向?耳边啼。(引)”

  傅蓉微几乎立刻想到了杜鹃引。

  果然她的直觉没有辜负她的坚持,此处埋有线索。

  傅蓉微静立在门前,没有人能?感?知到她心里豁然掀起的惊涛骇浪,她独自激动,又默默沉静了下来,走向?了最后一道?门。

  第四道?门,她查遍了每一处角落,没发现任何痕迹。

  确实是一片空白。

  这一条路不知通往何处,连都敷衍都不屑于做。

  傅蓉微目光掠过四条路口,心里有了裁定,她回头去看姜煦,正见姜煦偏过头,故意与她错开了目光。傅蓉微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转身走进了第四道?门,无?一字一画的那条路。

  在她步入黑暗中的那一刻,两侧石壁的火光骤然烧了起来。

  在她不曾注意的背后,姜煦让这刺目的火光一闪,眼前的血色更浓了,眼尾湿润。那火与血色混在一起,吞噬了那道?纤弱的身影,他垂在膝上的手用力抠进了血肉中,才克制住想要追上去抓住的冲动。

  不能?动……

  这一回,在壁灯燃起前,傅蓉微闭上眼,听到了几道?很轻的噗呲声?,烧热的蒸汽从闷罐子里喷出时也是这样的声?音。两侧壁灯里没有灯油,也不见火芯,既然随时随地不用人点就能?亮,必然是有机关?控制,傅蓉微猜测,能?引燃灯火的,可能?是人肉眼不能?见的空气。

  傅蓉微用布条缠的火把?已经燃尽,她随手插在了石壁的缝隙中,继续走向?更深处。

  看样子,她的选择是对的,一路安静得要命,没有任何动静。

  傅蓉微开始琢磨刚才姜煦给她的消息。

  徐子姚……

  傅蓉微莫名想起了她在华京收到的那封信。

  一个小?乞儿在门前守了一夜直到天明,准确无?误的将信交到了她的心腹手中,然后,便在华京消失了。华京巴掌大的地方,镇北军一出手,围得如铁桶一般,掘地三尺都没将那个送信的乞儿挖出来。

  除非——灯下黑。

  那送信小?童等到迎春出门,上前问了名字,才呈上了信。

  他记住了迎春的名字,甚至知晓她的模样……

  可傅蓉微外出办正事时,是从不带丫头的。

  桔梗和迎春两个女?孩没什么自保的本事,傅蓉微对她们?只?有一个安排,就是守宅。

  也只?有宅门里的人,才知晓这般隐秘的底细。

  如果是徐子姚,他在姜宅客居半年多?,做起这些事来轻而易举。

  绘制精细的舆图。

  几次三番提起的龙脉。

  姜煦不肯去没关?系,把?她诓来也是一样的。

  傅蓉微看似几百个心眼不好蒙骗,那便将杜鹃引的旧事袒露在她面前,她关?心之下自会乱了阵脚。

  徐子姚与萧磐之间?不像有瓜葛。

  那就是南越了。

  毕竟那封信的确是出自胥柒之手。

  也许,是胥柒托徐子姚将信转呈给她。

  也许,是徐子姚请胥柒写了这样一封信作为诱饵,引了她出洞。

  说来可笑,这局中局,人人都是棋子。

  这一条路,又即将走到尽头了。

  傅蓉微已经感?觉到双腿的酸软,想必,她已经走过了半座山。

  前面没有岔口了,似乎是死路。

  傅蓉微固执地走完最后几步,面对着嶙峋的石壁,寻摸着上面的每一道?缝隙,粗粝的石头刮破了她的手指,傅蓉微吮吸着伤口,发现了此处的石头特殊,敲一敲,竟发出了低沉的金属颤鸣声?。

  傅蓉微正欲仔细看,冷不丁有人叹了一口气,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令傅蓉微惊得头皮发麻。

  紧接着,那人说话了——“原来是个小?娘子。”

  这个声?音的主人听着也很年轻。

  傅蓉微忘记了手指上深可见骨的伤,道?:“敢问阁下是谁?身在何处?”

  那人很温和道?:“你向?左五步,石下有个拉环,踩下去左旋半圈,你就能?看见我了。”

  傅蓉微依言照做,石壁缓缓裂开了一道?口子,可容一人通过,傅蓉微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间?石室,桌椅床榻俱全,桌上有茶,有点心,有笔墨纸砚,榻上铺着松软的垫子。处处都是有人久居的痕迹。

  傅蓉微最后见到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二三十岁的年纪,一身素衣,没束冠,乌黑的头发半留在肩头,似缎又似水。

  他冲她点头微笑:“在下失礼了。”

  傅蓉微目光一垂,他坐在木质的轮椅上,不能?起身。

  傅蓉微却行了礼:“先生是此地的主人?如何称呼?”

  他说:“我是神工阁中弟子,姓阮。”

  他没有透露自己名字,傅蓉微便称呼他:“阮先生。”她顿了一下,问:“此处是阮先生的居室?你住在这里?”

  他说:“是,我十岁那年接了我师父的衣钵,便遵照师父的遗命,住在此处,终生守山。”

  傅蓉微心念一动:“你师父是……”

  他温吞地笑道?:“你身上湿了一回,而且带着水腥,是走水路来的,能?通往水中的路只?有一条,你既然能?破开门进来,想必一定在湖心见过我师父的大作了吧。”

  傅蓉微:“原来你是他的弟子。”

  她心中的疑问太多?了。

  显然,这位阮先生也有诸多?不解之处,他最想不明白的一点就是——“你放着金银财宝不要,对能?倾覆战局的机甲也不感?兴趣,也不肯去探寻那些稀世?罕见的灵草毒药,怎的偏选了这么一条路?”

  傅蓉微答道?:“那些东西?固然珍贵,但非我所求。”

  阮先生问:“那你所求为何?”

  傅蓉微道?:“我爱人身中奇毒,名杜鹃引,有人告诉我,蝮山或许有生机,于是我便来了。”

  木轮子咕噜噜压在地上,阮先生凑近了一些,抬手请她落座,低声?道?:“杜鹃引……这东西?在外面竟还有流传呢。”

  傅蓉微心知自己找对人了,坐下后,与这位阮先生平视,道?:“先生果然知道?这东西?,可有解法?”

  阮先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打量着她的眉眼和衣裳,道?:“你来此一路上不容易啊。”

  傅蓉微道?:“只?要能?偿愿,便不算辛苦。”

  阮先生道?:“你要解毒之法,我可以?帮忙想办法,但你须得告诉我,他是如何染上这东西?的。”

  傅蓉微皱眉思忖了半刻,这事儿说来可就话长了。

  往长了说,得横贯几年的旧事,往短了说,又怕说不明白。

  阮先生竟能?一眼看穿她的为难,主动退了一步:“看来故事很长,那这样吧,我来问,你答,可否?”

  傅蓉微回过神,眉间?愁容不散,点头说可。

  阮先生:“中毒之人,是否手掌权势?”

  傅蓉微:“是。”

  阮先生:“下毒之人,是与他争权之人。”

  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傅蓉微点头:“是。”

  阮先生:“他们?是哪朝的皇室?”

  傅蓉微道?:“大梁,萧家。”

  阮先生皱眉:“怎么是中原?”

  傅蓉微立刻追问:“先生的意思是,此物不应出现在中原?”

  阮先生抬头看了她一眼:“确实不应该,其中还有别的内情吧?”

  傅蓉微捉住了头绪,明白他所疑惑的关?键所在,简单道?:“正如阮先生所说,此物不应出现在中原,昔年南越皇子曾被送到馠都为质,与馠都的权贵交好,早早许诺了盟约,我爱人身中此毒,便是博弈的结果。”

  “原来是南越……”阮先生不知在思量什么,片刻后,回了神,又问:“那位中此毒多?久了?”

  “五年。”

  “五年。”阮先生重复了一遍,也惊了:“为何时至今日才来寻药?”

  傅蓉微黯然道?:“他瞒我五年,我也是刚得知此事。实不相瞒,阮先生,我能?找到此处,也是有心人算计所致。我看先生是个智多?之人,也猜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