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1 / 1)

珠宫贝阙 小锦袖 280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64章

  从前, 萧磐跟姜煦打交道时,就不爱呈口?舌之快,最主?要的原因是?说不过, 他为?此还纳闷了很?多年,姜煦一张嘴到底是吃什么养的,那么招人恨, 傅蓉微这些年耳濡目染竟也跟着学坏了,说话越发不堪入耳。

  傅蓉微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一个暮气沉沉, 一个正当?气盛。

  傅蓉微不知萧磐身上发生了什么, 但她?却清楚姜煦这一把骨头已经被那杜鹃引给浸透了, 可却依然按不住他的张扬。

  姜煦斜了萧磐一眼:“瞧你这幅鬼样子, 回去?多弄点好东西补补吧, 免得将来到?了地底下鬼都不待见……也不知能不能人道。”

  尽管他最后一句嘀咕很?小声, 但该听见的还是?听见了。

  傅蓉微:“……”

  萧磐咬紧了后槽牙, 舌尖都已经品到?了腥味,强提一口?气咽了下去?, 他踱到?姜煦身旁,阴沉道:“姜煦,你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谁也不用笑话谁,我的身子是?不大好了,但怎么着都能熬过你。这么舍不得你娘子啊, 那你死以后,她?怎么办呢?姜煦, 我给你指条明?路, 要么,你把她?一起带走, 要么,她?迟早是?我的囊中物。”

  姜煦并没有被激怒。

  面对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怒的呢,他只是?很?平静地告诉萧磐:“你等不到?那天了。”

  傅蓉微轻笑了一声,扶了一把棋桌,站起身道:“我家?夫君百岁好,长安乐。萧磐,你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

  萧磐这一口?血终于还是?呕出来了。

  窗外?的暗卫瞬息之间出现在萧磐身边,架起了他的身体,半扶着离开此处。

  十八娘呲了一下牙,脚步很?有讲究的绕过了房中所有障碍,退了出去?,还贴心的掩上了门,再一回头,徐子姚和裴氏兄弟都站在门外?,一个个噤若寒蝉。

  他们一起又退远了一些。

  徐子姚看看左,看看右,戳了一下裴青,悄声问:“咱们王妃怎么就招萧磐的眼了?”

  裴青:“你要是?不想死就少去?戳少帅的心窝子,闭上嘴吧。”

  十八娘惜命,不多嘴,但心里想,这萧磐怕不是?对傅家?情有独钟,但凡是?傅家?的女?儿,他都要去?沾染一下。

  屋内,姜煦一挥袖,隔空就把窗户给带上了。

  “萧磐带了不少高手。”这是?姜煦说的第一句话。

  傅蓉微现在一个眼神都懒得理他,坐回了椅子里,合上了眼。

  姜煦坐在她?对面,俯身捡棋子。

  一时?之间,屋里只能听见细碎的棋子磕碰动静。

  傅蓉微平复了情绪,暗叹自己可真?是?识大体,都气成这样了也能压住脾气。

  可她?气什么呢?

  昨夜一番深谈,她?连生死都释怀了……

  傅蓉微着实弄不明?白,心里始终还有股莫须有的烦闷,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将要着落在何处。

  不能再想了。

  傅蓉微怕自己在关键时?候钻牛角尖出不来,当?即强迫自己不去?捉那缥缈不定的情绪。

  她?睁开眼,道:“这棋子的声音倒是?清脆好听,玉石打磨的吧。”

  姜煦捡棋捡了一半,手心里握了三两个,闻言停下了动作,细细抚摸打量。

  傅蓉微也捡起了一枚白子,推开了一条窗隙,对着光瞧,莹润半透的质地里竟不见一丝杂质。

  “好玉啊。”傅蓉微道:“神工阁竟拿来打磨棋子,也真?是?财大气粗。”

  姜煦盯着手中的棋子,半天没说话。

  傅蓉微察觉异常,桌下踢了他一脚:“想什么呢?”

  姜煦只觉得一截胫骨怪疼的,她?倒是?真?舍得用劲,他收了腿,说:“这玉石的料子,似乎眼熟。”

  傅蓉微追问:“你见过?”

  姜煦道:“见过,就在刚不久。”

  傅蓉微:“在何处?”

  ……

  日头落山,神工阁的山庄也归于寂静,傅蓉微跟着姜煦趁夜出门,摸到?了湖畔。

  衣袖下,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姜煦道:“我带你进去?。”

  傅蓉微点头说好。

  姜煦让她?闭气,然后带着她?潜入湖水中。

  此湖乃是?一片死水,铁锈爬满了湖底和四壁,水不干净,味道也不好闻,傅蓉微不能闭气很?久,更睁不开眼,到?了水中,感?官更钝了,直到?稀里糊涂泼水而出的那一刻,她?才喘息着睁开眼,耳边只听一声沉重?的金属撞击,周围是?干燥的,只剩脚下一点湿润。

  姜煦怀中的火折子是?专门用防水的油纸包裹的。

  火光一闪,傅蓉微看清了面前是?一条漆黑的通道,她?怔了一会儿,猛的回头,身后竟是?死路。

  “我们是?从哪进来的?”她?惊愕地问。

  姜煦弹了一下那不漏一丝缝隙的铜墙铁壁,道:“这就是?门,开在龙身上,借助水下的浮力打开,只能进不能出,另有一道门开在神工阁的后山,若想出去?,只能走那边。”

  神工阁的后山傅蓉微去?拜访过,距此湖足有两个时?辰的脚程。

  还真?是?个惊人的工程。

  傅蓉微:“原来你这些天都在这里转悠?你发现了什么?”

  姜煦帮她?烘干了衣裳头发,说:“一些不能说的东西,走,带你去?看。”

  周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傅蓉微情不自禁按住了心口?。

  姜煦注意到?了,停下问:“感?觉不舒服?”

  傅蓉微:“感?觉很?震撼,此生没见过。”

  天底下奇人异事何其多,傅蓉微只恨自己见识短浅,错过了好多精彩,白活了好些年。

  姜煦听了这句话,淡淡一笑,没接茬。

  傅蓉微目光黯淡,若是?在几年前,少年一定会真?心告诉他,将来余生都有他陪,更多的惊喜都能见识得到?。

  如今,他竟都不敢轻许以后了。

  傅蓉微拨开了他的手,示意不用扶,说道:“走吧。”

  这条路又长又静,火折子只能照亮脚下方寸,勉强能容得下两人并肩。

  姜煦说起这些日子的发现:“我们脚下踩的就是?龙身,这条路有多长,那条青龙就有多庞大,我们现在是?在向下行,也就是?通往地底。等一会儿有一条极为?狭窄之处,那是?龙尾,穿过去?,周围的铁壁变石壁,就是?进山了。山里的通道有岔路,更复杂,我没敢轻易往深处走,神工阁的阵法机关名扬天下,不是?闹着玩的。”

  傅蓉微:“没敢往深处走……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姜煦道:“我肚子进山,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困在山里出不来,把你一个人放外?面可不行。”

  傅蓉微道:“如今我跟你一起进来了,生死都在一处,你想去?里面瞧瞧就去?吧。”

  姜煦道:“下次吧。”

  前面走势渐窄,应该是?到?了龙尾的所在之处,确实狭窄,似她?这般瘦弱的女?子,都要侧身才能通过。

  可是?通过这一处尾巴,傅蓉微踏进了山中,却见一片灯火通明?,姜煦吹灭了火折子,石壁上嵌着夜明?珠,串珠似的连成一线,一个个大小均匀,有鸡蛋那么大,抠下一颗带出去?拍卖,足以价值连城了。

  姜煦指着一条岔路,道:“走左边,是?后山的出口?。”

  傅蓉微问:“右边呢?”

  姜煦说:“不知道。”

  傅蓉微盯着右边路口?,里面没有光,石门像一张深渊巨口?,时?刻准备吞噬一切。

  她?说:“来都来了……”

  傅蓉微先走了一步,走上了那条路。

  姜煦跟了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

  傅蓉微分明?没感?觉有多沉重?的力道,可脚下怎么也迈不动步子了。她?语气无奈却又透着轻松:“什么意思啊?”

  姜煦站在她?身后,道:“为?了大局考量,你我之间,必须有一人无虞。”

  傅蓉微毫不犹豫:“那你出去?吧。”

  姜煦不知是?不是?气着了,半天没动静。

  傅蓉微往前走不动,往后又不想回头,她?叹了口?气:“姜煦,我这几年,渐渐悟出一个道理,人啊不能太?看得起自己,也别成天幻想着已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根本做不到?。你现在跟我谈大局,我明?白,你想说的是?什么匡扶正统,重?振河山。这种话我确实常常说给别人听,为?的是?骗人回来给我卖命。可是?骗别人可以,骗自己就天真?了。我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没那么大的能为?掌控大势。”

  ——“姜煦,我上一世就骗了你,因为?你的镇北军是?我儿东山再起的唯一希望,毕竟乱世中谁能打谁说了算。萧家?的江山归谁我不在乎,我只是?单纯想让恨的人死……”

  让爱的人活。

  若是?傅蓉微肯回头,姜煦就能看见她?眼底都染透了的红。

  可她?偏不肯回头,一腔冷漠道:“你殚精竭虑的十六年,其实起于我的一场算计。你的一生,实在不值。”

  傅蓉微承认自己没什么斤两,却懂得怎么才能字字诛心。

  什么是?大局?

  于私,傅蓉微不能眼睁睁看着姜煦被杜鹃引拖垮,耗尽生机。

  于公,北梁的安定不能失了镇北军,而镇北军不能失了他们的少帅。

  肩上的力道终于松了。

  傅蓉微再向前一步,没有受到?阻拦,于是?她?头也不回,往那深不见底的地方走去?。

  身后,留姜煦一个人沉默许久,喃喃发出一声哀叹:“要命,怎么给气成这样了……”

  更深处没有能照明?的光源。

  傅蓉微摸出随身的匕首,趁着夜明?珠还有几只零星留在两旁,动手撬了一颗下来。

  走了一段距离,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傅蓉微借着夜明?珠的光,看见了前面又一个岔路口?,以及空旷处一片起伏不定的黑影。

  傅蓉微小心翼翼走近了,俯身一照,才发现地上那些凹凸不平的黑影,是?一颗颗黑白分明?的大棋子,傅蓉微细细抚摸,其质地与她?屋里的那些棋子一模一样。

  姜煦说熟悉。

  证明?他到?过这里。

  有棋子就该有棋盘。

  傅蓉微往地上一照,果然发现了纵横的棋格,是?用刻刀画在地面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