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1 / 1)

珠宫贝阙 小锦袖 2666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46章

  傅蓉微冷不丁问道:“林大人这把年纪了, 听说还未成?家室?”

  林霜艳道:“确实?是,前些年在馠都看好了一门亲事,但没多久先帝驾崩, 他不肯屈从于萧磐,自己叛出宗族,跟来了华京, 那门亲事自然也作罢了……呵呵。”林霜艳冷笑:“要我说,谁家的好姑娘可千万别许给他这样的人, 造孽。”

  话是这么说, 但实?际上, 华京城有不少人家已经盯上这位尚算年轻的权臣。只?不过华京人丁不旺, 能称得上门当户对的几?乎没有, 还有几位小吏家的姑娘隐隐透露出意思, 若是能进门, 不介意名分。

  没名没分的妾进了府,就是认打认骂的奴才。

  难以想象, 居然有姑娘上赶着受这份辱。

  林霜艳道:“世道就是这么教女子的,把所有能走的路都砍了,只?剩下唯一的一条路,即便是死路也是生路。世上女子,能为自己做主的,实?在是太少了。”

  傅蓉微歪在椅子里, 淡漠道:“世道再难,也总得活着不是, 就像你当年为了颍川王孤身入静檀庵, 有些事情?再难,也总是要去做的。”

  其实?在上一世, 林霜艳败得彻底,搭上了自己的名节,也没能让萧磐伤掉一点皮,最终落了个终身软禁的下场,不知在哪个荒草院里了此残生。也许封子行?看在旧主的情?分上,会?时常关照,可意义终究不同。

  傅蓉微难免又想到?旧事,如今,能跟她一起说说旧事的人也不多了。

  “记得小时候,姨娘常常告诫我,人在屋檐下,要学会?低头,过刚易折,身段柔软些,才能让自己过得好,但人的一辈子,骨头不能软……”

  傅蓉微上辈子也曾做小伏低,但心里憋着的那口气一直没松,哪怕死过一次,执念依然深扎心中,难以根除。

  林霜艳望着她,道:“你姨娘教得很好,你做得也很好。”

  傅蓉微在葡萄架下虚耗了半日的时光,直到?傍晚才换了衣裳离去,临走前,还不忘看一眼柿子树的繁茂枝叶,盼着等着它结果的那日。

  庾寒山在海空寺的隔壁山上,建起了一座韫玉书院,与?佛寺做了邻居。

  十八娘依然早出晚归,傅蓉微也不知她到?底在忙些什么,但是最近她身上少见风沙,有时穿着打扮甚至一反常态的素淡,傅蓉微心里有了猜测,嘴上却?不说。

  颍川庾氏的名头在立秋那天正是宣扬了出去。

  而傅蓉微也终于明白了庾寒山此举的深意。

  前来韫玉书院求学的学子并不局限于华京,甚至不局限于北梁。

  才短短几?日,附近的幽州、楚州、冀州三处闻名而来的学子已经将吉祥客栈挤满了。见微知著,可想而知,在大梁境内更多求知若渴的寒门学子,恐怕已经在赶往华京的路上了。

  傅蓉微眼里的神采灼烧了起来,她私下去了趟韫玉书院。

  松风阵阵,长林丰草,傅蓉微远远就看见了韫玉书院的黑瓦白墙,门口现?在可是热闹得很。

  傅蓉微绕道侧门进,在西南的一处院子里找到?了十八娘。

  十八娘正在誊书。

  傅蓉微道:“是我狭隘了,我竟是没想到?,求学的盛景如此壮观。”

  十八娘今日一身月白,发间挽了一支玉簪,笑起来也是浅浅的,气质平白淡了几?分,她道:“寒窗苦读十余载,谁不想功成?名就呢。庾先生早已放话,拜入韫玉书院的学子,无论家世无论立场,皆视同一律,倾囊相授,自然很能吸引人。不过,那些从大梁赶来的学子们,基本也都有自己的计较,等他们将来学成?,怕是不会?留在华京啊,不知王妃介意否?”

  傅蓉微笑道:“无妨,天下英才尽归我手?,迟早都是我的,暂且借萧磐一用而已,我不介意。”

  十八娘忍不住比了个敬服的手?势。

  庾寒山现?在忙得很。

  傅蓉微在此与?十八娘闲聊:“这样安稳平静与?书作?伴的日子,你过得舒心吗?”

  十八娘略停了一下笔,道:“近日恍惚间总是回忆起年少时的事,有些事我以为早忘却?了,不料居然还存在于心里,念旧可不是个好兆头,令人心生不安啊。”

  傅蓉微顺着她的话,问:“有何不安?”

  十八娘道:“世家约定俗成?的规矩没那么容易被打破,颍川庾氏此举可谓是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以后与?各大世家,便成?分庭抗礼之?势了。”

  颍川庾氏算是真正入局了。

  傅蓉微:“你在担心什么?”

  十八娘道:“我担心的不是某个人,王妃,我的意思是,两朝文臣之?间的拉锯要开始了,且看萧磐如何应对吧。”

  说着,十八娘将刚抄完的书页摊开,晒在石桌上。

  傅蓉微不怀好意地嘀咕了一句:“他要是能乱了阵脚才好呢……”

  她看着十八娘,想起了收服沙匪的那天夜里,姜煦告诉她——留下这个十八娘,以后有大用处。

  时至今日,傅蓉微才见识了这个大用处。

  姜煦啊……傅蓉微现?在也拿不准,他到?底在暗处落了多少子?

  草已经见黄了。

  尚未到?干季,雅布日山脚下的河流已有了干涸的迹象。

  零星几?个骑马的人经过此处,在河边停了下来。

  ——“天时不利,北狄今年的水草可不算丰美啊。”

  姜煦不穿战甲,不骑玉狮子,穿着当地牧民的衣裳出现?在草原上,几?乎没人能认出这就是威震三军的镇北少帅。

  裴青牵着马,让它们挑些好的吃,道:“时候也差不多了,少帅,山丹王子现?如今手?下只?剩三部的兵马可用,他连吃败仗,在军中的威信也大不如前,听说这段时间正在内乱呢。”

  姜煦蹲在河边给水囊填满,说:“且让它们再乱上几?天。”

  裴青脸上全是笑意:“柳方旬传出来消息,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姜煦道:“你留意接应柳方旬,他辛苦这么多年,不能让他折在里面?。”

  裴青答是。

  姜煦坐了一会?儿,仰面?躺倒在草上,闭紧了眼睛,单手?摁着一侧的太阳穴。

  裴青跪坐在他身边:“少帅,又头疼?”

  姜煦嗯了一声:“这玩意儿现?在越来越摸不到?规律,随时随地要发病。”

  他时不时犯头痛这事瞒不住身边人,也不能瞒,万一有突发的情?况,令人措手?不及,恐是要延误军机的。他身边的知情?人其实?不少,但知晓其中缘由?的,却?只?有一个随身的军医,张显。

  裴青问道:“少帅可还撑得住?属下带你回去找张军医?”

  姜煦目测自己还能撑得住,爬起来上了马:“走。”

  镇北军扎营的地方距此不足百里,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便能到?。

  姜煦回了帐中,张显紧跟着到?了,他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长得矮小,行?动却?看得出有功夫在身。老头二话不说,先点了一炉子的安神香。

  香炉摆在姜煦的床头。

  张显闷着口鼻,避了出去。

  约摸着香快烧完的时候,张显复又进去,用扇子驱散了帐中的余香。

  姜煦眯着眼躺在榻上,人竟还是清醒的。

  张显一屁股重重的坐在床榻边,叹气:“瞧瞧,安神香也没用处了。”

  姜煦:“再加一倍。”

  张显摇头:“算了吧。”他从药箱中挑挑拣拣,捏出了一颗药丸:“您哪还是服药吧!”

  姜煦也不问此药的名字作?用,张嘴就咽了下去:“别忘了……”

  张显打断道:“忘不了,一旦有情?况,我会?立刻金针刺穴让你醒来,先睡吧。”

  姜煦在药的作?用下目光逐渐迷离,陷入了昏睡中,张显将一截带刺的荆藤放进了姜煦的手?心里,以保证在他在梦境缠身的时候,能让自己感知到?来自现?实?的刺激,不至于沉沦。

  张显守在一旁,摇着手?里的蒲扇,掐着手?指算了一下,五年多了。

  姜煦身上这个毒已经在血脉里存了五年。

  张显本是个游医,十几?岁就随着师父天南地北的走,等他师父过世以后,他便自己一个人继续走。

  他走过的地方很多,又格外爱钻研一些偏方奇毒。

  五年前,大梁尚未起乱子,他游经华京,在街边支起了摊子,准备挣钱银钱继续下一个地方。

  有一个白衣少年当了他的第一个客人,把他这个老郎中给难住了。

  那少年就是姜煦,彼时他刚成?婚不久,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至少从脸上看去,朝气远盖过了他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执拗的阴沉。

  张显没见过他身体里的这种毒。

  姜煦给他说了一个名字,和一个地方。

  张显跟在他身边一跟五年,也没能彻底解了此毒。

  这个毒在姜煦的身体里,总是折磨得他头痛。

  最开始,还只?是普通的头痛,疼上一阵,休息一会?儿自己就好了,再严重一些,需得军医前来扎针,问题倒也不大。

  但此毒不解,积在血脉里,日复一日,渐渐地侵入了脑腑,毒性?很重,不仅让他清醒时难过,更让他梦中也不得安宁,虚幻和现?实?交织在一起,行?医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是疯癫的迹象。

  张显扣紧了姜煦的脉搏,愁眉不展。

  姜煦体内的这个毒,怕是拖不动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