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才在隔壁的房间里醒来,心想菲立欧差不多也该醒了,便静悄悄地前来察看,不过菲立欧还睡得很熟——
他的睡脸天真无邪,简直就像个小孩。
乌路可看着窗外,瞥了一眼菲立欧的睡脸后,又将视线转回天空。
如果一直盯着他看,胸口就会隐隐作痛。盯着人家的睡脸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事。她心里虽然这么想,却又不经意地开始盯着他看。
在前几天的重逢之前,她对菲立欧的好感纯粹只是淡淡的回忆;想来见他,也是因为正好有认识的人要来佛尔南神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虽然多少有些小孩般的恶作剧心态,想突然来访、吓他一跳,但她原本打算见个面重温友谊后就直接回去的。
不过——事态却开始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菲立欧的父亲、长兄皇太子身亡,国内的几位要人被杀——现在的阿尔谢夫高层正弥漫着危险的气氛。
在这种状况下,她想要成为支持菲立欧的力量,这种心意绝非虚假。可是,乌路可还在想一件事——跟这种非常时期无关且不谨慎的事,这连她自己也注意到了。
久别重逢的菲立欧,变得比小时候更吸引乌路可。
就在前天,乌路可为了欺骗外务卿和政务卿,假装已经和菲立欧订下“婚约”。
政务卿达斯堤亚想为菲立欧介绍自己族内的未婚妻,把他拉拢到自己的派系——乌路可故意说谎,正是为了牵制达斯堤亚的行动。
当威士托“非常不好意思”地拜托她这件事时——乌路可的感受却不只是对说谎这件事的罪恶感。连她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竟然开始想像“要是这是真的”这种不可能的事。
乌路可也觉得自己很傻——菲立欧对乌路可的感情应该只是深厚的“友情”,并没有其他非分之想;但现在乌路可对菲立欧的感情却已超乎友情以上。对于怀抱这种感情的自己,乌路可也感到困惑。
乌路可叹息着。
她突然有点怨恨一脸安稳地熟睡中的菲立欧,她也知道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喜欢上他,但这种事并不是光靠理智就能清楚划分的。
她扪心自问,自己是这么容易喜欢别人的女孩吗?她不觉得,至少她从来没有对菲立欧以外的人抱有这种感情。
她的叹息中夹带着微妙的热度。
在代替睡床的老旧沙发上,菲立欧微微挪动着身子。
“啊……是乌路可啊!你来叫我起床吗?莱纳斯迪回来了吗?”
菲立欧边打呵欠边问。
“回来了,好像正在楼下打盹呢!”
乌路可以沉静的声音回答道。
那声音给人温柔而质朴的印象,却未表现出乌路可的真正心意。
真正的自己竟然不顾这混乱危机迫在眉睫,还自我中心地怀有这种恋爱心情——这个事实让乌路可抱有罪恶感。对被培育成一个虔诚教徒的她而言,这是生平第一次的感情,同时也是懦弱而丢脸的表现。这一点也让她对于菲立欧诚挚的友情感到抱歉。
菲立欧不了解乌路可的心事,带着舒畅的表情站起身来:
“嗯!睡饱了!疲劳也都消除了。这样一来今晚就可以准备开始行动了!”
“您还是要潜入城里吗?”
乌路可不安地问道。
菲立欧点点头:
“你不必担心,我对王城里的情形很有把握,而且今晚只是先确认哪些人被囚禁在什么地方而已。当然,若有机会救出达斯堤亚卿或威士托卿,我也会行动,但我不会勉强的。”
我不会勉强——光是这句话就让乌路可无法相信。就算现在菲立欧是这么打算的,万一遇到突发状况,他会怎么做就不得而知了。
王室的人竟然做这么危险的事,在一般世人心目中简直离谱到家;但从小就不被当作王室成员抚养长大的菲立欧显然没有这种自觉。乌路可虽然想要阻止他,但又把话吞了回去。
菲立欧的表情十分坚定。就算现在身处被人追捕的窘境,他也绝对不会服输。这不是坚强或懦弱的问题,反而让人觉得是某种达观的心态。
——这个人为什么能够如此处之泰然呢?
——乌路可觉得很不可思议。
该说是勇敢或者鲁莽吗?应该不仅于此……
菲立欧的行动还基于一种更确切的——“某种东西”。
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幼时的乌路可曾问过菲立欧:
‘菲立欧大人,您将来想做什么呢?’
菲立欧迟疑了一下才答道:
‘我还不知道。因为什么都还没决定——’
他一定是从那时起——甚至在那之前,就一直探索着“自己可以做的事”。
菲立欧正为这次的混乱感到忧心。同时他似乎也有所觉悟:自己有责任平定这场动乱。
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但从那带着平静表情的侧脸,可以看出他已下定了危险的决心。
不祥的预感,让乌路可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
刚睡醒的菲立欧轻轻摇了摇头,走下了藏身之处的楼梯。
艾娃司祭的教会原本是由神官一家人居住、管理的房子,独居的她几乎用不到绝大多数的房间,所以有许多空房。
走在菲立欧身后的乌路可,脸上带着一贯的温柔微笑。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面不改色,令人觉得她相当有胆识。
虽然她的个性从小就是如此,对人温柔和善,内心却相当坚强——久未谋面的她,现在更给人一种英勇的感觉。
“乌路可,你睡得好吗?”
他这么问道,一头水蓝色秀发的少女楚楚动人地点了点头:
“嗯,我睡得很熟。”
“那太好了,我们昨晚赶了那么远的路,你不习惯骑马,一定觉得很辛苦吧?”
乌路可摇摇头:
“不,我也只是抓着菲立欧大人您而已——不过我好像应该学着自己骑马比较好吧?”
“要是你有兴趣,我再找机会教你吧!但是你在威塔神殿也没有什么机会骑马吧?”
“——不过我还是想学。”
乌路可喃喃自语的口气听起来不太像是在说场面话。
“这样啊?那等到政局稳定之后,我们再一起骑马吧!”
菲立欧以轻松的口气向她保证,就走下了楼梯。
紧跟在他身后的乌路可,突然一脸认真地站住说道:
“……您可以跟我约定吗?”
“什么约定?”
这句话里的深沉让菲立欧瞬间有点迷惑。乌路可站在上一级阶梯上,在很近的距离中直视着菲立欧:
“等到这些事情都结束后,如果有时间——请教我马术。”
“……乌路可?”
“除了菲立欧大人以外——我……我不打算向其他人学习马术。所以——请您务必——”
乌路可的声音沙哑,表情微微透露出无法隐藏的不安。
菲立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