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欲加之罪
昨夜厂督府内高朋满座其乐融融,宫内却是人人自危屏息难眠。
自前几日起, 苗贵妃膝下的十皇子慕容洵连日来高烧不退, 药石无灵。苗贵妃病急乱投医, 欲找人去宫外寻巫医来, 太后知道后很是将她斥责了一通。苗贵妃委委屈屈, 只道十皇子这病来的莫名, 怕是被人以巫蛊之术陷害,可是前头皇后刚在这上头被罚了禁足,她也不敢差人去请钦天监的天师进宫里来,只好出此下策。
太后骂她糊涂, 叫她莫要又将此事告知了皇帝。慕容铎虽觉鬼神之说不可信,但又不愿违背太后的心思,便宣了现任钦天监监正赵时钦进宫负责此事。
就在昨天夜里, 赵时钦带人自鸣凤殿的一个宫女的床下, 发现了带有十皇子生辰八字的纸人并诸多符纸。那宫女当时不在屋内, 回来见到事情败露,还未等被人抓住便触柱而亡, 这案子竟成了无头公案。
皇后首当其中,乃是嫌疑最大之人。她自然是抵死都不承认,赌咒发誓此事绝对与她无关,并称自己乃是名正言顺的皇后,膝下的八皇子不论长幼嫡庶,都压得过那十皇子,又何必多此一举害他性命。
而太后同苗贵妃又哪里肯听, 太后只道她心思恶毒,因着皇帝没有立她的儿子做太子,便狗急跳墙要将一应有所威胁的皇子除之而后快。
那苗贵妃素来是个娇弱又温柔的,当着皇帝的面不敢同太后一样与皇后对骂,眼泪却是流了几个时辰都没停,只拉着慕容铎要他一定要给自己同洵儿做主。
慕容铎被她们夹在中间,不堪其扰。他宣苏仁进宫查案是为查案不假,然而最大的原因却是要暂且摆脱这些哭哭啼啼的女人。
苏仁不慌不忙地回禀道,此事要查不难,那宫女虽然已经没了,可是用来行厌胜之术的物件必定是从宫外来的,既有来处,总归是可以查出来的。
慕容铎立刻便下令将皇后暂且软禁起来,同时封闭鸣凤殿,除了负责查案之人一律不准出入,又安抚了太后并苗贵妃几句。苗贵妃堪堪止住了眼泪,那太后却不这般好哄,只道此事定要立刻有个交代。可巧这时有宫女进来传信说十皇子醒了,她二人这才离开。
大殿里一时安静下来,慕容铎叹了口气道:“真是荒唐。”
苏仁低首不语,半晌,又听慕容铎道:“怎么,连你都不愿替朕分忧了吗?”
苏仁道:“臣不敢,只是臣同皇后娘娘素有嫌隙,此事由臣来查,怕是不论如何证据确凿,都难以服众。”
慕容铎听他这样说,沉吟半晌,挥手道:“既如此,那你退下罢。”他语气颇为不悦,苏仁却仿若不知,缓缓退出了大殿。走出乾清宫时,见郑统领迎面而来,二人对视一眼,随即擦肩而过。
刚一走出乾清宫大门,身后一人一溜小跑追了过来,他回头一看,又是那位小曹公公。他追上来凑近道:“苏厂督,您今儿这是怎么了,皇上叫您查这案,不就是为了……”他省略了后半句话,与苏仁使了个眼色,同时伸手在脖子前划过。
苏仁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是不是本督查出来的,并无分别。况且有的事,不查明白,反而更好。”
说罢,他丢下一脸茫然的曹德望,转身往宫门方向而去,越接近宫外,脚步就越发轻快起来。一旁路过的宫人都看傻了眼,只道这人成了亲果然是不一样,就连活阎王都不例外。
饶是如此,等苏仁回了厂督府,已是艳阳高照。陈青鸾早就起来洗漱妥当,身上穿着的还是平日里的衣裳,一身素色,也没多做装扮,正坐在书桌前不知在看什么。
听到脚步声,陈青鸾抬首,却没察觉到苏仁眼中一闪而过的遗憾之色,她笑着迎上去道:“回来的正好,这礼单中有几样有意思的东西我正想去看看,一会儿你陪我去罢。”
苏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瞧你这副样子,哪里像个新媳妇了?”
陈青鸾听罢,眼睛眨了两眨,立时换上了一副娇羞的神色,捏起苏仁的袖子,用细弱游丝的声音道:“夫君,昨夜你辛苦了一夜,一会儿我给你按摩一下可好?”
这时正有下人在往桌子上摆放碗碟,听了这话,手上动作都不自禁地抖了抖。
苏仁挑眉,雌雄莫辩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妩媚道:“夫人没有睡好,又身子不适,如何能再劳烦你呢?”
说罢,他将陈青鸾拦在怀里,低首轻声在她耳边道:“夫人的脸皮真是越发厚了,这才几日,已经不惧当着别人的面胡说了,嗯?”
陈青鸾吃吃笑道:“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我少不得也要同督公你多多学习呀。”
苏仁皱眉,道:“就知道胡闹,你也该知道我是……”
陈青鸾抬手按在苏仁的薄唇之上,收敛了玩笑的神色,与他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提这事儿了,赶快去用膳吧,再磨蹭一会儿,怕是要并到午饭一起了。”
苏仁见她一时变脸变得飞快,只无奈地笑笑,任由她牵着坐到桌旁。
一边吃着饭,苏仁一边将昨夜宫里的事同陈青鸾简单说了。
陈青鸾就好似听了个于己无干的故事,随口问道:“皇帝这次难道真的会对温皇后下狠手了?”
苏仁摇了摇头:“若是他年轻时,也许会,可现在八成是要思量再三,一拖再拖了。”
苏仁这话好似随口一说,怎料竟一语成箴。
接下来的几日里,太后与苗贵妃几乎每日都要去乾清宫走上一遭。可对皇后的处置,却迟迟没有定论。
徐椒椒也自郑则那里听说了此事,有许多地方想不通,却又不愿细问于他,揣着一肚子的疑问,直到好不容易又见着了陈青鸾,才问她为何皇帝不即刻处置了那温皇后。
陈青鸾道:“处置温皇后容易,可是八皇子年纪还小,以后没了娘亲,在虎狼环绕的皇宫里,可怎么活得下去呢。”
徐椒椒还是不解,“皇上素日里也瞧不出对皇后并八皇子有所偏爱,难不成是故意有所隐藏?”
陈青鸾摇了摇头道:“算不上隐藏罢,从前先太子还在,别的儿子他应该一个都没放在眼里过。可以如今非要从其中挑出一个来,那自然是谁同先太子最相像,谁就会占点优势。更何况大楚开国至今,还从未有过非嫡子出身的皇帝,今上年纪也大了,恐怕也不愿意开这个先河。”
徐椒椒叹了口气道:“真是没料到,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是没法扳倒温皇后,这么些日子督公并郑统领可是白忙活了。”
陈青鸾笑道:“那倒也不是,郑统领那边不是早就把罪证都搜齐了?她是肯定不能再翻身了,只不过在八皇子地位稳固之前,今上不会定她的罪,给八皇子添不好的名声而已。”
徐椒椒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他也就能做点这跑腿的差事了,当不得大用。”
陈青鸾失笑,忍不住问道:“这郑统领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姐姐你呀,这都多久了,还生他的气呢。”
徐椒椒眼神游移,然后恨恨地道:“他啊,没本事又没胆子,若是当年他敢同我私奔,我才不会进宫去受这么多年的苦,连命都差点儿丢在里头!”
陈青鸾哑然,她原本还以为这二人是在宫中才相识的,没料到竟是渊源已久,她笑着劝了两句。见徐椒椒虽然嘴上还是不住数落那郑则,眼中却带着笑意,也自为她高兴。
这般巧笑嫣然的情景,在街头巷尾不过寻常。若是换到皇宫里头,便有了别的意味。
苗贵妃先前的眼泪攻势不太奏效,便换了个态度,每日里都邀慕容铎去一同探望恢复中的十皇子.慕容铎平日里极少连着去同一位宫妃那里,这次却是一反常态,只要苗贵妃邀约,但凡没有要事在身,便一定会去。
那苗贵妃也是十分乖觉,再不提关于温皇后的事,全然一副娇憨小女儿的情态。旁人看在眼中,只觉帝妃恩爱非常。
与钟粹宫里其乐融融的画面对比起来,景福宫中可谓是凄风惨雨,冷清的叫人以为此处已经改做了冷宫之用。
自鸣凤殿被封之后,八皇子便搬来同他胞姐同住。初始温皇后的判决迟迟未下,他姐弟二人心内还盼望着事情能有转机。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一丝渺茫的希望也在每日的胆战心惊中被磨灭殆尽。
更让慕容云笑害怕的是,太后曾两次派人来,说要将八皇子带去慈宁宫照顾,均被她找理由搪塞了过去。但如今这般情势,若再有下一回,她还敢反抗太后么?纵然她有骨气硬抗到底,可若是太后一道懿旨把自己随便赐婚给谁,没有母后护着,她又能找谁做主?
思来想去,她只觉前路渺茫,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后细细考虑,又觉未尝不可一试,便偷偷换了宫人的衣衫,往苏仁平日在宫中批阅奏折时所处的御所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娘娘退场倒计时,她可以说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代表了,之后大概会有一章番外来写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