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
御驾歇了一日, 便往圣人庙去了,作为深受盛宠的小太孙,也在列中。浩浩荡荡一行人, 便朝圣人庙而去, 圣人庙乃在山巅, 取自“圣人的德高于泰山”之意,亦有这么一层意思,那便是帝王需亲登圣人庙,锤炼意志,不可他人代步。
梁帝虽然是个实打实的不务正业的帝王, 但在祖先之事上, 又颇为虔诚, 道, “先祖披荆斩棘,登岩攀壁,尚可亲临圣人庙,朕亦不可坠先祖之风。”说罢, 豪气万丈挥手道, “来人,将小太孙抱来, 朕要携小太孙一道上山。”
他这般意气风发, 旁人自然不敢多说,只能从命,没过一会儿, 大太监便把小太孙抱来了,小心翼翼送进梁帝怀中。梁帝倒也没有手忙脚乱之窘态,他膝下几个皇子年幼时,他亦是抱过的,就连如今被变相逐出京城的二皇子,和宫中一如既往小透明的三皇子,也不例外。
梁帝稳稳当当抱住太孙,见他眉眼肖似自己,更加高兴。不过,他高兴归高兴,却也没有被情绪冲昏头脑,将这次带来的几个医术精湛的太医都唤到了身旁,厉色道,“尔等伴驾随行,要时时察看小太孙的气色,如有意外,拿你们几个是问。”
太医自然喏喏应下,心中虽然十分忧虑,但也无从回绝。毕竟,他们这位君主,最是任意妄为不过,旁人劝是劝不得的,要知道,那个时候因为废后一事,宫中跪死了好几个官员,照旧没能改变前皇后独居冷宫的结局。
今日天色极好,气候也十分适宜,往日里呼呼作响的山风,也虚无缥缈一般消失在山林之中。仰首看,高阔的天空晴空万里,只有舒卷的云丝,缓缓从山的这头,挪到山的那头。
一行人队伍虽大,但都是经过精心训练的御林军,除开御林军,还有些京中纨绔子弟,需知拜圣人庙乃是再庄严庄重不过的事,一众随行的妃子贵人,乃至路上新封的几个正受圣宠的小答应,都没能跟着来。唯独能拖延一下行程的,也就是后头的车队了,但是御林军在,一路上还是十分顺利的。
将将到了日落的时候,以梁帝为首的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圣人庙。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但最安心下来的,莫过于负责小太孙安危的几个太医了,都是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悄悄抬起头,见梁帝怀里的小太孙面色如常,甚至在梁帝的逗弄下,露出了可爱的笑颜,心里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好似活过来一样。一摸后背,皆是汗涔涔的,冷汗都把里衣濡湿了。
梁帝倒是对他们的差事很满意,摆摆手,将排排跟在屁股后头的太医给打发走了。
这回来伺候的人实在很少,尤其是梁帝带的人,主子太多了,而奴才相对就少了很多,那几个太医,在太医署说不定还是个人物,人人恭恭敬敬伺候着,但到了这群贵族子弟面前,还真的就排不上号了。
覃九寒见几个太医灰头土脸下去,浑身汗涔涔的,便也给了个方便,吩咐他随行的下人,去帮几个太医找一身干净衣裳,至少让几个老头儿别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太医虽然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医,但是也有资历高低,其中一个白胡子的太医,看着像是太医中领头的,其余几人都是听他的指挥。这太医见有个小厮来领他们去换衣裳,忙道谢道,“多谢您家主子了。”
旁的太医也跟着一道道谢,等到了换衣裳的厢房,覃九寒那小厮也出门去等着了,其中一个太医才面露苦涩对那领头的太医道,“胡老,今日您可遭罪了。”
胡太医摆摆手,又将刚戳破水泡的脚塞进靴子之中,和气对众人道,“各位同僚,咱们随圣驾出行,万事要多加小心,尤其是陛下和小太孙那里,还要大伙儿多费心了。等平安回到京中,老朽请众人去四侠轩热闹热闹。”
四侠轩是京城有名的酒店,四侠酒是最有名的酒,当即把这群老酒鬼迷得直言口水,也不嫌累了,精神抖擞道,“哪里的话,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一群太医们换好衣裳,才又被小厮领着回去伴驾。等到了那处,见那小厮回到个清俊的官员身旁,那人自然是覃九寒,胡太医一行人都朝他点头致谢。
覃九寒并未作声,又继续陪着十分有兴致的梁帝逛了整个圣人庙的外围。
拜圣人庙乃是庄重之事,自然不能随随便便便进行,因此,真正入圣人庙,乃是在明日的旭日初升之时。至于今夜,则让爬了一夜山的众人好好休整一番。
是夜,厢房中的烛光都渐渐熄灭了,劳累了一整天,众人终于都沉沉睡去了。然而西厢房的小太孙,却在三更半夜忽然啼哭了起来,哭声惊醒了熟睡的奶娘。
那奶娘本就是东宫时伺候小太孙的奶娘,十分忠心耿耿,为人也十分细致,是太子妃万般嘱咐过的。作为担负着哺乳责任的奶娘,在东宫时乃是众人都照顾着的,更何况,太孙奶娘,日后有着大出息,众人都不敢让她做什么体力活。但是今日,这奶娘也是爬了一整日的山,十分疲倦,不到片刻便沉沉睡去了,并未发现小太孙不正常的安静。
被惊醒之后,奶娘便吓坏了,她捂着嘴,赶忙奔出去喊人,“来人啊,来人啊。”不到片刻,西厢房外便灯火通明了,几个被从床上拉下了的太医急匆匆抱着药箱赶过来,进屋一瞧,都是傻眼了,两两对视,面如死色。
正在此时,被外头动静闹醒的梁帝也急匆匆来了,进门便呵斥道,“怎么回事——”话未说完,便见几个太医跪了一地,迭声道,“还请陛下保重龙体,莫要接近小太孙。”
梁帝被吓了一跳,走向太孙床榻方向的脚步,下意识停住了,随即恼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狗奴才,是怎么照顾太孙的?竟让祉儿生病,还浑然不觉?”
奶娘胆都要吓破了,能够被选为太孙的乳母,她也是比起寻常妇人有见识许多的,一看小太孙的模样,便晓得他是染了水痘。等听到太医说出那番话,更是面如死色,胆颤心惊磕着响头,只敢哽咽出声,“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梁帝本来就满肚子火,见奶娘还拼命磕头求饶,更是怒上心头,一脚踹中她的心窝子,道,“朕看你确确实实是该死!来人,把这奶娘拖下去,给朕狠狠地打!”
很快便有人进来,将那奶娘拖了出去,阻拦不及的太医只好将话咽了下去,向着震怒的帝王禀告太孙的病情,“臣方才替太孙诊脉了,乃是染了水痘,陛下乃万金之躯,不可以身犯险啊!”梁帝其实心中也有几分害怕,水痘乃是极具传染性的疾病,但作为孩子的祖父,此时若是出去,便显得不讲人情了,因此只能硬撑着,探头去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孩子。小小的婴孩,真的只有一小团,但是裸露在外的面上,都是粒粒豆大的痘,看着就很瘆人。
旁边的大太监也吓得跪了下来,抱着梁帝的小腿道,“陛下保重龙体啊,陛下!”一众太医及其它官员亦是跪下,齐声喊道,“陛下保重龙体,不可以身犯险啊!”
梁帝面露犹豫之色,先将太医打发了去治疗小太孙,随即才站在门口犹豫不决,似乎不愿抛下病重的小太孙。他回头看向其余众人,太孙是主子,他的病,自然不能让奴才来做决定,必须要找个可靠的人替他守着小太孙。
这么一来,众人之中官位较高,而且恰好刚得了梁帝青睐的覃九寒,便被他从人群中一眼挑中了。
梁帝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覃九寒便晓得自己又中招了,但比起让梁帝下命令,他只能遵从来说,他更愿意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因此,梁帝未开口,覃九寒便主动出列了,“陛下,臣愿。”
短短四个字,梁帝一下子就松动了,甚至开始觉得自己要让他替自己冒险的行为有些过分了,心中生出几分愧疚之情,虽然十分浅淡,但还是促使他说出了之后的话,“你是个好官,将这青州府治理得很好。此番你自请照顾太孙,那朕便将太孙交给你了。你好好照顾太孙,朕不会亏待你的。”
这话说出来,覃九寒便知道没心没肺的梁帝,难得的有了愧疚之情,当即便道,“臣尚有妻儿,本不该以身犯险,但自古忠君乃是大义,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不敢邀功。”
他一提到妻儿。梁帝的神情也是一松,随即道,“你放心,无论如何,你的妻儿,朕会替你照顾好的。”
覃九寒要的便是这句话,他并非真的寄希望于帝王的照顾,而是等着帝王这一句承诺,照顾不照顾的,他不在意,在意的是保住妻儿的性命。至于其他的,他早有部署,官场之上,本就稍有不慎便会殒命,他有不测,便会有人将蓁娘同两个孩儿带到隐蔽之地。但是,前提是要梁帝愿意留他妻儿的性命。
为臣者,说是享富贵,却也是踩着刀尖前行。这也是为什么,他始终要做回权臣的原因,并非权倾天下,而是不用受制于人。
覃九寒推开西厢房的房门,云淡风轻进了房间,他的面色很平静,却早已做好打一场恶仗的准备。
而里头的太医,一见他进来,便知道他是做主的人了,为首的胡太医忙道,“大人,能否请大人寻个女子来照料太孙?最好是将太孙的奶娘寻回来,太孙体弱,更不能肚饿以致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