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1 / 1)

平阳公主 青帷 7834 汉字|29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 39 章

从回忆中缓过神来, 崔进之凝视着李述。

他说不清今夜为什么想来看她。

许是今夜天色浓稠, 许是廊下灯光影绰,许是陛下重用了沈孝, 又要开始打压世家了。

这样多的“许是”,让崔进之想跟她待一会儿。

李述今日被皇上骂了一通,他拖着永通渠的事情不做, 本是想回来安慰安慰她的。

但此时夜色静谧, 李述睡得正熟,眉宇舒展,根本看不到一点愁意。

崔进之才慢慢看清了自己的心:其实今夜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 分明是他需要她。

自兄长战死,父亲退隐后,他就披上官袍入了朝。

他把所有棱角都磨平,逼着自己扛着门楣, 逼着自己辅佐太子,逼着自己尔虞我诈,逼着自己摸爬滚打。

可逼得久了, 他也会累。

桩桩件件政事袭来,从来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好像要把他压垮。

他需要抽出空来,让自己喘一喘气, 才能继续走下去。

青萝能给他的只是远离朝堂的静,可李述却能给他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李述从小受惯了寂寞,养成了一副坚韧的性子, 再怎么挫折都能熬得过去。她总是冷静坚强,总是一往无前,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因此能忍受路上所有的荆棘。

李述太强大了,强大到崔进之此时此刻,都想要寻求她的庇佑。

崔进之慢慢俯下了身子,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李述的掌心里。以一种又似安慰,又似求饶的方式依偎着她。

在她睡着的时候。

他感受着额头她手的温度,二人的距离一下子极近,就像年少时那样。恍惚间他也变成了那个意气风发、诸事不管的少年。

……

崔进之靠着李述的掌心,几乎都要睡着了,却忽然觉得李述的手动了动,然后迅速地从他额下抽走了。

他抬起头来一看,见李述不知何时已醒来了,还是那双通透的眼,只是却疏离地看着他,“你在我房间里干什么?”

她的话里没有关切,只有隔膜。

崔进之道,“没什么,就是想着……你今日被父皇训斥了,我怕你想不开。”

他见李述如此隔阂,话出口都带了几分涩意。

李述坐了起来,拿过枕头搁在腰后,靠着床头看着他,声音淡淡的,“我没什么事。”

她多日谋划成功,高兴还来不及,能有什么想不开的。

崔进之进屋后也没点灯,唯有廊下灯笼透出影绰的光,显得屋里有一种暧昧的氛围。

李述皱眉,这种氛围让她浑身不舒服。她喊道,“红螺,点灯。”

红螺闻言捧了烛台进来,然后依次点着了屋里的几盏灯,顿时就亮堂了起来。

崔进之坐在床畔,看着烛火照在李述脸上,她只是沉默,靠着床头看着他,静等着他说什么正事。

可他能说什么事。

他感觉自己没有话可以说。

崔进之只能道,“你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于是李述又皱了皱眉,觉得崔进之不正常。

“你怎么了?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是太子又有什么吩咐让我去做么?”

太子不会御下,一旦谁做了错事,损了他一丁点利益,太子立刻就不耐烦再启用了。

今日含元殿里一切都因李述而起,以她对太子的了解,太子是不屑于再把她这等无用之人纳入东宫了。

太子门下的狗多着呢,不缺她这一条。

难道说她竟然算错了,太子还要让她做什么事?

那她接下来就该再装得失魂落魄一点,好把太子给搪塞过去。

李述心间转过很多思虑,桩桩件件考虑的都是朝堂政治,唯独没有考虑到个人感情。

崔进之见李述如此,觉得心口又沉了一分。

在他没有察觉过来的时候,雀奴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纵然二人如今同坐一张床上,可她面色冷淡,仿佛要将他推拒在千里之外。

他摇了摇头,“没有,太子对你没什么吩咐。”

事实上今天下午,太子在东宫把李述从头怪到了脚,恨不得让人把她揪到东宫来狠骂一通。还是崔进之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太子的冲动。

李述长眉愈皱,“既然没什么紧急的事,你来我房中做什么?刚睡醒就瞧见你,我还当朝中又出了什么大变故。”

崔进之在她的卧房里出现,简直就是奇迹,奇迹到她觉得突兀至极。李述说着就拢了拢肩头散落的衣裳,又道,“既然没事的话,你先出去吧。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竟是开始逐客了。

崔进之难得跟她这样和谐地相处,没有争执,也不谈政事,竟然有些留恋这样的氛围。

李述虽赶他,他却也不想走。

正想找个理由多待一会儿,却见李述不自觉的将手在薄被上擦了擦。

仿佛掌心有什么脏东西。

崔进之目光一滞,只觉得李述的动作好似掐在了他的心头,瞬间就让他无法呼吸。

她竟已嫌恶他至此,连接触都不愿与他接触了么。

崔进之愣愣地看着她的手,李述见他半晌不言,带了几分不耐烦,“你还有什么事儿?”

她困着呢,两个晚上没睡觉了,能不能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没……我没什么事。”

崔进之忙道,仿佛找补面子一般,“正好我永通渠也有事,我也要走了。”

他不能再看李述,转过身就走,一路往门口走去,背影竟瞧着有几分仓皇。

李述看着他离开,觉得他奇怪。

崔进之今夜又犯了什么神经病。

她不再去想他,吩咐道,“红螺,取帕子来,我擦擦手。”

叫崔进之抓了手,总觉得怪腻的。

红螺忙浸湿了帕子,拧得半干给李述递了过来。

李述擦了擦手,听红螺道,“奴婢怎么觉得……驸马爷刚才心情好似不大好,瞧着脸色灰败。”

李述却不甚在意,“这一两天忙,估计他累了吧。”

崔进之有青萝照料,她操心个什么劲。

叫崔进之吵醒了,李述一时半会儿也没了困意,问道,“五万石粮食的事交代下去了么?”

父皇罚她三天之内再交五万石粮食过去,李述自然不能怠慢。

红螺点头,“已告诉录事了,录事正忙着清点各庄子的粮食,明日就让人去运粮。”

李述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事,叫人去万年县,把刘管事叫过来。明日我要见他。”

她要罚他。

吩咐完又坐了一会儿,很快困意袭来,李述躺下,很快又沉沉睡去了。

次日刚睡起,就听红螺来报,说刘管事已跪在花厅请罪了。

李述梳洗罢就去了花厅,刘管事见她来了,一脸懊悔,忙不迭道,“公主,都怪我没看住粮食,叫人抢了去,导致公主吃了这么大的亏。”

平阳公主因征粮一事被皇上当庭训斥,这件事已传遍了长安城。

刘管事说完就磕了个头,认错的态度倒是极好。

可李述只是坐在正座上,手里捧着一盏茶,也不喝,也不说话,就那样淡淡地看着他。

目光似有千斤重。

刘管事后背的冷汗登时就流下来了。

他跟在公主身边也五年了,旁的都不怕,就怕公主不说话。便是骂他一顿、罚他一顿那都是好的,说明公主还想继续用他。

可如今这不说话……反而更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刘管事挣扎着为自己辩解,“沈大人带着五百兵丁,可那夜庄子上只有二十多个护院,其他人都被调去别的庄子了。”

不是他不想拦,天地良心,他对公主一片忠心,只是他拦不住。

刘管事硬着头皮道,“那夜驸马爷也没拦得住沈大人抢粮。”

言下之意是,驸马爷手底下可是兵部的人,他们都没拦住,他一个小小管事,拦不住也是情理之中的。

谁知李述闻言,一下子就把茶盏顿到了桌子上,茶水溅了一桌子。

“你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李述冷道,“本宫不是怪你没拦得住沈孝,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本宫叫你过来,只是想问一句,我和崔进之,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

刘管事听了一愣。

“你管的庄子是本宫的庄子,你收的粮食也是本宫的粮食,那么你遇到了事,甭管大事小事,也该跟本宫禀报……”

李述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没有本宫的允许,谁让你私下派人去找崔进之的?!”

刘管事听得浑身一颤,没咂摸出来公主这怒意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驸马跟公主不是一体的吗。

他茫然不解,“可……可那是驸马爷啊……”

妻子出了事,去找相公不是天经地义么。

李述听了就冷笑,“驸马爷?”

她吩咐道,“红螺,叫人把刘管事给我拖下去,拖到府门口让他睁大了眼睛瞧一瞧,那牌匾上写的到底是哪几个字?是‘平阳公主府’……还是‘崔府’?!”

红螺听了就往外走,作势要叫人过来。

刘管事这下才算是明白了过来。公主这是要跟驸马爷划清界限。

可这是为什么啊?谁家夫妻这样疏隔?

他虽心里没想明白,却也知道自己是触了公主的底线,不待红螺叫人过来,连忙请罪,“奴才知道,这里自然是公主您的府邸。”

李述一双眼直直盯着他,“既然是本宫的府邸,那么谁才是你正经的主子?”

“自然是公主。”

李述啪一下,素手就拍在了桌子上,“既然我是你的主子,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去找崔进之做外援?你这是瞧不起本宫,还是胳膊肘往外拐?”

刘管事听得直哆嗦,脑袋扣在地上,不敢回话。

李述收回手,慢慢揉了揉手腕。

是该清理府邸的时候了。

若不是沈孝抢粮,刘管事着急之下叫了崔进之帮忙,她还没有察觉到,原来这府上有不少人都是崔家的人。

府上的下人主要分三拨。

一拨是李述出嫁前从宫里带过来的,人极少;二是后来慢慢买回来的;三呢,却是崔家给拨过来的下人。

昔年李述刚出降时,身边并没有几个可信可用之人。

做姑娘和做妇人是不一样的,做姑娘时可以无忧无虑,做妇人却要管更多的事情,譬如封地、田庄、家政,一府女主人并不是轻松的活计。

像安乐那种,出嫁前皇后早都替她物色好了可靠的仆妇管事,她出嫁后万事不必操心。

比安乐稍差一点的,那些有母妃的庶出公主,出嫁前也能得母亲的指点,不至于管家时手忙脚乱。

唯有李述,一来身边没有可靠下人,二来没有长辈教她,刚成亲时管理府邸,颇为手忙脚乱。

崔进之看在眼里,便专门从崔家老宅里调拨了一批有经验的老奴来帮衬她。

崔家是百年府邸,伺候的仆人都远非一般人家可比,一个顶十个的能干。二人成亲开府这五年来,这些仆人纷纷被重用,成了府里独当一面的管事。

刘管事就是其中最厉害的一个。

从前在崔家时他就管着庄子,来了公主府上后,替公主管着名下最大的庄子。无论旱涝,万年县的庄子从来断过粮,年末理账的时候根本挑不出一个错处。

这样的好手,放在外头那都是各个商行花重金都要聘请的。

可李述如今万万是不能再用刘管事了。

他是能干,可是却跟她不是一条心,他从根上就是崔进之那头的。

她的仆人,必须把她当成唯一的主子,不管是驸马还是什么马,没有她的允许,半个字都不许往外透!

她已经谋划着脱离了太子,崔进之是太子的人,这就意味着她要跟崔进之彻底决裂。

否则日后她做什么谋略,下人都要透到崔进之那头去,她也就算废了。

决裂。

李述想到这个词,心里觉得一痛,旋即又是一快。

她跟崔进之到底是走到了这样的结局。

李述心念这么一转,对刘管事也没那么声色俱厉了,慢慢开口道,“刘管事,这几年你也替我做了不少实事,勤勤恳恳,从未犯过错。抢粮一事不是你的错,我不罚你,只是……我也不会再用你了。”

她微叹了气,“你既然心里把崔进之当主子,那也没必要再在我手下做事,我这就把你放回崔家去。”

“你去账房领些银子,就走吧。”

刘管事愣愣地,半晌没言语。

公主向来出手阔绰,说是“领些银子”,可公主口里的一些银子起码是好几百两,便是他下半辈子不做活,这银子都能保他衣食无忧。

刘管事心里复杂,知道公主这是要跟驸马爷彻底断开,他不过是这件事的引子。

他常年在庄子上,不知道府里的情况。可犹记得那年二人成亲的时候,十里红妆,多好的一对天作之合。

怎么就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呢。

刘管事滞了片刻,知道公主虽是女子,可说出去的话一向不容置疑。他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能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谢公主。”

刘管事只是李述清理府邸的开端,她叫红螺捧来花名册,对着名字一个一个叫过来,当初由崔进之从崔家老宅调过来的下人,不管多么能干,不管如今是多大的管事,一概都不能用,给一笔银子,把他们遣回崔家去。

然后是那些一直在西院伺候崔进之的下人,也都赏了笔银子,然后发卖了出去。

这么一遭大洗牌下来,竟是一半以上的下人都被赶了出去,剩下的人都是忠心耿耿,眼睛里只认公主一人当主子的人。

所有下人如今都明白:西院如今虽然还给驸马爷留着,但那只是面上情,驸马爷在府里已不算主子了。

谁再效忠驸马爷,那就是违背公主,讨不到好果子吃!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手榴弹和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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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结尾大修)

转眼间半月过去, 来到了六月底。

这半月来, 长安城说忙乱也忙乱,说太平也太平。

之前硬扛着不交粮的世家大族如今纷纷松了口风, 几万石几万石的粮食往户部运,户部忙着收粮和赈灾,成日价忙得昏天黑地。

户部忙, 门下省也不清闲。

沈孝刚被升进了门下省做给事中, 屁股还没坐热,官威就大增。他主司审议奏章,眼睛严得像篦子, 奏折里稍有错误都叫他盯出来,毫不留情地驳了回去,叫不少官员没了脸。

门下省都是世家把持,诸位同僚瞧不起他的出身, 联合孤立他,成日在他面前阴阳怪气明嘲暗讽,什么游宴诗会都不带着他去, 就想让沈孝从门下省知难而退。

可偏沈孝是个孤绝的,竟然根本不在乎, 一身绯红官袍独来独往,反倒愈发显得桀骜。

满朝世家互有姻亲, 从前这家犯事了,叫人一封折子递上去弹劾,可往往到了门下省, 各种姻亲朋党关系就能把折子拦下来,从不会戳到皇上面前。

如今倒好,有了沈孝这么个荤素不沾的,甭管大小事,只要是弹劾的,无一例外都捅到了陛下那里。这半个月来,朝中没少有官员被陛下训斥,一时人人自危。

如此,沈孝竟然得了个“沈阎王”的称号,说的就是他面冷心狠。

而长安城的太平一面,则主要是平阳公主和太子这头。公主自被皇上训了后,就乖乖顺顺地窝在府里头。太子也一直缩在东宫里,只等着崔进之把永通渠收尾了,好拿这件事做政绩,博皇上一个笑脸。

崔进之盯着永通渠收尾,比之前还忙。也是因此,刘管事一直没门路求见崔进之。

自从他被撵出平阳公主府后,到如今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他本想回崔家去的,可崔家如今却没有他的位置。也难怪,他被调出崔家已经五年了,昔年的管事位置早都被别人占了。

再加上这几年崔家不比从前的盛况,裁撤了不少奴仆,也卖了几个庄子,他如今再回去崔家,也没有多余的庄子让他去管,只能做一个普通的下人。

可刘管事做惯了大管事,怎么甘心屈居人下。

因此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想求见崔进之,求驸马爷念在他这几年替公主分忧的份儿上,给他在崔家谋一个管事做做。

可求见了半个月,崔进之都没空见他。

刘管事心里慌,只当驸马爷跟公主一样,也不想要他了。

慌张之下,就要找找门路,看能不能讨好一下驸马身边的人,也要替他美言几句。

于是这日正午,刘管事就来到了延康坊,想要求见青萝。

他这几年只闷头管庄子了,到如今才知道,原来驸马一直养了外室。

怨不得公主要跟驸马决裂。

驸马给外室置的宅子倒是清幽,白墙里头露出棵郁郁苍苍的古树,有一种远离尘世的安静,黑色的大门紧闭着。

他敲门,说明来意后,门房就将他迎了进去,绕过影壁,沿着中庭就往正屋走。

站在正屋里,他也不跪下,两手垂在身侧。

他来之前想得还好好的,心想不管外室还是内室,能在驸马爷面前说上话的人,他总得讨好一下。

可这会儿真站在这宅子里,刘管事却由衷升起一股不忿,竟是连讨好的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从前他也是大管事,如今反倒来求一个连台面都上不了的外室?

再者,平阳公主多有本事的人,府里管得井井有条,驸马怎么能负了她,反而养外室呢?!

门房进了侧间,刘管事听见他说,“姑娘,之前公主府里的刘管事有事求见您。”

刘管事听了心道,这外室还算有点规矩,没名没分的知道称为“姑娘”。听说不少人家的外室,私底下没规矩,下人都是叫“夫人”的。

“让他进来吧。”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刘管事闻言就进了侧间,大拉拉地扫了一眼,才不管什么下人不准直视主子的规矩。

她也配当主子?

罗汉榻上坐着一个少妇,手里拿着绣花棚子,桌上摆着布料,看模样像是正在给驸马做衣裳。

见他大拉拉地看过来,青萝也不生气。

刘管事勉为其难地叉手,权算作行礼,“见过青萝姑娘。”

青萝搁下绣棚,吩咐道,“给管事搬个凳子来,再端碗凉茶。”

“今天的日头毒,你从公主府上来,别叫热着了。”

立刻就有丫鬟搬来凳子,刘管事坐了下来。这待遇倒是他从前没受过的。

公主素来冷硬,别说坐了,不让跪着回话那都是天大的恩赐。

青萝见他坐下后,开口慢慢道,“我也听说了,公主近来整理府邸,清退了不少能干的老人儿,管事就是其中一个。”

刘管事点头,“正是。”

青萝又道,“那管事如今重回崔家老宅,是做什么事?”

刘管事面露几分难堪,“也……也没什么事好做。”

青萝听了就明白,“这也难怪。到底你离开本宅那么久了,一时半会儿你也寻不到什么好位置。只是你也不用担心。”

她说着就抿了抿唇,微笑了笑,带了几分善解人意,“你有本事,连我都听说过你,三郎识人,自然不可能叫你埋没了。只是他近来忙,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下人的事,所以才没给你重新安排。”

刘管事听了“三郎”这个称呼,略皱了皱眉。

这称呼可真亲密,竟带了几分家常夫妻的意思在。

公主素来都是直呼驸马爷姓名的。

刘管事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到,其实公主跟驸马爷之间的隔阂早都很深了。

青萝又道,“你放心,等永通渠那头就忙完了,我会在他面前提一提你的,别让他忘了。”

刘管事听了,登时满心欣喜。

他来了之后,统共没说几句话,甚至连态度都不好,没想到这位青萝姑娘竟然这样体察,主动说出了他心里的话。

刘管事忙从圆凳上站起来,这次却是真心实意地行了个礼,“多谢姑娘!”

青萝抿唇,带了几分羞涩地笑,“不必谢我。原是你有本事,三郎不会不管你,我不过是提醒他一下。”

刘管事听得心里一暖。

这位姑娘可真是会说话,明明她帮了人,却还没有一点施恩的模样,由此反而愈发让人记得她的好。

青萝又道,“听说今日永通渠的事就毕了,说不准三郎就会回来,你且多待一会儿,若是他回来了,你直接去求见他就是。”

刘管事正愁见不着崔进之,闻言又道了一声谢。

青萝脸上带着几分温柔色彩,“大中午的,你也没吃饭吧,下去吃了饭,去客房歇一会儿去。三郎若是回来了,我让人叫你。”

刘管事心满意足地下去了。

他走后,青萝复又拿起绣棚开始绣花,却见丫鬟端了一盏茶过来,搁在矮桌上,气冲冲的,“那个什么刘管事,是被平阳公主撵出来的奴才,姑娘干嘛对他那么客气?”

青萝看了丫鬟一眼,温柔换了严肃,道,“刘管事虽然被赶出来了,但他有能力,三郎肯定会用他,日后他说不定是崔府的一个大管事。好好待他,总是没错的。”

能施恩的时候就施恩,一向都是青萝的行事原则。

“那刘管事就罢了,可您之前对每一个下人干嘛都那么和颜悦色的。”

丫鬟不高兴。她伺候的主子都这么低声下气的,她岂不是更低人一头。

做主子的哪能这样小家子气。

丫鬟劝道,“姑娘,您如今可是这院子的女主人,可不能像从前那样只会伺候人。您要点威严才是。就像……就像平阳公主那样,多厉害啊,一双眼睛盯着谁,谁就吓得不敢动弹。那才是主子模样!”

姑娘就是性子太软了。

青萝闻言却只瞧了丫鬟一眼,摇头笑笑不说话,继续低下头绣花。

天底下能有多少女人像平阳公主那样呢。

她那样厉害,想要什么就能给自己挣来什么,轻松地不费吹灰之力。

也是因为她那么厉害,所以她总是显得太冷淡了,只靠着能力论事,从不靠感情笼络人心。在她身上感受不到温情。

青萝见平阳公主的次数不多,只记得她有一双尖锐而冷淡的眼睛,一下子能看透人心。

没有人喜欢那样的眼睛。崔进之喜欢来她这里,不是因为她聪明,也不是因为她有能力。这些她都比不过平阳公主,可公主有一样事比不过她——她能给崔进之提供温情的照顾,平阳公主却只会给崔进之政事的压力。

她只要发挥自己长处就好了。

素手芊芊,银针在手指间舞动。

这是给崔进之新作的一件夏袍,在袍子底部绣上暗竹纹,马上就要完工了。他忙完永通渠的事,正好回来可以换上这件衣裳。

公主永远不会、也不屑于做这种事。

丫鬟见她只顾着刺绣,叹道,“姑娘别绣了,绣了一上午了,也该去院子里走走,歇歇眼睛。”

青萝确实也觉得眼睛有些干涩,反正剩下的绣活不多了,下午就能赶完。便也放下了绣棚,由丫鬟扶着出了门。

沿着回廊出了门洞,进了一个小花园,还没走几步,隔着一从竹子,就听刘管事正在说话。

他身边围着几个仆役。

青萝闻声停了下来。

这几个都是粗使仆役,难得见一个管事,且还是替公主管过大庄子的管事,简直是做下人的巅峰了。

几个仆役都是一副羡慕的神色,围着刘管事,仿佛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金科玉律。

刘管事被捧得高,也有些飘飘然,捡着管庄子时威风的事情说了几件,几个仆役听得都赞叹。

什么时候他们能当上管事呢,多大的荣耀!

唉,只可惜跟了个做外室的主子,没什么家产,一辈子怕是都只能做杂役了。

有个仆役听了就问,“管事的,那你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公主把你遣回了崔家?”

刘管事面色顿时就灰败起来。

旁边几个仆役都戳了戳那个口没遮拦的,劝道,“没事没事,回崔家了也照样当管事么!”

刘管事勉强笑着,打起精神回答,“其实我也没大错,奈何朝廷里大官打架,偏偏殃及到了我。户部去公主庄子上抢粮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去抢粮的是户部的沈大人,那晚领了五百兵丁直冲进庄子里。我是想拦着他,可那天不巧,庄子上大半护院都被公主调走了,我手下只有二十多个人。我当然拦不住,粮食就被抢走了。”

刘管事叹了口气,“就是这件事。”

几个仆役忙附和道,“是拦不住,这件事错不在您。”

而绿竹外的青萝听了刘管事这一番话,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那夜正好户部要去抢粮,结果公主就把几百个护院调走了……这也太巧合了。

那段时间是征粮的紧张时期,就连崔进之都专门派了人去守着崔家的田庄。平阳公主素来聪明谨慎,怎么可能毫无缘由地就把看守粮食的护院调走了?

近日公主又开始清理府邸,把所有跟崔家、跟崔进之关系亲密的下人都撵了出去。就好像要彻底跟崔进之划清界限一般。

这两件事……青萝总感觉不是孤立存在的,似是有某种联系。她心中朦朦胧胧有一点异样的感受,可却没有能力将之想得更加清晰。她只有一种敏锐的直觉,直觉告诉她有古怪。

平阳公主是那样的聪明,聪明到青萝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她才盲目地确信,所有事情背后都有公主更深的筹谋。

青萝骤然捏紧了丫鬟的手,“快,备马车,去永通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结尾有些问题,以青萝的眼界和能力,确实不可能立刻看出李述的谋划。

我写的急了,这里没写好。

非常抱歉,把青萝部分,尤其是结尾修改了,麻烦大家重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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