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沐发(1 / 1)

寒舟渡 燕识衣 3375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59章 沐发

  晨风轻拂, 吹动檐下悬挂的陶土风铃,悠悠荡出清脆的叮铃声响。

  屋内的人紧紧相拥,唇舌交缠。

  潮热而微促的呼吸交织在一处, 混着药味和皂角的清香,空气都变得稀薄缠绵, 仿佛唯有如此,方能将这些时日积攒的无数思念宣泄干净。

  日光斜斜透过窗棂,柔暖地笼在两人身上, 勾勒出一圈镀金的模糊轮廓,莹然发亮。

  深长缱绻的一个吻终于消歇,沈妙舟细细喘息着,与卫凛额头相抵,唇角止不住地上翘。

  安静片刻, 二人稍稍分开些许, 卫凛抬手,轻轻握住她一边肩膀,蹙着眉, 低声问:“你这伤处刚结了浅痂, 牵扯到没有?还疼不疼?”

  其实那伤处已经结了薄痂, 并不算疼,只是长出新肉会有些发痒。

  沈妙舟瞥了他一眼, 脑袋一歪,靠在他的胸膛上,故意嚷道:“疼死啦。都怪你。”

  卫凛搂紧她,“嗯, 都怪我。”

  想起那晚的惊险,不止自责后怕, 更恨极了不能以身代之。

  沈妙舟在卫凛怀里靠了一会儿,稍稍退开一些,仰脸看向他。

  卫凛比大半个月前清减了不少,两颊消瘦下去,越发衬得眉眼锋利凛冽,先前随意系上的衣带不知何时松散了,此刻衣襟敞着,露出一片肌理分明的玉白胸膛,伤处缠裹的细布微微渗出血色,看着很是扎眼。

  沈妙舟不由得鼻子一酸,心头交织出一股复杂酸涩的难言滋味。

  “卫凛,你瘦了好多。”

  她心里难过得要命,忍不住伸出手,小心避开伤处,轻轻抚上他的胸膛。

  她手心温热,乍一相触,掌下的薄肌霎时绷紧,隐隐颤栗。

  卫凛双手撑在她两侧,心跳声声。

  沈妙舟越发不好受,缓缓摸过他胸前微凉的肌肤,还要向上,手指忽然被他一把捉住,微顿片刻,卫凛低声道:“别动。”

  沈妙舟任由他握着自己,低头吸了吸鼻子,闷声问:“卫凛,你疼不疼?”

  他垂下眼,凝望着她,“不疼。”

  你回来了,就不疼了。

  “骗子。我知道你疼死了。”

  她仰起脸,乌润的杏眸里一片湿漉。

  卫凛喉结滚了滚,抬起手,将她的脑袋摁进怀里,轻哂一声,“不骗你。”

  “真的?”

  他勾唇,“嗯。”

  “你说好了,不许再骗我。”沈妙舟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脑袋抵着他的胸口,声音发闷,“也不许再自以为是地推开我。”

  轻柔温煦的呼吸,细细落在他的肌肤上,如温炭一般,暖得他心里酥软一片。

  恍惚间,卫凛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她双手紧攥的,不是他背上衣衫,而是他的心脏。

  晨风微动,檐下的铃音清脆连绵,悠悠荡荡。

  卫凛喉咙发紧,低下头,轻吻了吻她的脸颊,满是爱怜:“好。”

  既回来了,又怎舍得让你再离开。

  听到他的答复,沈妙舟心中安定,身上的疲乏渐渐泛上来。

  她的风寒本就未好,先前不过是心里存了一口气,这才撑着追过来,如今心事已了,她心神放松,只觉眼困神倦,四肢又酸又痛,倚靠在卫凛怀中蹭了蹭,昏昏欲睡。

  不多时,卫凛感觉到衣衫上的力道忽而一松,沈妙舟松开手,在他怀里沉沉睡去,身子温热,软软的细发挨蹭在他颈间。

  卫凛怕惊醒了她,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又过了半晌,听着怀里的人呼吸绵长安稳,知道她已睡熟,卫凛这才将她轻轻抱起来,送到里间的软榻上,褪去脚上软鞋,扯开被子给她盖好。

  又起身,取来一方干净帕子,浸了温水拧干,坐回到榻沿,替她把脸上泪痕仔细擦拭干净,低头看向她熟睡的脸。

  日光斜透进屋内,穿过她浓长的睫毛,在白净的脸颊上留下两弯小扇似的阴影,显出一种温软恬静的况味来。

  卫凛垂眸看了半晌,无意识地一根根数过她卷翘乌浓的睫毛,心里渐渐发痒,忍不住似的,伸出长指轻碰了碰她睫毛的末梢。

  沈妙舟睡得安稳,没有半分察觉。

  卫凛轻扯一下唇角,低下头,无声地笑了笑。

  安静的院子里,忽然响起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卫凛看一眼沈妙舟,起身出门。

  长廊不远处,青松冒冒失失地寻过来,脸色不大好看,压低了声道:“主子,宁川卫指挥急请您过去议事,说是哨探刚刚送来的线报,瓦剌蛮子退兵后又重整了数千人,眼下驻扎的地方就离兴德不到百里,怕是来者不善。”

  闻言,卫凛神色微沉。

  兴德城中原有的守军已在三日前折损了七八成,宁川卫下辖三个千户所,却要拱卫兴德、延平两城,如今能分来兴德的兵力至多不超过两千。

  而三日前破城的那支瓦剌军马壮弓强,是实打实的精锐。若非那晚宁川卫杀了个出其不意,再加上锦衣卫尤擅巷战,不见得能轻易将他们打退。

  倘若那支瓦剌军再纠集精锐袭城,兴德的形势难免有些严峻。

  可眼下她还在城中,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兴德有失。

  至于宁川卫指挥使,多半是要借他带来的那几十个亲卫。

  亲卫人数虽少,但这等时候,总比县衙的巡检司更堪用,尤其若是巷战,更可以以一当十。

  大致思量清楚眼下的情形,卫凛点头应下,吩咐青松留下守着沈妙舟,他更衣后带人前往兴德府衙。

  沈妙舟心中安稳,一觉睡到了傍晚。

  醒来时,屋子里一片安静,卫凛不在。

  沈妙舟不由蹙了蹙眉,正要起身下榻,青松听见动静,忙走到槅扇外,小心问道:“郡主,您醒了?主子去县衙议事还不曾回来,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找属下就成。”

  沈妙舟一愣,“出了何事?”

  青松轻快道:“只是哨探寻到了瓦剌兵的踪迹,需得安排守城的布防。郡主放心,有主子在,断不会有事。”

  沈妙舟点头应下,也不再多想,只问青松要了两桶热水,打算先把头发洗净。

  她从庆阳出发,一路顶着风雪奔波过来,又遇见瓦剌袭城,多有不便,只能简单擦一擦身子,已经好几晚都不曾好好沐浴梳洗了,越想越觉得头发脏得她难受。

  她右臂的伤口虽还未好全,但只要小心一点,自己洗发倒也不难。

  听见她的吩咐,青松痛快应了声是,转身便退下去打热水。

  沈妙舟起身下榻,走到洗漱用的耳房里,寻到牛角梳和胰子,又将衣袖向上挽起几折。

  很快,身后有人走过来,沈妙舟只当是青松进来送水,头也没回,一边抬手去解发髻,一边含笑道:“有劳啦,把水放那就成。”

  木桶被放到地上,发出一声轻响,身后的人却没有离开,“可要我帮忙?”

  沈妙舟手上动作一顿,闻声转过头去。

  卫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门口那一片溶溶的夕晖里,向她望过来,眉梢微挑,凤眸中噙着浅淡的笑意。

  沈妙舟心里忽然软软的,忍不住仰起脸,笑盈盈地看着他,“难得殿帅盛情,岂不是却之不恭?”

  卫凛勾了勾唇,解下护腕,挽起衣袖,示意她躺到案几上,“过来。”

  沈妙舟听话地半躺下来,由着卫凛替她解开发髻,乌浓的长发随之团团散开,浸入到温水中。

  “若是力道重了,便同我说,嗯?”

  沈妙舟甜丝丝地应好。

  卫凛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扯疼了她,一边往乌发上淋水,一边用牛角梳慢慢向下顺,直到发丝全部被打湿浸透,他才揉了胰子沫,打着圈地反复摩挲搓洗。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揉过头皮,触觉温热,力度正好,发丝间不时传来细微的拉扯,麻酥酥,痒梭梭,沈妙舟舒服得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

  暮色四合,夕晖从西窗斜射进来,映出一道昏黄的光束,落在脸上,暖融融的。

  耳畔水声哗啦,余光中,她瞥见卫凛衣袖挽起,露出一小截结实修长的手臂,在氤氲缭绕的水雾里,随着动作显出流畅利落的筋骨线条,玉白的肌肤上青色筋脉微微凸起,有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俊硬朗。

  狐狸精。

  还是一只人前凶神恶煞,人后洗手作羹汤的狐狸精。

  不知是被热气熏蒸的,还是因为沐发这种事本身就带着一种引人遐想的隐秘亲昵,沈妙舟只觉耳根渐热,唇角止不住地上翘,心口像揣了一只小兔子,啵啵直跳。

  “卫凛。”她闭着眼,轻声哼唧。

  “嗯?”

  卫凛闻声,低头去看她。

  感觉到上方光线微微一暗,沈妙舟冷不防仰起头,飞快地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

  卫凛毫无防备,让她亲个正着,心尖忽地一麻。

  垂眼,正对上一双落满霞光的潋滟杏眸,狡黠得意中又带了几分羞赧。

  刚一亲完,沈妙舟的脸就热了,心脏不受控地砰砰急跳,正想要别开脸,卫凛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低下头,径直吻上了她的唇。

  温热的鼻息落在颊边,又湿又软的薄唇覆上来,沈妙舟脑中嗡嗡作响,呼吸渐乱,仿佛一叶小舟在风浪中随波飘荡,她本能地抬起手,攥住他胸前衣襟。

  他的心跳尽数落在她掌心,既急且沉。

  卫凛流连片刻,似是难以餍足,竟轻咬了她一口,随即不由分说地叩开她齿关,用舌抵入她的唇,生涩却又极有耐心地,细细探索辗转,仿佛怎样都不够。

  不多时,舌尖被他吮住。

  沈妙舟陡然一个激灵,心头像是有根琴弦被拨动,悠悠地发出一阵颤音。

  卫凛好似慢慢学会了如何亲吻,轻挑慢拨,温柔中又带着几分难以忽略的强势。

  沈妙舟很快便有些受不住了,心脏急跳着,身上软得发麻,脑中晕陶陶地想着,从前这狐狸精面皮薄得很,如今怎么变成这样啦?

  吻到后来,两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混乱,交织着缠裹到一处,沈妙舟渐渐喘不过气来,脸也热得发烫,推了推他。

  卫凛立即松开手,轻喘着,低声问:“不好受?”

  沈妙舟摇头。

  卫凛稍稍匀了匀呼吸,复又抬眼望向她,唇角微勾,黑眸里盛满静谧细碎的晖光。

  狐狸精。

  笑什么?

  沈妙舟心里又甜又软,忍不住把脸埋进他颈窝,小兽似的蹭了蹭。

  她鬓发湿了水,把他的脖颈和衣襟也都蹭得湿漉漉的,柔嫩的脸颊擦过他颈间肌肤,带起一阵阵钻心的痒意,惹得人心浮气躁。

  卫凛喉咙发紧,长指上沾了胰子沫,在她颊边一刮,无奈轻嗤,“老实些。”

  沈妙舟嘻嘻笑着向一旁躲。

  卫凛不禁也勾了下唇角,起身换来一桶干净的温水,继续给她清洗头发上堆着的皂沫,一边向上淋水,一边用长指慢慢梳顺。

  谁能想到,那样一双持刀握剑、不知沾过多少血的手,如今侍奉起人来,竟是这般细致温柔。

  沈妙舟惬意地望着头顶榆木屋梁,忽然想起一件事,心里霎时被勾得发痒。

  “……卫凛。”她软声唤。

  “嗯。”

  “我有件事想问你。”

  “嗯。”

  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沈妙舟小声开口:“那天你说自己姓沈……不知卫大人,是姓的哪个‘沈’呀?”

  说着,她歪头看向卫凛,杏眼里亮晶晶的,像只猫儿,试探中又藏着小小的得意。

  卫凛梳发的动作微微一顿,没作声。

  暖黄色的夕光下,他耳根隐约浮起一抹可疑的薄红。

  沈妙舟眼神一亮,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正要细瞧,冷不防,一块拧得干干的热帕子盖上了她的双眼。

  几息过后,卫凛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轻嗤中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纵容无奈。

  “你说呢,沈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