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做戏
安静空旷的偏殿内, 两个人的喘息声时轻时重。
沈妙舟被他箍在怀中,唇瓣微湿,心口砰砰直跳, 好半晌都缓不下来。
许是因为鹿血酒生了效用,她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卫凛比平日滚烫的体温, 那热意透过薄薄一层纱衣覆过来,暖得她浑身发酥,面上烧热。
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她却十分清楚卫凛在问什么,只是先前那股冲动平复下去后,也不知怎的,忽然就……不好意思叫出口了。
沈妙舟心虚地眨巴眨巴眼睛,耳尖热得直发烫。
见她一直不作声, 卫凛眉心微蹙, 惩罚似的,在她耳下轻轻咬了一口,正要开口催促, 屋门突然被人急急拍响——
“属下是王府护卫统领张嵩, 今晚府中混进了刺客, 属下奉命搜检,为保万全, 还请殿帅容我等入内一查。”
听见张嵩的声音,沈妙舟身子一紧,下意识地生出几分戒备。
这个张嵩她先前特意查过,是禁军护卫出身, 曾受过刘冕的救命之恩,和刘冕那个被阉了的侄儿关系极好, 眼下对上卫凛,说不定要借机报一报私怨,恐怕会有些难缠。
更何况方才她曾和他打过照面,虽只是匆匆一瞥,张嵩那眼神却凌厉得很,说不准认得出她来。
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微微发僵,卫凛手臂收了收,将她环得更紧一些,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脊背,抬眸看向门外,嗓音发寒:“此间无事,不必入内。”
张嵩又道:“刺客恐在暗中藏身,倘若属下疏漏,让刺客有机可乘伤了贵人,当真万死莫赎,还请殿帅开门。”
卫凛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滚。”
屋外有一瞬的死寂。
张嵩死死盯着殿门,神色微狞。片刻后,他咬牙压抑下怒意,坚持着不肯让步,“属下职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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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未说完,便被远处宁王含笑的声音打断,“寒玦说无事,你还有何不放心的?王府里一向太平得紧,区区蟊贼而已,去别处搜检,莫要扰了贵客的兴致。”
“王……”张嵩还欲再辩,却见宁王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跃上屋顶,偷偷查探殿内情况。
张嵩一凛,无声地点了点头,反手按住腰间刀柄,轻手轻脚地贴墙走向偏殿另一侧。
宁王轻咳一声,抬步走到屋门前,压低了声音笑道:“寒玦,你莫与这等粗人一般见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不扰你了,可要好好消受美人恩哪,啊?哈哈哈。”
说完,他也不多停留,抬眸看一眼张嵩,扬了下手,带着其余人回往主殿。
听着屋外声音渐远,沈妙舟还有点没回过神来,茫然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喉结上下一滚,卫凛强自克制着,调开视线不去看她,嗓音有些发涩,“你我先后离席,还饮了鹿血,在他们看来,会去做什么?”
沈妙舟脸上一热,霎时明白过来萧旭的意图,不禁忿忿地嘟囔了句“下流”,又仰头问卫凛,“他想这样拉拢你?”
卫凛垂眸看她一眼,低低嗯了一声。
沈妙舟的心提了起来,萧旭一个就藩亲王,把手伸到御前锦衣卫里,是想做什么?除了觊觎那个位置外哪里还会有别的解释?
眼下她爹爹极有可能是被萧旭所害,虽然还不知他为何要对爹爹下手,但倘若当真让他顺利夺了大位,只会遗祸无穷。
那卫凛呢?他来大同……会不会答允帮萧旭夺位?
沈妙舟心里隐隐不安,犹豫着唤了他一声,“你……”
她刚一开口,忽见卫凛神色微变,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音道:“屋顶有人。”
沈妙舟一僵,下意识屏住呼吸,果然听见屋顶隐约传来细碎轻微的声响,似是有人在小心行走。
很快,那人在他们头顶不远处停下。
沈妙舟和卫凛对视一眼。
电光火石间,她恍悟过来——这八成是张嵩在暗中窥探。可她脸上抹的黑灰还没有擦净,若是被他瞧见定要露馅。
更何况她以舞伎身份出去了那么久,时间又巧合,只有假作她是和卫凛待在一处,做了些风月之事,才不会惹萧旭生疑,事后随卫凛离开也能顺理成章。
这些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过,就听见瓦片被轻轻翻动的窸窣声,她当下也不及细思,一把揭下易容的面皮,直接将卫凛推到身后的床榻上,又顺势扑进了他怀里。
她一时情急,手上没有收力,卫凛的后脊往床柱上重重一抵。
整个脊背的伤处仿佛重新被撕裂一般,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痛起来,卫凛仰头倒抽一口凉气,只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腰肢,怕她被脚踏绊摔。
“你先别动……”沈妙舟没来得及留意他的异样,只当他是有些意外,抬手捧起他的脸,急咻咻地吻了下去。
卫凛的身子一瞬僵硬,扶在她腰间的那只手霎时收紧,腹中像是轰然着了一把火,燥意从心口蔓延向全身。
明知她又是做戏,可她这样紧紧贴在他的怀里,慌乱急促的呼吸洒在脸上,热烈,鲜活,柔软,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独属于她的淡淡气息,简直让他血脉贲张,情难自控。
这个小骗子。
“般般……”
卫凛喃喃唤她,清俊的喉结上下滚动。
意志一点一点被烧干,他咬着牙将身体绷得死紧,任由她胡乱施为,竟连半分都再不敢妄动,只怕自己一时失控会当真发了疯。
沈妙舟起初只想做个样子骗过张嵩,可不经意间,却发觉卫凛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卫凛?”
她微微喘息着,抬起头,去看他的眼睛。
还是那双黑漆漆的凤眸,其中却有暗潮汹涌,眼尾泛着丝丝红意,原本松松扶在她腰间的手更是收得用力,仿佛在强自忍耐着什么。
杏眸眨了眨,她忽然明白过来——
卫凛情动了。
他今晚还喝了鹿血酒。
这人平素里总是一副懒散淡漠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不住想知道,他若情动沉沦会是何等光景,又能忍到什么地步,单是想想就让她心脏急跳。
那些恶劣的小心思悄悄滋生出来,像猫儿爪子一样,挠得她心里发痒。
更何况做戏给人看,也要像点样子嘛。
唇角微微翘起,沈妙舟低头凑到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带着一点笑意,软绵绵地道:“你怎么啦,澄冰哥哥?”
卫凛被她激得浑身一震,猛地转过头去盯着她。
她一双杏眸湿漉漉的,里面氤氲着一层朦胧的雾气,眼神看似无辜,偏又掺了三分狡黠。
原本披在她身上的大氅松松滑落,露出里面薄如蝉翼的茜红色纱衣,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她身前玲珑曲线和雪白圆润的肩头,烛光轻笼而下,薄纱上好似洒落了粼粼星河,隐有暗香萦绕。
她是故意的。
怎么就一点都不怕他?
额头青筋突突地跳,血潮汹涌着拍向耳膜,卫凛觉得自己真是要疯了。
偏偏怀里的人还不肯安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杏眸一眨一眨,笑意里带着点顽皮,又带着点得意。
卫凛实在忍无可忍,猛地翻身过来,将她压在了身下,低头在她耳尖上轻咬了一口,喑哑着嗓音威胁:“……老实些,莫要乱动。”
可分明是色厉内荏。
烫灼的气息直往耳朵里面钻,沈妙舟被痒得受不住,一边嘻嘻笑着一边往旁边躲,呵出的热气洇在卫凛颈侧,肌肤若有似无地相触,惹得他越发心浮气躁。
想好好疼惜她,想把她藏起来,又像是爱到极致里竟催生出一丝难言的凌虐欲,想要将她揉进骨血永不分离,想要看她笑,更想要听她哭,想要……
卫凛按在榻上的手掌骤然收紧,青筋隐隐绷起。
她一副孩子心性,天真烂漫,或许是对他有几分兴趣,但那种兴趣,和小童偶然得了新鲜玩意儿并无多少分别,太过于飘忽不定,欢喜几日,说散就散了。
而他是今日生明朝死的绝路之人,如今这般放纵已是不该,他怎么能、又怎么舍得借此冒犯她?
卫凛咬紧牙关,微微直起身来,长臂一探,扯过床角堆叠的薄被,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她裹了进去,盖得严严实实。
沈妙舟:“……”
她有些不可思议,这人也太能忍了罢?
隐隐地,又有点挫败的感觉。
随之生出几分不服输的倔强,她微一仰头,直接吻上了眼前那枚清俊峥凸的喉结。
温热湿润的唇瓣猝然贴上来,咽喉要害失守,卫凛毫无防备,整个人都猛颤了一下。
她,她怎么敢的?!
卫凛脑中顿时嗡地一声响,一时间昏了头,带着些惩罚的意味,低头去含吮她的唇瓣,又轻轻啮咬,想要教她老实一些,只是这个吻渐渐就变了味道,她不肯服输,和他互相厮磨,生涩地彼此纠缠,越发昏然投入。
迷迷糊糊着,沈妙舟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心下一惊,忙伸手将他稍稍推开了一些,“你的伤——”
“无妨……”卫凛低喘了一口气,鼻尖蹭了蹭她汗湿的脸颊,再度吻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两人终于气喘咻咻地分开时,屋顶早已没了声响,也不知窥探的人在何时离开。
四下里一片安静。
只能听得见彼此剧烈的心跳和短促的呼吸声。
对望了半晌,沈妙舟忽然偏过头,把脸埋进卫凛的颈窝里,咯咯地笑出了声。
她早就知道,他这一身凶煞漠然的恶人皮下,是一颗再柔软干净不过的君子心,哪怕是克制到近乎自苦,却也绝不会越雷池半步。
她好喜欢。
想把他带回家,藏起来。
卫凛无可奈何,艰难地呼了一口气,脸颊贴着她的鬓发,僵着身体,慢慢平复呼吸。
沈妙舟乖巧地等了一会,听着他呼吸渐稳,小声道:“卫凛,时辰差不多,我得走啦。”
好半晌,卫凛闷声“嗯”了一下,却不敢再看她,费力地慢慢起身,离开她的身体。
他下了榻,捡起一旁的狐裘,抖落干净,垂着眼,背对着她反手递了过去,哑声道:“……穿好。我送你走。”
沈妙舟乖乖裹好衣服,麻利地爬下床榻,和他一起往外走,快要到门口时,却忽然站住。
卫凛转过头瞧去她,“怎的了?”
那双乌润的杏眼眨了眨,显出来几分犹豫,她仰脸看着他,咬了下唇,小声试探:“出去这么早……会不会不太好?”
卫凛:“……”
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这小脑袋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你不急?”他眯了眯眼。
“急急急!”沈妙舟连忙点头,偷偷瞧见他脸色难看,又忍不住想笑,杏眼弯了弯,倒映着细细碎碎的烛光,透出一股调皮劲儿。
卫凛喉结微滚,别开了视线,缓慢地顺下气息,“走罢。”
走出偏殿屋门,卫凛让长廷给她送上马车,自己去寻宁王告辞。
她没等多久,卫凛便返回来登上马车,掩好了车门,问道:“去哪里?”
沈妙舟犹豫了一下,仍是存了几分戒备,没有直接告诉他真正的落脚点,只报出一个与城隍庙相隔两条街巷的胡同。
卫凛垂眸看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淡淡朝外吩咐了一声,“走。”
长廷赶着马车跑动起来,车厢摇摇晃晃,她嗅到一股越来越浓的血腥气,不由得眉心一跳,转头去看卫凛身后。
卫凛抬臂去挡,却让她不由分说地掰住胳膊,用力掀过后背。
他穿着一身玄色圆领襕袍,原本暗色的衣料已经被血洇湿了一大块,那片血迹甚至还在慢慢扩大。
看起来很是扎眼,沈妙舟动作一顿,心里止不住地泛起自责,不免有些心疼:“都怪我不小心……你疼不疼?”
车顶吊灯洒下来摇曳朦胧的光,照在她的脸颊上,素肌玉骨,无一处不可怜。
心头像是软下来一块,卫凛扯了下唇,轻描淡写道:“与你无关。我从京城过来一路马背颠簸,伤口有些迸裂本就寻常,只是皮肉伤,不碍事。”
听他这样说,沈妙舟稍稍安心了一些,转念倒是想起原就要问他的话来,不解道:“你伤还没好,干嘛要来大同呢?是皇上遣你来的?”
卫凛抬眸看她一眼,微点了下头,“他令我来查桩案子。”
隐隐生出不安的预感,她追问:“和萧旭有关?”
卫凛又沉默片刻,才应了声是。
沈妙舟心头一跳。
也说不清为什么,先前心里的那种不安渐渐扩大,让她有点发慌,总觉得卫凛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
说实话,她和卫凛之间虽然稀里糊涂地亲密了许多,却也远没有到互相交底的程度,他有事瞒着她,这没什么稀罕,毕竟她也有事瞒着他呢。
但如果事关萧旭,就由不得她含糊了。
沈妙舟忿忿地咬了咬牙,倘若萧旭当真和爹爹的失踪有关,那她决计不能轻易放过他,更不用说任由他图谋大位。
她一直没作声,卫凛看出她有心事,隔了好一会儿,低声问:“怎的了?”
闻言,沈妙舟慢慢坐直身子,抬头和他对视了片刻,忽然轻声开口:“卫澄冰,我有话问你,你不要骗我。”
她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直直地望着他,执拗中又有几分决绝。
卫凛呼吸微微一滞,下意识地轻拧起了眉。
他猜到她想要问什么了。
果然,下一瞬她开了口,声音不大,但入耳却如惊雷——
“倘若萧旭有意谋取前程……你会助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