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1)

似春日似晚星 岑姜 5068 汉字|2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3章

  贺星苒本已经拨通的电话, 到最后却换了话题。

  那天的噩梦成真。

  贺兰芳在脑梗手术后的第九个月,出现了多脏器功能衰竭的情况。

  医院已经下达病危通知。

  贺泽刚不肯让姐姐就这样死去,为此,任何方式都愿意尝试。

  贺星苒终于还是拨通了那通打给靳屿的电话, 只是在姑姑性命攸关的当口, 她第一要紧的事是姑姑的姓名。

  “阿屿……”

  不知道要怎么说, 贺星苒一开口,就已经有几分泣不成声。

  “怎么了?”靳屿皱了皱眉, 声音很轻缓,有种莫名安慰人心的力量,“别着急,慢慢说。”

  “姑姑……姑姑要不行了, 舅舅现在有时间吗。”贺星苒的声音断断续续。

  钱和平是国内神经内科首屈一指的专家,哪怕贺兰芳醒过来的希望十分渺茫,但还是要尽力一搏。

  靳屿几乎没有犹豫,很冷静地回答:“你别着急,我先去给他打个电话。”

  ……

  一个小时后,钱家人悉数抵达医院:别说靳屿和贺星苒还没办理离婚, 就算是真的分道扬镳,前亲家家里的生死大事,他们也得关心。

  钱家家风向来如此。

  作为手术医生,钱和平和贺兰芳一起进手术室。

  外面天气阴沉,黑云压下来一片,空气里又冷了几分, 贺星苒颓然地坐在蓝色塑料长椅上, 盯着手手术室上方,苍白的脸上有些仍处于惊愕之中的木讷。

  她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虽然很多时候, 她都会觉得生活强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庞大而艰难,很难用力挣脱,但也不是无法解决:干脆破罐子破摔好了。

  可是面对姑姑,她没办法破罐子破摔,她承担不了失去姑姑的代价。

  贺兰芬卧病在床这半年多,虽然一直昏迷不醒,无法回应她的任何情绪,但贺星苒还是快乐的,只要她在就好。

  只要姑姑在,她在这个世界上就不是孤身一人。

  她还有人爱,也有余力去爱人。

  冷风吹不进关紧门窗的医院走廊,贺星苒垂下的苍白的手指,却还是几不可见地颤抖着。

  不过是将近一个月的光景,她又瘦了很多,本就是挺阔版型的外套穿在身上松松垮垮,顺着脖颈和手腕漏着风。

  脸色苍白、孱弱,像是一片摇摇晃晃,随时可以坠落的树叶。

  靳屿站在对面,静静地看她,又把目光投向手术室的牌子上,沉重地叹息一声。

  在遥远的学生时代,他就对贺兰芬印象很深刻。

  贺星苒说,她小时候是跟着姑姑长大的,也明显和姑姑感情更好一些,总是在聊微信。

  每次贺泽刚打来电话查岗,她都如临大敌,但如果电话是贺兰芬打过来的,她就会笑着跳远接电话,一聊能聊好久。

  大二那年暑假,他想贺星苒想得紧。

  跑去临宜市的一个县城小镇去找贺星苒:住址贺星苒从来没提过,是靳屿使了点小手段,从艺术系团支部那里找来的。

  他等在贺星苒的楼下给她打电话,贺星苒吓坏了,站在窗口看他,咬着嘴唇,不知道要不要下楼,因为姑姑还在家。

  只是他站在楼下的时间有些久,老旧的小区里,居民似乎都注意到了这位干净年轻的男生,贺兰芬也看到了,她心照不宣地给贺星苒拿了钱,让她跟“同学”出去玩。

  那天傍晚,贺兰芬还邀请靳屿来家里吃饭、

  她说贺星苒这孩子,性格怪古怪的,没什么朋友,握着他的手,嘱托他要好好陪着她。

  那时候的贺兰芬身体已经不好,现在想来,托孤似的。

  走廊里静悄悄的。

  贺泽刚坐在最前面的,身边跟着江澜,然后是贺月升和贺阳辰,隔了几个位置才是是贺星苒。

  贺阳辰跟姑姑关系并不亲密,只是被爸爸强行拉来,在这样的场合再想玩游戏也得忍住。

  靳屿迈着步子,走到贺星苒身边,坐下。

  贺星苒的睫毛颤抖了下,看着他的衣袖,没有抬头。

  靳屿叹息一声,抬手将她小而冰凉的双手攥在手心。

  贺星苒终于有了点动静,嘴巴张合,但没说出什么,靳屿安慰她:“别怕,会没事的。”

  “你不要骗我。”

  贺星苒想这么说,但知道这只是一句安慰而已,脑梗术后昏迷带来并发症,还能从死神面前将人抢回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靳屿捏了捏她的手指,并没有继续说话。

  前些日子的争吵在生离死别面前,反而显得无足轻重。

  贺星苒一直神经紧绷着,随着手术时间的增长,脸色灰白,看着像是要晕倒。

  靳屿问她:“你吃中饭没有?”

  所有人都在等待手术消息之时,只有靳屿有精力去关心贺星苒的身体。

  她脑子转了转,麻木地摇头:“没。”

  “我去给你买饭。”靳屿说着,要起身,手却被她抓得更紧。

  贺星苒用祈求似的目光看他。

  靳屿拍了拍的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你的身体也很重要,姑姑不想看你也不舒服。”

  提到了姑姑,贺星苒嘴唇咬得更紧,但还是松了手。

  靳屿离开了。

  望着他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贺星苒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忽然涌起巨大的心慌。

  手术室的灯光灭了。

  钱和平走出来,摘下口罩的一张脸上全都是汗。

  大家连忙起身,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钱和平沉重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贺泽刚已经冲上前去拉他的手臂,被护士和钱卫平还有江澜一起拦住了。

  在大家寄托期待的目光里,钱和平轻轻摇头:“很遗憾——”

  话不用说完,贺泽刚爆发出一声相当震撼的痛苦声,腿脚一软,瞬间瘫倒在地,这位在商业战场上叱咤几十年终有一席之地的男人,此时变回了那个没有衣服穿在村里小河洗澡的泥小子。

  他跪在地上,朝着手术室痛苦地呼唤:“姐——”

  贺泽刚是在哭和贺兰芬的感情,还是哭被算命先生判定过的事业和人生?

  贺星苒在这一刻,居然没有预料中的悲伤,有几分荒唐地看着贺泽刚哭天抢地,而所有人都围着他,安慰他,平复他的情绪。

  只有她站在人群的最外面,稍稍往后退了两步。

  膝盖一软,整个人脱力似的跪倒在地。

  “苒苒。”

  从外面回来的靳屿看到这样一幕,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贺泽刚恸哭,但沉默的贺星苒或许更难过,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扶住那纤弱的肩膀。

  再仔细感受,手指下,她的肩膀簌簌抖动着。

  贺星苒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试图要自己别哭大声,而惨白的脸上,已经眼泪纵横。

  “苒苒。”靳屿被她的悲恸震撼到,出声安慰。

  贺星苒握着他的手。

  命运颠覆,他的手掌让她握在手心,像是一道命令。

  她逐渐找回和这个世界的连接,姑姑去世的悲伤这才猛然向她袭来。

  “苒苒,苒苒……”靳屿还在唤她。

  贺星苒转过身,呕吐不止。

  在剧烈的悲伤前,身体会发生自我调节机制,呕吐只是调节机制。

  -

  接下来那些天,兵荒马乱。

  贺兰芬葬礼,回了老家,按照农村当地旧俗操办。

  那栋贺星苒几乎没有踏足过的农村小院,环绕的山路,村子里泥泞的马路……

  这些都没有抵挡过前来祭拜的人的心意。

  大家冲着贺泽刚来的,荒芜的村落将豪车迎来送往,这些人或许只知道在棺材里长眠的是贺泽刚的大姐。

  但这位亡人姓甚名谁,这辈子经历过什么,或许大家一概不知。

  每个人脸上有着被社会训练出来的、面对死亡时一致且高度统一的讳莫如深的表情,和硬挤出来的悲伤。

  贺星苒一直忙活在灵堂里,对着吊唁的宾客寒暄,保持周到的礼数。

  贺兰芬活着时人际关系很简单,跳跳广场舞,收收废品,还在小区搞了一块空地种蔬菜,收获了就拿去菜市场卖。

  贺泽刚对她很好,买了市区带院子的房子,有车有保姆,但她的生活太寂寞,也不想变,只想日复一日地住在老宅子。

  在那里,她有几个朋友,但这些人也许至今仍旧不知道她病故的消息,也许有人知道,但山路泥泞,这群本就身体不好的老人,无法经历长途跋涉,来祭拜这位老友。

  送走这个总,来了那个董。

  上香,鞠躬,安慰贺泽刚,三件套结束,又离开了。

  贺星苒在灵堂里,吹着四面八方来的冷风,白麻衣下穿了两条棉裤也抵不住膝盖的肿胀和冰冷。

  靳屿扶她起身,道:“你去休息吧,我替你一会儿。”

  这些天靳屿一直在陪她,按照贺星苒老家的习俗,葬礼上女婿是比女儿要重要的,但靳屿大可以不来。

  贺星苒眼前黑了一会儿,等舒服些才松开一直攥着靳屿的手。

  “嗯,辛苦你了。”她说得过分礼貌。

  靳屿没松开她,把手搭在她额头上试探了下温度:“还有些热。”

  贺星苒“嗯”了声:“这些天就没退下去过。”

  又有人来吊唁,靳屿走不开,皱眉嘱咐道:“喝点热水,吃退烧药,好好歇歇,晚上再换你来。”

  贺星苒点头:“谢谢。”

  乡下的葬礼步骤过分繁琐,随时需要很多人来解决很多事。

  徐广莲和徐敏行也住在这里,一直在帮忙,贺泽刚大病一场,反而出现的少了。

  就算是姐姐的葬礼,但该工作还是得工作。

  后院屋子里,秘书给他汇报最近公司的决策和财报,贺泽刚坐在从临宜搬过来的红木椅上,披麻戴孝,品着昂贵的茶叶。

  去年公司利润下滑严重,今年开年也流年不利。

  贺泽刚摸了摸下巴:“还是得找大师算一算。”

  刚好看到贺星苒从前院走回来,他忽然父爱发作似的,朝她招了招手:“苒苒,你来。”

  贺星苒站在原地愣了两秒,还是走了过去。

  “怎么不在前厅了?”贺泽刚问。

  贺星苒回答:“现在没什么人,靳屿和弟弟都在。”

  贺泽刚抿了口茶水,内心冒出一点想法,夸赞道:“靳屿是个好孩子。”

  贺星苒警惕地抿了抿嘴,没回答。

  秘书很有眼色地退下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父女两人。

  贺泽刚关切道:“这两天累不累?”

  贺星苒:“还行。”

  贺泽刚:“也辛苦靳屿了。”

  贺星苒没有接话,他便自顾自说下去:“我看你们这个婚,还有必要非得离么?”

  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本来贺星苒会沉默的,这次却不想了:“爸爸,离婚还有一半选择在靳屿手上。”

  还以为是女儿回心转意,贺泽刚兴奋了些:“那你可以哄他不离婚啊!”

  “你知道爸爸的生意……你姑姑去世,我的生意立马就差了更多,当初算命先生算的没有错。”

  “为了你,因为信了大师算的命,姑姑这辈子都没有再嫁,”贺星苒抬眼看着贺泽刚,语气森冷,“所以我也要赌上后半辈子的幸福,来替你完成所有的风水么?”

  话音落下,贺泽刚脸色骤然大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姑姑全都是为了我么?她那是为了你!”

  “我到她身边时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在那之前姑姑的生活怎么样只有你清楚。”贺星苒说。

  很简单的、一语道破贺泽刚的伪装。

  他震怒地拍桌子,人在被戳穿谎言的时候不是疯狂弥补这个谎言,就是要拉别人下水。

  “贺星苒,我是你爸,你怎么有脸指责我?”贺泽刚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在这个家,你扪心自问,你姑姑是不是对你最好的人……”

  “我有爸妈有姐弟,对我最好的人是姑姑,”贺星苒打断他,“爸爸,您不觉得可笑吗?”

  贺泽刚眼睛一眯:“你这是在怪我对你不好?”

  贺星苒不置可否。

  “贺星苒,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这些年我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你的所有待遇都和月升一样,你就是没养在我身边而已!”

  他越说眼眶越红,要滴血似的:“你姑姑照顾你,但你不信命,要是大师算的不准,为什么她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都啥事儿没有,你一离婚就不行了!”

  “你姑姑都是让你克死的!”贺泽刚声嘶力竭地喊道。

  最后一句话砸进耳膜,贺星苒浑身颤抖了一下,这些天压抑着的怒火,不,是这二十几年的怒气和不满,在这一刻全部倾巢而出。

  “你怎么就知道姑姑状态一直很好?”贺星苒反问他,“卧床这半年,姑姑身上生了多少褥疮你见过吗,她坠积性肺炎发作两次,你知道吗!”

  贺星苒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变成吼的。

  贺泽刚的权威像是无形的大山压在她的头顶,姑姑在的时候,为了姑姑的心情和在家的地位,她能忍则忍,不敢反抗,却只换来贺泽刚的变本加厉。

  最后连姑姑的死亡都要怪罪在她头上!

  “你只知道往医院的账户里花钱,让你秘书来看姑姑的状态然后向你汇报,天天跟着那个风水师厮混在一起,看姑姑的命能给你的事业再燃烧多少年!”

  “你…… 你……”

  贺星苒一直都是那个乖乖女儿,贺泽刚习惯了她的温柔乖顺就以为她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被她这么一呛,半晌说不出话,最后拍了拍桌子,狠厉道,“你别把自己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爱你姑姑,关心你姑姑,怎么她去世了你连哭都不哭?”

  “你还吐了!”抓到了贺星苒的道德把柄,贺泽刚像疯狗一样乱咬,“你真下贱。”

  贺星苒血气上涌,脸上气得通红。

  “贺老板最高尚!”她连爸爸都不肯叫,大胆而放肆地用食指指了指他的茶杯,又指了指他身下的红木椅,“贺老板在亲姐姐的葬礼上喝碧螺春坐红木椅。”

  “贺老板高尚,把灵堂设置在农村,让有来往的老板们看你大发仁义之心;姑姑生前可真没说过要回家办葬礼!贺老板现在是在哭自己的姐姐还是在哭日薄西山的事业啊!”

  “放肆——”

  贺泽刚低吼一声,茶盏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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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她砸过来,正中太阳穴,滚烫的茶水顺着她通红的面颊流下,流进脖颈,一片濡湿。

  鲜血逐渐冒出来,在她脸上逶迤。

  贺星苒清醒了很多,看到贺泽刚震怒的一张脸,生出了压抑许久终于爆发的畅快。

  “贺星苒,你越来越不懂事了,”贺泽刚怒气冲天,想拿红木椅砸她,但年级大了,身体素质不如从前,动了两次,根本没拎起来,瘫软似的指着贺星苒的鼻子,说,“滚,你给我滚——”

  贺星苒粗犷地抹了把脸上的茶水,如释重负地喘气:“你不说我也滚。”

  她迈开腿,往外面走,阴翳了许多天的天空乍现一抹光亮,她顿住脚步,回头,泄恨似的说:“反正我也忍够了。”

  忍受一个根本不爱你的家庭和父母;忍受自己像一件物品一样被计算个来回;忍受躺在妇科检查椅上被掰开双腿。

  姑姑去世,连同她内心最后一丝柔弱和犹疑,全部带走。

  走到门口,昂扬的脚步忽地顿住。

  靳屿和贺阳辰都站在门口,两人无声伫立着,贺阳辰满脸震惊,见鬼似的看她;而手里拿着保温杯的靳屿,则是压着眉目,神色不明。

  “……”

  本就是在离婚的边缘,今天自己的“发疯”行为落在他眼里,大抵是更不堪了吧。

  她脚步顿了顿,朝他们礼貌地点点头,然后错身离开。

  “贺星苒。”还没走两步,靳屿就叫住她。

  她没有回头。

  靳屿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扳正她的肩膀,那瘦削的肩膀仍旧在微微发颤,宛若经历过一场浩劫。

  他的手指更用力了些,隔着厚重的衣服,捏得她皱眉:“痛。”

  “额头痛么?”靳屿问。

  贺星苒摇了摇头,又点头:“痛。”

  靳屿眼里泛起心疼。

  他跟贺阳辰走到门口的时间,恰好是贺泽刚把茶盏砸在她脸上之后。

  他刚准备进去,就已经见贺星苒出来了。

  靳屿抬手擦掉她脸上的茶叶,还有漫开的血渍,仔细看了看她额头的伤口,道:“还好,已经不流血了。”

  “你怎么来后院了?”贺星苒又问。

  靳屿语气寡淡:“给你送热水。”

  “……哦。”

  “嗯。”

  他始终没有放开她,贺星苒垂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寂静裹挟着两个人。

  “你很勇敢。”靳屿似乎想了很久,坚定地由衷夸赞。

  贺星苒忽然想哭。

  她曾经一直生活在贺泽刚打造的牢笼里,每次受到那些被他冠以“关照”、“家族”和“爱”的名义而施加的伤害时,她痛苦,挣扎。

  反而因为以爱为名,越陷越深,于是越痛苦,越煎熬。

  她隐约明白,贺泽刚是不爱她的。

  但怎么可能?这世界上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除非自己身上有哪里不好。

  于是她反复怀疑,反复思考,令自己愈发煎熬。

  直到贺兰芬去世,一向高谈阔论感谢大姐抚育、用姐弟情深在商业圈子里立足博取好名声的贺泽刚,让她领悟了什么是虚伪和演戏。

  贺泽刚连抚养自己长大的姐姐满是利用,毫无真爱可言。

  她作为女儿,不被他爱,很正常。

  不是她错了,是贺泽刚这个人虚伪自私奸佞狡诈,他不配有爱,没有爱人的能力。

  想清楚这一点,如释重负。

  可还是莫名地想哭,她感觉头愈发重了,稍稍抬眼,注视着靳屿。

  “阿屿,”声音沙哑,像是寻求安慰的小孩子,“你能抱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