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1)

春日戒 勖力 3728 汉字|4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5章

  断弦的理智, 像手里掰断的利刃,碎碎刃刃都扎进自己的血肉里。

  经由疼痛释放出来的快意,足够麻痹人所有的感官。

  像一针封闭,也像一场流畅的合奏曲, 跳弓那几下, 短促、精湛且solo绝伦。

  周乘既无法坦诚地告诉怀里人, 哪怕血气方刚的少年期也没有这样放纵自己过。事实也是,他遇到她第一眼起,他就难理智地戒断她。

  一次次拿理智说教自己,还是沦落到眼前这样狼狈的欲望里。

  曲开颜这个笨家伙, 错得离谱还深信不疑, 呜呜恹恹地追问他, 和初恋到底有没有孩子?

  孩子这个敏感的字眼,即刻把周乘既拉回了现实。

  拉回了家里言传身教告诉乖乖儿,女人流产有多痛苦, 清宫有多残忍……

  在上的人, 手撑在沙发上, 手背上的青筋全爆起来了。坚决地从她里面出来了,曲开颜身与心全缺了一块。

  她全然昏了头地跃起身来要回她的缺失。

  周乘既看清沙发上和他衬衫下摆处洇潮的,感官里依旧有火在燎, 燎得他甚至言语尽失。他毅然决然地起身来, 不理沙发人一句刁蛮嗔娇。

  别墅里, 除了她父亲书房里独立通风照明系统,其他处的水电都闭闸了。

  周乘既潦草收拾好自己, 甚至去了楼下, 找到了水电闸路。曲开颜蜷在她少时的沙发上,听到房间套卫里水龙头里呜咽花花流出水来。

  周乘既再上楼来, 经年不用的卫生间,水龙头自流了许久,才冲干净了里头的锈迹泥沙。

  房里没有干净的纸和毛巾,周乘既是翻曲开颜的包才找到的消毒纸巾,他洗过的手和脸贴到沙发人的脸颊来,问她要不要擦一下。

  背身的人不愿理会他。

  卧房里头的水晶灯许久不亮了,才照明了这许久,突然滋啦一只灯泡啪地憋掉了,这点动静就吓得曲开颜一烫缩般地。

  周乘既笑她,也拖她到自己膝上,“你就是那种不怕鬼,但是夜里经过坟场能把坟头里的人吓出来的那种。”

  曲开颜依旧不搭理他。

  膝盖给她当枕头的人,一边替她穿理衣服,一边好言当作安慰,“好了,别任性。真闹出人命,你会后悔的。”

  “是你。冷漠的人怕担责任罢了。”曲开颜觉得一腔热血里被人这样拒绝,周乘既冷漠透了。

  “我怕担什么责任,孩子要与不要,都是女方更苦一点。”周乘既再道,“我们得客观承认,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当父母的。尤其是最起初要孩子都没计划的父母。”

  曲开颜被点中心思一般,扭头,仰首地看他。

  周乘既也不避讳,俯首汇视她,“是。你父母何尝不是吃了这个苦果。”

  周乘既还是得铭记那句规训,盛喜勿许人物,盛怒勿答人书。

  三思后行,不是冷漠。是成年人必须具备的起码道德。

  曲开颜私心却被周乘既这样事后脱离出来的理智伤到了,她不声不响从他膝上爬起来,问了个很漫无边际的话题,“周乘既,那么你觉得我和你适合当父母吗?不对,是你觉得你自己会是个好父亲吗?”

  “原则上我没想过。”

  他这样的答案,让曲开颜即刻清楚了她刚才错解他和初恋有孩子多离谱。他这种冷漠犯怎么会和别人有孩子嘛,谁都不能霸凌他的意志的。“你爷爷奶奶、父母逼着你结婚生孩子呢?”她再问他。

  “他们为什么要逼我。又上哪里逼得了我。放心,他们都是党员,这点觉悟还是要有的。周家也没金山皇位要继承,在我这里不生孩子,也不会就是所谓的绝了后。”

  曲开颜瞬时哑口。

  她全然没领会周乘既这番话是在给她定心丸疏导。

  大小姐心里闷闷的。一时难抒,便朝他讨伐,“那么,谁是我父亲的书迷?”

  周乘既也没想到绕了半天,她又给绕回来了。

  听他不答。曲开颜即刻从沙发上下来。落了一地东西她也不拣,还是周乘既一一给她拾掇起来。

  追一般地往楼下去。

  一直下到二楼至一楼拐弯处的楼梯口,这里有直通玄关的一径阶梯。

  楼梯缓步台照壁墙上,当年挂着一幅名家的丹青。曲开颜漠然站在这道空了的照壁墙边,朝跟过来的周乘既道:“那幅丹青被我卖了,替我出手的那个经纪一再劝我再藏几年,果不其然,后来拍卖行传出来的价格是我下辈子都能后悔的程度。”

  然而,举手无悔。

  曲开颜站在这道曾经叫她分崩离析的照壁墙边,执意问周乘既,“是不是?”

  他都没追问什么是不是,干脆了当地告诉她,“是。”

  “她是你父亲的书迷,我们认识的时候,你父亲已经过世了。”

  “我想听听。”曲开颜觉得今天是个清算日,也许她弄明白了,今后就不会问了。

  或者,她想知道,什么因缘际会,能让周乘既也跟着女友去读曲同。

  周乘既却阖阖眼,淡漠神色,怪曲开颜,“你这样,会显得我们都很傻。”执迷过去。

  “我们是指你和你的前女……”

  “是你和我。”他即刻纠正。

  好。曲开颜点头,“就当我想听爸爸的每一个忠诚读者。”

  周乘既沉默了片刻,用最精炼的概括,讲完他的许同学:

  许希林与周乘既是初中同班同学,她作文写得很好,加上班主任也是曲同的书迷,一眼就看出了许希林的文风极为地模仿大家。

  班主任对此却不认同,说久而久之,这对于热爱著文章的人而言,会失去自己的基因密码。

  许希林是个很边缘感的女生。可是,漂亮对她来说反而成了原罪。

  学校时不时传出各种流言蜚语。都是她被按头和各种男生的传言。

  周乘既起初对她印象并不好,沉默寡言却沾身流言蜚语,很矛盾的一个女生。

  直到初一结束那年的暑假。周乘既随父母去乡下,他一个人单车骑了好远一段路,来到当年昊辰失踪的大通河。

  车胎扎了,也是那时候遇到了许希林。

  她主动过来说话的,说意外见到她的同学。却不知道周乘既知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告诉周乘既,哪里有补胎的地方。

  后来相处很长一段时间,许希林才告诉周乘既,那天她看到他哭了。才鼓足勇气上去安慰他的。

  之后的短短长长时光,其实和大多数恋爱学生差不多的套路。

  仅仅他们之间现实了点,许希林没有考上好的大学,甚者周家对她那样的学历和出身,全然不满意。哪怕教养十足好如他的奶奶,嘴上不说,心里依旧是不满意的。

  加上许父欠了人家一大笔赌债,口口声声说他的女儿已经给了周家的儿子,他们就得给许家还债。

  许希林提分手的时候,其实他们已经别扭地吵过很多回了。周乘既不知道许父去周家闹这一出,她电话里坚定地想和周乘既分手,彼时彼此都也才21岁,周乘既真的骄傲地被伤到了,无论他怎样给她保证,她始终没有安全感。

  那时候,外人眼里天之骄子般地周乘既,也无力对阵这样的事实。饶是他知道周家拿还债劝退了许希林,他再去找她的时候,许希林的话才彻底让他明白了,也许他们真的不合适了。

  她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活在他光环里,小心翼翼。成了一个附属词一般,周乘既的女朋友。

  好像她的名字根本不重要了。

  周乘既,即便你们家不帮我爸爸还债,我们也走不长了。你明白吗,我和你在一起,很不开心,很小心翼翼。可是,你根本看不出我的小心。

  就像他二十岁的时候,他带她参加他的生日宴。许希林不小心打碎他奶奶一件陈设古董,她心惶惶地问他,是不是很贵?

  周乘既要她不要管了,他和奶奶说一声,就说是他不小心碰掉的。

  那时候的他,全然沉浸在他与她一起的快乐里。

  却不知道她在这份快乐里,如坐针毡。

  被迫接受了她的分手,周乘既确实失意了许久。那时候他没日没夜地图书馆、实验室,接私活、忙导师的差遣。

  偶然在图书馆看到了曲同的书。

  他只是想知道什么样的文笔,什么样的故事,才值得她那样认真地去模仿。

  去随着笔者的视角,一处处去游历。

  因为曲同真的对她受益匪浅。她后来的工作,公众号及视频文案,风格独树一帜,就是因为少年就有了良师引导。

  16年春节,周乘既之所以答应陪爷爷奶奶去上海看雷诺阿的特展,就是因为曲同在文集里单篇写过雷诺阿作品的解析。

  那时,周乘既经由同学知道,许希林要结婚了。彼时她才24岁。是家里安排的相亲,对方大她七八岁,听说条件中等,之后的种种,周乘既全然不想去了解了,那场特展,他也彻底跟过去的自己告别了。

  曲开颜这个特立独行的脑洞咖。她永远不会随着别人唏嘘的脚步或者感怀,听完周乘既压缩再压缩的过去后,她只一个疑问,“她为什么那么早结婚啊,才24岁!”

  “因为家庭,因为生计,因为男婚女嫁的适龄思想。或许,她确确实实遇到了对的人。”

  “你这话听起来酸酸的。”

  “有吗?”

  “很有。”曲开颜咄咄逼人,“周乘既,你承认吧,你就是不服气,起码那时候是,对不对!”

  “我不服气什么,不服气她和我分手,掉头就和别人结婚了?”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要说了吗,是你拿眼泪拿你故去的父亲拿你的伤心事逼着我就范呀。”

  “我什么时候逼你了?”

  “是,你没逼我。你要听,我不说,到时候你反正又有话说:看吧,你根本没有忘了她,你甚至都不肯我提。”

  “难道不是吗?周乘既,你说了我也不满意。你是猪,我让你说你就说,你还记得这么清清楚楚。”

  站在几级楼梯上的某人,闻言,一时冷且笑,“早料到了。”

  大小姐跳脚,最烦傲慢的人放这种冷枪,“你料到什么了?”

  “料到没头脑的人只会鬼打墙。”

  “你说谁没头脑啊!”

  “说你。”周乘既几步走下楼梯来,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她,“曲开颜,我一向记忆力很好的,你和我分手了,我也能把你记得清清楚楚,你要不要试试!”

  大小姐手里还抱着爸爸的遗稿呢,被这个人这么一激,恨不得跳起来打他,“原来你去雷诺阿的画展是去睹物思人的。周乘既,你好一颗情种啊!”

  被这样乱置喙,有人也不恼,而是挨近她几步,反过来怪她,“是的了,也许你父亲不写,我也去不了。”

  “我爸凭什么不写,不写哪有你和你女朋友的缠绵悱恻啊。”

  周乘既听后更是又气又笑,“不好意思,我说过的,不是你爸的书迷。”

  “那又怎样,你不还是看了。”

  “你别不讲理,我看的时候,你在哪里?曲小姐,你不能跑到我过去的时间里来审判我吧。你这样的逻辑如果站得住的话,那么我也有话要说了。”

  “什么话?”

  “那你都跑到我过去的时间里来审判我了,我和你都一起去了那个画展了,你怎么没遇到我呢?”

  “我遇到你干嘛?你扯吧,我稀罕遇到一个睹物思人的大情种呢。”

  情种头子被噎得不轻,最后他忍无可忍地打量着眼前人。

  曲开颜被他盯得毛毛地,问他,“你看什么,我脸上有金子啊!看!”

  周乘既气得直冷哼,“曲开颜,你真的是个怪咖,独一份。”

  情绪泥泞的时候,脆弱得不堪一击;

  稍稍缓过神来,又恢复趾高气昂的那副寸劲了。属于滚刀肉,怎么来都不行。

  顺着她,她说你把从前的人记得清清楚楚,

  不回应她,她又胡思乱想拿眼泪来杀你。

  到头来还摆出一副共情女性的嘴脸,“对啊,我就是怪咖啊。我现在一点不反感你女朋友了,反倒是有点明白人家为什么要和你分手了。因为你那时候也许真的很自我,我以为是你追人家的,原来不是,还是人家追你的。一个女孩子要有多委屈才明明喜欢你,却要和你分手,周乘既,你真的该死!”

  “……”

  “所以,你听完这些,唯一的感悟就是共情了她?”

  曲开颜愣愣地站在对面。

  周乘既再问她,“曲开颜,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问你的过去吗?”

  “……”

  “因为我不想听,不想听你和任何一个男人的点点滴滴。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的心情,可是你没有,你即便朝我要了真心话,也一点不吃醋。像听完一个局外人的故事。”

  “……”

  “以及,最后纠正你一点,我的女朋友姓曲。如果她不否认这一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