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寿对孔孟之道钻研极深,这让他找到一个有共同语言的人。不然今天他也不会对着沈葆桢脱口就是一段文言了。
“沈部长,船摇晃厉害,那是因为风大了点,不过跟其他船比起来,郑和号已经相当不错了。郑和号干舷比较高,只要在船底加一些压舱物,相信在大洋中还是可以顺利行驶的。至于西人军舰,就我等所了解,他们那些数百吨铁甲船就无法远涉大洋到中国来,不然现在湖口局势可就麻烦了。与航行比起来,我认为还是火炮问题更大些,十门副炮没什么,可四门六十磅主炮暂且不说装填速度很慢,它的射程也不远,同时炮弹方面希望能多补充些燃烧弹、爆破弹,那种实心弹就不用太多了。”
跟在徐震后面的郑和号枪炮长王绍兴发表着自己的看法。从弹药送上军舰开始,王绍兴就因为运上来的实心弹太多了,而燃烧弹和爆破弹又太少了点大发牢骚。他以前在陆军炮兵部队中担任过炮兵营长,参加过历次战斗,战争,残酷的战争告诉人们那种实心弹已经过时了,只有燃烧弹、爆破弹才是最佳弹药,可送上舰的弹药却还有大量的实心弹。
“除加压舱物,就老朽所观,还需改良船底与船侧间弯曲部分加装的梗水木,将现有相当于船长三分之一的半圆木加长到二分之一,非如此,郑和号将只能在江河行使,无法出大洋矣。”徐寿毕竟对造船有一番独特见解,自己亲自乘船在江中跑了一趟,回来后刚摇头叹息船舶稳定性太差,很快就找出更正办法。“欲纵横大洋,现有三百马力蒸汽机太弱些,前日船舶部不是进口了两台五百马力卧式蒸汽机?以老朽之见,郑和舰之蒸汽机可以换装康邦五百马力卧式蒸汽机。如此方可驰骋大洋之上。”
“这样改进一下需要多少时间?”徐震一听又是重新换梗水木,又是要重装蒸汽机,有些急切地问道。
徐寿捻着胡须,迟疑道:“这个……重新制作并且安装梗水木大致需要二十天,蒸汽机麻烦些,兴许三个月吧。”
“三个月?!太长太长。”徐震张大了嘴,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军舰下水还没两天,马上又要回船坞重新修装,三个月时间,他们这些舰员怎么办?难道就整天比赛划龙舟吗?
“陶将军,三个月并不长,现在郑和号顺风是最快才能达到十一节,若改装五百马力蒸汽机,顺风时航速将轻易到达十二节。莫非将军不欲郑和号再快些哉?”
“洋人军舰已经到了闽江口,三个月后,恐怕我的船跑的再快,也冲不出去了!……对了,我只是海军上校,并不是什么将军。徐总千万莫要让别人误会了。”
说着徐震夸张地朝四周打量一番,看看是否有什么人在旁边给自己搞什么小报告。见徐震如此做作,旁边的军官和官员、技术人员都笑了起来。
轮机长楚寒心笑过后说道:“舰长,换装五百马力蒸汽机应该是好事情,郑和号在重新加装梗水木前是不适宜出洋的。还有刚才王少校也说过,舰上炮弹需要重新搭置。我们是否再等等?”
“三个月时间太久了些,若首长要求我们马上出海作战怎么办?难道以军舰正在换装为由拒绝吗?况且十二节与十一节并未有太大差别,是否真的有换装必要?”
沈葆桢见徐震对换装五百马力蒸汽机有些犹豫,在旁边怂恿道:“徐舰长,这个你可以放心。杨首长在走之前交代过,若郑和号未形成战斗力前,首长是不会强求郑和号出洋作战的。若舰长还有顾虑,我等可将整改建议上报杨首长,请其做出决断,不知徐舰长认为如何?”
徐震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还是请示上级后再说吧,在上级答复之前,我们训练照旧。”
冬日太阳落山很早,很快,天就已经黑透了,天空出现繁星点点,青蓝色的缕缕薄云在星星间穿梭着。码头边的军营中传出的军号声,在夜色中军号显得有些孤独。随着军号息落,整排整排的营房烛光熄灭了,操劳了一天的军人进入梦乡。
营房外几堆篝火噼啪做响,狼狗的吠叫声在夜晚让人听了有些心惊胆战,忠于职守的巡逻队在营房外面巡视着。巡逻队是从在福州的山地步兵旅中抽出人手组成的,在罗星塔北面的群山中,还设置了几处了望哨,各个道路路口都设了关卡,沿途各个村庄组建了由各村强劳力组成的守卫队,负责盘查任何经过他们地界的行人。其他地方商人可以自由进出,马尾就不行,这里一切商品都是由政府统一收购后,再运进来由政府掌管的商铺专卖。
东方零星传来低沉的闷响,如同遥远天际在打雷,天空中微微一亮,接着又陷入黑暗中。
军营后面的山坡上传出一阵脚步声。
“舰长。”
“政委啊?这么晚还没睡?”徐震正躺在枯黄的草坪上,枕着头望着天际星斗发呆,见有人叫自己想都没想随口敷衍着。
郑和号政委张志辉长叹一声,在徐震身侧坐了下来,手上拉扯着地上的枯草,皱着眉道:“睡不着啊!鬼子封锁闽江口已经一个多月了,从电报看,湖口前线也打着正热闹。可现在你我却被人家堵在这里,滋味不好受哇!”
徐震轻叹一下,没支声。
从郑和号下水到现在已经快要六个月时间了,郑和号是什么军舰?这可不是一艘用于保卫内河或者沿海的军舰,而是决胜大洋的远洋战舰!这段时间内郑和号进行了一番改进,在船舭部位重新安装了相当于船长一半的梗水木,将三百马力蒸汽机改成了五百马力康邦卧式蒸汽机,改进后郑和号在闽江航行时,短时间内可以达到十二节,一番改进后郑和号只是每天在闽江内行驶,对着设在罗星塔岸上的靶场和水中拖靶进行过训练,还从未到大洋上纵横过,这与建造它的初衷差的也太远了些,作为一舰之长,徐震不能不感到十分沮丧。
张志辉见舰长没说话,接着说道:“战士们强烈要求与敌人打一仗,哪怕是帮助炮台抵抗敌人军舰也可以,现在这样整天对着不会还击的木头船发泄怒火,对战士们来说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了。喏,这些是战士们的请战书……里面还有血书呢!”
徐震坐起来,将那些请战书接了过来,粗粗翻了翻,放在一旁,目光投向了江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