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赵卿归来(1 / 1)

春秋我为王 七月新番 7893 汉字|7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64章 赵卿归来

但自从司马穰苴和晏婴陆续死去后,充斥里面的人才却出现了一个凋零的断层,甚至不如在西鲁聚集的济济人才。陈乞驻守大河西境,鲍牧、高张空有年纪见识却一般,年轻的国夏常年在外领兵,其余如犁弥者是武夫,梁丘据者是佞臣,现在唯一称得上足智多谋的,要数陈氏的世子陈恒了。

陈恒的建议是:“君上,既然三道被阻碍,不如在追缴的同时吗,先开辟从新郑、帝丘至夷仪、高唐的新商路”

“大河航运,新商路”

齐侯和诸位卿大夫顿时眼前一亮。

此时的黄河水尚清,被称为大河、河,诗经有言:泛彼柏舟,在彼中河。从河北岸到河南岸,从上古到春秋都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但顺着大河进行长途运输,也是直到春秋之季船只制作进步后才得以做到的。

比如一百多年前著名的秦晋泛舟之役,就是秦国通过渭水、大河、汾水运送粟米到晋国旧绛的远程航运,大河之上,载粮重船络绎不绝。

那是大河中上游的情况,全程的航运还做不到,龙门的瀑布,还有虢地的砥柱之险,都是九死一生的险隘,连大禹都奈何不得。但下游却不一样,这里河面宽阔,水流也缓和了许多,又没有后世泥沙淤塞导致航运衰败的情况出现,所以陈恒这主意是具有很强可行性的

齐侯细细一想,的确,夷仪这座晋国人横亘在齐卫之间的壁垒沦陷后。大河水道变得畅通无阻,之前舟船较少航行只是因为济水、濮水更方便。虽说位于齐国南方的物产得先运到郑、卫,再东进齐国,在中原绕了一大个圈子。平白多出了不少运输费用,但能避开盗跖的劫掠和西鲁的重额惩罚性税收,何乐而不为呢

杵臼宁可将钱帛扔到大河里喂鳖,也不愿意便宜了那赵氏小子

“可就照子常陈恒的字说的去办立刻调遣舟舸入大河,至郑、卫转运。”

解决了心里压着的大石头后。齐侯又自信了起来:齐国是拥有人口两三百万的赫赫大国,鲁国和曹国绑到一起都不能相提并论,以经济总量来说,在轻重之术的货殖战争里,齐国是有胜无败的一方才对

“午道被阻断不要紧,济水濮水被限制也不要紧,这些物类虽然紧要,却没到性命攸关的地步。齐国乃是山林湖泽遍布的山海之国,即便全境被断,吾等也能坚持数年。但西鲁却不一样”

唰的一声,他手里的佩剑入鞘。

盐,西鲁没有盐,去别处买代价更大在齐侯料想中,等到府库囤积的盐用完后,曹、鲁的盐价就会飙升,看他们能坚持三个月不能

直到这时,齐侯和陈恒尚不知道子贡进献的购盐之计和“瓷引”之法。

在私掠令发出的同时,赵无恤派往安邑、莒国、淮海三处产盐地寻求贸易,同时散播消息的使者。也各自抵达了目的地

季春三月,阳气正旺,拳曲的粟苗嫩芽都长了出来,直立的芽也都破土而出。

而在晋国。由中军佐赵孟从东国带回来的巨大震撼才刚刚停歇不久。

又一次,已经长出了淡淡胡须的魏驹坐在从新田前往安邑的马车上,他正闷闷不乐地思索着什么。

他的“魏武卒”已经成军一年了,这支从选拔训练到装备全然是在山寨鲁国小司寇“赵武卒”的一旅之众,参与了去年秋冬晋国与秦国的边界冲突,在战斗中作为魏师左翼立下了奇功。斩首数十,杀伤百余,自己的损失却不过两位数。

事后魏驹得到了父亲的夸奖,赐酒一厄,他一时间被誉为国内除去知瑶外,最出色的年轻一辈。

不过就在魏驹为自己的首功欣喜时,他便徒然得知,一直被自己视为对手的赵氏亡人赵无恤,居然在东方闹出了一个又一个大新闻

每一次,都让魏驹震撼不已。

“什么他诱敌深入,击溃大野泽盗跖”

“什么他主大夫盟,为西鲁之首”

“什么他横扫濮南,连夺五邑”

“什么他千骑突击,俘获齐公子阳生”

当最后一个消息传来后,他顿时无话可说,直接呆呆地瘫坐在坐席上,刚刚建立起的自信如同盐花入水一般消融殆尽。

“雪原奔袭,夺齐侯龙九大旗,五千齐人束手而降”

魏驹喃喃自语道:“赵子泰的功绩,都能与我太祖父魏庄子,曾祖父魏献子相提并论了”

从那天起,魏驹便开始变得闷闷不乐,对“魏武卒”的管理和训练也松懈下去了,毕竟再怎么努力,想来都无法超越赵无恤了。

但身为卿子需要承担的事情太多,个人、宗族、邦国,他不能自暴自弃,所以还是强打精神,留在新田参加了中军佐赵鞅班师回国的饮至礼。

他想看看,以一卿之力战胜齐国的赵兵究竟是些怎样的人。

不过魏驹这个愿望也未能偿现,因为赵兵大多都解散回乡了,只有赵鞅在一师精锐护送下归来,而且他刚到新田城外十里,就遇到了隆重的欢迎

那一日,新田万人空室,夹道眺望赵卿,当镶着火红边缘的玄鸟旗帜出现时,万户之人皆侧目。

旧霸主对挑战者的迎头痛击,晋国在鄢陵之战七十年后少有的大胜仗,献俘仪式上排成队的齐国士大夫,齐侯龙九大旗的真品,还有被强行带回晋国的齐国公子阳生

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让新田的国人们欢呼饮宴上几个昼夜了。

有位据说年近百岁,曾见证过鄢陵之战后晋军带着楚囚归来的老翁老泪纵横。

“呜呼,不曾想悼公之后,还能再见霸国之威仪”

连刚刚抱上儿子的晋侯也沉醉在囚禁齐国公子。晋国重返霸业的辉煌中。

但这一切的一切,也足以让其余五卿各怀心思。

范氏和中行氏还在太行以东应付鲜虞白狄没完没了的进攻,以此为借口不回新田,但魏驹猜想。他们恐怕是想要避开赵孟的锋芒吧。

随着赵氏主导的对齐战争大获全胜,赵鞅在晋国的风头一时无二。

韩氏还好,他们作为赵氏的死忠,这场战事中也向赵兵提供过辎重、船只,甚至还有已经不再神秘的弩机。对此次胜利与有荣焉。

魏侈在迎接赵鞅时也满脸带笑,但魏驹也发现,父亲笑得有些勉强。而从这日以后,与赵氏的往来却密切了几分,这是弱者向强者靠拢的本能啊

魏驹耻之,却又无可奈何,在他曾祖父魏献子执政那几年,诸卿争相巴结的是谁

将此视为莫大耻辱的人不止他一个,此时此刻晋国最尴尬的人,莫过于执政卿知跞了。

“正卿似次卿。次卿似正卿”这是近来新田周围流行的一首童谣,年少之人皆会传唱。

至少在明面上看,在对齐国的战争中,一向秉持上善若水,绝不出头的知氏基本没什么作为。但赵氏却在前方抛头颅洒热血为国赴难,到底谁才是忠于国事的正卿,国人们明着不敢说,但在童谣里却能唱出自己的看法。

就算被执政听到了,他也只能笑笑而已,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谁还能和几岁的稚嫩童子过不去啊

整个饮至礼中,知跞一直面带微笑,看上去颇有城府和容人之量。

但谁也不知道,知跞整整一天时间里。一直在心中默念老子的“夫唯不争,故无忧。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才强忍下来的。

然而赵鞅却不让知氏消停会,他从来就是带着一颗相争之心回来的,尤其是喜欢为儿子争气

次日,挟大功之威。赵鞅上书控告范氏、中行氏,将去年因为战争而中断的陶丘刺杀案又翻了出来,还添加了不少新内容。

去年秋冬的战争里,中行氏丧师失地,而范氏、邯郸的反应差强人意,要放在晋侯还能干预国事那些年,这已经是大罪过了。何况赵鞅还爆出了范氏、邯郸纵敌通敌的大丑闻

新田国人皆尽哗然,而远在太行以东的范吉射、中行寅、邯郸午一时间被动不已,他们不敢进新田当面对峙,只是纷纷上书请罪,接了小的过失,却对大的罪名一口否认。

舆情汹汹,纷纷支持赵鞅,要求惩处二卿一大夫,晋侯对此不知所措。

至此,去年的诉讼里一直坐山观虎斗的知氏终于坐不住了,一向两不相帮的老狐狸居然亲自出面,替范、中行说了话

“两棠之战,楚师大胜,晋军大败,乃祖武子被俘,晋人渡河争舟,舟中之指可掬也。晋军归来后,中行桓子荀林父请死,先君景公欲许之。时有士贞子以城濮之战楚子杀子玉一事劝谏,乃止,使复其位。中行桓子感怀先君不杀之恩,三年后便率师攻灭赤狄潞子国,为晋国除一大患,广地数百里,获狄奴万家,晋国由此强盛,二十年后鄢陵一战复霸”

晋侯颔首不已。

知跞继续说道:“以下臣看来,今日之事亦然。齐国虽然小败,但国势尚强,而夷仪也未能夺回。范伯、中行伯、邯郸大夫乃是国之柱石,怎能凭一面之词问罪讨之削其一分,则是强齐两分,到时候恐怕不止夷仪,齐侯将再登太行矣以老臣看来,人谁无过他们犯下的过错如同日月之食,不损于平日的光明,不如暂且不加追究,让彼辈退思补过,平定东阳狄乱,以卫社稷”

末了,他还无视了赵鞅那充满怒意的目光,昂首道:“至于陶丘行刺一事,乃至于纵敌通敌之事,实在无法证实。”

在大胜的兴奋之后,晋侯也冷静下来了,他颇有权衡之意,在赵氏风头正劲的时候,巴不得借助其余诸卿之手打压一下。

何况鲜虞人来带的威胁也渐渐大国齐人了,他们企图恢复在鼓、肥、柏人的统治,重新建立白狄的大部落同盟。据说鲜虞子在国内自称“公”,还因都邑中人城中有山,取了个“中山”的新国号,是铁定了心要与晋国对抗到底了,这时候动范、中行、邯郸,晋侯也怕东方不稳。

于是他便想顺水推舟,应允了此事。

“执政所言有理,此次只能委屈赵卿了”

虒祁宫大殿中,说完这一切的知跞想看到赵鞅暴怒的场景,在范鞅执政时,他已经看着莽撞的赵孟多次这样做了,但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这毫无意义。

老子曾对知跞说过,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

愤怒,不知进退,不识抬举,这只会让晋侯厌恶忌惮,对政敌却毫发都伤不到。所以他从不当面生气,报复,永远是藏在背后的那只手在暗处发动的。

遇到这种进无可进,阻力太大的时候,需要适当的退让,退让守柔,为天下雌,方能立於不敢,设於不能

他心里露出了丝丝冷笑,但却一下了凝固住了。

“委屈若是君上意欲如此,那臣下便咽下这委屈了。”

出乎知跞的意料,这一次,赵鞅却没有像先前那样一脚踏入圈套,来一场无意义的勃然大怒,扔下一句狠话挥袖而去。

他瞧了知跞一眼,似乎是强忍着不满说道:“大战未熄,暂且让二卿戴罪立功并无不可,但邯郸乃赵氏小宗,赵氏问罪并无不可吧此外,日后东国有事,下臣少不得要出兵为君讨之,既然范氏御寇无能,却空占关隘渡口,甚至有阻挠我军渡河的举动,不能问大罪诛首恶,那稍加惩戒可乎棘津及周边的百户邑,交由赵氏为君上守御,何如”

知跞怔住了,晋侯则觉得这是为了让赵鞅让步,必须付出的较小的代价,也应允了

迈步踏出虒祁宫时,赵鞅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

他被赏赐旌旗、车乘、金鼓,得到了夜入虒祁宫不必通报,可以乘车至于殿门的资格,这一点上,足以和正卿知跞比肩了。

这些虚的暂且不论,他还拿回了晋侯再度承认的,对邯郸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宗法权

哪怕他杀了邯郸午,在礼法上也无人能说半个错字

他还为赵氏拿下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大河渡口,温地与西鲁之间脆弱的联系,又多了几份保障。

这一切,还是阳虎给他出的主意:“主君先造声势,借大胜之威重开诉讼,状告范、中行二卿。然此时鲜虞正强,想要立刻声讨范、中行,晋侯与知伯定然不允,主君则可以借机索要补偿”

政治上的利益交换,就是这么简单,化身乌有先生的阳虎,算是看清楚了。

赵鞅望着春日的艳阳,想起了赵无恤对阳虎的评价:“以善事明主,则兴主之强,可至于霸也”

但,对他来说,这种方式还是太过憋屈了

赵鞅加快了脚步,他现在只想将敢于背叛宗族的邯郸午绑来问罪,狠狠打上几十鞭子泄愤

而从父亲口中得知了那天知氏和赵氏的公然分歧后,魏驹也敏感地意识到。

在晋国之内,诸卿各自站队的时候,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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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南风三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温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阳光普照后,从虞舜时代起就流传在安邑一带的歌谣再次传遍盐池里外。解池内芦苇湿地环绕,水禽候鸟族聚,且有银泊万顷,浩淼广阔。进入季春三月后,晋南多刮东南风,风速为四季之冠,使得解池的盐水加速蒸发,凝结成盐,盐花的形状晶莹透明,形状万千。最后板结为盐堆,一座接着一座,远看似皑皑雪山。

在这片雪白的世界里辛勤劳动的,是隶属于晋卿魏氏的盐工们,他们常年劳作,皮肤晒得黝黑,如同雪地上的黑色工蚁。

他们在烈日下的盐场上十人或五人一组,气力大者先用铜制的斧镐在巨大而坚硬的盐山上刨出一道裂缝,然后其他几人双手各持一根木棒插进缝中,合力把一块盐板从整体上撬下来。再敲成碎块,碾成盐末,倒入他们妻女织得极为细密的葛麻布袋里。

之后会有盐吏赶来辎车装载盐袋,通过涂道运往安邑、新田、平阳,乃至于太行以东的邯郸、朝歌、温等地。亦或是从孟津渡河,送达成周,作为晋国不多的贡品之一。

当然,这所谓的“贡品”也是要收钱的,魏氏可是出了名的做生意绝不吃亏,盐池不需要像海盐一样伐木煮之,使足力气挖就是,年成好的时候产盐六万钟,差的时候也有四五万,勉强能满足晋地的需要。

脚下的环境残酷,头顶的太阳暴烈,盐工们的寿命通常不长,但魏氏不允许从事这一利润百倍行当的人迁业。只能一代接一代地做下去。但近一年来,魏氏的世子却给了他们机会,他开始在盐工中选拔能吃苦耐劳,身体健壮的男子入伍从军。训练“魏武卒”。

盐工们能吃苦,会合作,极其适合成为兵卒,一时间魏氏内不乏吹捧之声。但刚从新田见识了赵鞅战胜之威,归来帮父亲打理安邑事务的魏驹却开始怀疑。自己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凭借他们与赵无恤一较高下。

赵武卒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他的魏武卒,却仅仅有微不足道的小胜。

“毕竟我只是刻意效仿,附其尾骥而已。”他一时间有些灰心丧气,直到负责交聘、货殖的堂弟令狐博前来通报,说是赵氏有使者到安邑来了。

魏驹不亲自出面,而是让令狐博接见了赵氏的使者,又唤他来商量。

“赵氏意欲何为”

令狐博眼中闪着光:“世子,赵氏是想从魏氏处购盐,数量还不小。每年足足需要四千钟”

“这么多”魏驹一时间有些惊讶,这相当于盐池每年十五分之一的产量了。

晋阳一带有不少卤地,可以鬻碱为土盐,岁产近万钟,虽然质量和口感不佳,但赵氏往年通常靠这些土盐自产自用,只有新田下宫、温几处需要池盐。

今年是怎么了赵氏怎么对盐的需求突然提高了如此之多。

“肯定是因为西鲁缺盐,赵子泰向中军佐求救,赵氏自产的盐业只是勉强够用,所以便将主意打到了解池上”令狐博平日接触国外和货殖事务较多。对二月份开始的齐国禁盐策知之甚详,一下子便料定这些盐的流向必然是鲁国一带。

“我父的意思是什么”

“如今赵氏方强,下军将不好推脱,便以货殖之事交由世子来处理为由。将彼辈打发到此了。”

听闻父亲将这重要的贸易交给自己处理,魏驹感动之余,也羞愧难当。如今知赵两强对立,太行以东战火未熄,正是自己为宗族谋求壮大的时候,怎能因为成就不如赵无恤而自暴自弃呢

就在这时。善射的武夫吕行进言道:“既然家主让世子自行抉择,那不如拒绝赵氏的请求,让赵无恤乏盐,叫他手下的赵武卒全身无力,连箭都射不准,何如”

“不可不可。”令狐博连忙挥手制止了吕行的话。

“阿行糊涂,如今赵氏挟大胜之威,其势方强,怎能断然拒绝,使得赵氏怨恨于我”

吕行气哼哼地别过头去,而令狐博则眼睛发亮地建议道:“不如这样,赵氏攻略齐卫,掠回了不少俘虏和钱帛,这可是让彼辈出血的好机会啊。池盐贱卖只需三百空首布一钟,如今赵氏急求,不如贵卖至两千空首布一钟,四千钟盐,可以收到数百万空首布币了”晋国货币为小型尖足空首布,重量和购买力大概是大型齐刀的一半

魏驹起身在室内踱步,思索了片刻后却否定了这个可以轻易赚取大量钱帛的机会。

“不,这样也不行。”

他教训令狐博道:”既然你知道赵氏强势,奈何为了一点财货而提高盐价刁难他们吾等是卿族,不是商贾,追求的不全是利润。天下产盐的地方又不止齐国和安邑,此处求不到,以赵无恤的性情,自然会往别处想办法,到那时候,怨恨照样会结下。这是个雪中送热炭的机会,就按照原价,以五百钱一钟售卖,但只能卖三千钟。“

他魏驹可不傻,才不会当那张罗泛舟之役却没得到回报的秦穆公,人情他要收着,却也要给赵无恤添点麻烦。

”盐池中的盐除去魏氏囤积的几万钟外,只够供应晋国六卿大夫,还有周室几处食用,此增彼减,若增加售卖给赵氏的,其余几处自然就少了。世子,是动用囤积的盐,还是“

魏驹摸着短须思索片刻后有了主意:“动用两千钟,再削减卖给范氏的一千钟盐”

父亲的心思,魏驹在回来前已经弄清楚了,魏氏未来将重点是稳定知、魏关系,同时向赵氏示好,但又不好由魏侈出面,所以就交由儿子魏驹来处理了。

范氏是魏氏仇敌,因为旧仇不卖盐给他们也实属寻常。

这态度也是在向知氏暗示一点:魏氏与范氏之间已经有整整四代人的仇怨了,两家矛盾不可调和。你只能选择一家为盟友

强大者可以逼迫弱小者站队,但六卿中发迹最晚的魏氏,也可以利用手里的盐池来强迫强卿做出选择

在魏驹下定决心后,与赵氏的货殖贸易很快就谈妥了。魏氏今后一年内,每月会供应三百钟池盐,从砥柱以东直航到已经换上了赵氏玄鸟旗的棘津,再运到陶丘,沿着济水抵达郓城。

三月中是出航的好时候。按照惯例,魏驹命令主管船只的舟吏将一条条船翻个底朝上,检查有无漏洞,他则向宗庙进献鳃鱼,以祈求麦子颗粒饱满,也祈求航行顺利。随后让令狐博乘舟东行,押送第一批盐船到西鲁走一趟,顺便窥探下赵无恤的事业做得怎样了。

令狐博自信满满地接过了这项任务,可等到登船离岸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适合长途航行

一日后,昨天吐得七荤八素的令狐博虚弱地拉住栏杆,朝飞驰的陆地远眺。

他乘坐的是艘大型木板船,为了增加载重量,人们以两舟相并,上铺以木板,称之为“舫舟”,适合内河的航行。一袋又一袋的盐压在舱底,还塞满了防潮的稻草,它们会在西鲁换得钱帛。还有赵氏的友谊。

但令狐博也发现,大河之中向东航行的船只还不少,也是载得满满当当的,他的脸顿时又绿了几分。

因为它们也是运盐的船舶。且其中不少还属于魏氏士大夫

安邑盐池的幅员较广,是由几个大小不等的盐池组成的,实际包含三个部分:最大的是东池,方圆约120里;其次是西池,也称女盐泽、小盐池,是个十多里的咸水滩。因为水中含芒硝量大,其盐苦涩,并不常开采。

这两个大池由魏氏直接控制,但其余也有“六小池”,其实就是一个个产盐的水洼,散步于安邑附近,最大不过五百亩。六小池每年共产盐三四千钟,被魏氏分予手下的小宗和大夫们自产自用。

当然,大夫们私下常贩盐给秦国、大荔,魏氏也没当回事,听之任之。

然而今年,这些大夫们却和郑国那些贪婪的商贾勾连在一起,一次性运了数百钟盐沿着大河东行,在河中碰到后令狐博才知晓,他们也是去西鲁的

令狐博愕然:“难不成赵无恤是向天下所有产盐的卿大夫都求助了”

这颇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啊。

他让人拦截其中一艘一问才知道,赵氏在派出使者回晋国的同时,也在沿途涂道上散播这样的消息:无论是晋国成瓷,还是西鲁甄瓷,从今以后不再接受金、帛等物的购买。盐,只有能食用的盐才能换得瓷器,有意者请自行组织商队到新田、陶丘和西鲁货殖,无论舟船辎车,一概不收取关税

知道真相的令狐博愣了良久,却不得不承认,这种购盐的法子真是奇思妙想。

如果说通过赵鞅与魏氏接洽是正道,那这种引诱列国大夫和商贾运盐自行去西鲁,则是奇道了。

他敢肯定,这绝对是驰名中原的卫国商贾端木赐想出来的

当年齐桓公时,管子也行过盐策,规定外来的商贾必须以黄金购买盐,其余钱帛货贝一律不收。为了买到齐国的盐,无盐各国倾其黄金。

最终,齐尽笼各国之黄金,黄金皆归于齐,各国的黄金价格因此而上涨,金价贵而万物贱。于是,管子又抛出黄金,购买价格低贱的各种所需物资,齐国又得到大量好处。这种交易,使齐桓公在较短的时间内,以惊人速度积累了巨额财富,齐国得以称霸。

现如今端木赐的策略,只是将当年的盐换成了瓷,当年的黄金换成了盐

其实对于常年货殖列国的子贡来说,能有这种见识不足为奇,在许多缺盐的地方,盐几乎就是交易的货币,盐可以用来换粟米、农具、牛马等紧俏物资。连令狐博也知道,来自安邑盐池、齐国海滨的盐商在不断的盐物中赚取贸易差额,快速积累财富。

现如今,列国视瓷为宝,士大夫竞相购买攀比,以盐换瓷,则盐商将赴西鲁若流水归大海,赵无恤怎么还可能缺盐

所以魏氏即便运盐去西鲁,也混不到雪中送炭的人情,顶多是锦上添花。

令狐博想借此机会让赵氏欠下人情债的心思顿时就凉了下去,又一个浪头打来,船只再度摇晃不停,他胃中一阵翻腾,趴在栏杆上迎风吐了个痛快

一边吐,他还一面想着:“端木赐真是货殖的奇才啊,真不知道赵无恤是怎么在市肆里找到此人的,若能为世子所用,那该多好”

至此,远在安邑盐池边的魏驹也知道了此事,在派人去约束那些大夫的同时,也在感慨子贡之才。

他想起了一个在当地流传许久的故事。

骥,是千里马,它埋没于安邑的马厩中不为人所知,等到老了,就拉着装盐的辎车从盐池攀爬太行山。它的蹄子僵直了,膝盖折断了,尾巴被尿液浸湿,皮肤也开始溃烂,口水滴滴答答洒到了地上,汗水满身流淌。被鞭打着爬到羊肠坂的中间,骥再也上不去了,卧地喘息不已。

秦穆公的伯乐刚好路过,他远远看到了骥,惊为天人。

“这是千里马啊”

伯乐从车上跳下来,抱住骥痛哭,并脱下自己的麻布衣服给它披上。 骥于是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又昂起头高声嘶叫,那声音直上云天,响亮得就好像金石发出来的一样,它真的是千里马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它知道伯乐是自己的知己啊

马为知己者鸣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子泰识千里马,举端木赐于市肆,举张孟谈于泮宫,故英才能为之所用,开创了我难以企及的事业。我有伯乐之志,不知我的千里马又在何处”

次日,魏驹便向父亲魏侈上书,请求效仿赵鞅养士,在安邑也造一座“招贤馆”,招揽天下士人、游侠为食客

他也不避人言,没错,这就是裸地在效仿赵氏父子。

魏驹入“战国四君子”之第三席,由此而始

第三卷名字想好了,就叫战国七雄吧onno,争取过年前开始

s:今天也有事,大章一顶二了,明天后天两更,另外之前有些错误,在这里综合设定下

齐国盐产量:“十月始正,至于正月,成盐三万六千钟”,三个月三万六,一年大概十五万钟

管子海王里说每月一成年男子食盐五升,女子三升,小孩两升实际上肯定到不了这数,咱以一年四十升为平均标准算了

100升1釜,10釜1钟

百万人口的国家至少要四万钟

西鲁将近二十万人口,需要八千钟

一千多万人口的中原每年要吃四十万钟,齐盐占了天下近半,其余则是安邑盐池、井盐、各地土盐和吴、莒、燕海盐的总和,也就是说,单单在中原,至少还有将近十万钟盐的缺口,这玩意是供不应求的

另外几百万枚铜币也不是无法想象,想想海昏侯墓里的两百万枚五铢就行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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