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哥哥开心就好
◎殊不知,方家上下如今战战兢兢,夜半三更,都不敢入眠的。◎
黛玉当初的话, 一语成谶。
圣上宣召北静郡王,要他明年三月十三日,便迎娶方大姑娘。
这是要方大姑娘进王府, 先养着,待及笄再行周公之礼。
一时间, 不知情的,只以为是北静郡王等不得了?
又道侧妃还没入府, 正妃先进去了,以后哪里还能有侧妃站的地儿?方家好运气。
林宥是早早得了消息的, 当时他正在黛玉院子里给她堆雪人, 天气骤变的很是寒冷,他只许黛玉在廊下拥着大毛披风看着。
这次雪厚, 倒是打算给她堆个好看些的大胖娃娃。
棠之亲自踏雪跑来了。
对林宥和黛玉分别行了礼后,方道:“大爷, 李大人说有急事同您禀报, 还请大爷回去。”
林宥听了,最后铲了一下雪,就往廊下去, 有些歉意。
“玉儿,竟是不能陪你了, 先留着,我说不得忙完就来了。”
“哥哥自去忙, 便是这次不成, 还有下次呢!岁岁年年的,长着呢。”
林宥点头, 转身走了, 棠之对黛玉行了一礼, 又匆匆跟上。
林宥并没有图快走屋顶,他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李青河等不得的消息,必然是大消息,八成就是水溶那事了。
长公主???自去了宫里,就搬出去了方家,而宫里一直没有任何旨意。
林宥眉心一凉,一抬头,雪竟又下了起来。
待林宥回到正院,已经一头的雪了。
李青河等在廊下,看起来还算沉稳,行礼后跟着林宥入内。
也不废话,直接道:
“侯爷,今日早朝后,圣上就宣召北静郡王入宫,不多时,宫里就传出旨意,命北静郡王同方家大姑娘明年三月十三日大婚,这道旨意应当是早有准备,因为随着旨意去方家的还有圣上赐给方家大姑娘的嫁妆,整整六十抬!”
林宥早有预感,如今听了,反而不如想象中的愤怒。
只冷冷的问:“北静郡王可出宫了?”
“出了,如今在王府了,侯爷可是要过去看看?”
“去,怎么不去。”
这事实在蹊跷,若真如同水溶以前所猜测,幕后有人,此刻定然在看着各方反应,他立刻就去,且怒气冲冲,才是正常。
林宥也不换衣服了,只披了披风,李青河早就跑出去备马车了。
也没时间了,只在马车里塞了个炭盆,勉强暖和着了,林宥一出来,他也跟着进了马车。
雪越发大了。
林宥出门不似黛玉,丫头婆子的带一堆,又只带了李青河,所以就一辆马车,驶进漫漫白雪之中。
到了北静王府,水溶的亲兵候在门口,见了他,行礼后直接前头带路。
水溶不在自己院子里,在后头一个小池子边的楼里。
自窗口远远看见林宥,还懒懒的挥了挥手。
林宥方心里不那么焦躁了。
“你走那么急做什么?我那豚鱼你可看见了?刚才露了一面呢!”
水溶一直看着窗外的池子,手里拿着林宥送他的匕首摆弄着。
只看表情,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
林宥坐到他对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圣旨已下,水溶也接了旨,这时候再闹什么,丢脸的都是北静王府了。
可要林宥劝他,他更说不出口。
劝什么?劝他想开点?没得到王妃的心,至少得到了王妃的人?!
!!林宥简直想学军营的人爆粗口。
他不开口,水溶也不开口,就这么看着窗外落雪,池子里两条白色的大鱼起起伏伏。
“你这鱼是挺大啊!”
林宥先前不感兴趣,没特意来看过。
这么一看,这哪是鱼,这么大的。
“是啊,我快养不起了,要不送你一只?”
林宥干巴巴的笑笑:“你要送我,也找个别的理由。”
水溶撑着脸,笑笑。
那笑让林宥都瘆得慌。
俩人又沉默了下来,林宥几番想开口,都觉得什么话都很无力。
最后,还是水溶喃喃的说了句:“不急。”
林宥才借着话茬道:“我入宫去罢?”
“入宫就算了,明儿陪我去趟方家罢!”
“就等你这句话了!”林宥挺直身子,仿若一下子活过来了。
“不让方家痛哭流涕,跪着求你退婚,我就跟你姓去!”
水溶一笑:“退婚?不,我不退婚。”
“啊?啊?啊!”林宥惨叫。
“你是不是气傻了?你不退婚娶回来干什么?把她刷上金漆当个牌位供起来?可只要娶回来,她就占了你的原配之位!后来你再娶谁那都是继室!”
“我送你的那鸟还活着么?”
“啊?哦!活着呢!是挺好看的!我都打算给它们搭个窝挖个池子养在我院子里了。”
“好好养,明年三月十三借我一只。”
林宥??
他目瞪口呆:“你莫不是打算让那鸟儿替你拜堂?”
“唔,当然,毕竟我还没死呢,若是弄只公鸡,又丑又不吉利。”
林宥拱手一脸敬佩:“感情您早有打算!”
“不过,倘若就算如此,方家姑娘也豁出去就嫁进来了呢?你还是要亏大了。”
说罢,林宥眯了眯眼,认真的道:“你给我句实话,圣上如何同你说的?”
“让我忍到到成亲那日,婚事便不作数了,这期间,方家任我处置,但不能退婚,不能死他本家人。”水溶坦诚。
“没有前因?”
“没有。”
“那你就这么应了?你若是闹个满城风雨,再来个宁死不屈,圣上也无可奈何的。”
“小不忍则乱大谋,舍不得虾钓不到鱼。”
林宥蹙眉:“你还是觉得后面有大鱼?”
“恩。且大抵不是冲我来的,是…”
水溶指了指上空。
林宥眼神剧变!
“我并没瞒你什么线索,只是直觉,从甄家开始,蹊跷事一个接一个。”
水溶压低声音:“甄家银子至今下落不明,荣国公府藏的是火油,东平王府藏的是做箭羽的羽毛,镇国公府弄了一批小太监,如今又冒出了一个怎么看怎么蠢的自寻死路的方家…”
林宥亦低声道:“还有一事,甄家家主押回来时,曾差点被半路截杀。”
水溶点头:“这还只是我们知道的。”
两人对视一眼,皆心中有数。
“我如今最想知道的是长公主,她凭什么呢?”水溶又道。
“我今儿去见圣上,他的态度很奇怪,像是明显不情愿,但又必须这样做,咱们这位圣上,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能动武他就不跟你废话的,如今,长公主竟然能让圣上下这么一道旨意,简直是逼着圣上低头,她,到底凭什么呢?”
“为什么一定是长公主呢?”水溶蹙眉。
林宥摇头:“我也不知,我原以为长公主生性柔弱,定不敢十分恳求圣上的,最多求个退婚,可谁知,竟然是这样?”
“为什么一定要同你成亲?大婚之日?难道幕后之人想抢婚?”
林宥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水溶也是看傻子一样看他。
“你也不听戏的,怎么这么离谱?”
林宥止了笑,又叹气,目露不忍:
“无论真相是什么,可终归,你牺牲太大了些,可跟太妃把内情说了?”林宥目色不忍。
“没。再过几日罢,这几日总要显得愤怒又无能为力些。”水溶也是低落下来,事到如今,他自己怎么也能撑过去。
可,母亲。
他握紧手里把玩的匕首,“是我无能。”
林宥呼吸一窒。
高傲如他,何曾这样无力挣扎。
“去看看太妃罢,你哭也好,闹也好,太妃都愿意看着你的,总好过你这样自己疗伤,事后硬是给太妃一个若无其事的脸色要好得多。”
“你是她的骨肉,她在意的也只你一个罢了。”
水溶看了他半响:“你竟也能说这样正经的话了。”
林宥正要顺着话假装谦虚几句,就被水溶的亲兵打断了。
“王爷,侯爷!”
“何事?”
“太妃命人把那些鱼都给王爷送回来了,都放回原先的池子里了。”
水溶沉默的点了点头,亲兵又拱手告退。
林宥故作夸张的扯了扯嘴角:“那成罢,明儿一早见,我先来你这儿罢,蹭一下你的车架。”
“都说北静郡王宝马香车,精致的很,我好歹也跟着享受一回。”
水溶点头,也起身,不是送他,是要去太妃那里。
大雪依旧。
林宥跟李青河回到马车,北静王府的管事很有眼力劲,已经给他们把车烘的暖暖的,还添了炭火。
“爷,喝口热水缓缓罢。”
林宥看了看,勉强喝了一杯。
李青河就把东西收拾了起来,怕一会颠簸,再撒了。
北静王府还送了点心果子,李青河都没胃口,更不用说脸色铁青还在出神的林宥了。
“回去你给我备几样东西。”
“爷,您吩咐!”
林宥说了几样东西,李青河一拱手,呲着牙:“爷,您放心,只有多的不能有少的!”
林宥也笑了:“我多少年没这么玩了。”
“明儿一定让爷玩的舒坦!”
林宥听这些话,有些嫌弃:“你这话怎么那么像青楼烟花地的老鸨子?常去?”
李青河赶紧摇头:“我的爷,我可是好人家的公子,将来要娇妻美妾的…”
“说到娇妻美妾,你家给你议亲怎么样的了?若是成了,我给你添妆。”
“爷,给姑娘那里才叫添妆!”
“我爹那人,选什么都是用他选妾的眼光,我敢信他么!不过他一厢情愿罢了。”
李青河也愁,他母亲已丧,父亲虽然没有娶继室,可也只顾着跟妾室寻欢作乐,哪里有人能去帮他相看?
如今也不过是因为林宥,有媒人上门提亲,他爹也不管的,只看门第。
不过到底顾忌他,不敢直接应的。
李青河也没一杆子打死,想着,万一有好的呢?
“爷,若是您娶了夫人,我如今便不用愁了。”
现在总不能让大小姐帮他相看人家罢?
林宥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同情。
“爷,您也不用同情我,您比我还惨呢!我怎么着还有人上门提亲的,没准就碰着个好的了!”
林宥的手瞬间用力,我掐死你这个没良心的!
被李青河这么一打岔,林宥倒是心情好了许多。
回了府里,又去给黛玉把胖娃娃堆了出来。
黛玉在廊下饶有兴趣的看着。
“哥哥,这回好看是好看,可你为什么要给它弄把刀放手里?”
杀气???腾腾的雪娃娃,哪个见过?
大小丫鬟在廊下,都捂着嘴笑。
林宥拍拍雪娃娃的头,笑得意气风发:“一刀在手,什么阴谋诡计,妖鬼蛇神,全都得跪!”
黛玉…
“哥哥说的有道理!哥哥开心就好!”
林宥笑得欢快,“妹妹,要不要再给你堆一个?我今儿才知道,堆雪人可让人顿悟!”
黛玉很艰难的摇摇头:“哥哥,太冷了,你快进来歇歇罢,我画了画,请哥哥鉴赏。”
实在不用给我弄两个持刀门神了!主要怕来往的丫鬟再吓着伤着。
林宥只好意犹未尽的回屋,赏了一回黛玉的画。
用了午膳才回自己那里。
李青河不在,棠之呈上一封信。
陈逸的。
他知道了那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来信问问,可是有什么变故?今晚可约。
但是林宥不想约。
这事,不能让陈逸牵扯进来,他得干干净净安安稳稳的。
林宥回信拒绝了他,又打发张扬去送。
然后自己随手写起了大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爷是人呐!
再让方家舒坦一晚上罢。
殊不知,方家上下如今战战兢兢,夜半三更,都不敢入眠的。
就怕北静郡王一气之下杀人泄愤来了。
长公主已不住在方家,只居长公主府内,她倒是不怕的。
“呵,这会子都怕了,把人往死里得罪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今日呢?”
长公主的嬷嬷小心的道:“可,公主,到底是因为您,那北静郡王怕是…”
“怕是恨极了我?”
长公主凄然一笑:“圣上都已经恨极了我,我还差一个郡王么?”
嬷嬷忍不住落泪,“他们就只会逼着公主,如今又只顾着自己的安危,竟然没有人关心公主一二的!”
“我有时候想,我同母后这一生,都不过是来还前世的债的。”
长公主歪在炕上,像一盏快耗尽了的烛火,奄奄一息。
“公主,怎么能这样想呢,日后您就住在公主府,不回那家去了,清清静静的可好?”
“没用的,我回不回去都一个样,他们若又有了什么打算,又闯了什么祸,还是会来的,只要我一息尚存,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倚仗。”
嬷嬷心里叹气,谁说不是呢。
可到底是公主的骨肉,她如何能坐视不理,这次也是如此。
一屋子的人带着毒酒来摆在身前,哭的哭,叩头的叩头,那些小的就不停的哭喊祖母!
若是没有毒酒一壶,那架势,长公主殁了也不过如此了。
从始至终,长公主一句话未说,只末了,看他们哭的累了,都静默了,方起身,缓缓走了。
他们却知,长公主这是应了。
一如既往。
只有一直陪伴着公主的嬷嬷知道,长公主这次真的无计可施了。
太上皇禅位后,兴许是上了年岁,对长公主顾及了些,许多事,也是愿意给她体面的。
可圣上同长公主幼时不亲近,如今也不过是长公主在他登基后,刻意交好,才有了那么一点情分。
这点情分让圣上可以给方家几个无关紧要的官职,可以让方家子嗣入国子监,但也就到这里了。
长公主再明白不过了,越发谨小慎微,可惜方家不明白,这些年的顺风顺水,助长了他们的贪欲。
嬷嬷思及这些,忍不住道:“公主,老奴说句僭越的话,您该单独再劝说一下大爷二爷三爷,老奴觉得,这事儿的根在大太太那里,大爷几个还是能听进去您的话的,日后如何,总要有个章程。”
长公主一动不动,半响道:“晚了。从我入宫的那一刻,方家,就已经没有路可走了。”
嬷嬷吃惊:“那公主为何还要去?公主同圣上…公主可有明说自己的难处?圣上重情,万一能体谅您的不易…”
长公主垂眸:“嬷嬷,我想吃我母后做的饽饽了。”
嬷嬷赶紧道:“我去给公主做,还是红枣味儿的可好?”
“恩。”
长公主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是她那日同圣上的言谈。
“长姐不必多礼,坐罢。”
帝王如今威严甚重,即便他不动怒,也让人心生怯意。
长公主没坐,她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就不必再动什么心思迂回委婉了。
她一字一句道:“我来和圣上,做一笔交易。”
她看到那个小时候总沉默的弟弟,如今亦不爱笑的帝王,笑了起来。
很好看。
长公主今日才发现,他是他们家最好看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陈二要好几章出不来了。
你们会想他吗?
然后番外你们想看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