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胡元玉万万没想到骆鸣雁会当众拿出借据, 来羞辱她的儿子。
她猛地站起身,指着骆鸣雁,睚眦欲裂:“放肆!你一个外嫁女岂敢对娘家之事指手画脚!”
闻绍虚扶住骆鸣雁, 对胡元玉说:“本王的妻子, 有何不可说。”
“彭城王,无论是对岳家, 还?是对同朝臣属, 从未听说可对别人家私事指手画脚的。”看来胡元玉是真气狠了, 敢当面呛声彭城王,骆广之看了都要说一声勇。
闻绍很?少被这般当面怼,一时竟愣怔当场, 找不到自己的舌头。
毛彬柄见主子吃了亏, 肯定不能干看着,当即呵呵笑了两声:“成国公?夫人?这话见外了不是, 什么你家我?家别人?家的,不说打?断骨头连着筋么。咱们?王爷太过关心?王妃, 生怕她受一星半点儿委屈,想必成国公?夫人?很?能感同身受的哦。”
阴阳怪气大概是每个阉人?需要掌握的基本技能,毛彬柄这一通内涵简直像是当面扇骆广之胡元玉巴掌, 骆广之狠剐了胡元玉一眼。
“毛常侍说笑了, 彭城王夫妇鹣鲽情深, 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只?有开心?。”骆广之客客气气朝毛彬柄拱手。
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宫里的那些老成精的大监常侍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虽然当场他们?拿你没办法, 可事后他们?总会找到地方给你使绊子,他们?是相当记仇的。
骆广之如此说, 除了给双方一个台阶,还?有就是提醒毛彬柄,他们?也算是彭城王的长辈。
毛彬柄捂着嘴嘻嘻笑两声,尖细的嗓音笑得人?头皮发麻,到底没再说什么,骆广之暗暗松了一口气,再说起骆武的赌债。
反正?都被捅出来了,骆广之也懒得帮骆武掩盖,家丑外扬就外扬吧。
“赌债既是老二欠下,就老二自己想办法还?吧。”
去外头看小儿子有没有摔伤,确定没大碍后才折回来的姜云梦一进来就听到这句话,如遭雷击。
“父亲,您在说什么?”姜云梦不敢信地问道。
骆广之不答,骆乔帮忙说:“祖父说,二伯父欠下的债,叫二伯父自己想办法去还?。”
姜云梦看向骆武,后者打?着哈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尖叫一声:“父亲,母亲,说好了你们?帮阿郎还?钱,我?们?才同意分?家的,你们?怎么敢出尔反尔!”
姜家人?都没想到这里面竟还?有什么赌债,骆鸣雁把?两张借据递给大舅看了,姜家人?问姚杞要来看,一眼就被其上的金额吓到。
骆武是疯了吗,欠这么多?钱!
胡家人?凑过去看了一眼,也惊呆了,悄悄瞅了眼姑奶奶胡元玉,继续当透明人?。
“老二,你是质疑父母的决定吗?”骆广之不问姜云梦,问骆武。
骆广之原是想帮骆武把?赌债还?了,只?是他把?儿子叫来问话,看儿子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的混不吝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从小到大,骆武不管做什么都有人?帮他兜底,甚至二十年前他卷入挪用修行宫的银子这样祸及全家的罪,骆广之也为他把?巨额的银子填上又交了钱赎罪,他就觉得无论他闯了什么祸他爹都可以帮他摆平。
因此,面对父亲的质问,他很?无所谓,他笃定他爹不会不管他,甚至还?嬉皮笑脸地说:“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您可就我?一个嫡子了,您可得帮帮我?,不然那些追债的会打?死我?的。”
骆广之被铺天盖地的失望所笼罩,终于认认真真审视起骆武来了。
以外人?的角度来看骆武,此人?不学无术、不务正?业、不知上进,且品行不端、任放为达、性情酷恶,犹如一滩烂泥,叫人?近而恶之。
不能再想,骆广之拳头都硬了。
可这是他的儿子,他怎么能够不管他。
他已年近古稀,身体大不如前,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年好活,骆武与他的两个兄弟关系很?差,待他百年后骆爽和骆衡肯定不会管这个兄长,那时骆武再闯出弥天大祸谁能帮他收拾,他只?有死路一条了。
骆广之只?能现在逼着骆武立起来,不求他能有什么大出息,至少作为一家之主得为妻儿好生打?算吧,崇绚没了选官的可能,还?有崇皤和崇礼啊。
在与胡元玉好生商量过后,骆广之才定下了分?家的方案。
他把?大部分?田产铺子都给了骆武一家,至少能够保证待他们?二老不在了,骆武一家不至于饿死。
钱财三个儿子平分?,不帮骆武还?赌债,是为逼骆武自己想办法,不要再废下去了。
如果骆武最后实在还?不上,他这个父亲也不可能真不管,豁出去老脸也会为儿子想办法弄来钱的。
骆广之一片慈父之心?都给了骆武,后者明不明白这其中的用心?良苦不清楚,但是姜云梦是肯定不明白的。
她一听公?爹不帮还?那天价赌债整个人?都快疯了,要他们?自己想办法,他们?能有什么办法,那是十万贯钱,他们?就算把?家当都卖了也凑不齐!
在最开始知道骆武欠了十万贯的赌债时,姜云梦跟骆武吵过闹过,可她不担心?,也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她知道公?爹总会想办法把?这债给平了的,她的闹更?多?是发泄一股怨气。
现在她不行了,公?爹这样做是在逼他们?一家去死!
“你说话啊,你这个窝囊废!”自己都快急疯了,骆武还?是懒散靠着凭几打?哈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姜云梦再忍不下去了,对着骆武一阵拳打?脚踢。
“干什么,老二家的,你疯了吗?”儿子当众被打?,胡元玉急得不行,起身是磕了一下整个人?差点儿扑在面前的几案上,她对一旁伺候的仆役大喊:“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这疯妇给我?拉开!”
姜家人?因自家姑奶奶“发疯”觉得有些丢脸不好说话,可听胡元玉骂他们?家姑奶奶是“疯妇”,那他们?可不能忍。
“成国公?,这是怎么个说话的,你家二爷欠这么多?钱,我?们?没要求和离就不错了,倒是骂起我?家姑奶奶来了。”姜世伯怒道。
骆广之还?来不及说什么,正?在疯狂殴打?骆武的姜云梦听到了“和离”二字,忽然就福至心?灵,大喊一声:“我?要跟你和离!”
此言一出,劝架的、看热闹的、事不关己的都有些吃惊,这不是在说气话吧?
“我?要跟你和离,和离!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姜云梦说完转身就走,姜家人?犹豫了片刻,指着骆武说:“你给我?们?等着吧,定要跟你和离了!”
“这……母亲……”骆崇绚几人?想追出去又犹豫,看向骆广之:“祖父,这……这怎么办啊?”
胡元玉想说一句气话,被骆广之一个眼神制止,骆广之看着歪在凭几上一动不动的儿子,心?中失望更?甚。
“让你们?母亲冷静一下吧。”骆广之对孙儿们?说。
“祖父!”骆崇绚急了,他父母难道真要和离不成,闹成这样,这今后他在建康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骆鸣珺拉了一下骆崇绚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说了。
“分?家就这么定了。”骆广之态度强硬地对众子女儿孙说:“文书已经准备好,你们?各自画了押,劳烦钟府丞将文书都送去京兆府入案。”
进门?后除了寒暄见礼就没多?说过一个字的京兆府丞起身道:“成国公?客气,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成国公?对待子女强硬了一辈子,这一次也不例外,不管其他人?再说什么,分?家之事就这么定下了,他押着一干人?签字画押。
骆乔最先上前去拿起笔,说:“祖父分?给我?父亲的田产就给大伯母吧,大伯母对大伯父情深义重,在府中寡居半生。”
后面的话她没说,听的人?都懂,对待为儿子守寡半辈子的长媳,成国公?夫妇实在不够有人?情味儿。
骆广之深深地看了一眼骆乔:“随便你。既然给了你们?,怎么处置是你们?自己的事。”
姚莹出声阻止:“小七,不必……”
骆乔摆了摆手,在几份文书上都签字按了手印。
她看不上这十几亩地是真,想讽刺祖父祖母也是真,有借花献佛的意思,也是真心?为大伯母今后的日子考虑。
在建康京这十日,已叫她将这里的情形看个清楚。
彭城王真的是烈火烹油之盛,可在宋国,决定式乾殿上坐着的人?是哪位的不是皇帝,而是门?阀,彭城王能否如愿以偿还?很?难说。彭城王若倒了,骆鸣雁今后的日子会怎样很?难说。
总之,土地是不会骗人?的,手上握着土地,日子再艰难,总是能有一口饭吃。
堂上其他人?可能会觉得骆乔是在故意刺她祖父的心?,但骆鸣雁懂她的意思,原本因祖父偏心?对她母亲如此不公?而愤恨难当的心?绪渐渐平息。
“小乔,我?替母亲谢过四叔四婶。”骆鸣雁朝骆乔福下.身,被骆乔一步抢上去扶住,她握了握骆乔修长却粗糙的手。
“行吧,既然四房的签了,那我?也签了。”骆武从坐席上爬起来,踉跄了两步走到桌案前,叫管家把?他要签的文书拿来,看也不看就大笔一挥大手一按,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笑着对父亲说:“还?有其他的事没有,没有我?就去休息了。”然后不等骆广之说话,就走了,边走还?边囔囔:“这一大早的把?人?叫起来,累死了。”
骆广之偏开头,干脆眼不见为净,怎么就不把?这个冤孽真累死算了!
骆爽没意见,爽快签下文书,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分?家,只?要与二房成了两家人?,哪怕一分?钱不分?给他都没问题。
姚莹把?文书都签好后,管家整理好交给了京兆府丞,骆广之再次客气地说了声:“辛苦了。”
等京兆府丞离开,骆广之“客气”地把?所有人?都请离。
待所有人?都走了,他看着老妻,苦笑了一声。
胡元玉想跟他说说老二一家的事,他这时根本没心?情听,叹了声:“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还?能有几年好活,先顾着自己吧。”
骆广之说完就离了府,胡元玉在原位愣怔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