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白马县内的巷战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天明, 负隅顽抗的豫州兵几乎都被斩落,兖州军在大?街小巷喊话叫白马县的百姓全部去主?街,三刻钟后将?全城搜查, 但有?不听令者格杀勿论。
白马百姓惊恐慌乱, 城中一时?哭声震天。
杜晓下?令搜查全城,除了搜查躲藏起来的豫州兵将?, 还有?就是?让士兵们适当宣泄。
自古便是?, 但有军队占领一座新城, 少有?不劫掠的。
士兵们流血卖命,除为了军功就是?为了财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打仗,不时?还会被克扣军饷, 不趁着破城的机会多抢点, 哪里有?钱衣锦还乡成家立业。
且在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战斗后,士兵们需要宣泄对死亡的恐惧以及胜利的快感, 这?时?候不安抚士兵很容易哗变。
稳定军心,鼓舞士气, 快速稳定所占领的城池,上官不会管士兵们劫掠,甚至有?的将?领未免敌将?诈降, 还会下?令屠城。
战争是?国家行为, 平民百姓是?无辜的, 然而对战胜方来说,无辜的平民百姓拿起武器就是?士兵,倘若百姓暗中组织, 以城池为依托, 也?会对战胜方造成极大?的威胁。
约莫一刻钟之后,另一主?将?骆衡带兵进城, 立即喝止士兵劫掠,不听令者一律兵法?处置,随后当着白马县百姓的面严厉指责杜将?军,杜晓麻溜认错。
一个黑脸一个白脸,用得是?相当熟练,活似配合了多年的老搭档。
兖州拿下?白马县,不是?为了摧毁。
骆衡下?令制止劫掠,还当众罚了几个校尉,主?街上的哭喊声渐渐小了些,不过白马县的百姓依然惊惧,一双双惊恐的眼望着马背上的将?军们。
军师祭酒谌希得此?时?策马出列,温声安抚百姓:“大?家不必惊慌,豫州本就是?我大?宋国土,大?家既是?我大?宋子?民,我等必是?护卫大?家周全,一应以大?宋子?民看待。”
大?宋、宋子?民?
百姓们愣愣望着谌希得许久,终于,有?胆子?大?些的问:“你说我们是?宋国人,那赋税……”
谌希得说:“二十税一。”
“粮价?”
“平准建康京。”
“劳役和兵役?”
“自然是?按我大?宋的诏令征发。”
宋国自从?几年前减赋开始,一直推行轻徭薄赋的政令,叫其他三国的百姓羡慕不已,也?吸引了不少其他三国逃户迁往宋国。
宋国对三国逃户查过后没大?问题都会收下?,办户籍,分田地,叫他们从?此?在宋国定居下?来。
这?几年前,宋国的人口着实增长了不少。
在谌希得不厌其烦地解释白马县百姓的问题声中,百姓们渐渐放松了下?了,脸上惊惧之色少了,然后再?听谌希得宣布今年秋税免了,除了小部分还持怀疑态度,其他人都激动得不行。
旋即,谌希得叫全城百姓返回家中修整暂不要外?出,百姓们无不响应。
白马县彻底平静了下?来,除了一些士族富户为被洗劫一空的家大?声嚎哭外?。
另一边,骆乔带着人在城里城外?搜查晁玉,驻守白马县的将?领和白马县的官吏无论死活都找到了,只除了晁玉。
“让他逃了。”骆乔啧了一声。
甘彭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往西南方眺望:“这?么看来,郭庭是?故意留下?吸引咱们,好?叫晁玉逃脱去东燕郡报信。”
杨津说:“郭庭还有?个副将?,姓耿的,就在东燕郡。”
骆乔手腕一翻,把短刀别在腰间,下?令:“回城。”
他们回去时?,县城内已大?致平定了,兖州军在街上巡逻,县衙的鱼鳞册被找出来,核对丁口和土地。
粮仓也?被找到,打开一看——
好?家伙,这?楼县令是?个会囤的,粮仓堆得够满,兖州兵一进去,二三十只老鼠四处乱窜,一个个肥得都快跑不动了。
“宁愿便宜硕鼠,也?不放粮平准,啧啧……”
“粮价降下?去,姓楼的还怎么赚百姓的钱。”
“怎么说?”
“我刚刚听到军师在说,白马县一共五家米行,有?三家是?那个姓楼的家里人开的。”
“难怪。”
士兵们一边扛米一边说着听来的楼县令的二三事,啧啧有?声。
县衙里,谌希得跟骆衡、杜晓汇报清缴的白马县财物,重点放在粮草上。
他们攻下?白马县,不会停留太久,顾信已经带兵从?巨野泽出发,等他到了交接完,他们就要继续南下?进发封丘。
南边,襄州军在攻打初安郡,拿回来的洛州陈兵荥阳郡威逼豫州阳武,徐州的施象观朝陈留郡进发。
豫州三面被围,北面还有?顿丘拦截邺京援兵,高凤岐近乎孤立无援。
县衙大?堂,谌希得暂代了县令一职,处理全县政务,士兵们搬空了粮仓清点完将?账册送到他手里,他拿过算盘噼里啪啦一通算——接下?来大?军所需的粮草,白马县粮价平准,县仓库存的存粮和赈灾粮等等。
除了县仓,兖州军也?接管了县内的米、油、盐、薪等商行,谌希得算完后忍不住感慨,姓楼的胖子?真的会囤,他那一仓库都够全县吃三年了,难怪去搬粮的士兵们都说粮仓的老鼠肥大?得吓人。
唔,等顾将?军来了,可以让暂代县令在城中放粮。
“军师。”
骆乔大?步进来大?堂,奉手行了礼后拿起一旁的长颈壶倒水喝。
“回来了,没找到晁玉。”谌希得拿开算盘,起身活动了一下?因就坐都快僵掉的腿脚。
骆乔点点头,有?些郁闷:“跑得挺快。”
谌希得说:“郭庭几乎是?主?动现身,吸引咱们的注意,晁玉这?还跑不掉就太废物了。”
“晁玉跑了,咱们原本封锁消息然后奇袭封丘的计划不就泡汤了。”骆乔说:“无论他是?去了东燕郡还是?封丘,两地都会戒备起来。”
谌希得看着骆乔,忽然笑起来。
骆乔被笑得一头雾水,看他总是?笑不说话,渐渐羞恼起来。
“夫子?,有?话说话,怪笑什么。”骆乔虎着脸说。
谌希得笑:“被你阿爹训了?”话是?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骆乔愣了一下?,旋即赧然地偏开脸。
谌希得说:“轻敌。”
骆乔喉咙里咕哝了一声,羞愧地垂下?了头。
“小乔,你力气很大?,我相信世间几乎无能与你匹敌,你从?小习武,不说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配上你的力气可说是?世间少有?的悍将?。但是?,你要记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郭庭身经百战,他的经验比你丰富得多,你身上的伤原本可以不受的,你不能一味仗着自己的蛮力就蛮干。”
“我知道错了,夫子?。”骆乔蔫蔫认错。
“当然,还是?得表扬你,”谌希得话锋一转,“若非有?你这?身蛮力,咱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攻下?白马县,给你记上一大?功。你阿爹给你取的乳名真是?太贴切了,铁牛。”
谌希得是?深谙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了,蔫了吧唧的骆乔瞬间骄傲地抬头挺胸,要是?有?尾巴估计已经翘上天了。
“去瞧瞧五皇子?吧,听说他帮你拦住了晁玉,伤还挺重的。”谌希得说。
骆乔应好?,问了五皇子?下?榻的地方,挑拣了一些伤药带上去探望。
闻敬临时?住着养伤的小院是?一个本地富户的宅子?,富户一家早在入秋之前觉得白马县不安全就去邺京投靠亲戚,骆乔到了小院,大?门敞开着,没见?到有?仆役门房这?些,她唤了几声没人应,就道了声“叨扰了”进门去。
小院一共三进,骆乔去了正堂和偏厅都没看到有?人,就进了二门寻着主?屋走去,终于见?到有?人了。
门外?站着几人,其中一个是?伺候闻敬的内侍,骆乔见?过,名字唤平吉,其他三个就没见?过了。
平吉一看见?骆乔,愤懑焦急的脸猛地一喜。
“五殿下?在吗?”骆乔问平吉时?,目光扫向另外?想阻拦她的三人,将?那三人看得不敢动。
“在,在,”平吉连连点头,激动地把骆乔往屋里让,“骆队长快请。”
都不通报的?
骆乔长眉轻挑,再?扫了那噤若寒蝉的三人一眼,大?致猜到了屋里是?个什么情形。
待跨过门槛走近几步,她听到从?里屋传出来的嚣张声音:“老五,你不会以为凭你这?点儿军功就能让父皇刮目相看吧,我劝你别白费心思了,兖州军是?你和太子?能染指的?”
接着一道虚弱的声音说:“我知道,三哥早就视兖州军为囊中之物了。”
“你知道就好?。”得意洋洋。
“我不知道,”骆乔站在里屋门前,似笑非笑:“东海王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闻旭猛地回头,慌得差点儿从?凳子?摔下?,指着骆乔:“你……你……”
“原来彭城王一直在打兖州军的主?意,”骆乔双手环胸,葡萄眼半阖着睨闻旭,“我还以为他的目标是?徐州军,没想到啊,彭城王胃口还挺大?。”
闻旭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否认,对方不可能信;
承认,就是?授人以柄。
三哥知道了绝对要杀了我!闻旭在心里哀嚎。
那……还是?否认吧。
“我在跟五弟开玩笑呢。太子?一直想打兖州军的主?意,都快疯魔了,我这?不是?在劝五弟弃暗投明么。”
闻旭努力赔笑,脸都快笑僵了才听骆乔说:“五殿下?,是?这?样吗?”
闻旭转头,恶狠狠瞪了一眼闻敬,叫他说话小心点儿。
闻敬惨白一张脸,虚弱地笑了笑:“四哥跟我开玩笑呢,他怎么会知道三哥想掌军权这?么重大?的事呢。”
闻旭赶紧对骆乔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闻敬:“三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视兖州军为囊中之物的,他与太子?殿下?一点儿也?不一样。”
闻旭:“是?的,是?的。”
骆乔瞅着闻敬,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五皇子?。
“那就是?我误会了,东海王,对不住。”骆乔朝闻旭抱拳。
闻旭擦了擦额上的汗:“没事,没事,误会了就行,误会了就行。”
骆乔差点儿没忍住笑出来,八年多不见?,这?位四皇子?看着没什么长进呐。
“啊,对了,”闻旭本来想走了,又想起一直被完成的大?事,“三哥和三嫂让我带了不少贺礼,贺你及笄,我这?就让人去拿来给你。”
骆乔大?无语:“……东海王,我没记错的话,我及笄是?去年的事了。”
闻旭就很尴尬,他也?不想拖这?么久的,这?不是?他一直没见?到骆乔么,骆乔难得回一次濮阳也?不去城里,就跟军营里待着。
“那就多谢东海王了,大?姐姐和彭城王实在客气,已经送过笄礼了又送。”骆乔递上梯子?。
闻旭连连点头:“是?呢,是?呢,三哥和三嫂对咱们这?些弟弟妹妹可是?没话说。”
闻敬扯了扯嘴角,背着闻旭向骆乔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骆乔再?次忍笑,道了声“叨扰”迈进里屋,问了闻敬的伤势如何后,把带来的伤药放在桌上,一样一样指给平吉告诉他怎么用。
“等顾将?军带兵到了,咱们就要出发了,您可得快些好?起来。”骆乔对闻敬说。
闻敬先是?愣了一瞬,从?闻旭来找他冷嘲热讽后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你放心,我很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