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大概是迫于点歌的压力, 萧随最终还是掉头了。
时白荔看中的是一家网红下午茶餐厅。
主打各种特色松饼。
两个人一来到餐厅，就接收了内外各种目光的注目礼。
男帅女靓的搭配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则是……萧随实在是和这里，太格格不入了。
他今天虽然没穿西装, 但也是一身黑色。衬衫板正，裤子修长。
天生冷淡的气质带着天然上位者的压迫力。
仿佛在高大的写字楼里开金融会议。
落在以马卡龙色为主、气氛轻松明快的网红餐厅，就显得十分诡异。
像走错了片场似的。
萧随对这些好奇诧异的目光倒无所谓。
他早习惯了其他人各式各样的眼神。
只是……
他看着这里的环境，和花里胡哨的半开放式厨房。
很看不上眼的样子。
“还不如上次的路边摊。”
上次的煎饼果子，虽然卫生条件堪忧。
但起码厨子是有点水平的。那饼确实做得尚可。
这次呢？
萧随只看见了过度的营销和包装。
完全没有食物本身的美味和特色。
时白荔一巴掌把他拍到座位上。
二话不说就塞过去一个手机, 打开了照相模式。
“快，给我照相。”
萧随：“？”
时白荔看他一脸愚笨，点化道：“这种餐厅就不是用来吃饭的，是用来打卡拍照的。你懂不懂？”
萧随：他不懂。也不想懂。
时白荔显然不是个例。
周围不少顾客都没在吃，而是疯狂拍照和自拍中，摆出自己和食物各种各样的姿势咔嚓。
萧随觉得很傻。
所以他把手机放下了。
……还没完全放下。
因为在手机碰到桌子那一秒, 时白荔就拉开椅子，在他的目光中坐在了餐厅的地上。
她甜甜开口：“哥哥, 你不拍我也没事。我在这里撒泼打滚，大家就会拍我了。”
萧随：“？”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发现他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怎么拍？”
时白荔开始进行拍照指导。
在艺术摄像这方面, 显然萧随的天赋为零, 经验也为零。
数次指导没有成效后, 时白荔干脆让他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对着手机调整好角度、灯光、布景。
然后回到取景框内。
萧随只要负责当一个没有感情的、摁快门机器就好。
萧随一脸木然。
已经从一开始的不解质疑, 到现在的默默接受。
大概拍了半个小时。
时白荔才终于说了一句：“好啦。”
那一刻, 萧随放松了。
从未有过的放松。
“咔嚓。”
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浑身都僵住了。
因为时白荔忽然毫无预兆地靠近，趁着那一瞬间的放松, 把镜头对准了他和她。
拍下了一张自拍合影。
没有调整任何的角度、灯光和布局。
甚至连表情都没准备好。
萧随被人拍过很多照片。但这样的，绝对是第一次。
时白荔已经拿着手机看了起来, 一边看，还一边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是的。
非常邪恶。
让萧随感觉很不妙。
“……删了。”
“不行~”时白荔晃晃手指：“哥哥太帅了，我才不删。”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张照片里的他不可能“帅”。
萧随语气轻柔了几分：“那给我看看总可以？”
先把手机骗过来再说。
拿到手他就火速删除。
时白荔笑得更灿烂了：“哥哥想看？那我就去洗出来，放大挂在家里，咱们天天看！”
萧随：“？”
时白荔把刚刚拍照的道具松饼推了过来。
“哥哥快吃，你最爱的甜品哦！都是你的，不要浪费粮食啊！”
嘻嘻，她可真是个小天使！
……
回家路上，时白荔发现那个游艇群特别热闹。
打开才发现，是早上在车场的事，已经传开了。
只不过三人成虎，现场版和现在流传的版本有一定出入。
传说中，时白荔和宁霏霏决战车场之巅。关键时刻，车场大佬孟钧阳出现，冲冠一怒为红颜，帮助时白荔拿下胜利。
然后萧随来了。
萧随讨厌时白荔这个私生女，更讨厌孟钧阳这个死对手，于是三人在车场大打出手，混战一番。
混战中，不小心误伤了宁霏霏。
宁霏霏被打吐了。
附图一张，宁霏霏顿在车边狼狈呕吐的照片。
时白荔：“……好缺德哦。”
也不知道是谁拍的。
不过这个群、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幸灾乐祸习惯了。
氛围一旦形成，很难改变。
以前是宁霏霏针对别人。
现在，轮到她跌落谷底，被人踩一脚，当那个笑柄倒也不奇怪。
至此，曾经的时白荔的高空落水事件，也算是结束了。
时白荔退出了这个群聊。
已经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了。
……
高空落水的真相最初是在网上发酵，慢慢才把影响力波及到现实。
因此，张妈是今天才知道这事曝光了的。
其他佣人们讨论起来，都有些不平。
“小姐被那么推下去了，居然就这么算了……”
“嗨，这种事不好追究的啦。少说几句。就是心疼小姐啰。”
张妈愣愣的，后背一阵一阵地发凉。
直到听见前面传出萧随和时白荔回来的声音，她的第一反应也是害怕。
害怕得想要躲起来。
可……可躲起来有用吗？
现在一想起时白荔那笑眯眯的样子，张妈就不寒而栗。
现在的时白荔，似乎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就像是有通天的手段一样。
一整天，张妈都心不在焉。
一直到晚上，她终于憋不住了。这才咬咬牙，去了时白荔的房间。
这次倒是记得敲门了。
时白荔：“请进。”
她还以为是送夜宵的佣人呢。
结果却连滚带爬跑进来一个张妈，差点儿就直接哆嗦着跪下了。
张妈语焉不详，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噼里啪啦。
总之磨蹭了小半小时，才说明白她为什么来了。
当时的欢迎晚宴上，“时白荔”被宁霏霏等人架着上高空跳水台时，她是看见了的。
可张妈害怕引火上身，装作没看见，没去管。
“我……我真没想到会出事，我以为就是闹着玩的……荔荔，荔荔你别生我的气，好吗？我都给你交代了，我都主动告诉你了。你就原谅我吧荔荔！”
张妈言辞恳切。
时白荔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当即就表示：“你放心，原谅是肯定可以的。”
没等张妈大喜，她就掏出了手机。
“宁家给我赔了五十万，我就原谅他们了。张妈你最多算个见死不救，我看十万也差不多了。怎么说，现金还是转账？”
张妈：“……”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原谅还能论斤卖啊？
要是搁以前，这十万块钱张妈咬咬牙也就掏了。
可她现在是真的有心无力。
她老脸一横，悲切的情绪水到渠成。
“荔荔，不是张妈不给钱，我是真的没钱啊……你那个舅舅，就是张成，他最近在做小生意，我的钱都借给他了。就他现在还差个十来万呢。荔荔，你看你这最近也挺富裕的，要不……”
张妈欲言又止。
时白荔：“噢~~~”
她说怎么张妈这么主动交代犯罪经过呢。
原来是打算以退为进，以真诚感化，要一手钱来着。
这一招，高明。
时白荔摇头，跟着张妈一起悲切。
“好惨啊，真的好辛苦啊！”
“真的真的，你说这钱怎么就凑不上呢？”
“哎呀谁说不是呢？真是命运不公啊！”
俩人一块嚎。
都快把萧随给嚎过来了。
张妈眼看着时白荔干打雷不下雨，只说话不掏钱，顿时着急了。
“荔荔，那你到底能不能借点钱给你张舅？不用多的，就十万块就行！”
时白荔拉起张妈的手，用力摇了摇。
她情深义重：“这事，我帮你！”
说完，便在张妈惊喜的眼神中，走出了房门。
张妈：“……？”
拿钱也不用出门啊？
这丫头干嘛去？
她跟在时白荔的身后，跟着她一路上楼，来到了三层萧随的房间门口。
然后在张妈目眦欲裂的眼神里。
时白荔走了进去。
萧随正在书桌前办公，看见时白荔进来，便停了动作。
他很警觉：“你又要拍照？”
时白荔：“不，我是来借钱的。”
萧随：“钱花完了？”
用的倒是挺快。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
比较起来，他更愿意看见时白荔多花点钱，而不是穿着那129块的破布到处跑。
萧随正打算低头给时白荔再转点钱。
时白荔却指着门口，打断施法：“是张妈要我找你借钱的。说借十万就够了，没多少，洒洒水啦。”
萧随：“……？”
他动作一顿，目光深远地看向门，仿佛能穿透那木头看到外面的张妈一样。
门外的张妈简直快要一头撞死！
时白荔到底在搞什么？！
她找时白荔，就是因为时白荔好拿捏，好听话。
要不然她为什么不找萧随？
那还不是因为萧随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打算，根本不会给她这种机会！
现在倒好……
直接捅到了萧随的面前！
萧随重新看向时白荔：“她让你来，你就来？”
他语气里带着点不善。
像是恨铁不成钢似的。
时白荔理直气壮：“是呀。我觉得你这生意可以做，你借钱给张妈，张妈肯定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见过张妈跳舞吗？你让她来段hiphop咋样？”
听着就很值得一看。
萧随：“？”
他呵呵：“我要不要让她再来段freestyle啊？”
时白荔：“这个可以有。”
萧随：“……你可以出去了。谢谢。”
时白荔看起来非常遗憾。
似乎没有见到张妈的hiphop和freestyle，将会使她抱憾终身。
但萧随觉得她必须有这个遗憾。
否则他可能会被气死。
张妈。
想到这个人，萧随眼神冷了两分。
毫无疑问，张妈是个小人。
上辈子的时候，她就靠着各种各样的语言和情绪，来控制时白荔。
萧随自然看不惯。
看不惯张妈行径。
也看不惯时白荔唯唯诺诺、依赖人的样子。
他提醒过几次。只是似乎都起了反效果。
时白荔更害怕他。
也就更依赖这个家里，唯一能让她感觉亲近的张妈。
有段时间张妈变本加厉，萧随直接让她走人。
时白荔居然鼓足勇气，来求他。
求他让张妈留下来。
……没见过那么蠢的。
好在，现在的时白荔似乎没那么愚蠢了。
也没那么黏糊和依赖张妈。
倒像是……更依赖，他了？
萧随觉得时白荔果然还是不够独立。
可心底，却又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酸甜的。
像柠檬味的糖。
依赖他，倒也没什么问题。
萧随像是无意中打开了手机似的，找到了助理的电话。
拨通了过去。
“找人盯着张成和张敏。”
“对了，去找几个做Pancake好的师傅，请过来。”
“嗯。家里需要。”
——那天吃的都是什么玩意。
给她找几个好的。看看真正好吃的松饼是什么味道。
萧随想得有些入神了。
等意识到的时候，他才在黑屏手机的屏幕反光里，看到了自己的表情。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有一个小小的弧度。
萧随有些愣怔。
屏幕里的自己，甚至让他感觉陌生。
他居然……在笑吗。
不是讽刺，不是嘲笑。
而是最纯粹的、属于高兴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