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司樾被丢了出?去, 媿姈设了障眼法,让她再也找不到这座宅子。
可惜司樾并?非凡人,不仅能看?见宅子的位置, 也能看出这豪宅原本是何模样。
她?不知?道?那老头去哪了, 最?近一段时间, 他每把她领到一个小世界后,待不住几天就自己跑走,过?个几年又出?现,将她?带去下个世界。
在那老头回来之前, 司樾暂时没地方想去, 便在媿家姊妹的宅子旁找了棵松树,爬上去躺在枝杈上休息。
树上有个鸦巢,里头的乌鸦扑扇着翅膀冲司樾这个不速之客吼叫。
司樾斜了它们一眼,“干嘛这么小气,这树又不是你家的。”
“呱!”雄乌鸦愤怒地叫着。
“我打?扰你们新婚了?”司樾指尖一弹, 一颗碎玻璃落进?了鸦巢里,“喏, 权当贺礼, 让我住几天。”
皎洁的月光之下, 那碎玻璃折射出?剔透的光来。
乌鸦被亮光吸引, 收了翅膀, 重回巢里,两鸟用喙来回啄着玻璃, 满意极了。
它们不再叫唤,窝在巢里, 歪着头盯着司樾。
司樾翻了个身,背对着它们挥手,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去去去。”
她?枕着自己的一条胳膊,想起了方才的媿姈。
那时的媿姈是对自己动了杀心的,如果她?是男身,她?不会留情。
想到这里,司樾蜷缩起身子,双眼放空地望向天上的明月。
无?聊,真?无?聊。
跟着老头走了二十?多个小世界,她?还是没有找到一件想做的事,也没有找到一个爱她?的人。
自己以?后要做些?什么呢,一直这样走下去么……
已经走了几百年了,再有几百年,终究会有把小世界逛完的一天。
逛完之后又要做什么、自己还能活多久……
“好?烦,好?无?聊,”司樾喃喃自语着,“我什么时候才死啊。”
她?抬手伸向月亮,“神啊,来个能打?的吧,不然我就要去天界找你们了。”
这话刚说完,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
司樾回眸,见树下走过?一瘦弱书生。
那是个凡人,身上死气极重。
司樾扫了眼,魔瞳中紫芒一闪,读出?他是个赶考的学生,因启程得晚,不得已连夜抄近路去皇城。
她?躺在树上,看?着书生一步步朝媿家姊妹的妖宅而去。
司樾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子,媿姈被她?戏耍之后恼极,却也还记得给她?塞了点度日的银钱。
那书生已走到妖宅门口,犹豫着叩了叩门。
很快,大门打?开,他踏了进?去。
司樾鼓了鼓脸颊,自己半夜被赶出?来,那人却进?去了。
两相对比,她?莫名有些?不高兴。
她?就在树上躺了几天,从高处将宅子的情形收入眼底。
说是宅子,不过?是被俩姐妹施了障眼法的破庙,屋瓦残破,尚不能蔽日,廊上屋檐结满蛛丝,那一院子的仆从也都是被她?们杀死的男人骸骨所化。
后院的那一方池塘皆是死水,除了一株莲花妖外,连一条鱼虾也没有。
司樾看?着那书生在这破庙里和两姊妹寻欢作乐,不亦乐乎,早就忘记了赶考之事。
见到媿娋圈着他的腰撒娇,媿姈坐在一旁给他打?扇时,司樾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两姊妹身上伴有一股奇香,唤作美人香。
此香馝馞馥郁,闻之使人动情,可本质不过?是她?们身上的腐肉血污之臭。
每当她?们使用这香术时,司樾都得关闭嗅觉,免得自己鼻子遭殃。
看?着被两姐妹包围的书生,她?不由得露出?些?感同身受的同情。
大夏天的,这味儿可够他受的。
好?在书生只是凡人,闻不到臭味,只觉馨香,乐在其中。
这座宅子如同戏台,来来往往不知?演了多少?出?戏。
司樾看?着看?着,就伸手往旁边的鸦巢里一摸。
摸来串乌鸦叼回的果子,她?一边看?戏一边吧嗒吧嗒地往嘴里送。
她?伸手的次数多了,那对乌鸦便狠狠啄她?的手背,让她?客气点。
“别那么小气嘛。”司樾又给了颗碎玻璃,“相识便是缘,咱们能当上邻居不容易。”
乌鸦展翅呱了一声?,让她?滚。
“好?了好?了别叫了,”司樾转过?头去,“反正你叫我也不会走的。”
谁都让她?走,哪里都不收她?,她?已经习惯了——乖巧无?用,死皮赖脸才是正道?。
两姊妹招待了那书生几日,媿姈杀人的日子要到了,无?暇纠缠,便立刻让莲花精出?马。
刚成了亲的书生没有两日就和娇俏可爱的莲花精滚做一团。
“噢——”司樾在树上一拍手,恍然大悟,“原来接下来要这么做!”
她?这几天受了教,所学颇多。
那两姊妹当晚便杀了书生,像是司樾初次见她?们时那样,把书生拖到院子里,徒手撕开他的胸腹,挖出?心肺肝脏吞吃下去,吃得满身脏血、双唇殷红。
分吃了男人的内脏,两姊妹熟练地将他制成鬼仆,继续等待下一个路过?的男人。
可惜此后的几天里,再没有人经过?这栋妖宅,而一个男人的脏器并?不足以?压制媿姈的怨气。
接连几日,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身上的煞气也越来越重。
司樾可见,媿姈身上那浑浊杂乱的血红煞气平时如丝如缕,到了这几日,变得粗.大起来,如臂如腿,急切暴躁地纠缠着她?,催促她?嗜血杀人。
最?后,媿姈再也承受不住身上翻滚的怨气,将院中的几个鬼仆带去自己房中。
整整三日,荒山之中回荡着女人凄厉的嘶吼,有时如泣如诉,有时歇斯底里,疯癫痴狂。
三日后,媿姈打?开房门。
此时的她?已恢复了先前的温婉,看?着神清气爽、容光焕发,只是身后屋内散落了一地残骸,墙壁上还残留几道?深深的爪痕。
她?的怨念平复了下去,却不想此次发泄所造成的动静引来了麻烦。
翌日当晚,又有人经过?两姊妹的妖宅。
来人是个戴着斗笠的年轻男人,脚步声?非同寻常。
男人和此前大多路人一样,叩门进?入了宅子。
只是这一回,进?屋的并?非猎物,而是专为两姊妹来的猎手。
……
管家引着男人进?入花厅,花厅之中是打?扮得楚楚动人的两位女妖。
媿娋上下打?量了一番男人,率先开口,媚笑着问:“这么晚了,郎君打?哪儿来啊。”
男人的脸藏在斗笠之下,低声?道?,“自然是从来处来。”
媿娋噗嗤一声?,捂着嘴笑道?,“该不会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吧?”
面对她?的调侃,男人只淡淡道?,“不敢。”
“那是要往哪儿去呢?”媿娋说着,自个儿笑着接了话,“到去处去?”
“这么说也无?错。不过?,还能说得更明白些?。”
男人低头,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冷俊的脸来。
他盯着二女,“我专为两位而来。”
在他露出?真?容的瞬间,强大的灵气自他身上涌现爆发。
男人手腕一动,斗笠骤然甩出?,边缘如刀刃般锋利,径直飞向二妖。
二妖一惊,当即起身,一个后撤,一个旁闪。
媿娋旋身,手中幻出?一把殷红的琵琶,她?握住顶部琴头,往外边一抽,竟抽出?了两把妖冶的吴钩。
这两把吴钩,握柄为琵琶琴头,钩身藏于琵琶之内,是媿娋的本体武器之一。
她?一钩劈碎那飞转而来的斗笠,后方媿姈手中妖芒一闪,一柄三尺一长的骨笛出?现在她?手中,正是她?的本体。
她?双手持笛,低头吐气,一阵呜呜咽咽的魔音从笛中发出?,院中鬼仆纷纷聚来,朝着厅中修士扑杀。
趁此工夫,两姊妹往院外跑去。
百年间,多有法师上门,两姊妹并?不惊慌,早就摸出?了一套熟门熟路的逃生之法。
一个修士的背后是偌大的师门,像她?们这样的孤魂野怪,不管来的修士是强是弱,不管是杀是放,都必须马上弃巢转移。
然而,这一回来的并?非寻常修士。
厅内金光一闪,那修士手腕一抖,数十?张符咒四处飞去,贴满了四面院墙。
一时间,金色的符文连成一片,封起了一张结界,将整个妖宅笼罩其间!
正欲翻墙的媿娋猝然落地,被结界打?回。
结界之内,法光烁烁,空气越来越灼.热。
男人持着法杖朝二妖走来,身后是倒地不起的鬼仆。
“此乃化妖结界,以?你们的修为,不到一时三刻便会化为血水。”他冰冷地凝视着二人,“我会给你们一个痛快,有什么遗言,趁现在说。”
“死道?士,”媿娋咬牙,阴恻道?,“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你做垫背!”
她?朝修士冲去,反手握钩,斜割向对方喉咙。
修士手中法器一横,不待媿娋靠近,便将她?横扫打?飞,撞去了贴着符咒的院墙上。
“呃…”媿娋呕出?一口黑血。
“你我修为差距甚远,”修士漠然道?,“就不必做无?用功了。”
说着,那双冰冷的眼睛看?向了另一处的媿姈。
媿姈一颤,绝望地缓缓后退,直至脊背抵上了院墙。
若是媿娋都无?法伤其分毫,她?便更无?取胜的可能。
身为邪妖,她?料到了自己必有丧命的一日,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媿姈依旧生出?两分怨恨来。
她?生前不得好?死,成妖之后竟也摆脱不了被男人杀死的下场——
倏尔,她?低低地痴笑起来。
修士拧眉,“何故发笑。”
媿姈哼笑着,“我笑这天道?何其不公,又笑幸好?我这一生杀够了男人,还笑我不听?妹妹劝告,否则,还能再多杀几人!”
“死到临头还不悔改。”修士手中法杖一杵,“也好?,我这就将你超度。”
“不劳你动手!”素来温婉的女子倏地嘶吼出?声?,她?抬眸,露出?一对布满血丝的双眼,“我已被男人杀了上百回,这一次,我绝不死在男人手中!”
说罢,她?便要自爆妖丹而亡。
正当媿姈要赴死之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媿姈一愣,她?身后就是院墙,哪来的人?
她?猛地转头,就见墙壁上活生生长了一只白手。
紧接着,墙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唔,让让,挡着我了。”
媿姈吓了一跳,连忙退开。
下一刻,熟悉的身影从墙里走出?,来到了媿姈身边。
“什么人!”那修士一怔,握紧了手中法杖,目光如炬地戒备着那凭空穿墙而来的少?年。
“你怎么来了!”媿姈亦是大惊,“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就没走过?。”司樾抬头看?她?,指向远处的高松,“一直守着你呢。”
媿姈睁大了眼,“什…”
“原来是这女妖的姘头。”那修士抬手掐诀,法杖金光大作,欲将这少?年一并?收了。
媿姈急忙移步,挡在司樾面前,额上渗出?汗来,全然没了方才赴死的慷慨从容。
“她?只是个普通的小丫头,和我没有关系,也不曾杀过?人,不干她?的事!”
她?自己是活不成了,至少?护这女娃离开,不要和她?、和她?们一样……还没活过?半生,便独自横死于荒野。
但媿姈的举动并?无?意义,男人身后亮起数道?符文。
繁复的金色符文如火苗扭曲燃烧着,法诀念毕,他手中法杖蓦地指向二人所处之位。
强大的罡气轰然袭来,距离尚远,媿姈便皮肉灼痛,喉头发甜。
可她?不移一步,铁了心护在司樾之前。
“如父母之于骨肉……”
隐约间,她?似乎听?见身后的司樾低声?呢喃了些?什么,下一刻,媿姈的腰带被人扯住。
一股凉气自后方包裹来,那焚烧般的灼热之气顿时被隔绝于外。
她?腰后一沉,兀地被司樾扯去身后。
那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少?年立在她?身前,只一抬手,便掐灭了那数十?道?符箓的金光。
修士一怔,“怎么会…”
“走罢。”雌雄莫辨的少?女冲他开口,“我不杀修道?之人,你滚。”
男人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么……”
少?女垂眸,思索一番后,道?,“按照你们的说法,我是三十?六小世界一切鬼怪妖邪的神。”
她?瞳中亮着一分妖冶的紫意,出?口的话猖狂恣肆,却口吻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你我修为差距甚远,”她?道?,“就不必做无?用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