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1)

听说师父灭过世 江枫愁眠 3478 汉字|5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19章

  岳景天和司樾两度交手, 却是头一回受伤。

  此前不管司樾如何戏耍他,从未真正出手,唯这一次, 在他对上恒子箫时, 司樾那一掌, 将他半边肩胛都打成了粉碎。

  若非受伤,岳景天绝不会驻足停下。

  “大师……”他撑着剑起身,凤眸盯着恒子箫远去?的方向,“他是魔子, 您不该放了他!”

  弘慈一叹, “岳小友,得饶人?处且饶人?。”

  “此时放走,日后必将为患!”岳景天捂着肩膀,眸中杀气不减,“我要立刻派人?下山, 追杀余孽。”

  弘慈劝道,“他师父在此, 早晚会回来的, 何必兴师动众。”

  提起司樾, 岳景天才回眸看了过来。

  他实在意外, 刚刚才调戏过他的魔女居然如此老实, 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不跑也不逃。

  “也罢, ”他收了剑,取出镇魔符, “我先将这魔头带回去?。”

  “且慢。”弘慈抬手,老旧褪色的袈裟挡在司樾之?前。

  他对岳景天道, “岳小友伤势颇重。她,便让老衲带回寺里?罢。”

  岳景天蹙眉。

  他肩上的伤并不要紧,服药后稍养两天就?会痊愈。

  弘慈这话,是暗示他不敌司樾。

  岳景天虽然固执,可?并非没有自知之?明。

  他已两度败给了司樾,这次若非弘慈出手,只怕他已昏死在那浓雾之?中了。

  “大师可?有安置之?法?”他问。

  弘慈单手行礼,“老衲自有办法。”

  岳景天相信弘慈的为人?,遂低头还礼,“如此,一切就?有劳大师了。”

  弘慈转身,看向身旁的司樾,“阿弥陀佛,还请施主不要为难老衲。”

  “施主?”司樾扯了扯嘴角,那铜磬不响之?后,她的精神也恢复了不少,“这话该不会是指我吧。”

  弘慈笑道,“正是。”

  司樾扫了眼一旁虎视眈眈的岳景天,扭了扭脖子,“行了,走罢。”

  弘慈没有拿法器捆她,他率先转身,在前面引路,司樾跟在他后边。

  行了一个时辰的路,弘慈带她回到了自己所在的雨霖寺。

  门口有弟子在扫地?,见了他立即放下笤帚前来行礼,“住持师父。”“住持师父,您回来了?”

  弘慈抬手,挂着念珠的左手指向司樾,“叫监寺把转业塔打开,带这位施主去?塔内歇息。”

  两个小僧闻言,惊诧地?看了眼司樾,随后立即低头应道,“是。”

  弘慈转身,对着司樾行礼,“还请施主暂住时日,好叫我向岳小友有个交代。”

  “听你意思,我这魔头还有能离开的时候?”司樾反问。

  弘慈一笑,“有缘而来,无缘而去?。万法缘生,皆系缘分。施主来此,是和?此处有缘,此段缘分了结,自然也就?离去?了。”

  司樾不语。

  弘慈见她眼中并无嗤笑、轻蔑之?意,反而有两分思索,越加确定心?中所想。

  即便是在寺内,听见磬音立即跪拜者也少之?又少;这一路上他只顾在前面走,身后的司樾不避不逃,更没有出手攻击。

  弘慈心?知肚明,她绝非岳景天眼中的凡魔。

  “我是无所谓,”司樾道,“只怕庙里?进了魔,会灭了你的香火,惊了那帮小和?尚的佛心?。”

  “阿弥陀佛。”弘慈垂眸,“众生平等?,我佛从不挡妖魔鬼怪,只挡别有用心?之?徒。”

  话本杂谈里?多说寺庙有佛光庇护,妖邪无法踏足其中。

  然佛无分别心?,又岂会歧视芸芸众生?

  只要是诚心?参拜,不论是人?是魔,佛寺都?无拒绝之?理。

  虽然如此,可?妖魔之?中如司樾这般能主动走入佛寺内的还是少之?又少。

  雨霖寺建成?以来,弘慈也就?只引过司樾这一位魔族入寺而已。

  “施主与我佛有缘,实乃有大慧根、大福报、大善缘。只管在此安心?住下。”

  司樾哼笑一声,“好罢。只是我徒弟那里?,你得想法儿保全。他是人?,修的仙道,和?我不相干。”

  弘慈颔首,“老衲明白。”

  司樾乖乖进了塔,这塔是镇邪之?所。

  对司樾来说,她随手都?可?以将这座塔掀翻,但从灵台出来之?后,弘慈是她遇到的第一位佛子。

  他并非那些沽名钓誉的僧人?,司樾看得出,他是十世?比丘僧转世?,有大功德者。

  司樾不知他为何要称呼自己为施主,非要说她为佛家布施过什么——大抵也就?是她五六百岁头一次进庙时,往庙中的小花园里?吐过颗杏核儿。

  要不是弘慈不停对着她喊施主,这事儿司樾八辈子也想不起来。

  她想,弘慈这般对她,十有八.九是因为她在灵台待了三?千年,听那无量寿佛讲经三?千年,听十方诸佛探讨经纶三?千年。

  这些小僧们尚读不顺的经书,司樾听得耳朵起茧,每一卷都?能倒背如流。

  因那三?千年的缘故,她身上沾了点佛气儿,被那老和?尚察觉了。

  她尚不清楚时隔数十年自己又听见了佛号意味着什么。

  可?就?如那老和?尚所说,万法缘生,皆是注定。

  在她要送走恒子箫的节骨眼上,佛音自天边由弘慈带来,司樾不得不随缘而去?。

  她没有给恒子箫纱羊传信,只是在入塔前和?弘慈提了,让他保全恒子箫,至于弘慈是否照做、如何保全,那便也都?是“随缘”而已。

  弘慈离开后,司樾终日躺在塔底,听着外面晨钟暮鼓,经声阵阵,仿佛又回到了在灵台里?的时候。

  只是这一次,她身上没有一点儿枷锁。

  想那最初的五百年,她扯着万禄玄锁,将整个灵台都?震得轰轰作响,一心?想要逃出去?报仇。

  她装过乖,被放出来两次,两次卷土重来,又都?被立即镇压进灵台。

  头一次,她不服气;第二次也不,第三?次才认了栽,知道了天外有天。

  回想起那段日子,只隔了区区四五十年,却久远得好像已是上一世?的事了。

  住在在佛塔之?下,司樾恍惚又回到了灵台;

  而看见弘慈的刹那,又令她想起了一些几乎忘却了的关键——

  煌烀界中并非没有佛缘,弘慈离正果已不差多远,既如此,上一世?他为何没有出手解救恒子箫?

  司樾很?清楚啻骊那帮神族为什么要倒拨天物时镜、为什么要派她下界,可?却琢磨不透西方诸佛是怎么想的。

  虽说生死并非终焉,对满天诸佛来说,被恒子箫屠杀的那些生灵亦不过是再?经历一番轮回而已,可?毕竟是亿万生灵遭此大难。

  这不是一件小事,西方的那位佛祖,对煌烀界、对恒子箫到底是何态度……

  见到弘慈后,司樾察出了两分蹊跷。

  神界所造命薄,是根据现有的情况进行推算。

  命薄变动,并非是簿子上的生灵逆天改命,而是神族自己在更正从前错误的演算。

  纱羊以为,她救紫竹凌五,是给他们改了命,但司樾从不说假话,她明明白白地?告诉过恒子箫——个人?的命只能靠个人?去?改,她没有改别人?命的能力。

  紫竹凌五在她这里?结了善因,自得善果。

  而她能来煌烀界和?这两人?相识,若非前世?因,便结后世?果。

  司樾能看见他人?前后十世?事,却看透自己的未来。

  从前她自以为自己法力无边,通天晓地?,直到被佛祖轻轻一挥,扫进灵台之?中。

  也曾有人?告诉过她佛法无边,可?惜她当时年轻气盛,嗤之?以鼻。

  在灵台听了三?千年经,司樾才知那佛祖慧见无碍,通晓一切,如实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

  自她诞生以来,所思所想、所见所闻、所立所废,在佛祖面前皆无处遁形。

  他知道她从何而来,知道她这个魔头终于一天会闹得天翻地?覆,也知道煌烀界终有一灭,而啻骊会就?此放她出灵台。

  西方不灭她,却将她一介恶魔锁在佛土净地?;

  司樾隐隐察觉,似乎一切的一切,从最开始就?别有深意。

  她仿佛是隔着一层纱,朦胧看见了纱后光景,却还是无法坦然确定心?中的猜想。

  或许她早已有所洞悉,只是不敢赌,不敢再?肆意妄为、放荡不羁。

  雨霖寺的早课结束了,外头传来沙沙的扫地?声。

  司樾在床上翻了个身,抱着后脑勺望着房顶。

  在那无数的疑问中,她还尚不明白这雨霖寺有何玄机。

  她为何会遇见弘慈,又为何会来到这座寺庙。

  万般皆有缘法,如今她所处之?处,又有什么缘分是还未尽的……

  那扫地?声突然停了,司樾回眸,透过那一方小窗看见外面落了雨。

  年轻小和?尚们提着扫帚往屋里?跑,一边抬手挡在头上,口中喊着,“下雨了!快去?避雨!”

  司樾收回视线,回眸之?时,扫见了自己肩头衣服上的几点血迹。这不是她的血,是恒子箫的。

  后脑尚残留着被五指扣着的感觉。

  司樾不由一哂,活了几千年,向来是她护别人?,还从未有人?护得了她。

  她隐约记得那小子的背伤得不轻,也不知他有无地?方避雨。

  那小子本性不坏,自小又有佛缘。

  司樾虚望着墙顶,盼求这灰沉沉的老天对他留两分情……

  ……

  淅淅沥沥的小雨止不住地?下,过了一晚也不见停,天色还是灰暗。

  恒子箫在这连绵的雨声中醒来。

  他背上的血已经止住,正趴在一座郊外城隍庙里?,身下垫了一张草席。

  “子箫!你终于醒了!”

  刚一睁眼,恒子箫耳边便传来熟悉的声音,这声音让他安心?。

  眼中刚醒的迷离稍一褪去?,恒子箫立刻撑着席子起身,抬眸往两边看去?。

  “师父…师父呢!”他只看见了纱羊,不见司樾踪影。

  纱羊不知如何作答,只按住他,“你别动,背上的伤还没好呢。”

  自从恒子箫小时候高?热过后,纱羊囊中常备草药,可?小世?界灵气稀薄,种不出灵丹妙药来,何况平时都?有司樾在。

  眼下司樾不见了,纱羊只能用凡药给恒子箫处理伤口,再?用纱布裹好。

  虽止了血,可?还是皮开肉绽,离结疤相距甚远。

  恒子箫这一动立刻牵扯到了伤口,他身子一僵,从头到脚都?裂开般疼。

  岳景天那一剑,的确是把恒子箫从肩膀到股上的皮肉都?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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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纱羊暗自庆幸,幸好恒子箫修的是仙道,他要真的和?司樾修了魔道,那正气凛然的一剑可?就?不止伤肌肤,更会灭了恒子箫的神形。

  不知是岳景天发现了这一点,还是司樾做了什么安排,总之?没有人?追杀过来。

  看着纱羊的脸色,恒子箫明白了。

  他趔趄了两步,习惯了背上的疼痛后,便挺直了腰身,往庙外走去?。

  “子箫你要去?哪里?!”纱羊急忙追上,“你的伤还没好,外面还在下雨呢!”

  “我要去?救师父。”恒子箫脚步不停。

  他迈出了门,抚着门框,这几步路就?让他喘了口气。

  他撑着门,从储物器里?取出师父带他买的那顶斗笠。

  “你要去?救司樾?可?你知道司樾在哪吗?”

  “无非是在岳景天或是那个佛修手中。”恒子箫道。

  “单枪匹马的,如何去?救?”纱羊抓住他的衣服,“岳景天不来找我们就?罢了,你还要主动跑到他面前去??他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才不会听我们的解释!”

  “那我就?从那名佛修入手。”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纱羊道,“你师父不会有事的,七十二武神、十方诸佛都?没要她的命,她绝不会死在一个小世?界里?。你还是听我的话,好好养伤吧!”

  “万一呢!”

  “……什么?”

  恒子箫扶着门框的五指收紧,指尖用力泛白,失血过多的脸上僝僽憔悴。

  “我本也以为师父神通广大无人?能及,但事实并非如此……”

  恒子箫忘不了司樾双膝跪地?的模样,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就?算师父不会死,她也会惊慌,也会害怕……”

  恒子箫走出庙门,黑眸望向迷蒙细雨的远处,目露坚决,“我必须去?见她。”

  纱羊一怔,司樾……也会害怕?

  她紧接着又追了上去?,“你现在这副身子,去?了又能如何?再?说天大地?大,你要从何找起?”

  恒子箫将斗笠戴去?头上,右手顶开剑吞,踏上了长剑。

  他自青黄色的斗笠下露出一对暗沉的黑眸,“我要……去?昇昊宗,求宁楟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