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正在？”这是一个动词。

　　时潜渊没有回答百草, 他目不转睛盯着壁画中的人物，对方站在?原地，双手灵活比划着, 片刻后, 他指向了大树。

　　顺着画中人的手看去, 棕红色的光最先从树根底部浮现，它们?既像蝌蚪，也像游鱼，从细须一样的树根往上游动，描摹出粗壮的树身和树梢, 当?它顶天立地的时候, 绿叶随之覆满枝头。

　　流光游走, 绿叶摇动，整棵大树仿佛拥有生命, 尽管它留在?墙壁上, 但它的枝叶似乎已经超出墙壁的范围, 在虚无中庇护树下的乘凉者。

　　树下的人微笑着对时潜渊作揖, 他的身形线条逐渐模糊, 树上流动的光芒渐渐黯淡。

　　时潜渊察觉不对第一时间扑向壁画, 然而已经晚了, 人物完全消失在?壁画中, 一点?线条都没有留下，几乎是同一时间, 大树身上的流光熄灭，又回到最初的模样。

　　他打着紫外线灯, 在?壁画照了半晌，岩石下没有画层, 附近也没发现有设备投影在?壁画，树下的人和树上的流光仿佛是他的错觉。“人不见了，光也消失了。”

　　百草隐约感觉壁画方向传来灵力?波动，时潜渊看到的应该是留影珠的影像，不禁怨念，为?什?么小人参看不到，他看了无事发生，而她?看看就受伤。

　　或许因为?他没有修为?，看到障眼法？

　　她?被自己找补的理由给安抚到了，继续说?：“那你?记得他做过的手势吗，如果能重现，或许我知道。”

　　“壁画的人物形神具备，只是衣服和动作……”时潜渊正要说?，壁画呈现出新的绘画风格，上面的人物衣服看起来飘逸，可线条简洁，手势动作过于潦草，他虽然记住，也没完全记住。

　　他刚生起这个念头，脑海里竟然浮现出那人的画面。

　　每个步骤如慢镜头一样播放，出现在?画面里的不再是扁平的线条，而是一双宽厚的大手。

　　时潜渊忍不住跟着演练。

　　在?小人参的眼里，时潜渊原地站着，什?么动作都没有做，但百草分明察觉，有一股气萦绕在?时潜渊的身上，刻意?放慢了他身上流逝的时间。

　　他反复做了两三次，记下整套动作，只是他做完，周围维持原状，连微风不曾来大殿打个旋。

　　“没事，我记下了，你?眼睛好了？”

　　百草摇头，“只能感觉到光的强弱变化。”

　　“要不我说?，你?做？”时潜渊提议，百草迟疑：“我觉得……不一定能行，试试看？”

　　大殿陷入一片安静。

　　小人参托着腮观看时潜渊费力?表演“只有他知道”的哑剧，这个它熟啊！是被法术封口了！

　　时潜渊发现当?中的怪异，即便他展开?精神力?屏障，隔绝外界，好像有凌驾在?精神力?、武力?值之上的第三力?量扼制他的咽喉，使他无法吐露出与?壁画有关的任何一个字。

　　难道这就是神遗留下来的力?量？

　　时潜渊：“不行，说?不出来，你?有带全息眼镜吗？”

　　全息眼镜有一项功能，看过的画面可以通过回忆产生的脑电波和瞳孔倒影传输到全息眼镜中储存，有视力?障碍的患者佩戴该全息眼镜后，无需眼睛也能读取到储存在?里面的信息。

　　目前的技术支持贮存5分钟以内的媒体信息，那套动作做下来不到4分钟，如果有带，那就方便多了。

　　“没有，它放在?星舰上没带进来。”

　　说?不出关键信息，百草的视力?还没回复，要怎么重现动作？

　　小人参看着两人犯愁的模样，提醒道：“哎呀，有多难的事，要不就是你?做手势，百草摸你?的手，要么你?手把手教?她?，不就得了！”

　　“……”

　　“……”

　　殿内安静片刻，百草面无表情：“你?可真?是机灵鬼。”

　　“谢谢，我也觉得我聪明伶俐。”小人参叉腰得瑟。她?又回头跟时潜渊说?道：“麻烦你?多费心了，搞清楚神农的手势，没准能得出线索。”

　　“……嗯，那我们?就开?始？”

　　时潜渊握住百草的手，她?的手指纤长柔软，放松的状态下很容易摆弄手势造型，他的指腹不小心摩挲过她?没有茧子的掌心，就像粗糙的磨砂纸擦过柔软的丝绸。

　　他呼吸一窒，低声道了一声抱歉。

　　正因为?双目暂时失明，其余四感放大，百草只觉得细微的风在?耳边撩过，她?的耳朵不自觉动了动，掸走一点?瘙痒。

　　他们?两人凑得很近，都刻意?收敛了呼吸，指尖交缠间，百草不合时宜地想到，时潜渊那双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无论在?乐器上跳跃，还是执笔挥斥方遒，生来就很适合搞艺术。

　　*

　　大暴雨的第二天，银砂海恢复表面的平静。

　　关弛经过连夜的治疗，身上的银砂蝎毒素清除，早上便醒过来，但还要继续休养。

　　情况跟百草猜测的大致不差，由于湖水水位上涨，他在?撤退时陷进流沙，机甲能源耗尽不说?，自救时被虫子蛰了一口，人昏昏沉沉晕过去，来不及联系他们?。

　　百草……

　　他们?将一号农机旁边的沙地掘地三尺，沙漠下面依然是沙，别说?百草本人，就连一滴水都没见着，湿黏黏的流沙都消失不见了。

　　“之前不是说?这个沙漠会?移动吗？百草会?不会?被流沙冲到附近的绿洲？”苏心茴说?道。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他们?带着人返回绿洲进行地毯式搜索，不放过任何细节，就连湖泊都让人下潜去看看。

　　善于潜水的同学?浮出水面，向着大家摇了摇头，水下也如在?岸边所见的清澈透亮，没有游鱼、没有水藻、更没发现暗洞。

　　“完了，生不见人……”项子焱站在?湖边眺望。

　　倏忽，厉风袭来，他往身后一仰，险险躲开?侧边飞来的短刀，他惊出一身冷汗，扭头怒视：“苏心茴，你?偷袭啊！”

　　“安全手环传回来的数据显示，百草现在?还活着，你?少说?丧气话。”苏心茴瞪了项子焱一眼，拾起短刀，走到关弛身陷的位置踩了踩，没有下沉。

　　她?指挥2号农机过来挖沙。

　　据关弛描述，当?时流沙来势汹汹，他刚感觉脚下泥沙松软，人便已经陷下去，随着他的挣扎，流沙的深度瞬间从大腿没过腰，而后他感觉腿部一痛，像是被流沙里的东西?给蛰了，之后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蓝潇她?们?说?，根据遗留下来的泥沙痕迹，流沙已经没过关弛的脖子，幸好百草及时赶到，水没有漫过他的口鼻。

　　由此可见当?时水位之高，可现在?才一晚过去，这里不仅没有流沙，连沙也干了，一点?湿润粘手的感觉都没有。退水退得如此的快，这就说?明地下肯定存在?联通各个地方的地下暗河，只是他们?还没有找到。

　　“要是像你?说?的存在?地下暗河，那百草可能不在?这个范围。”项子焱站在?苏心茴边上，观察她?手上流走的沙，“马上天黑了，回去看看陈修和纪一帆他们?有没有进展。”

　　单兵在?找人，其他人也没闲着。

　　安全手环内置定位和生命监测仪，一旦队员按下退赛或失去生命体征，该军校的其余成员和大赛的救援队伍都会?收到信息，以便第一时间救人。

　　通过系统界面的生命指示灯，他们?知道目前百草还活着，而且也没有退赛，但具体在?哪，他们?不得而知——定位信号离奇消失，陈修等机甲师正在?攻克这个难题。

　　而纪一帆跟另外两个指挥对照着密码文本翻译石碑上文字；韩贺和禾嘉各放出四台太阳能无人机，扩大搜索范围。

　　暮色降临，单兵们?闻着饭菜的香味回到各自的农机。

　　四个视讯镜头同时出现在?屏幕上，他们?边吃边交换意?见。

　　项子焱：“绿洲被我们?翻了一个遍，几处可疑的流沙地带往下挖了近十米，什?么都没发现，你?说?要是有地下洞穴，它会?在?哪？”

　　陈修：“我们?加强了信号加强，可以搜索到地表半径40米，地下50米深的信号，但目前我们?还没发现百草的信号，我想，她?可能不在?这片区域。”

　　“有可能，要是能找到地下洞穴，没准知道水流的方向后，就有百草的下落。”苏心茴托腮。

　　“那要怎么找，总不能丢一个安全手环下去吧？要不我们?定位器放到湖里试试？”蓝潇提议。

　　陈修思考片刻，反驳：“不太行，银砂海的跑路时间不定，万一它带着定位器跑远了，以我们?现在?的技术很难追踪。”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愁啊。

　　好像缺了点?声音，苏心茴抬头：“我们?讨论了这么久，纪一帆呢？”

　　对哦，三个指挥呢？

　　他们?互相对视，一号农机的单兵往镜头外看了一眼，替纪一帆回答：“他们?还在?研究石碑的文字。”

　　“找到了！”话音刚落，镜头外便传来纪一帆兴奋的声音。

　　“找到了？在?哪在?哪？”这无疑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一号农机的学?生纷纷离开?镜头，其余三台农机的人只能在?镜头内翘首以盼。“你?们?别光着咬耳朵，也跟我们?说?说?啊！”

　　“我找到了宝物的位置，就在?这！”纪一帆一手指向破译的文字上，背后鸦雀无声，他扭头询问：“你?们?不能给点?反应吗？”

　　“我们?找人，你?找宝物？”项子焱挑眉。

　　纪一帆：“人重要，比赛也重要，大家分头行动，你?们?找人，我找线索，同时进行，这样效率才高，对了你?们?今天有什?么收获吗？”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可心里听?得不痛快。

　　“什?么收获都没有，找不到地下暗河，就无从得知百草被卷到哪里。”项子焱抱着手靠在?墙后。

　　“地下暗河？巧了不是，这块碑的正面是以前原住民用来记录湖泊水位变化，赛委会?在?背面刻下线索，所以它同时记录了水脉方向和宝物的方位。”

　　纪一帆拿出手稿，其他人一听?连忙凑过去。

　　“你?看上面说?，虽然银砂海的绿洲不时会?转移位置，但正午的水脉是不变的，它也是银沙海的命脉，只要我们?顺着水脉，就能找到其他绿洲。”

　　“你?小子，不早说?！”项子焱笑骂，一拳轻轻捶在?纪一帆的肩膀上。

　　“暗河藏在?沙下，凭着这几根线条，我们?怎么判定位置？”禾嘉提出新的疑问。

　　黎昕无意?说?了一句：“要是有夜光藻就好了，上次项子焱缠了一身闪闪发光的夜光藻，让人记忆犹新。”

　　一语惊醒梦中人！

　　翌日中午，他们?各带着一大瓶水，来到绿洲湖泊边上，测算好几条水脉的方位，单兵们?负责挖沙，有专人放飞无人机，而苏心茴等人往沙里倒入含有大量夜光藻成分的水。

　　沙坑里的水一开?始没有渗透下去，突然，坑里的液体冒了一个泡，如同一个信号，液体找到了出口，它咕咚咕咚的，沙坑内的水位飞快往下降，在?数秒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怎么样？】他们?在?团队频道里询问。

　　韩贺和禾嘉紧盯着8台无人机传回来的漆黑画面，画面陆续出现一点?蓝色荧光，这一团荧光越来越大，隐约有向外扩散的势头，终于它们?分别朝着不同方向的流动。

　　【动了！都开?始动起来了！】

　　其实无需韩贺和禾嘉说?话，他们?看到半空携带生命检测仪的无人机咻一下飞出去，便知道荧光藻水流动起来，完成任务的单兵立刻返回农机，随时准备出发。

　　纪一帆认为?找人可以，但寻找宝物不能落下，这关乎他们?能不能进入下一场比赛。

　　有了搜索的方向后，大家的心都安稳下来，认可纪一帆的决定。

　　他们?分头行动，两台农机出发去找通行门票，另外两台农机沿着夜光藻流动方向去找。

　　【8条暗河，就没有一条是主河流吗？】韩贺和禾嘉头都秃了，暗河与?暗河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眼看即将超出无人机的控制距离。

　　【要不这样，我们?再分出几支小队，保证每条暗河都有人追踪。】苏心茴说?道。

　　【我就怕我们?分太散了，万一遇到其他军校的校队，又或者极端天气卷土重来，那不是……呸呸！】禾嘉担忧，她?说?完一巴掌拍在?嘴巴上，万一乌鸦嘴了怎么办？

　　【等会?，变了变了！】韩贺惊叫起来，监控画面中的三四条地下暗河突然改了方向，它们?渐趋融合，合并成一条地下暗河。【现在?只用跟踪三条河流就好了！】

　　苏心茴：【好，我带一支轻兵跟过去，随时保持联系。】

　　大概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禾嘉乘坐的农机停了下来。

　　她?、蓝潇以及陈修等人陆续从农机上跳下来，不远处，联邦星际军校的校队正在?挖沙。

　　对方看见她?们?，顿时停下挖沙动作，进入防备状态。

　　“这里不会?是什?么宝物埋藏地吧？”禾嘉嘴唇都不带动的，声音从嗓子间溢出。

　　“不好说?，地下暗河来到这里就不动了吗？”蓝潇再次确认，禾嘉：“没错，代表夜光藻的蓝色荧光来到这里不动了，应该是一条断流的暗河。”

　　“信号！信号有反应了！”搜索了半天都没有接过的信号检索器，终于在?这个时候亮起一个红点?，他顶着联邦星际军校校队警告的目光，迎着头皮往前走了五步，“百草就在?我的脚下！”

　　“识时务者为?俊杰。”蓝潇拉着禾嘉和陈修他们?匆匆回到农机，她?们?人数不过十个人，多半是后勤学?院的，对面半数是单兵，寡不敌众：“赶紧摇人！”

　　地下古城内，百草喝着气味发苦的药汤，突然抬头看看天花板。

　　“上面好像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