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争霸天下(八)(1 / 1)

春秋大梦Ⅱ 梦三生著 1 万汉字|14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四章 争霸天下(八)

八、江山美人

公元前473年冬。香宝在盼君归里养了一条狗,名叫阿旺,在大街上捡了一个少年,取名叫阿福。

阿福在盼君归里砍柴,但香宝待他比阿旺好。

天刚刚降过一场大雪,气候异常的冷,齐国的都城一片银装素裹。

穿着一身厚厚的衣服,香宝趴在柜台上打着哈欠,阿旺蜷缩在香宝的脚边打着呼噜。门边一阵响动,香宝揉了揉眼睛,看着卫琴将第N个点名要“香大娘”的客人扫地出门。

“你再这么下去,盼君归该关门了呀……”带了三分睡意,香宝迷蒙着双眼,嘟囔道。

“我看不会。”卫琴磨着牙,冲着她笑。

香宝回头看了看店里,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看来果然是她香大娘敛财有术呀,嘿嘿嘿。

懒懒地摇晃着手中竹制的茶杯,竹杯里泡着菊花茶,那菊花是秋天时采下晒干的。香宝低头看着晒干的菊花在热水中缓缓伸展开干枯的花瓣,继而盛放,袅袅的香气便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飘散开来,带着几分温暖。

香宝真的,许久没有做噩梦了。

盼君归门口是一条大街,来来往往的都是人,这也带动了盼君归的发展。真不愧是齐国最大的一家歌舞坊呀,果然那粒珠子花得值,如今一晃三年过去,这家歌舞坊更是热闹。

香宝乐呵呵,美滋滋的。

“听说没?吴国亡了。”对面的大街上,忽然隐隐传来交谈的人声。

香宝的手微微一抖,竹杯滚落在地。热水浇在手上,香宝怔怔地低头看着在她手背上盛放的菊花,暖暖的,软软的。

“香宝,你怎么了?”卫琴见她这样,忙快步上前,伸手拂去她手上的菊花,小心翼翼地翻看着她被烫红的手。

“是啊,夫差那个昏君,为了一个西施搞得天怒人怨,终于有报应了……”

“听说他以布蒙面,拔剑自刎了呀……说什么九泉之下无颜见伍相国之类的……早知有今日,又何必当初……”

“唉,昏君呀……”

交谈的人渐渐走远,香宝却如坠冰窟。

看了看门口大大的“盼君归”三个字,香宝扯了扯唇角,好傻冒的名字呀。习惯性地低头咬唇,香宝没有开口,只是心竟仿佛被掏空了一样。

“香大娘,香大娘。”阿福嚷嚷着跑了进来。

香宝缓缓抬头,有些恍惚地看着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年,他叫她“香大娘”,不是“香宝”。

一切都是她造出的假象,一切都是她在自欺欺人。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无论她如何模仿,都还是回不去了。

她,就是一个掩耳盗铃的傻瓜。

“香大娘,外面有个酒鬼,看起来快被冻死了。”阿福一阵风似的冲进门来,急急地嚷嚷着,拉着香宝的手往外走。

香宝疑惑地跟着阿福跑出去。门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空着的酒壶。

“咦,他刚刚还在那里的呀……我叫他,他也不应,披头散发的,还披着一层破布……”阿福挠了挠脑袋,随即指向墙角一堆灰不溜秋的破布,“就是这个!”

香宝走上前,弯腰捡起那一件几乎辨不出原色的袍子。其实就像阿福说的,那根本就是一块破布。可是那块破布,很眼熟。

是她曾经为了讨好某个人,特意做的……袍子。

“香大娘,香大娘……我们找找吧……”阿福拉着香宝的手摇晃,大概因为他是被捡回来的缘故,对于诸如此类的事情他不能无动于衷。

“不用了。”香宝拿着那块破布,转身走进大门。

柜台边的青铜小炉里燃着火,香宝伸手,便将那块破布塞了进去。看着红红的火苗舔上那块破布,香宝兀自发呆。

不一会儿,那破布已被那一团火苗吞噬殆尽。

香宝心烦意乱:“不做生意了,关门睡觉。”说着,她起身回房。

阿福愣了愣。见香宝回房,正被一名女客人缠住的卫琴甩手走了过来:“阿福,怎么了?”忘了讲了,自从有卫琴坐阵,这盼君归里多了很多喝茶聊天的女客……

阿福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也是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请走了所有的客人,盼君归歇业一天。

门前的大街上,忽然跌跌撞撞地走来一个邋遢的男子,似乎在寻找什么,却是寻而不得。

无力地坐在墙角,他抬头,见对面的店门紧闭,“盼君归”三个字在冬日的阳光下异常地耀眼。

一进房间,香宝就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等她感觉不对时,已经全身瘫软,使不上半点力气。她瞪大眼睛,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她榻上的越女,她一身黑衣,如鬼魅一般。

“放心,此次我并非来杀你,只是奉了王兄之命带你回越国。”她起身,走到香宝身边。

香宝气结,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别紧张,只是暂时的。”越女说着。

当日,勾践说,越国复国之日,便是寡人迎你回国之时。

三天路程,一路疾行。

马车停在越王府邸后门。

后门么?香宝忍不住冷冷扬唇,果然,她仍是见不得人呢。

“进去吧,王兄在里面等你。”

香宝动了动,发现自己竟然能动了。刚走下马车,便有人迎了上来,将香宝领进门。

既是不可避免,生也罢死也罢,见吧。

一路走过,景物依旧。记得那一日,在这园子里,在那一场盛宴之上,香宝满面浓妆,见着了一脸陌生的范蠡。

如今,景物依旧,人面全非。

一队巡逻的侍卫走过,香宝感觉手上一紧,竟是被人捂住了嘴巴,拖进墙角。

香宝挣扎了一下,耳边是熟悉的声音:“别动,是我。”

文种?

捂着香宝嘴的手松开,香宝转身,果然是文种。

“跟我来。”没有多话,文种拉着香宝从角门又绕出了越府。

越府外,是早已准备好的一辆马车。

“走吧。”文种道。

香宝转头,看向那一辆毫不显眼的马车。坐在车前的车夫一身破衣,头上戴着破旧的斗笠,脸用布包着,低着头,连眼睛都看不见。

不知怎么的,香宝总觉得这人有些怪异。

“少伯辞官了。”文种道,“他在找你。”

“嗯。”香宝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文种伸手,递给香宝一块红色薄纱。香宝伸手接过,只觉得有点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不记得了吗?”文种微微叹道,“君夫人从君上的衣服中找到的。”

香宝愣了一下,那是她在留君醉第一次登台时覆面的纱巾啊!当时勾践以明珠一枚,换得见她一面。这块红纱……勾践一直留着?

“知道君上让公主请你返越,君夫人一早便吩咐我在此等候,你走吧。”看着香宝,文种道。

香宝笑,原来如此。

轻轻松开手,掌中的红纱随风扬起,渐渐被风吹远。

“西施乃亡国不祥之女。如文大夫、君夫人所愿,香宝只是香宝,终其一生都不会再回越国。”

文种微微一愣,脸色有些不自然。

“若是君上问起……”文种开口。

“若是君上问起,就将香宝的话转告给他。”香宝缓缓扬唇,看着天边一抹残阳如血,淡淡开口,“君上,是天下人的君上;夫差,是我一个人的王。碧落黄泉,生死不变……”

香宝没有注意到,坐在马车前的车夫闻得此言,微微一僵。

放出豪言壮语,香宝眼睛微微有些涩,先为自己感动了一把。转身,她坐上马车,放下车帘。

“子禽哥哥。”隔着车帘,香宝忽然开口。

文种微微一愣。

“谢谢你去看姐姐。”

这三年,每逢莫离祭日,香宝都会悄悄回来,见莫离的墓前总是干干净净的。

车夫高高一鞭扬起,狠狠落下,马儿扬开四蹄,绝尘而去,离越王府邸越来越远。

文种看着那辆马车远去,转身回府。

香宝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里,透过车帘看向越来越远的越王府。那座府邸之中,有一个君王在等她,等她回到他身边,他满面温和,却是野心比天。

他说,江山美人,他都要。

他说,越国复国之日,便是他迎她回国之时。

他自称,寡人。

孤家寡人。

马车一路疾行,天渐渐暗了下来。看着坐在前面赶车的马夫,香宝微微咬唇,有些慌。以君夫人一贯的行事手段,不可能那么轻易放她离开。更何况,那车夫以布遮面,就那么见不得人?

天色越来越晚,越晚便越危险,她必须速战速决,先下手为强。微微握了握拳,香宝轻轻拔下发间的银簪,小心翼翼地靠近车夫,那车夫只顾着赶车,竟似毫无所觉一般。

抬头,香宝狠狠将那尖锐的银簪抵在车夫的颈间:“停车。”

车夫狠狠勒往马缰,马儿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香宝跳下马车:“你是谁?”

车夫沉默。

“哑巴吗?”香宝微微有些恼怒,对方竟是一问三不答,“摘下布巾!”香宝令道。

“呀,这么晚竟然还有肥羊经过啊……”身后,忽然有人叫道。

香宝微微一愣,好熟悉的台词。脑中灵光一闪,香宝又猛地一僵,这不跟在夫椒山下遇见山贼时的台词是一样吗……

缓缓转身,香宝有些鸵鸟地不敢面对现实。唉,是不是所有的山贼都长得一个德性?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山贼似的,为首的那个家伙仍是一脸的横肉,一脸的络腮胡子……

好无力呀。

“呀,是个细皮嫩肉的娘们呢。”旁边一个大板牙的家伙笑得一脸**。

台词都没有变。

香宝暗自叹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个可疑的车夫还没有解决,又出来这么一大堆麻烦。

老天爷啊……

拉车的马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开始躁动起来。

香宝四下里张望,唉,又是荒效野外!就算她喊破喉咙只怕也不会有人听见的,还是省省力吧。那车夫仍是没有开口,只是伸手抚了抚马颈,那马竟就安静了下来,不再躁动不安。

香宝看在眼里,暗自惊奇。

“头儿,我们抢了那小娘子回去给弟兄们享用吧?”那大板牙仿佛嫌自己不够恶心似的,越笑越**,看得香宝忍不住一阵反胃。

“嗯,好主意!”一大群奇形怪状、恨不得在脸上贴上“坏人”标签的家伙开始起哄。

香宝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顾不得了,香宝转身便没骨气地跑到那车夫身后。躲在他身后,香宝微微一愣,竟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安心。随即再想,如此境况,除了那伙山贼,大概是个人都会让她感觉到安心吧。

“大哥,还有一个耶!”那些山贼满不在乎地笑闹。

“救我……”看他们这样,香宝忍不住又靠近了那车夫,低声求救,全然不记得自己前一刻还拿着银簪抵着人家的脖子来着。

黑暗中,那人仍没有吱声。真是哑巴啊,香宝有些沮丧。

“你是何人?”那领头的络腮胡子竟似乎有些忌惮那车夫。

车夫仍是沉默,只是缓缓站起身,跳下马车。

香宝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他莫不是要开溜?这个可恶的家伙竟然要见死不救?!

“哈哈哈……”见他如此,众山贼皆以为他是服软了,都大笑起来,得意非常。

“主子啊,虽然你有万贯家财,几辈子都花不完,身子又金贵,可是千万别丢下宝儿一个人啊……”香宝一脸惊慌地嚷嚷。哼,想甩掉她独自逃跑?休想!

“几辈子都花不完?”那大板牙一听,眼睛都直了。

众山贼渐渐逼近那车夫,香宝偷笑着勒紧了马缰准备开溜,眼前突然一道寒光闪过,却见那车夫竟是忽然间拔剑出鞘不发一语地便砍向那些山贼,香宝不由得愣在原地。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那车夫挥剑如入无人之境,那样君临天下的感觉,却又透着诡异的妖艳,竟如舞蹈一般!

香宝的心微微一窒。

四周归于沉寂,香宝满目只看见那以布巾蒙面的车夫在漫天的妖异鲜血中独舞。他忽然停了下来,剑端直直地指向一人,再看时,却原来是那个大板牙,刚刚一起的众山贼倾刻间竟然只剩下他一个。

那大板牙全然没了刚才的嚣张,只能涕泪满面,双腿筛糠似的抖个不停,更显猥琐。他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眼前那宛如死神一般的蒙面男子,颤抖着双唇,竟吐不出一个字!

“求我,我就放过你。”那车夫突然开口。

香宝立刻呆住,那个声音……

“求……”大板牙打着颤,却因惊恐过度而语不成句。

“唉……”那车夫忽然叹了一口气,“不求吗?”

“求……求……”大板牙颤着唇,继续他未完的哀求。

长剑泛着寒光,直直地刺向大板牙。

“求求……你!”大概是突然福至心灵,那大板牙一急,竟然很溜地说了出来,“求求你……求求你……”

夫椒山下那一幕猛地在眼前浮现,香宝料定大板牙难逃一死,紧紧地闭上双眼,不忍去看。许久,没听见长剑刺过皮肉的恐怖声响,香宝缓缓睁开眼睛,见那大板牙裤子竟湿了一片,好端端地坐在地上发抖。

他……竟然手下留情了?

真的,不一样了吗?

转身,那车夫看向香宝。黑暗里,他颀长的身形像极了某人。

香宝咬牙,上前一步,抬手便揭去了他的斗笠。一头未绾的长发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滑落在他双肩之上,月光下,泛着青亮的色泽。

斗笠下,那双狭长的眼睛看着香宝,带着笑。

“你准备一辈子裹着那块破布过日子吗?”香宝咬牙,恶狠狠地道。

眸中的笑意更炽,他缓缓抬手,解开了半裹着面的布巾。

呼吸狠狠顿了顿,香宝僵在原地。

真的……是他。

身子微微前倾,他埋首在她的颈间,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宝儿……我亡国了……”他在她颈间低喃,那语气竟像是在说“我回家了”一般。

“你不是死了吗?”鼻子微酸,香宝的牙齿咬得“咯嘣”作响。

“嗯,死了,可是担心我的宝儿会哭,所以又从地府逃出来了……”他低低地笑,“你哭了吗?”

“谁会为你哭……”香宝嘟囔着。

他便笑。

“谁做了你的替死鬼?”香宝微微撇唇。传言说他自刎前以布蒙面,大呼“九泉之下无颜见伍子胥”,她早该猜到的,那个嚣张又自大的家伙怎么可能会认错?那句话无关紧要,蒙面才是正事,蒙了面,死的那个是谁,便不得而知了……

“我的宝儿真聪明。”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香宝知他在笑她刚刚为了拖他下水,胡诌什么“主子”,什么“万贯家财”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香宝奇道。

“我聪明呀。”

“原来的车夫呢?”香宝心里有些犹疑。

“杀了。”他老实交待。

香宝低头,知那人定是君夫人派来取她性命的。

“宝儿,我无家可归了……”拥着香宝,他轻轻道。

“唉,我捡了阿福,捡了阿旺,不差再捡你一个回家……”香宝撇嘴,一脸委屈。

“阿福是谁?阿旺又是谁?”夫差看着向香宝,不满道。

“呵呵,阿福替我砍柴,阿旺嘛……替我看家……”

“看家?为什么看家?”

“笨啦,因为阿旺是条狗!”

“宝儿……”

“嗯?”

香宝和夫差回到盼君归的时候,卫琴不在。听阿福说,卫琴是在闻到香宝房间里的味道后离开的。

后来,卫琴再也没有回来。

香宝想,他会不会跟越女在一起了?

如果是,多好。

她是天底下最希望他幸福,却又无法给他幸福的人。

夫差看到歌舞坊上“盼君归”三个金光灿灿的大字时,笑得像偷了腥的猫。香宝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干吗要取那么傻冒的名字?

“好梦由来最易醒,一梦已是三生过……”门前的大街上,有一个青衣老头开坛说书,“老夫梦三生,今日来给大家讲一段吴越之争,说一说那因美人而亡国的君王夫差!”

周围渐渐有人聚过来。

“馆娃初起鸳鸯宿,英雄无奈是多情……话说那夫差建了一个馆娃官……”那说书先生站在大街上说得唾沫横飞,神采飞扬。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香宝趴在台上,睡意朦胧地看着对面,听那说书先生手摇羽扇,说得好不尽兴。

“叹君甘入瓮,那一代枭雄不爱江山爱美人,终是火烧馆娃宫,兵败笠泽……”

香宝懒懒抬头。夫差单手支着下巴,正细细地瞧着香宝,狭目微眯,薄唇轻扬,却是带三分暖意,一身明黄的长袍依然嚣张。

“说得那么好听,不就是一个亡国之君嘛!”下面有人起哄。

“就是啊,听说那夫差昏庸无道,听信西施那个祸水的谗言,斩杀了忠心耿耿的伍相国……”

夫差犹自看着香宝,仿佛充耳未闻。

“那个昏君,为了一个女人搞得天怒人怨,终于有报应了……”

“是啊是啊,听说他以布蒙面,拔剑自刎了呀……说什么‘九泉之下无颜见伍子胥’之类的……”

“唉,昏君呀……”

香宝咬了咬唇,抬头看他:“一世英明毁于一旦,甘心吗?”

夫差扬了扬眉,弯唇:“英明?我从未英明过呀。”

眉带笑,唇带笑,眼带笑。香宝勾住他的脖子,笑得一脸的阳光灿烂,狠狠赏了他一个香吻。

“话说吴人在盛怒之下将西施装进皮囊,投入江中。越国大夫范蠡带兵冲进姑苏城,却只得到了西施的死讯,后辞官归隐,不知所踪……”

不知何时,那些人散了。

香宝蜷在夫差怀中,睡着了。

公元前472年,越王勾践赐文种“属镂”剑,文种自尽。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那总是一袭白衣的温和男子,他明明看得那样清楚……

又一年春暖花开。

齐国多了一个商人,他有一个怪名字,叫鸱夷子皮。他有着惊世的才学和商业天赋,短短几年间,已经积累了数十万家财。齐王将他请进国都临淄,拜为相国,他却挂印而去。

士、农、工、商,士为首,商为末。由此,商人是令人瞧不起的行业。可是这个怪人,他不当官,宁行商。

这个怪人说,他有一个未婚妻子,是个小财迷。

再后来,他定居于陶,经商积资,成为天下首富,称“陶朱公”。

他,终于成了天下第一有钱人,可是……他弄丢了她。

他有好多好多钱,可是没有人帮他花。

他曾说,他喜欢香宝。

他曾说,他不会为了任何事舍弃香宝。他说,她会是比他性命更重要的存在。

他发过誓:范蠡今生倘若舍弃香宝,必定孑然一生,孤独终老。

那样决绝的誓言。

如今,他已然应誓。

越王平吴之后,声威大震,以兵北渡淮,会齐、宋、晋、鲁等诸侯于徐州,周天子使人命勾践为“伯”,他俨然已是一个霸主了。

不过此时,春秋时代已行将结束,霸政趋于尾声,勾践已是春秋时代最后一个霸主。

再往后,便是战国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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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有一种执念,可以深入骨髓。

公元2006年。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霍水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都说江南盛产美人,可是霍水却是丢进人群便找不出来的那一类。霍水之所以叫霍水,因为她姓霍,又出生于江南水乡,所以霍爸简称之为……霍水。

平平淡淡地结束了大学生活,霍水进了苏州博物馆,作为新人被分进了“创优办”。所谓创优办,主要承担博物馆的“创佳评差”工作,包括为游客提供优质服务、受理投诉,以及环境卫生保洁工作……

如果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那么此刻,霍水很荣幸地在天堂里拖地。

“哎,今天新馆开幕,听说陶朱也会来耶!”同是新人的小吴八卦兮兮地道。

“陶朱?”霍水一脸茫然地抬头,“好奇怪的名字。”

“天呐,你居然不知道他?”小吴瞪大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呃?我知道陶朱公……”霍水笑了起来,“那个春秋时的第一有钱人,商人的祖师爷爷。”

“若论钱,这一位可不比那陶朱公差。”翻了个白眼,小吴又一脸花痴地道,“听说长得还特帅……”

“真的假的?”

“你以为啊,要不是因为跟馆长有交情,他才不来呢。”

“哈哈,说得好像跟你很熟一样。”

“切,说不定上辈子我还是西施呢。”小吴捧着脸,笑眯眯地流口水,“那他一定就是范蠡了,我的陶朱公呀……”

“还有个吴王隔在中间呢。”霍水笑着浇地冷水。

“哎呀呀……红颜薄命呀……”小吴拿抹布当手绢,摆了个忧伤的POSE。

霍水抱着拖把,笑得直打颤。

刚刚把拖把、抹布放回原处,小吴就扯着霍水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哎哎,樱子带着他们过来了。”

“从这里进去,便是新馆西部主展区和东部次展区,其展示面积共有3600平方米,分布着各具特色的大小展厅32间,展品上起远古时代,下至明清及现代,多为历代佳作和精品。”解说员樱子领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那丫头倒一点都不怯场。”小吴撇了撇嘴角,有点酸酸地道。

“如果说她上辈子是西施,我倒有几分相信。”霍水捏了捏小吴的腰,继续刺激她。

小吴不依地反拧了她一把:“哼,她啊,妲己还差不多!”

“展区里设有‘吴地遗珍’、‘吴塔国宝’、‘吴中风雅’和‘吴门书画’这四个富有苏州地方特色的常设展览系统……”完全没感觉到自己成了八卦的中心,樱子继续微笑着解说。

“姐姐……”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正在八卦中的霍水感觉自己的裙角被人扯住了,低头一看,一个小不点儿正仰着脑袋看她,眼睛还忽闪忽闪的。

“呃,小朋友,你妈妈呢?”霍水蹲下身,笑得一脸和蔼可亲。

小不点咧着没牙的嘴冲她笑,肉乎乎的小手指着黑压压一片的人群。

霍水抱起她,回头对小吴道:“我带她去找她妈妈,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小吴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抱着小不点挤进人群,霍水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她妈妈。

“这只两千多年前的吴王夫差盉,是新馆开幕特地从上海博物馆借来的珍贵文物。”樱子正示意大家看一件春秋时代的文物,“吴王夫差是春秋末期吴国的君王,他共在位二十二年,被越王勾践灭国后自杀身亡。迄今为止发现的吴王夫差遗物仅有20余件,且其中大多是戈、剑一类的兵器,这只青铜盉是吴王夫差遗留下来的唯一一件青铜酒器。而且,是为一个女子而造。”

霍水的视线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

“它高约27.8厘米,口径11.7厘米,腹径24.9厘米,造型古朴典雅,在春秋晚期的青铜器中属上乘之作。”樱子详细地解说着,复又笑道,“大家可以仔细看看,盉的肩上有一周铭文依然清晰可见,上面刻着‘敔王夫差吴金铸女子之器吉’的字样。”

霍水不自觉地伸着脑袋去看……

忽然,砰的一声响,众人吓了一跳,连带着解说员樱子也稍稍愣了愣,随即忙掩饰了过去。

“姐姐痛痛……”小不点肥嘟嘟的小手轻轻揉了揉霍水在玻璃罩子上撞出红印的前额。

众目睽睽之下,霍水红了脸,她忘记文物外面有防护罩了……

“咳……‘敔王夫差’即‘吴王夫差’,‘吴金’是指最好最珍贵的金属。这段铭文的大意是吴王夫差用诸侯敬献的珍贵青铜,为一位女子铸造了这个盉。”樱子忙笑着打圆场,“比较受人关注的是,铭文中这位‘女子’究竟是谁。经考古发现,青铜器在春秋时期为上层贵族所独有,吴王夫差为一个女子铸造铜器,这女子应该是其母亲、妻子或者女儿,但身为贵族,她们都有名有姓或有封号,铭文中也会标明,这一点,在所有出土的青铜器上无一例外。但这件吴王夫差盉上却未标明该女子的姓名,所以这女子究竟是谁,也就成了一个谜……”

“是西施吧。”有游客插嘴。

“‘西施’之说在先秦诸子的著作里已经出现过,也就是说在春秋的吴越时期之前就已经有这个名字了。也许‘西施’只是古代对美人的艳称,而非专指某一个人,就如《乐府诗集》中多次出现的‘罗敷’一样。”樱子笑道,“我们可以这样推论,在历史上吴越交战的时候有这样一个女子,她并不叫西施,只是因为容貌美丽而被冠以西施之名。”

隔着橱窗,霍水呆呆地看着盉上的铭文,那些字迹清晰可辨。

“姐姐……”小不点儿扭了扭,“我要嘘嘘……”

霍水还在发呆。

“我……要嘘嘘……”嘴角抽了抽,小不点快哭了。

“啊?”霍水茫茫然回过神来。

“姐姐……”小不点儿忽然笑得一脸舒畅。

“嗯?”霍水低头看向怀里粉嘟嘟的小家伙。

“我好了。”小不点儿哼哼。

霍水感觉到自己的裙子在滴水……

大庭广众的……大家不会以为是她……

“妈妈……”小不点扭了扭,伸出小手乐颠颠地喊道。

“安安!”一个卷发女郎急急地跑了过来,从霍水怀里抱走了小不点。

手上一空,罪魁祸首顺利逃逸,还趴在妈妈的肩上冲她挥着小手说“拜拜”。

独留霍水一人在原地,慢慢石化……湿漉漉的裙子还在滴水……

风一吹,拔凉拔凉的。

她的脸……黑了。

“你还好吧。”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宛如轻风过耳。

霍水愣愣地侧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子。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他拿在手里的外套已经围在了她的腰间。

“谢谢!”霍水憋红了脸,忙道。

“你叫什么?”他看着她,朝她伸出手来。

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匀称,十分地好看。

“霍水,你呢?”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温暖干燥的手。

祸水?

“陶朱。”他微笑。

“啊?你就是那个有钱人?”霍水眨了眨眼睛,随即掩嘴轻呼。

那男子蓦然笑了起来:“嗯,是啊,我就是那个有钱人。”

展厅的橱窗里,吴王夫差盉在人们好奇的视线里沉默。

它就那样存在了两千多年,并且,还会一直存在下去。

故事就是故事,故事不是历史。

历史上,吴王夫差,只是一个忠佞不分,、误杀忠臣的昏君,并且,他为此付出了亡国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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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卫琴莲心

虽然讨厌莲心的苦,可是很喜欢你放入我口中那莲子的味道。虽然讨厌这个人世,讨厌那样悲惨地活着。

可是,我喜欢你,喜欢有你的……这个人世……

黑暗中,卫琴猛地睁开双眼,额间冷汗涔涔。这个梦,好久不曾做了,自从在香宝身边,那梦魇便不曾再出现了。

起身走出营帐,夜已经深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雾,浓得散不开。

一路北征,天气越来越寒凉,吴越大概还是秋天,只是这一路涉水行来,却仿佛隔了一个季节。

透过冰凉的雾气,可以看到天幕上那一轮惨白的弯月。

三个月,一路行军,经历几场零星的战役,现在吴军已在齐国都城临淄三里之外扎营。不过是杀人而已,对卫琴而言,已然习惯。血,在他眼中,似已与水没有什么区别了。

抬头望了望远处,齐国的都城在浓雾中几乎看不见,齐国的国主现在大概是难以安寝了吧。吴军一路攻陷了几座城池,现在兵临城下,临淄城内定是人人自危。卫琴撇了撇唇,被雾气裹得有些冰凉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挂在颈上的平安结,那是香宝送他的。

他的……姐姐……

指骨握得微微有些发白,卫琴狠狠捏紧了拳头。

比武场外,她狠狠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她为他落泪,她紧紧地抱着他,她告诉他,无论为了什么,都不值得以命相搏。

那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他讲。

十岁之后,他几乎是靠着杀人和偷窃来养活自己……叛国逆贼之子,这样一个耻辱的记号一直都跟着他,让他无法在吴国生存。最讽刺的是,到后来一切澄清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他的爹爹非但未叛国,还是吴国的大功臣……

只是那时的他,已漂流到越国,要离究竟是怎样的人,于他来讲……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只知道他为了成全自己的苦肉计,不惜杀妻杀子;他可以为了他的英雄之名,弃他们母子于不顾,甚至是牺牲他们。他便也只能当那个爹爹真的叛了国,真的死了……虽然最后他真的还是自刎于金殿之上,说什么“我杀庆忌,是为了吴国的安宁,并非贪图富贵”……

呵呵,果然全了他的英雄之名。

而他呢?作为英雄要离的儿子,他混迹于市集之中,被比他更凶狠的流浪儿欺负,甚至于……在比武场上,靠着别人的鲜血活了下来。

直到……遇见她。

明日一战之后,他便可返吴了呢,如此一想,身上那沉重的铁甲似乎也没有那么寒冷了。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笛声,那笛声中隐隐带着些悲切思念,悠扬着久久不散。

听着那笛声,卫琴心里微微一颤,忽然记起那一日,那漫天的白雪……文种道出了隐藏于他心中那卑劣的真相……香宝,是他的姐姐。然后,那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将手中冰寒的剑直直地刺入他的胸口,他倒在血雪之中……

然后,他便看到香宝的眼泪……晶莹剔透,比这世上最名贵的珠宝都要漂亮……

他从来没有告诉她,那一回市集上那么样多的人,他却独独偷了她的钱袋,是因为他早知道留君醉的头牌莫离姑娘,还有她……都是他的姐姐。莫离是知道的,所以莫离一直不允许他接近她。只是他没有料到莫离死之前,竟会将真相告诉文种。

哀凄的笛声如泣如诉,卫琴猛地摇头挥去往昔的记忆,随即微微皱了皱眉。虽然他是第一次带兵,但亦明白在军中吹奏如此哀凄的曲子,无疑会影响军心!一路循着那悠扬欲断人肠的笛声,卫琴在距离营帐约百米开外的一处土坡旁见到了那吹笛之人。是个少年,很是面生,竟是没有见过的,想来应该是下等兵之类。

“司马大人!”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那吹笛的少年慌忙站起身,单膝下跪行礼。

“这是什么曲子?”卫琴抬手让他起身,淡淡问道。

“离歌。”那少年有些拘谨地站在卫琴身旁,低头道。

“离歌……”卫琴微微有些出神,“是有思念的人吗?”

“嗯。”那少年有些含糊地轻应,有些羞涩的样子。

“是怎样的人?”看着他羞涩的模样,卫琴不自觉地又问道。

“是老家村里的一个姑娘,丑丑的,还挺笨,呵呵……”那少年说着,没了拘谨,自己倒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里带着甜,“我出征的时候,她挑灯一路送出村口,哭得丑极了,非要我答应她回去就娶她……呵……”

卫琴心里微微一恸:“你答应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嗯,看她哭得那么丑,真是没有办法……”少年的笑容微微淡了些,“只是……能不能回去,也不是我说了就算的。真是有些担心那个傻姑娘,如果我回不去了……她怎么办……”

“以后不要在军中吹笛了,影响军心。”没有再与他继续那个话题,卫琴道。

“是,司马大人。”少年忙低头应道,“是属下疏忽了。”

“回营去休息吧,明日有场硬仗,想要活着回去,就要做好赢的准备。”卫琴开口,颇有些威严。

“是。”那少年眼睛微微一亮,有些开心地大声应道,随后便转身依命先行离开。

望着他有些轻快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雾气之中,卫琴抿了抿唇,竟隐隐有些嫉妒。那少年期盼着打胜战,期盼着凯旋,期盼着早日回去见到许下婚约的女孩,只是他呢?他是为了什么才来这战场的?

她……会期盼着他回去吗?

“报!”前方突然有人大声疾呼。

“近前来讲。”张了张口,卫琴道,似是仍有些不习惯如此命令的口吻。

“是。”那人走近了些,低头着,隔着朦胧的雾气,看不清他的脸。

“何事?”卫琴问道。

“齐国趁夜来袭,烧毁我军粮草,前方士兵因连日行军征战皆疲累不堪,难以应战……”那人急急地道。

闻言,卫琴微微皱眉,趁夜来袭?

正在怔忡间,那跪在地上的人影突然一跃而起,挥着手中的长剑,狠狠地扑向了卫琴。

杀手!

卫琴后退一步,迅速拔剑出鞘,电光火石之间,温热的血扑溅了卫琴一脸。狠狠抽回刺入那人腹中的剑,那道人影便直直地倒了下去。卫琴甚至还未来得及伸手抹去脸上的血迹,便已感觉自己被数十名隐藏于雾气中的杀手围住了。

挥剑避开来人的攻击,卫琴冷冷扬唇。那一日,夫椒山下,他也是这样偷袭范蠡,致使其伤重坠崖的吧……

香宝含笑的模样在他眼前轻轻晃过,卫琴提剑便刺向那些杀手。

“战场上,自己小心。”

“这是平安结,以前家乡的老人家说,亲人的头发可以保平安,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要平安回去。

卫琴一剑砍下,血溅三尺。一颗头颅在雾气中翻转,然后滚落在他的脚边,狠狠一脚踩上,卫琴舔了舔唇边的腥浓的血迹,咧嘴,看向围着他的那些杀手。

对,他要平安回去。

雾气不知何时已经散去,耳边喊杀声不绝于耳,齐兵已经发动进攻了吧。

东方微微露出一点鱼肚白,惨白的月牙却还在天幕上流连不去。

晨色中,卫琴一身厚重的铠甲,火一般艳红的斗篷在冰寒的风中烈烈扬起,铠甲上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秀气而漂亮的脸庞染上一片刺目的腥红……

那般强烈的杀伐之气令那些刺客也禁不住胆怯,下意识地微微后退一步。

“我等皆是亡命之徒,有什么比死还可怕的?上呐!”有一人突然大喊,随即众人皆又被鼓动,纷纷扬剑杀上前来。

亡命之徒吗?卫琴禁不住轻笑,被血染得艳红的唇微微咧开,弯起,说不出的诡异,火红的斗蓬烈烈扬起,宛如地狱红莲之火,要燃尽一切可燃之物。

带着令人胆寒的笑,卫琴站在原地,剑所挥之处,一片血肉纷飞。

谁是亡命之徒?他才是亡命之徒,他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仿佛回到了那个比武场,那个杀人的地方,四周全是那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惨白的断肢,狰狞的头颅……

有什么比死还可怕的吗?孤寂!无止尽的孤寂!绝望的孤寂!

空旷的斗兽场,四周都是人,笑声、喧嚣声、叫喊声、鼓声……到处都是人,只是,他们在观赏,观赏小小的他在血污中挣扎,他们在哄笑,在鼓掌……

杀!杀!杀!

用鲜血浸染的生命……这些丑陋的嘴脸……

“司马大人,齐军攻来了!”身后,副将一声大吼,惊醒了如地狱修罗场杀戮的卫琴。

手腕上的筋络在“突突”地跳动,卫琴清醒过来,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天已经亮了。

四周蜿蜒的血细细地汇成一条断断续续的线……

“知道了。”点头,卫琴提着尚在滴着血的剑,走向大营的方向。不过杀人而已,早已习惯了不是吗?

一身戎装,卫琴转身直奔大营。

一路砍杀,一路血腥……身旁的将士一个个倒下,有齐兵,也有吴兵……

卫琴已杀红了眼,见了敌军便砍。挥舞着手中沾满了鲜血的长剑,卫琴着了魔一般砍杀着。突然,他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将军打扮的齐人直直地挥剑砍向一个吴兵少年,而那少年惊恐而绝望地看着那挥向自己的剑,无力逃开。

他的怀里,有什么滑落在地,被马蹄踩成破碎的几段……是那支笛子,那支曾经奏响了《离歌》的笛子……

“是老家村里的一个姑娘,丑丑的,还挺笨,我出征的时候,她挑灯一路送出村口,哭得丑极了,非要我答应她回去就娶她……呵……”

“能不能回去,也不是我说了就算的。真是有些担心那个傻姑娘,如果我回不去了……她怎么办……”

他现在是左司马,不是刺客。刺客只要完成任务,同伴的死活可以不顾;可是现在不一样,他不仅要获得胜利,还要保护自己部下的安全……

“如果我回不去了……她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那微带着痛楚无奈的声音在他耳边一再回响……

卫琴终是飞身上前,挥剑挡下了那人的攻势。

护着那少年,卫琴正与那骑在马上将军模样的人厮杀,身后却突然传来兵刃划过空气的声音……卫琴大惊,慌忙回首,一把闪着寒光的剑狠狠向他砍来……

执剑的,竟是那吹笛少年……

“为何?”剧烈的疼痛贯胸而来,腥红的血喷涌而出,卫琴咬牙道。

“我是齐人。”

没有看他,那少年微微低头,道。

竟是敌军的探子?满目腥红,咽下口中的腥甜,卫琴咧嘴笑了起来,难得发一次善心,竟是如此下场?呵呵,果然还是坏人比较长命。

项间的平安结松开,掉落在地……

人间于他是炼狱,活着也只是悲哀地挣扎,死也没什么可恐惧的。可是,可是香宝……香宝在这个人世啊。如果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就算再怎么讨厌这个人世,可是……香宝在这里啊……

如果死了,香宝一定会气得跳起来骂他……骂他不听话,明明说了不可以命相搏的……

如果死了,她会哭吧……

会吗?

他不想看到她哭的。

眼前寒光一闪,利刃夹着雾气迎面劈来,卫琴咬牙,抬手一挡,鲜血四溅……

香宝,我不会死。

因为……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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