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若你我曾卸下伪装(1 / 1)

朝瑜晚夕:夫君,你会吗 颜四 433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8章 若你我曾卸下伪装

父子俩在酒楼里话家常时,有人则顺着帅府的后墙悄无声息地翻进了一处院中,那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婢女与仆从,避开了所有人的眼睛,轻车熟路地闪进了厢房。

厢房里早有人在等候,光线昏暗,很有些装神弄鬼的架势。

那人进来便就地一跪,“大人。”

“事情可办好了?”

来人道:“回大人,都妥当了,”言罢又忍不住咬牙,“姓徐的狮子大开口,竟敢在大人给的价格上多加三成,实在可恨!”

被称作“大人”的人稍微抬了抬嘴角,不怎么在意地道:“无妨,只要事情给我办好了,几个臭钱,我还出得起!”

来人脸上便做了个谄媚的表情,跪行几步上前,奸诈模样道:“大人英明,这一次双管齐下,就不信他死不了!”

“大人”眼中一闪而过丝丝阴郁,手上门面似的折扇应声而断,森然开口:“他死不了,死的就是你们!”

来人原地打了个寒颤,可很快神色上就被阴损铺满,下保证似的说:“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大人”嫌弃的将折扇扔到他身上,冷冷一哼,“你走吧,当心别被人看见!”

来人将折扇细心收好,沉声告辞后,就怎么来的怎么走了。

一场谈话掐头去尾悄无声息,除了当事两人,谁也不明白其中何意。

父子俩酒楼中归来,都有些微醺,两人在家门口分开,各自前往各自的院子。

程静翕这两天没再作妖,许是被用心滋润了的缘故,心情上没了之前的那般大起大落,也没再暴饮暴食,并还能在叶怀瑜面前时时刻刻保持一张笑脸,实在难得。

可即便这样,叶怀瑜的心头却仍然盘桓着深深的无力感。

如同牵线木偶一般,她是木偶。

他的要求被她一一接下,且不遗余力地朝着他要求的方向走,一切看起来似乎是往越来越好的地方发展的,可叶怀瑜仍隐隐生出了气急败坏。

她太听话了,以至于没有自己的情绪,她该有情绪的。

自打父亲寿宴过后,他一直在等着她的质问,却始终没有等来。

也许是没有证据,也许料定他根本不会承认,她不哭不闹不急不缓,也许根本也没把他当回事。

有道是酒壮怂人胆,叶三不承认自己怂,只是今日的酒饮的多罢了。

碧儿将醒酒茶端上来,觑着这气氛有点不对,连忙告退出来,撒腿想跑路,猛然惊觉自己无处可去,只得胆战心惊地守在外面。

“殿下在想什么?”

程静翕眉目微抬,虽是笑着的,话里却堪堪不过平铺直叙,“想你缘何喝了这么多酒,何时才能将醒酒汤喝下。”

叶怀瑜举着一根手指摇了摇,“非也,殿下所想才不是这个!”

程静翕:“你喝不喝?”

叶怀瑜噗嗤一声笑了,摇着头,像个不依不饶无理取闹的大孩子,“我不喝。”

程静翕十分文明的在心里问候了一遍他家祖上。

嫁进来这么久,她还是头一次见着所嫁之人竟会是个偶尔耍酒疯的。

“当真不喝?”

叶怀瑜将头一甩,倒很是个倔强的样子,斩钉截铁道:“当真不喝!”

然而下一瞬间,他便被人毫无预警的灌了一嘴的汤。

有好些顺嘴流到了外头,又有好些仿佛没往肚子里走,而是直接上了头。

眼前一黑,叶怀瑜差点没就此昏厥过去。

真粗鲁。

被灌汤的间隙,忍不住这样想着。

可许是灌汤的人太过认真,居然没发现被灌的人已然悄无声息地伸出双手将她环在了一侧,虚虚的一圈,却像个极为简易的桎梏。

多想画地为牢,多想不顾一切。我竟不知道,有朝一日我对你会这般依依不舍,即便只是短暂别离,都叫人如此的难以忍受。

“酒醒了吗?”毫无察觉的人恶声恶气半点公主气质没有的问道。

叶怀瑜傻子似的看着她,脸上的笑仿佛从此再也散不去了似的,并不要脸极了的开始耍流氓,虚虚放着的手开始不老实的在程静翕身上四处乱摸,“许是更醉了……”

程静翕委实被惊到了,连反抗都短暂的忘却,目瞪口呆地僵立当场,结结实实的被摸了个齐整。

程静翕的脸几近扭曲。

“更丑了,”叶怀瑜胡乱地想着,“真丑啊……”

可他审美也跟着扭曲,可他就爱这一副容颜。

怕不是疯了。

但,又如何呢?

“叶怀瑜?”

听不见听不见!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不顾她口中警告的即将而来的拳打脚踢,更不顾她的挣扎,顺势将搭就而成的牢笼收紧,她便被他抱了个满怀。

酒味扑面而来,程静翕被熏得气都不能喘,只能憋着气咬牙切齿地发誓:“等你酒醒了本殿下定要杀了你!”

一点威胁的气势都没有。

叶怀瑜仍是笑着,像是吃错了药。

“等我酒醒了,定会躺下任你摆布。”他今日的酒里莫不是加了什么致命佐料,以至于喷出的酒气中都掺杂着不要脸。

程静翕面对这样的人实在是难以招架,无奈之时,余光猛地瞥见丫鬟在门边探头探脑,一时也顾不上什么颜面问题,一边推他,一边冲外头嗷嗷直叫:“碧儿——”

“碧儿,”叶怀瑜见状也冲外头喊,且刻意将她的声音给盖了过去,“把门关上,不用守着了!”

“不……”

刚要出声阻止,叶怀瑜居然不要形象的作势去亲她,程静翕立即乖乖听话闭嘴。

而就是这一个闭嘴程静翕便完全失去了时机,丫鬟碧儿秉承着谁声音大就听谁的道理,偷笑着十分尽职尽责的将门关好,并蹬蹬蹬到大门口将院门落上了锁,然后一刻不耽搁地撒腿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拿棉被蒙上了头。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屋内的程静翕完全没了平时的好脸色。

“你到底要干什么?”

被面对面抱着站在屋中央,不进不退的,他什么意思?

“我明日要出京了。”他忽然正经下来,语调落寞,跟之前的撒酒疯完全判若两人。

画风陡转,打了程静翕一个猝不及防,故而她又一次失去了抢占先机的机会,只来得及一个匆匆的结结巴巴,“……啊?”

叶怀瑜道:“你问我缘何会喝这么多酒,”顿了顿续道,“今日父亲将我叫出去,嘱咐了许多出京之后的事,他虽没有明说,但我却能看得出他不放心。”

程静翕迷迷糊糊地就被带了进去,顺着问:“那一伙匪徒,可是十分棘手?”

叶怀瑜点了点头,真话说的好比兑了水的假酒,“为首的盗匪十分厉害,据说还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经验丰富且心狠手辣,所到之处老幼妇孺皆不放过,是个极为危险的人物。”

程静翕听得心惊肉跳,不由担忧道:“可你经验欠缺,如何能将他清剿?”

叶怀瑜叹了个真心实意的气,心里是胜券在握之前的松懈,“正因不知如何是好,才没注意喝了许多酒。”

“我要进宫见皇上!”

叶怀瑜三心二意的走了神,不巧的让急急挣扎的程静翕一下子把力道给卸了,眼瞅着人要往外跑,叶怀瑜忙忙追上去,从后面将她抱住,“别去!”

“你连带兵打仗的次数都有限,如何能经得住那般老道之人?我去找皇上求情,叫他再指派别人前去!”

叶怀瑜语气无奈,“明日就要去了,这个时候你叫皇上临时再去指派谁?”

程静翕仍然不住地往外挣,“那也不行,你此去危险重重,死了怎么办?不行,你别拦着我,我今天就要进宫见皇上!”

叶怀瑜心说坏了,莫不是玩大发了,他这丑妻还真给当真了。

可戏总要演下去,总不能就此崩坏。

他引着她一点点将她往沟里带,还没有听见想听的话。

但要命的是酒劲仿佛这个时候才上头,心并着脑袋全都闹哄哄对他叫嚣,嘴边断断续续了许多个字,就是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要困不住她了!叶怀瑜头晕脑胀地想,也罢,那就最后一招。

他蓦地松开手,一直往前挣扎的人却并未顺势向前扑去,她站的稳稳的,可刚一回头,就见身后的人先一步倒地翻起白眼,接下来很可能还要口吐白沫。

程静翕不由得开始佩服起来。

等了一会也没等到白沫吐出来,程静翕估摸着可能这个表演有点高难度,让事先没准备的人没法展现,只好继续假装昏迷。

当她是个傻子吗?

还耍酒疯!

我耍你奶奶个腿儿!

地上的人不声不响的睡着,而后轻轻打起了鼾。

程静翕抬腿想把他踢醒,可试了试终还是作罢,想到明日他即将离开,再大的怒气便也就此化成了柔柔清风,姑且消散了。

打开门喊碧儿,小丫鬟急急忙忙的应声而来,一双眼睛想看又不敢看她,嘴角还有点怎么憋也憋不住的笑意。

程静翕没心思跟她算刚才的账,转身回屋,“过来搭把手!”

碧儿小跑进来,手脚麻利地说:“殿下歇着,这种事情怎好劳烦殿下,都是奴婢的事呢!”

丫鬟嘴上说着话都打不住自己内心的活泛,心说少爷可真会玩,那种事竟还可以在地上的!

“你自己能扶他去榻上?”

碧儿试了试,不太好意思地摇摇头,诚心诚意地建议,“公主,咱们院子里的丫鬟真的太少了,该多问夫人要几个过来。”

程静翕没搭理她,俯身跟她一起把人给拖了过去,期间碧儿一直时不时地往程静翕身上瞧,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程静翕不明所以,但此刻也没那个心思深究,吩咐她将屋子打扫干净后,就到窗边静静坐下了,直到小丫鬟离开,她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一个时辰后,叶怀瑜悠悠转醒。

视线里程静翕的身形影影绰绰的来回虚晃,晃的他头疼。

又过去一会,他感觉自己比先前清醒多了,就也能看清眼前其实并没有人在看他,那完全就是他的错觉。

意识到这一点的叶怀瑜猛地睁开眼睛,醉酒后的嗓子犹似一只公鸭在叫,“静翕!”

然而房中没人。

等了半晌,他又试着叫:“碧儿?”

“来了!”小丫鬟应的十分及时,隔着屏风向里面道,“少爷酒醒了?”

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顿,而后传来叶怀瑜清了嗓子之后的声音,“嗯,公主呢?”

碧儿轻快道:“公主在院子里看夕阳呐!奴婢给您叫去!”

说完就一转身跑了,没来得及听自家主人接下来的吩咐。

叶怀瑜的手堪堪停留在半空,一句沙哑的“不用”憋在了唇齿间,而后便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了。

在她眼前装疯卖傻那一场,他尚且没想好该如何与她面对面。

只因他的表演痕迹委实太重,她都看出来了!

发呆时,门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叶怀瑜放空的心倏然收回,并且不争气地高高吊了起来。

程静翕转过屏风,视线在叶怀瑜身上落了一瞬,又平平扫到了别处。

她面无表情的脸,像是马上就要忍不住笑出来似的。

叶怀瑜有心想说话,却又欲言又止,这种时候,即便有人满腹经纶或可将死人说活,也是没脸开这个口的。

程静翕转到外面倒了杯水返回,也不直接递过去,而是问:“渴吗?”

“不……啊我喝,喝!”

顺风顺水人前人后皆是人模狗样了二十余年的人,不幸遇到程静翕这一道分水岭。

“那你的戏唱完了吗?”

叶怀瑜心里感觉自己很丧,点点头生无可恋地承认:“唱完了。”

“其实我并不知,你借着没喝多少的酒耍这么一通疯,到底是因为什么。”

叶怀瑜眼瞧着她,百爪挠心。

他想听她说,既然前路险阻困难,何不与你同去。

可他又不愿她这般。

对她说的那些多半都是胡编乱造的,可保不齐到时候还会发生个万一。

她没必要为他身犯险境。

自作多情的叶怀瑜在心中左右思量,在唇边隐隐挂上了一丝笑意,回答说:“许是久未离家,有些伤感。”

程静翕抿了抿唇,垂着眼皮感叹:“夫君真是个多愁善感之人。”

叶怀瑜笑了,不理会她的讽刺,承认道:“许是这几年墨水喝多了,文人的通病。”也或许是醉酒留下的后遗症,故而说出来的话,仍然不要脸至极,“殿下如何发现我是故意为之?”

醉酒时,面具摘下,层层伪装尽数卸去;酒醒后,一切又再次归位,好像谁也不曾为谁丢掉防备,坦诚相待。

程静翕静静道:“从你第一句话起。”

叶怀瑜扶额,“我的戏竟这般拙劣?”

程静翕说:“是,夫君许是天生的五音不全,甫一开口,就跑调了。”

原来是他素日来过于束缚,以至于转变突兀,荒腔走板的开口,导致破绽百出,叫人一眼识破。

“所以殿下肯陪我演这一出,是想看看我到底有何目的。”

程静翕嗓子有些干,眼睛盯着叶怀瑜手中的那杯水,“不是,我闲的。”

她有任何情绪波动时,都会口干舌燥,腹中空空。

但她此时不愿叫他看出。

叶怀瑜无声无息地笑了,起身下床,仿佛极为顺手的将杯子搁在离妻子较近的地方,“殿下真是好兴致。”

“彼此彼此。”程静翕猝不及防的伸手,自以为隐蔽地将水杯卷到了自己面前,假装润嗓,小小喝一口,又喝一口。

叶怀瑜全当没看见,也不看她,窗外的夕阳快要隐去,在天边晕染成极为美妙的模样,他看了半晌,眼底一片凉意,出声提议,“殿下饿吗?”

程静翕在这一点上倒很诚实:“饿。”

“那便吩咐摆饭罢!”

这一晚静静过去,隔日一早,日头方冒了个尖儿,叶怀瑜便穿戴整齐的出了房门。

程静翕难得早起,紧随其后,“叶怀瑜!”

被叫住的人着实愣住,平静的脸上甚至闪现了丝丝动容,他定在原地,迅速拾掇好面部表情,转身看她,眼角柔和,“怎么了?”

“你确定安渠县在东面?”

“我确定。”

“哦,没事了。”

叶怀瑜双唇微动,他瞧着自己的丑妻,瞧着她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五官,忽然有些难过。

“别担心。”他说。

“我没担心,”她嘴硬,“你的戏里掺了九成九的水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扬起唇角,笑意吟吟,倏然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掌心轻轻覆在了程静翕的脸颊上,他仍是说:“别担心。”

被覆着的地方预料之中的红了,没有很好看,只是很像昨日的夕阳。

而此时叶怀瑜的眼底,有些微暖意蔓延。

她低下头,几不可闻的嗡嗡了一声,“嗯。”

大门外送行时,谁也没料到暗处竟会躲着人,那人一路跟在叶家父子的后面,在确定他们当真出京后,便改道向西,一路疾行,快马加鞭。

有人在床榻上一手搂着一个女人,听见来人汇报,露出了森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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