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逝去的流星(1 / 1)

万夫长 北斗七星 8039 汉字|11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三十一章 逝去的流星

巍恩出了马车,冷风袭过,吹乱了他的黑发。他抬头望去,一泓冷月挂在天际,湛蓝的天穹没有一丝浮云。不远处,一座山冈后,隆隆的流水声不断传来,势如奔马惊雷,荡气回肠。

尾随在马车后面的骑士们纷纷下马,站立在巍恩身后,众人寂静无言,都是久经沙场的精锐。一名骑士上前道:“先生,我们已经到了。”

“这里就是碎石湾大堤?”巍恩问道。

“那个山冈后面就是。殿下亲自吩咐了,要我等保护您的安全,这里地势较高,真有什么意外的话,也不怕被水冲了。”

巍恩一笑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打量着四面的环境。那名骑士见巍恩面善和蔼,便继续道:“先生,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巍恩微微沉吟了一下,道:“等。”

“等?”骑士双眉一振,惊奇道:“咱们半夜跑了几个小时,难道就在这等着?”

巍恩皱眉看了他一眼,不再回答。骑士看见巍恩双眸里的眼光,突然想起了此人的身份和他最近的事迹,忽然间有了抽自己一嘴巴的心思,讪讪的笑了笑,退了下去。

好在等待的时间不长,没一会儿,一个黑衣人从山脚下的树林子里钻了出来,快步跑到巍恩等人的近前,低声道:“巍恩先生?”

“我是。”

“我的主人想请你单独一会。”

巍恩拍了拍衣服,道:“好,你带路。”

黑衣人见巍恩身后的骑士们也要跟着他迈步前行,忙道:“主人吩咐了,只请巍恩先生一人。”

方才和巍恩说话的骑士顿时冷笑道:“可笑,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吗?”

黑衣人没有回答,却顿住了脚步,再也不肯挪动分毫。

巍恩微微一笑,回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会吧。”

骑士惊道:“先生,这怎么行?你要有个万一,我们全都性命不保。”

巍恩摇了摇头:“他要想杀我,你们去了也没用。”

骑士还想说什么,巍恩道:“别说那么多了,再耽误时间,那就是成千上万条人命的大灾祸,你若是个有良知的军人,就应服从我的命令。”

骑士嘴唇翕动了几下,脸上复杂的表情流露出了他此时内心中的挣扎与反复,过了许久,他终于叹了一口气,躬身施礼:“明白了,我等服从您的命令。”

巍恩快步走上山冈,停步于枯黄的草根之中。他的前方,一位老人伫立在山丘之顶,夜空之下,目光肃穆地凝视着山脚下玉带一般蜿蜒延绵的密苏尔河。月光的照耀下,湍急的河流散发着晶莹的色彩,正是美丽而略带神秘的风景。

领路的黑衣人已经悄然退下,老人没有转身,月华如水,风声似剑,不知为何,他佝偻的后背此刻却淡淡地隐藏着一丝奇怪的庄严。

“图尔大叔。”巍恩开口,打破了寂静。他的语气依旧向当初一样礼貌,无论彼此是什么样的立场,但图尔为王族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的用心却依旧值得他尊敬。

“你来了,巍恩。”图尔缓缓转身,苍白的面容与黯淡的双眸出现在了巍恩的眼前。看来范德亲王预料不错,那日图尔在爱丽舍行宫施展邪术强行脱围,果然令他精神大损。

在强横的高手也有老去的一天,这是自然界千古不移的铁律。

“我来了,大叔。”巍恩淡淡一笑:“让你久等了。”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派人去找你?”图尔问道。

巍恩答道:“以你的精密算计和安排,倘若真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掷,此刻的里约堡恐怕早已波涛汹涌,变**间地狱,怎么还会给我时间找到你的用意,然后赶到这里来呢?既然王都现在安然无恙,王室又有了足够的时间转移,就说明你并不打算把灾难转移到无辜的百姓身上,那碎石湾大堤的安全想必是您谈判的一个砝码,而不是一条绝户计。”

图尔双眼紧紧地盯着巍恩,半晌,他长叹一声:“不错,巍恩,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很聪明,实在是太聪明了。”

巍恩笑了笑:“若论经验与智慧,在您的面前,我自愧不如。”

图尔苦笑地摇了摇头:“巍恩,我既已一败涂地,你也不用再安慰我了。好,既然我的用意你已全然明了,那你作何打算?”

“我想先听听您的条件。”

“条件?嗯,也好,我的条件很简单,你答应我一个事情,然后就可以取去我的头颅,作为你日后飞黄腾达,授勋封爵的资本。”

图尔徐徐而谈,平淡的语气让人感觉似乎他谈论的,是他人的生死,与自己毫无关系。

巍恩瞳孔猛然一缩:“什么事情?”

“在你有生之年,想办法替我毁去远古的契约。”

巍恩苦笑说道:“大叔,那可是刺杀王室的谋反之罪,我有什么能力去履行这个条件呢,你的价码开得太高了一些,也未免太瞧得起我了罢。”

“别人不能,你能!”图尔断然道:“以你日后在诅咒上的成就,杀个国王王子还不是轻而易举,弹指之间的事情?”图尔说完,脸色不变,仿佛在他的眼里,一国之主的性命不过是草芥蝼蚁而已。

“您还真看得起我。”巍恩大声地埋怨道。

图尔脸色从容,继续道:“你答应我的条件,无异于拯救了里约堡几十万百姓的性命,这是多大的功德?取走我的生命,王族再无一人会对你不利,你将来又肯定是亲王的女婿,我敢肯定,十年之内,你将成为这个王国最显赫的贵族。巍恩,大丈夫应该当机立断,不可错失一步登天的良机啊。”

巍恩听完脸色古怪,他没想到,老图尔居然也是一个舌灿莲花的说客:“大叔,就算我答应了,你又怎么能确定我将来会遵守彼此之间的约定?”

“我自有办法。”图尔一挥手:“只要你肯答应我,其余的不用你操心。”

巍恩思考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不能答应。”

图尔脸色一沉:“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个回答,里约堡的无数老人孩子将看不到明天的日出?”

巍恩点了点头,忽然咧嘴一笑:“大叔,你虽然说得好听,但我怎么敢杀你呢,您的头颅?呵呵,我不敢要,我怕日后若拉知道此事,要砍了我的脑袋为你报仇。”

图尔神情一呆,显然没想到巍恩会用这里理由拒绝自己,慢慢地他的脸上也浮出了一丝笑容。两人互相瞪视着,彼此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终于,一老一少放声大笑起来。

刹那间,山冈之上,笑声随风四散,远远飘荡开去。

许久,二人的笑声渐渐敛去,彼此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丝黯然之色,巍恩玩笑似的拒绝,却无疑关上了最后一扇门。至此,双方再无任何回圜的余地。

大地重又陷入了静默之中,唯有苍茫的激流不停拍打着两岸的石坝,留下了浪花粉碎的余沫。巍恩的声音悠悠传来:“大叔,你不顾性命地想完成自己的使命,为何却不替若拉考虑考虑,难道你忍心见到他的父亲在垂暮之年却惨遭横死,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图尔脸色一沉,缓缓说道:“你知道我是一名王族,若拉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当她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巍恩截口道:“不管你是不是他的生身父亲,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舐犊之情,早已将你们彼此的命运融入了血脉之中,若拉以你这个父亲为荣,这是你永远否定不了的事实!”

图尔双眼眼皮急速的跳动了几下,半晌,他方艰难地说道:“巍恩,我心已决,你不必再多费口舌。”

巍恩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图尔大叔,你何不把若拉童年时一些有趣的事情告诉我?这样也许等大家都老了以后,若拉的孙子孙女们还能围绕在她的膝边听她讲以前的故事。”

“孙子孙女”这四个字仿佛有着千钧的重量,一下子击溃了图尔本已千疮百孔的心理防线,图尔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双眸中涌出了一丝罕见的倦色,嘴唇慢慢翕动,竟似有无数的话藏在腹中,想说却又无从说起。

巍恩静静地看着他,唇边挂着一丝和煦的微笑,清冷的月光映在他的眉宇之间,这张普通的凡人面庞上,此刻却带着润洁的色泽,那是一份自信而悲悯的光辉。

终于,图尔露出了一丝苦笑,涩涩地道:“好吧,我就和你说说她的往事,也算对她有个交待。”

当下,二人席地而坐,图尔大叔一边忘情地回忆着,一边时断时续地叙述着曾经那段平淡而充满了天伦之乐的日子,巍恩静静而仔细地倾听着,间或问上一句,更使得图尔心痒难搔,不吐不快。

两人也不知说了多长时间,图尔的微笑与叹息交替出现在风霜浸染的面庞上;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机关算尽的异族元老,也不是忍辱负重的王族祭祀,他只是一名孤独的鳏夫,一个尽职的父亲。

终于,夜空中央的启明星渐渐黯淡,东方的天际隐约露出了一丝青色。

天,要亮了。

突然间,图尔停止了话语,他侧头望去,只见山丘脚下,另外一边的山路上,几道蜿蜒而长长的火龙正慢慢出现在视线之中,是一根根明亮的火把。

图尔转回了视线,冷冷的盯着巍恩,双目重新变得犀利而有神,方才那个浅斟低吟的老人似乎一下子消失在了空气之中:“是军队。巍恩,你想拖延时间吗?”

巍恩淡淡一笑:“是,也不是。”

一丝狰狞从图尔的脸上飞速闪过:“你什么意思?”

“我是在拖延时间,不过却不是心存侥幸,而是想为若拉留下一个和父亲相聚的机会。”

“狡辩!”图尔猛地站起,怒声吼道。

巍恩徐徐起身,道:“大叔,一回首已是百年身,收手吧。”

图尔的右手哆嗦着,缓缓举了起来。巍恩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眸,道:“大叔,你如果坚持下去,不光会给里约堡带来灭顶之灾,天空之城也必将会被愤怒的王**队夷为平地,你难道也不为太阳鸟那饱经患难,所剩无几的残余血脉考虑考虑吗?”

图尔的手猛地一停,思虑片刻,他冰一般寒冷的声音传来:“如果一个民族被神的荣光所遗弃,却又毫无作为,那还不如就此消失了罢!”说完,他停在肋部的右手用力向上一挥,一道火光自他的指间燃起。

图尔闭上了眼睛,他等待着山下传来那三声巨响,还有那再无诺亚方舟的滔天洪水!

然而,他失望了,等待了许久,意料中的巨响并没有传来,耳边却响起了翅膀挥动的声音。图尔心思慢慢沉陷,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眼前,巍恩仍然静静地站立在那里,旁边却多了一名身负六翼的女武士。

狂徒兰宁!

图尔又惊又怒:“兰宁,兰宁,你竟然敢背叛我!”看到了兰宁,他猛地醒悟过来,能无声无息地除去自己安排点火的手下,除了熟悉王族号令与规则的六翅狂徒,还能有谁?

听着图尔的咆哮,兰宁的脸上却无动于衷:“祭祀大人,奉圣女谕意,圣城之外,我们唯先知巍恩之命是从!”

图尔的脸色一下子失去了最后的血色,浑身颤抖着:“好,好!”此时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巍恩平静地看着迹近失态的老人,缓缓道:“图尔大叔,露西娅祭祀临死前曾说过几个字,你想听听吗?”

“那几个字?”图尔下意识地答道。

“天怒人怨,众叛亲离。”

图尔痴痴地站在那里,拒绝着这八个字,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图尔侧首望了望山脚下正在汇聚的火龙,由于方才手中的火焰信号,已经暴露了他和巍恩的位置,此时,山丘下的军队正快速向山上冲来,沉重的脚步声震颤着山坡的地皮,枯萎的野草簌簌发抖,仿佛正敲响着图尔的丧钟。

图尔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狞笑,转头道:“巍恩,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得逞了吗?”说完,不待巍恩回答,他仰天发出野狼一般的嘶吼,眸子中闪烁着疯狂的火焰,皮肤猛地变得通红,苍白的须发瞬间卷曲,紧接着发出一声刺破云霄的狂嗥,图尔向山坡下冲去。

巍恩的脸色一变,他没想到,这个输的一干二净的老人居然如此破釜沉舟,他连忙道:“兰宁,拦住他!”

现在已是08年的第一个凌晨,谨祝朋友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多谢您的阅读和陪伴,使得这本书走过了平凡却不平淡的07年,明日将是最后一章,谢谢!

终章 生生不息终章 生生不

兰宁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却不得不展开翅膀追了下去,她飞到图尔急速下奔的身前,正要有所行动,一道火箭猛地从图尔开始燃烧的身体中喷出,重重地击中了她停顿在空中的身体。奇 书 网www.q i s h u 9 9 .com

兰宁一声惨叫,六翼倒卷起来,护着蜷曲的身体,远远地坠入了草窝之中。巍恩定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一团火球向山下的大坝冲去,恍惚中,黎明前的黑暗中,火球中的人影越来越淡,最后,火球滚动后,只在山坡下留下了一道黑色的焦灼。

火球沿着山坡的滚势越来越猛,几百米的距离瞬间而至,下一刻,燃烧着青碧色火苗的火球狠狠地撞上了苍穹下的那道银色巨龙,诡异的火花就像大坝那边的浪花一般,四散飞溅,落地生花。

天地间猛地寂静了下来,巍恩死死地凝视着火球粉身碎骨的那段大堤,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相信,图尔纵然疯狂,也不会毫无目的的飞蛾扑火。

时光无情地流逝着,大约十几秒钟后,一声闷响远远传来,大地为之震颤,伴随着四下横飞的乱石,一股浓烟猛地升起,旋即便淹没在了银光闪耀的浪花中。

图尔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巨龙的愤怒,碎石湾大堤被生生地炸开了一个大口子,汹涌的河水像早已不甘束缚的猛兽一般,疯狂地拥挤着,撕扯着,争先恐后地涌出犬牙交错的石坝缺口,开始了它们积蓄已久的宣泄。

“巍恩,怎么回事?”范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巍恩回头看了一眼脸色焦急的亲王殿下,木然道:“对不起,我没能拦住图尔,让他得逞了。”

“这个混蛋!我要让他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范德情急之下,怒声吼道。

巍恩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图尔舍身毁坝,就是想葬也找不到他的尸体了。”

克伦威尔看着大坝被炸开的,长达三四米的缺口,急声道:“巍恩先生,现在怎么办?”

巍恩转过身,看着克伦威尔和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士兵们。这些近卫军将士的家属大都住在里约堡内,碎石湾大堤的决口对于他们的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此时,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如果不是克伦威尔治军甚至严格,恐怕已经有些人会忍不住当了逃兵。

巍恩心里叹了口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是看着克伦威尔焦急而热切的目光,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让这个青年将军失望还是小事,要是造成兵变那局面就不堪设想了。

眼光一转,巍恩忽然指着山冈下面一堆又粗又圆的树干,看起来已经砍伐加工过,问道:“那些是不是木材?”

克伦威尔身边的一名军官顺着他指去的方向望去,道:“是用来搭建房梁的木材。冬天不能动土施工,砍下的木材就先放在这里阴干,来年再用。”

巍恩听到这里,回头望了一眼危如悬卵的大堤决口,一刹那间,他的心意已决,计划已定:“克伦威尔,把所有的木材都搬上来,越快越好!”

克伦威尔不敢怠慢,随着他的一声军令,百余根木材便被山冈上几千名士兵们以极快的速度搬了上来,然后按照巍恩的指挥,分批摆放在了地上。范德亲王立在一旁凝视着堤坝缺口,神情有些呆滞,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决口又被湍急的水流冲宽了两三米,大堤外面渐成泽国。

“推!”巍恩一声令下,十余根又粗又圆的木材被士兵们奋力推下,沿着山坡向下滚去,由于是隆冬时分,山坡的表面除了一些枯草以外,并无植物阻挡,而枯草被木材一碾,都平平地铺在了地表上,无形中更减少了许多摩擦,这使得木材越滚越快,挟带着一股劲风,径直向石堤的决口处冲去。

“第二批,推!”又有二十余根木材骨碌骨碌地滚下了山冈,克伦威尔旁观着巍恩的行动,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尽管现在是冬季而不是雨季,但决口处的水流这么急,就凭这点木材想把决口堵上,简直是不自量力。”

很快,百余根木材便被士兵们分批推了下去,这些木材又厚又重,滚落的速度十分惊人,第一批刚刚滚入水中,去势稍缓,第二批木材便跟着滚了过来,“咚、咚”几声闷响之后,重重地把第一批木材又往前推了几米,如此这般,等到最后一批木材入水,第一批木材很幸运地堪堪抵住了决口,并借着后面木材互相堆积的重量,横七竖八地簇拥在了决口外侧,多多少少延缓了一些水浪的外泄速度。

范德心里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木头已经滚完,决口的水流却源源不绝地涌出,很快便会冲开木材的阻挡,而且决口处的石坝已经摇摇欲崩,一旦决口被彻底冲开,别说这点木材,就是再多个十倍八倍,也是无济于事。

克伦威尔走到范德的身边,低声道:“殿下,要不我把士兵们带下去堵决口?”

范德心中一动,再次看了看水势,叹了口气,摇头道:“水势如此急,不是人力能够勉强的,我们现在手里没有堵决的物资,让小伙子们下去,只是白白增加牺牲罢了。”

“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大坝崩溃,里约堡受难?”克伦威尔心有不甘,却又无计可施。

范德正要说话,忽然耳边响起马蹄声,他抬头一看,只见巍恩正骑着他的坐骑:“巍恩,你要干什么?”范德心里一惊,急忙问道。

巍恩稳稳地坐在马背上,脸上的神情很平静,还似乎带着一丝轻松的微笑:“亲王殿下,请转告萧娜,能和她相知相爱,我很幸福。”

范德一怔:“你要干什么?给我下来。”

巍恩微微一笑,转头望向前方,一脸决然。范德大急道:“来人,把他给我拉下马来!”

亲王身边的亲兵闻令正要有所行动,巍恩目光一转,神清志坚,舍我起谁的气势顿时令几名亲兵的行动顿了一顿。值此非常时刻,巍恩虽然无官无爵,却已隐隐令现场众人马首是瞻,不敢冒犯。

巍恩深深地吸了口长气,双腿一夹马腹,马缰用力一抖,范德的白马猛地长嘶,箭一般地向下冲去。克伦威尔满脸愕然,嘴里不停地嘀咕:“疯了,真是疯了。”

风声,水声,马蹄声,声声入耳。巍恩手里紧紧握着马缰,身体贴扶在马脊上,双目紧闭,神情自然而放松,任由骏马向下奔驰,仿佛并不是即将要面对猛兽一般的洪水,而是驰骋在家乡碧绿的草原上。

天色渐渐发亮,苍穹中已经流露出了今天第一线的曙光。瞬间之后,白色的利箭已经射出了几十米,巍恩骑在马上,将一段诅咒轻轻念出了声:

我是一名来自东方的骑士。

黄色的皮肤下,

流淌着龙与鹰的血脉。

故国千里,梦寻秋华,

马头琴惊醒了前生的宿命,

伴着可汗昔日的荣耀,

唱响今夜豪迈的弓之歌。

山冈上的众人,望着巍恩一骑当先,慨然赴险,无不惊愕担忧,上万官兵,竟然鸦雀无声,而清晰可闻的,却是急促的呼吸声。

克伦威尔盯着巍恩急速缩小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这个手无寸铁,身体单薄的男人身体里,究竟蕴涵着怎样的人格和品质?又是什么样的精神力量,能够支撑着他每当到了紧急关头,偏偏挺身而出?忽然间,人群中响起了惊讶的声音:“大家快看,巍恩先生的身边出现了一团白光。”

“巍恩,这是你的最终诅咒?你要用它干什么?”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正是游走于黑暗和黎明之间的堕天使。

巍恩没有睁眼去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此时天色未明,他确信加布林绝不会袖手旁观。微微笑了笑,他平静地答道:“是的,这是我自己的诅咒,万夫长。”

“你准备干什么?”

“你不用管,我只要你帮我一个忙。”

“帮你做什么?”

“等下我一出声,你就推我一把,把我带到最靠近决口的那根圆木上。”

加布林沉默了一会儿,凝声道:“巍恩,你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没时间了,你照我说得办吧。”

“好吧,巍恩。”片刻之后,加布林做出了她生命中无比重要的一个决定。

马蹄上下翻飞,隆隆的水浪声已越来越近。突然,巍恩大喊一声:“动手。”双手一拽马缰,白马奔驰的速度猛地一停,他的身体顿时脱离了马背,向前疾飞。紧接着,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巍恩顿时犹如穿云之雁,跃门之鲤,身形刺透了疯狂而暴躁的层层水雾,于须臾之间,落在了预想的那根木材上。巍恩脚步刚踏上木材,立刻单腿屈膝一跪,双手用力按在树干上,抬头吸气,准备完成万夫长的下阙。

山冈上的众人“哗”地轰动了起来:能够凌空滑翔这么远的距离,这还是凡人的力量吗?

“轰”!一个巨浪涌来,巍恩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觉得呼吸一窒,眼前一片白色迷茫,心道不好,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施展诅咒?

就在此时,巍恩突然感到全身一阵温暖,仿佛回到了母亲的襁褓,更在心中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抬起头来,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团圣洁光华的包围之中。

山冈之上再度喧哗了起来:“看啊,那团白光好像把巍恩先生包起来了。”

一个似乎很柔软的躯体紧紧地依偎在了巍恩的身后,修长的双臂伸展开去,将他环抱在自己的心前。

“巍恩,我做你的后盾,完成你的心愿吧。”

巍恩一笑,于芬芳与馨香之中,念出了最终诅咒:“

剑与火的洗礼,

见证了生命的青翠。

用微笑去面对,

所用的不公与困难。

正道沧桑,

门由心开,

铭记着东方的母亲

从此,

生生不息!

光华大盛,凶猛的浪花似乎一下子被挡在了看不见的屏障之外,一阵异响紧随着响起,巍恩手掌所按住的树干现出一阵轻微的颤动,片刻之后,枯黄的树干上露出一丝生命的绿色,一块稚嫩的树皮。绿色随着树干上的水珠荡漾开去,一点接着一点,一片连着一片,最后,树干的坑洼处探出了嫩绿幼枝,树枝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越伸越长,有的搭上了其余的树干,那些树干便如法炮制,也开始生命的复苏;有的树枝搭上了危在旦夕的石坝上,便立刻用躯体填满了缝隙,稳固了基础,不多时,决口堤坝的某些角落居然露出了小小的蓓蕾,迎着寒风,含苞欲放。

方才还嚣张肆虐的猛兽尽管不甘心束手就擒,依然疯狂地冲击着羁押自己的牢笼,然而随着青翠的篱笆逐渐浓密起来,生命的守卫力量一点点地增强着,最终汇聚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绿色山脉,任由洪水绝望地咆哮着,却不屈不挠,慢慢地,把毁灭的凶残恪守在了警戒线之外。

如雷震耳的欢呼声从山冈上远远地传来,居然压制住了碎石湾经年不息的川流之音:奇迹,这是神才能创造出来的奇迹啊。

一丝金光穿过天边的阴霾回到了世间,光明而和煦的晨阳洒在河面上,顿时,金蛇乱舞,美不胜收。

天,终于亮了。

巍恩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滴,忽然发现方才守护自己的怀抱已经消失了,他急忙四处搜寻,一抬头,看到加布林漂浮在自己的头顶上,她那月光一般明亮的身躯正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阳光之中,而美丽的脸庞上却含着惊心动魄的笑容,这份笑容中,蕴涵的是满意。

“加布林,你要回到时间的洪流里了吗?”

加布林笑了笑:“我的时间已经到了,回不去了。”

“什么?”巍恩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经过了无数年的期盼和恐惧,朋友,我的生命终于到了尽头。”加布林平淡地说着。

“啊?”巍恩大惊,一时张口结舌。

“我跟你说过,我是不能见到阳光的,否则我的生命印记将会消失在空间中。”加布林解释道。

“不可能!以你的能力,怎么可能保护不了自己?”巍恩大声嚷道:“我不信!”

加布林没有回答,仍然微笑着,亮丽的眼神中没有冷漠,也没有悲哀,却多了一些温柔。一刹那间,巍恩突然明白了,为了保护自己不至于被洪水卷走,加布林用出了所有的力量,以至于再没有力量使自己暂时存活在阳光之中。

巍恩的眼睛突然间变得模糊起来:“加布林,你怎么,你怎么这么傻?”

“巍恩,别伤心,其实我现在心中充满了平和,就像当年守卫在神的身边那样。”加布林摇头笑道:“巍恩,和你方才相拥的那一刻,使我了解了你为救人而宁可舍弃自己的心情,这是我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谢谢你,我的朋友,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生命的真正意义。”

阳光不断地明亮着,而加布林的脸庞却逐渐模糊了起来,唯一清晰不变的眼神,是她那双灿若晨星的眸子。

“加布林,你,你别死,我舍不得你死。”巍恩的眼泪顺着脸颊拼命地滑落,掉在他湿透而冰凉的胸膛上,此时此刻,他的智慧和胆量都躲了起来,哭得像一个孩子。

“亲爱的巍恩,和你相识相爱,我也很幸福。”这是加布林最后的一句话。

下一刻,加布林的双眸永久地闭了起来,天空再没有她的痕迹,一粒水珠在她双眼消失前的瞬间掉了下来,滴落在巍恩仰首的额前,摔成几瓣,依稀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晶莹得令人心碎。

巍恩痴痴地站在那里,双手对着天空向上扬着,像是在拥抱曙光。

山冈上,一个白衣老人分开人群走到最前列,呆呆地看着巍恩,正是圣公会长老麦斯。过了半晌,他忽然屈身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大声说道:“感谢神的恩赐,为我们带来了领导光明的圣徒。”

随着麦斯的话语,山冈上无数彪形汉子,荷甲士兵像波浪一般,从前往后纷纷跪了下来,一个汇聚了崇慕与敬仰的巨大声音回响在山谷之上,江河之中,随着浪花远远漂流开去。

“圣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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