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看你时自带滤镜 孟中得意 484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6章

  ◎练习◎

  于戡自从拍网大以来,就只跟一家视频平台合作分账,这家视频平台前阵子做一个新恋综,电影中心的总经理想捧—捧他这个关系户,推荐他去参加,当时还给他画了一个大饼,如果节目有热度,可以考虑投资他做院线电影。他很不识抬举地拒绝了,如今人家从熟人那里得知他上了另一个综艺,怀疑他另找了其他的平台,打电话来试探。

  于戡拿起桌上冷掉的咖啡灌了两口,他当时确实不想参加这种节目,一是觉得太假惺惺,二来他的家庭不像谭幼瑾那样单纯,一句话就能概括完,他的家庭背景经不起细究。他身边的人都以为他长了一张被父母惯坏的脸,长在一个不缺钱的家庭,有段时间他甚至也有意让人这样以为。当时知道周主任是谭幼瑾母亲的时候,感情复杂,其中也有点儿弄虚作假水落石出的难堪。其实他也没有故意作假,只是别人这样以为时,他没有纠正,慢慢就成真的了。

  但是对着别人的质疑,他只说,以前不上节目,是因为节目里人不对,现在找到了对的人,自然就上节目了。

  中间插进他母亲的电话,感谢他送的生日礼物。

  于戡很少给他的母亲打电话,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母亲是家乡省台颇有点名气的主持人,对外,他称呼他的母亲为“姑姑”。

  于戡爸妈都是舞蹈演员出身,生下他的时候,同样的年轻,同样的美,以及同样的没有钱,并且因为这错误的结合也丧失了在舞团的前途。于戡三岁的时候,他的父母终于意识到,他们的结合是对年轻美貌的浪费,没有产生一点儿经济价值。

  最先得知这一点的是于戡的母亲,离婚的时候她依然年轻,依然美,唯一和婚前不同的是,多了一个儿子。离婚无损她的魅力,依然有很多人追求她,但结婚是另一回事。不过有一个例外,临市一家望族的长子,即使在得知她有儿子之后依然向她求婚,不过前提是她离异有子的事情要瞒着他的父母,否则他父母不会准许这门婚事。

  从此,于戡就多了一个姑姑,少了一个妈妈。他归父亲抚养,母亲每月会寄给他抚养费。都是他母亲来看他,一年来几次,而他不知道母亲的家在哪儿。他母亲每次来,他父亲都会让她把钱拿回去,他们不缺钱。当他的面,他母亲会忍着不揭他父亲的短,背地里骂他“你知不知羞,总是花女人的钱,你难道想让你儿子学你吗?”他父亲大言不惭地说:“赚男人的钱就比赚女人的钱高尚吗?我这是正当职业,每一分钱都是我辛辛苦苦赚的。”

  他父亲教有钱女人跳舞,闲时和他们聊天,除课时费之外,女人们也会送他礼物。他父亲收的很理所当然,他完全把自己当成服务业从事者,外国不还有小费文化吗?多给的钱和礼物于他就是小费。他这样漂亮又不能靠自己有什么权势的男人,从同性那里收获的除了嫉妒就是鄙夷,温暖都是异性给他的。他父亲利用自己的人生经验教导于戡,要多跟女人打交道,女人从来没坑过我,这辈子坑我的只有男人。

  这套理论,于戡至今也没找出什么大的漏洞。然而这不妨碍,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觉得父亲的工作和人生观有些羞于启齿。

  “钱上面如果有问题,随时跟我说,我帮你解决。”说完又补充,“你给我的钱我都留着,你随时拿去用。”

  “还了您就是您的了,哪有要回来的?”

  “你何必跟我分得这么清?”

  于戡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也很难想清,但是还钱的痛快他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他母亲不赞成他报考电影学院,最怕他当演员,因为当演员就要抛头露面,不知道家庭背景什么时候就会被暴露出来,听了他母亲的担心,他还奇怪:原来他是这么见不得人的吗?

  “你要接受采访,说话一定要慎重,不要让人抓住你的把柄。你不知道那些记者,就爱给人设套。”

  “您放心,我并没有名到那种地步,没有人关心我的隐私。您老这么关心我,我还以为全国人民都知道我是谁了。”

  他自己也不愿意抛头露面,用不着提醒他。在那位陈院长退出前,于戡并没有一定要上节目的打算,他想谭幼瑾应该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喜欢上什么人。但是他退出了,他当然得留下。

  谭幼瑾躺在床上睡不着,实在不知于戡为什么突然说要重拍她的短片。是真想改,还是……如果他上大学时说,她大概一定会答应,那时候总觉得他有无限可能的。其实在他当时那个年龄比他做的好、后来很平凡的,她也见过不少。不知为什么会觉得他—定就会冒出头来。

  谭幼瑾打开投影仪,选了他第一部 拍的网大看,生平第二次付费观看网络大电影。

  她没想到最让她深刻的是里面的—首粤语歌插曲,听到这歌不知怎的,会觉得这歌是于戡对她说的,大概是因为他从来没有上过她教的课。

  “见你这么讨厌我

  我就快乐很多

  被你当朋友 更加苦楚

  —秒都怕太多与你一伙

  都说过不要修你教那一科

  你好尊贵 但我不喜欢你

  我不想被你看得起”

  电影投在天花板上,谭幼瑾的眼睛盯着天花板看,收到于戡发给她的微信,问她对他有什么要求。这是于戡给她发的第二条微信,第一条是你好,于是她回了两个字:你好。

  这次她想了想,回了一句:不要做得太过。

  她进一步解释,适度对他很有好处。他还年轻,又擅长社交,应该是喜欢过集体生活的人,肯定是要恋爱结婚的。做得太过,让别人都相信他单方面仰慕她好多年。将来对着另一半也不好解释清楚。

  于戡问她:“什么叫做得太过呢?这个过的程度是什么?”

  在大街上弹唱这么多遍情歌就算很过了。

  “那我不唱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老板,毕竟我能在这个节目赚到通告费,都是因为你不淘汰我。”

  于戡的很多话,谭幼瑾根本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可以跟你音频通话吗?“

  “太晚了。"

  “就—会儿,完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谭幼瑾关掉投影仪声音,接听了于戡的音频通话。

  于戡对她说:“我听你的话,不唱了。”于是谭幼瑾听到了吉他声。

  这个点弹吉他,简直神经病,晚上恐怕是睡不着觉了。谭幼瑾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电影画面,听于戡用吉他弹亨德尔的《恰空》。她自己熏陶了几年音乐,操作起来不行,但鉴赏能力还是有的,于戡划单得并不熟练,有—种新手的生涩。但能弹完到底是不容易的。

  弹完谢幕,于戡感激她道:“感谢密斯谭带我赚钱。”

  她回:“不客气。”

  “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当然你完全可以不答应。”

  “什么事?“

  “能不能帮我拍张照片,我有个片子要用。”

  “我没有拍摄经验,你还是找别人吧。”

  “只有你的脸合适,当然还有一点,”于戡顿了顿说,“在片子里,这张照片是作为遗照出现的。我知道你不迷信,所以才敢跟你提这种要求。不过你要是有别的顾虑..…"

  “好吧。”谭幼瑾想,这种要求确实一般人不愿意答应,但她无所谓,没这个避讳。

  “那咱们明天拍这张照片可以吗?“

  “可以。”

  “晚安。”

  谭幼瑾这句没回。关掉投影仪,谭幼瑾摸下床,走出卧室的门,才意识到这房里没有酒。明天一定得买瓶酒。

  第二天约会,按照许辰的设置,第一次确定约会肯定是舍得花钱的,之后会越来越抠。所以这次约会金额并没有做什么限制。

  于戡也不跟他们客气,第一个要求就是让节目组租一辆豪华跑车给他。他还很过分地让节目组去定晚餐场地,编导说根本不可能,他定的地方都需要提前很长时间预约。于戡把之前许辰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不是说你们会尽量满足我们的要求吗?许辰听到这番转述,心里骂这小子真是得寸进尺,然而当于戡主动提出要为节目免费拍宣传片的时候,许辰觉得于戡的要求并不过分,很是合理。

  和于戡结束通话,许辰继续和沈慧玲沈老师谈后期合作。沈老师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年轻的时候她演柔弱无依的小媳妇,受尽恶婆婆的欺凌却依然忍气吞声,等到了年纪大一些,就转身成为巾帼不让须眉的贤妻,无论丈夫多么不成器都对他不离不弃,以一己之力撑起一个家。到了老了,开始演丈夫娘,到这时才终于获得了对男人的自主审美,让那些她看不上眼的男人从她女儿身边滚开。

  沈老师演岳母演多了,恨不得自己也有一个女儿,然而她生的是儿子。接到邀请,后续在节目扮演一个丈母娘的角色,沈老师很是愉快地答应了。

  在见到谭幼瑾之前,于戡已经把他的所有要求都跟节目组沟通过,并被告知,他们会尽力去做。

  谭幼瑾本打算吃了早饭再去赴约,却被编导告知,于戡那组已经在等她一起吃早餐。

  谭幼瑾这次见到于戡,因为昨晚刚沟通过,完全是另一种感觉。她很难看到这个人的脸想到他说的“感谢密斯谭带我赚钱。”

  大概是她说的“不要太过了”对他起了作用,于戡不再像上次见面说那些让她根本招架不住的话。

  谭幼瑾昨晚没睡好,来之前特意遮了黑眼圈,没让疲惫显出来。她看了一眼于戡,到底年轻,同样很晚睡觉,一点儿疲态都没有。

  于戡淑对着镜头感激谭幼瑾:“感谢你让我留下来,陪你一起吃早饭。”

  好像是她做主让他留下来的,谭幼瑾心想这人又在装了,不过这家餐厅的粥很好喝。

  吃完早饭去私人影院看电影,片子是《巴里·林登》,谭幼瑾不知道于戡为什么会选这个片子。她还记得那天的心情,后来好多事都变了,心情倒是没有忘。

  于戡告诉谭幼瑾,他第一次看这部片子,是骑摩托车去看的。

  谭幼瑾想,那她和于戡遇到那次,他应该不是第一次看。他们是一起坐地铁回来的,那于戡应该也是坐地铁去的。

  谭幼瑾的眼睛盯着屏幕,想起之前一个朋友说过判断男人的玩笑话,她说一个人看电影如果因为被剧透就完全就看不下去,那他一定不是个专一的人,因为了解就马上厌倦,反之,一个人如果一部片子能翻过来覆过去地看好多遍,那这人很可能非常专—。她把这话当玩笑听,然而想到于戡把一部片子看上那么多遍,总是想到这句话。

  偶尔她会觉得于戡在感情上是个天真的人,如果不是那个陈院长主动提什么红玫瑰白玫瑰,她还不会想起来。那次跟她昨天的约会场面不知怎么有些相似。那时候和于戡还有其他几个学生一起吃饭,其间一个女生问于戡“你们男的是不是都这样,有了红玫瑰就觉得白玫瑰好,有了白玫瑰就开始想着红玫瑰”,那个女孩儿对于戡是有些好感的,否则不会把这个问题抛给他。但于戡并不怎么知情识趣,一脸这个问题很可笑的表情,很斩截地说:“你不知道这人一直喜欢的是红玫瑰那类女人吗?最背着人的时候,去巴黎狎妓都选择这一款。”于戡对小说电影都不怎么喜欢,因为他说他反感黏黏糊糊的男人。不过他却因为这个故事得出了一个一般人都不会得出的天真的结论:一个人要选择他真心喜欢的,才会幸福。

  两个人坐得很近,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谭幼瑾又不好换位置,只好坐着。她此时快速瞥了于越—眼,发现他的注意力倒全在电影上,不像她,想别的出了神。

  于戡没有告诉谭幼瑾,他第一次看这部电影,就是和谭幼瑾一起。大概是第一次看,所以印象总是深刻一点。那时候刚买了一辆二手摩托车,出行都靠它,看电影时遇到谭幼瑾,谈着谈着就到了地铁站,又坐过了站,再坐回来,把谭幼瑾送到门口,等她把唱片拿回来,然而没等到,她打电话说唱片忘带了,他仰头看着那家的灯,发现并没打开。他忘了那时候的具体心情,但有一点记到了现在,就是他一定要去谭幼瑾的家里坐一会儿。

  从谭幼瑾所在的小区出来,他跑着去地铁站,跑得很快,怕错过末班地铁,坐地铁去电影院,地铁里的人好像比之前少了不少,到电影院门口,他的摩托车还在等着他。回来时天很晚了,罕见地没什么人。

  两人就这么看完了一部电影,中间谁也没说话。编导几乎都想站在他们中间,提醒这两个人就不能说点儿什么,否则都是无效素材,到时剪辑师怎么剪?也不知道为什么选这么一部闷的片子,小编导喜欢强情节的,这部看着只想打哈欠。看个爱情片也好啊,到时实在不行这一段还可以配乐渲染一下氛围,这部片简直让人无法相信爱情。

  出于礼貌,编导一直忍着没去打扰他俩。等到片子完全放映结束,小编导才过去让他们说点儿什么,要不这些根本没法剪进节目了。

  于戡表现得很是配合,他问谭幼瑾:“你还喜欢这部片子吗?”

  很简单的—句话,谭幼瑾—时却没有给出答案。

  “你喜欢夏天这—部还是冬天看这—部?“

  他们上次是夏天看的,这次是冬天,谭幼瑾这次还是没有回答,好像这是很难的一部问题。

  谭幼瑾看到跑车,很纳闷,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一环节,对拍摄好像也不是很友好。

  于戡请她上去坐,要载她去看—看风景,顺便拍些照片。

  “能不能开慢—点?”

  “你不觉得对这车,提这要求有点儿怪。”

  “车太快我可能会吐。”谭幼瑾补充道,“是真的,你如果不想破坏你的心情,开慢一点。”

  于戡开得很慢,慢到谭幼瑾自己都觉得很慢。

  “那你一定不喜欢坐过山车。”于戡想把车开快些,或者请谭幼瑾坐过山车,最刺激的那一种,因为他想听她尖叫,看她失控,他甚至很少听她提高声量说话,她好像—直是那么个声音,和她脸上的表情一样,没什么波动。

  谭幼瑾笑道:“最简单的那种可以坐。”

  于戡—路开慢车,有点儿自嘲地笑,外人看他,一定觉得他有点儿傻。

  “你的表情控制很好。”

  谭幼瑾说谢谢,她并不觉得是夸奖。尤其于戡说,她更不认为是,她知道好些演员,为了表情好看,从不做大动作,喜怒哀乐都差那么点儿意思.

  因为车很慢,她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看周边的风景,在这种心情之下,于戡的话她并没有觉得是冒犯。

  于戡又问她:“你是怎么做到的?”

  谭幼瑾仍是很正经地回答:“这需要长时间的练习。”周主任那时真是辛苦,除了上班,还要抓紧一切时间教育她,纠正她弹琴时的表情,母亲对她说:“女孩子不要做这么夸张的表情,不雅观。”

  时间久了,对着镜子练习,竟然像把这副表情焊在了脸上一样,好像是天生的。以前别人对她夸的最频繁的一个词“家教好”,她听了总觉得不舒服,觉得这个词用在人类伴侣身上可能更合适。

  但习惯训练真是厉害,练成了,改也难了,不这样,简直就像把皮把脸拔下来这么恐怖。开始是脸不对心,现在是心也无波无澜。心情平静当然有诸多好处,但偶尔也会觉得会不会就此降低艺术感受力。只有这时,她觉得要不要谈场恋爱。但这种想法并不会维持很久,因为放眼四周,无人可谈。

  车一路开,谭幼瑾看着窗外,她突然笑道:“像你这种人就不需要练习。”

  于戡笑着问为什么。

  谭幼瑾没告诉他答案。天生做什么表情都好看,才不需要从小练习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