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赠剑

　　望寒仙尊回过头, 对上徒弟那双湛亮的眸，毫不掩饰、不加矫饰的惊喜，灿灿星光在她眼?中浮动, 想到这份喜悦因他而来, 白?浮的心情因此愉悦。

　　他刚要过去, 乔乔喊道：“等等！”

　　“师父, 你别动。”

　　白?浮脚步一滞。

　　就见乔乔掏出笔墨, 开始挥洒，“师父, 你站在那好?像一幅画，我想画下来。”

　　月光温柔洒下, 院中的小?潭波光粼粼，仙尊一袭白?衣笼于月光下, 眉目如画，长睫如织，垂下的云袖滚边银线隐隐散发着的光泽, 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似照月的孤松，涉水而来的白?鹤, 气度无人可及。

　　乔乔脑子里?突然蹦出“郎艳独绝, 天下无双”几个字, 用在此刻或许不合时宜，但又是?她内心真?实的感受。

　　她灵感喷涌, 在宣纸上肆意涂抹, 半柱香后?, 落下最后?一笔，“好?了。”

　　白?浮微挑眉, 这就好?了？

　　画圣在世都画不了这么快吧？

　　他上前想欣赏，乔乔却?飞速把桌上一堆东西收进了储物戒，神秘兮兮道：“师父，这是?我要留着自己欣赏的，其他人都不能看。”

　　“为师也不能？”

　　“不能。”乔乔认真?道，“师父也不可以?。”

　　【嘿嘿，我要独享师父的美貌！】

　　白?浮听了，唇角似有隐约笑意。

　　“师父，你知道吗？今日我在演武台上大展神威……”

　　她兴致勃勃跟白?浮说起白?天发生的事，本是?坐在桌后?的姿势，说到一半觉得不尽兴，直接翻上了桌子，坐在窗子上跟他说话?。

　　碧绿的裙纱沿着窗沿垂下，额边的发饰和细碎的乌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空灵轻响声。

　　白?浮静静看着她，此情此景，恍惚与前世重叠。

　　那一日，是?他出关那天，他循着仙鹤阿雪的气息找折梨小?院，刚踏进院门，就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绿衣少女坐在窗边，乌发如垂云，杏眼?弯弯，笑容灿烂。

　　“阿雪，你加把劲呀，不然咱们什么时候能吃上梨子？”

　　这一见，白?浮亦有些恍惚。

　　自入仙道，寒暑皆不知，千载如旦暮，他闭关不过十五年，当年捡回来五岁的小?姑娘已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明媚日光下，她的笑如春花，充满了自然而蓬勃的生命力。

　　仙鹤在梨树下扑腾，努力啄树上刚结出来的梨子。

　　“让老子飞到树上去，别说一颗，这一树的果子都给你弄下来。”

　　“咦，是?你自己要打?赌的。”乔乔一手托腮，随手拨弄着垂在肩侧的辫子，“你要认输了吗？”

　　“不，不可能！”

　　阿雪嘎嘎叫了一声，“我就不用飞的，轻轻一蹦就能摘到一颗梨子。”

　　乔乔鼓励道：“你加油！”

　　梨树下的仙鹤扑腾着叼果子，片片白?羽落了一地，梨树长得十分高大，仙鹤蹦起来的距离，就是?始终差了一点点。

　　乔乔看了一会儿，百无聊赖的移开视线，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白?衣仙尊，她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师父！”

　　她从雕花窗台上一跃而下，几步跑到白?浮面前，抬头问，“师父，你出关了？”

　　“嗯。”

　　“师父一点都没变呢。”

　　“乔乔，你长大了。”白?浮看着眼?前的乔乔，他从凡间带回的小?姑娘，矮矮小?小?的一个，牵着他的衣角一步步走上飘渺峰，那场景还历历在目。

　　时间流转，昔日的小?姑娘长大了，眼?神还是?如此纯澈，时间让她长大，却?没有改变她的纯真?。

　　乔乔道：“师父怎么认出我的？”

　　十五年过去，岁月没有在师父身上留下痕迹，但是?乔乔从五岁长到了二十岁，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师父怎么一眼?就认出她的？

　　白?浮唇角轻勾，没有回答。

　　她还要问，树下的白?鹤嘎一嗓子，兴奋极了，“乔乔，摘到了，我摘到了！”

　　阿雪献宝一样衔着一颗青梨飞到了乔乔面前，将?梨子交到手中，“嘎，是?我赢了！”

　　乔乔笑眯眯摸了摸它?的脑袋，“乖，奖励你这一树的果子都随你吃。”

　　阿雪傻眼?了。

　　这树上的果子本来就随便它?吃好?吗？

　　不对，本来是?请它?吃，它?都不吃的！身为一只有灵的仙鹤，吃梨怎么配得上它?的身份？

　　阿雪觉得自己上了大当，怒哼一声，拍拍翅膀飞走了，甚至没顾得上搭理一旁的白?浮。

　　乔乔偷笑一声，打?量手里?的青梨，眼?珠一转，“师父，请你吃。”

　　初秋新结的青梨细小?，在她白?皙般的手中青色深翠浓郁，表皮粗糙，更衬得她的手如玉一般，她杏眸弯弯，语调轻软，“尝尝吧，师父？”

　　那一刻，白?浮也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他拿起那颗青梨，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好?吃吗？”乔乔迫不及待的问。

　　她眼?里?写满了好?奇，白?浮将?果子还了给她。

　　从师父的表情看来，这梨子应该不难吃？

　　乔乔换了一边，咬了一口。

　　青梨的汁水四?溢，随之涌上来的是?酸涩，令人头皮发麻，牙龈打?颤的酸味直冲天灵盖，那酸味绝对是?难以?涌语言形容，乔乔五官都皱起来了，浑身一个激灵，呸呸两声：“酸死我了！”

　　她猜到这个梨子可能是?酸的，但没想到会这么酸。

　　本想跟师父开开玩笑，没想到反而被师父的表情骗了过去，最后?上当的人变成了她，这还是?她头一次吃这种亏。

　　师父他一定是?故意的！

　　没想到看起来严肃的师父，也是?会开玩笑的人。

　　这一次吃过亏之后?，她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让师父上当一次！

　　可惜，后?来乔乔并没有机会让他上一次当，自他出关后?，一切变故来得太?快，最后?只剩他一人回忆着那一天，那不褪色的明媚日光，和梨树下言笑晏晏的少女。

　　还有那酸涩难言的，青梨的滋味。

　　“师父，那个阿其是?你安排的吗？”夜风轻拂，乔乔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

　　“是?。”

　　“我猜对了！”

　　【师父真?是?修真?界好?队友！】

　　【最佳助攻！】

　　白?浮唇角挑起，不着痕迹笑了笑。

　　“明日的比试，你可有准备了？”

　　“有，但不多。”在师父面前，她老实回答。

　　白?浮早有预料，又问，“想赢吗？”

　　“想！”

　　她从窗边一个翻身跳进了院子里?，眼?睛亮亮，“师父，你要教我什么绝招吗？”

　　“该学的你早已学会。”

　　白?浮抬起手，他的掌心纹路鲜明，皮肤白?皙如玉，指节修长如竹，这是?一只毫无瑕疵的手，乔乔探头探脑，师父这是?……让她看手相？

　　可惜她看不懂，只觉得师父的手很好?看，仔细看的话?，生命线上似乎有些坎坷？

　　寒芒闪过，他手上出现了一把细白?的长剑，银色剑鞘映着月光，有种如寒雪般的质感，白?浮将?长剑交到她手中。

　　此剑寒凉，像握住了一捧冰雪，入手更比想象中轻，剑出鞘数寸，寒光湛湛，剑身轻盈缥缈，如薄纱一般。

　　“好?剑！”乔乔忍不住赞叹。

　　她在看着剑，像是?得到了珍宝，白?浮在看着她，亦同样。

　　“师父，这是?你的剑吗？”

　　“此剑名为‘残雪’，是?我以?前用过的一把剑。”

　　“哇哦。”

　　乔乔眼?里?的光更亮了，师父竟然把自己的剑给她用！

　　看来她取代大师兄，成为飘渺峰大师姐，只是?时间问题了！

　　【唔……】她偷偷打?量了一眼?白?浮，暗自嘀咕：【师父对我，是?不是?有点偏心呢？】

　　也许只是?她的错觉？

　　乔乔的心中，泛起小?小?的不安。

　　白?浮眸光微沉，道：“此剑之锋，为师带你领会一次。”

　　“好?。”

　　他走上前，握住了剑柄靠上的位置。

　　冷然梅香在身侧浮动。

　　乔乔想回头看他，此时的师父会是?什么表情呢？

　　但剑势已起，她不得不将?注意力移回剑招上，当背后?这人挥起剑，周围的世界仿佛都淡去了颜色，她不由自主投入剑招的演练之中。

　　月光轻移，剑气纵横，院中投下的两道影子仿佛依偎在了一起。

　　--

　　大比决赛之日，现场人山人海。

　　流云宗弟子们扬眉吐气，再也不用面对其他三宗的阴阳怪气和冷嘲热讽了，甚至走到哪都有人笑脸相迎来问候。

　　“乔师妹今天准备如何?？一定要加油啊！”

　　“告诉乔师妹，我们都支持她！”

　　“乔师妹必胜！”

　　弟子们什么时候享受过这种待遇啊？他们流云宗也有今天！

　　原本流云宗内部的鄙视链里?，飘渺峰是?十峰里?的鄙视链底 层，其他各峰都看不上飘渺峰的一群穷剑修。

　　现在，他们都恨不能把飘渺峰这群人给供起来了，不管是?青云榜首的沈霁，还是?受到长云仙尊赏识的闻芷，更别提在这次比试中大放光彩的乔乔。

　　在弟子们心里?，这一次哪怕乔乔拿了第二，也是?他们心中的第一，着实为流云宗挣回面子了！

　　相比于流云宗的热闹，琉璃海这边就要沉静多了，在他们看来，圣女拿下这次大比第一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甚至没把乔乔视为流玉的对手。

　　对他们而言，这次天机阁没有走到决赛，才是?最大的喜讯，还要多亏了乔乔淘汰了卜卦子，沈霁也帮了不少忙，流云宗的弟子帮忙解决掉了几大劲敌，最后?又拱手将?第一送到他们手中，简直是?送上门的最佳垫脚石。

　　而且琉璃海正因为冰长老的事受到不少非议，拿下大比第一，对圣女和琉璃海都非常重要。

　　演武台上，流玉穿着一身海蓝长裙，鬓间斜簪着一根叮铃作响的琉璃发簪，额间那滴水蓝色的宝石让她看起来圣洁无比，不可冒犯。

　　她和乔乔在羡鱼城打?过交道，彼此也有些熟悉了，她很喜欢乔乔的个性，但这不意味着她会在比试中放水，为了琉璃海，她也必须赢下这场比试。

　　“乔道友。”

　　站在所?有人瞩目的比试场上，乔乔笑得自信又灿烂，“我会赢下来的。”

　　流玉淡淡一笑：“请尽力而为。”

　　台下流云宗弟子们不由捏了一把汗，这次师妹真?的不打?算说任何?关于圣女的事，这将?是?一场实力的比拼。

　　流玉所?用的武器是?一把海蓝色的鳞枪，当那把鳞枪出现，比武场上被一股海洋气息包裹，蓝色灵光在鳞枪上闪耀，还未出手，已带来十足的压迫感。

　　台下观战的沈霁和扶风远不约而同拿出了自己的佩剑，这一次总不能让乔乔赤手空拳对战了吧？

　　却?见台上银光一闪，乔乔已经?亮出了自己的剑，“圣女，我要上了。”

　　“那是?——”

　　“是?师尊的剑。”沈霁面色沉俊，“残雪。”

　　弟子里?唯有沈霁见过白?浮用这把剑，也仅有一两次而已，师尊剑道大成后?，已不再用剑，或者说，他自己就是?世间最利的一把剑。

　　说话?间，流玉与乔乔已经?过了几招，这段日子以?来，乔乔也成长不少，白?浮的守护剑意滋养着她的经?脉，也不知不觉提升着她对剑意的感知，一旦她开始认真?学剑，她的进步也比一般人要快很多。

　　乔乔手握残雪，剑势飘渺。

　　台下弟子和长老都不由刮目相看，之前乔乔都是?以?一种离奇的方式取胜，并未展现过多的实力，直到此刻，她展露出来的实力才叫人惊叹。

　　数十几招之间，她竟能和流玉有来有往，但流玉是?金丹修为，她轻描淡写的一招，乔乔却?要用尽全力才能接下。

　　交手百招后?，乔乔开始落于下风，她的额头冒汗，丹田的灵气也渐渐不济。

　　流玉显然也看出来了，不疾不徐道：“下一招，该分胜负了。”

　　乔乔握紧了手中的剑，因为过度消耗，丹田内近乎枯竭，火烧一般灼热，但同时，她亦有一种奇怪的感受，丹田内像有一颗小?小?的珠子在滚动，它?是?什么时候在的？

　　当她仔细感受时，珠子释放一种玄妙通微的道意，将?她托了起来。

　　她面前的对手不再是?流玉，而是?一片死寂千万年的黑暗，黑暗中，一盏孤灯幽幽摇曳，微渺的灯光照亮了方寸之地。

　　她就站在这渺渺的光芒之下，一个人面对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本该害怕，可她被身后?的灯光温暖着，就像昨夜沐浴过的月光，昨夜里?有人握着她的手，带她领悟过那道剑意。

　　他说：“乔乔，想想你为何?而挥剑。”

　　她为何?挥剑？她该如何?挥剑？

　　她学会了上古剑式，从中领悟到剑式的玄妙，一剑斩星河，一剑降花雨，还有一剑，那是?她始终没有领悟到的一剑，经?过昨夜，她终于悟了。

　　第三剑——

　　问天极！

　　试问天多高，剑意可能达？

　　乔乔感觉自己被一股更宏大的力量托起了，那一瞬间，她仿佛触碰到了天道，而天道于她，竟有一种熟悉之感。

　　为何?她会觉得天道很熟悉？

　　不及细想，她体内的珠子在剑与道催发下飞速长大，变成了一颗金灿灿的元丹悬浮在她丹田中，助这上古剑式的第三剑挥出无匹剑威。

　　残雪划出银光，流玉手中的鳞枪脱手而出，落在了结界之外。

　　而残雪的剑刃，已经?抵上了她的心口。

　　这一剑，是?乔乔赢了。

　　流玉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是?何?等惊艳的一剑！乔乔怎会有这样的实力？

　　别说流玉，台下的弟子都惊呆了，反应过来竟是?乔乔赢了之后?，台下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赢了！”

　　“乔师妹赢了！！”

　　“天，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就连萧听雨也忍不住掐了掐手臂，“我不是?在做梦吧？”

　　扶风远：“……二师姐，你掐的是?我的手。”

　　萧听雨：。

　　“我就说小?师妹一定能赢。”扶风远看向台上，那惊鸿一剑亦深深印在了他心里?。

　　小?师妹就是?那个能创造奇迹的人。

　　流玉的神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不能接受，她不能输，琉璃海不能输！

　　她的琉璃发簪发出叮铃轻响，眼?眸变成了浓稠的深黑色，一种诡异的气息盘旋在结界中，乔乔的表情也变了。

　　【哎呀，她不会是?当场变身吧？】

　　台下的师兄师姐都懵了。

　　什么叫圣女变身？

　　难道她还能从人变成鬼吗？

　　【不好?了，她要变成食耳兽了，谁能来阻止她？】

　　师兄师姐：！！！

　　她说什么？

　　琉璃海圣女真?身是?传闻中那只噩梦之兽？！

　　这也太?炸裂了！

　　简直比乔乔赢了这场比斗还离谱！

　　谁能告诉他们，这一定不是?真?的吧！

　　沈霁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往上冲去，“快阻止她，乔乔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