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夏虫傻眼了。

　　陆望东却很高兴, 夏虫竟然能准确无误地说出那句黑话。

　　这句话出自《林海雪原》，去年才刚出版，很多人都?没看过。

　　虽然它很受欢迎, 但在农村或者更偏远的地方?, 很难买到。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本书。

　　不过，他并?不明白夏虫为什么突然冒出这句话。

　　夏虫在他对出来的那一刻, 惊得嘴巴张大了一圈。

　　后?来听他说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 她才默默地合上?下巴。

　　是她草率了, 浅薄了。

　　陆望东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夏虫的回复。

　　夏虫难得露出一丝害羞, 她微微调整呼吸, “陆望东同志, 你知道女方?如果和男方?谈恋爱，却不结婚, 是会被吐沫星子淹死的吗？”

　　陆望东点点头，他当?然知道, 现下对男女关系这一块, 看得还比较严。

　　他不自?觉收起?了身上?的散漫，显示出一个男人的严肃和忠诚。

　　“我会对你负责的。”

　　负责？

　　怎么突然又扯上?这个了？

　　“我才14岁。”夏虫以为搬出自?己的年龄, 他就会退缩，没想到他却说：“没关系，我可?以等?。”

　　陆望东漆黑的眸子里，满是认真，此?刻正深情地地凝望着夏虫，看得她说不出什么拒绝他的狠话。

　　夏虫努力不去看他的那张脸。

　　因为这压根就不是一句“我等?你”能解决的事。

　　夏虫不得不再次提醒：“我还在上?初中。以后?还要继续学习。你又能等?几年？”

　　陆望东没有回答夏虫的问题。

　　在这之?前, 他从没有考虑过这些, 他只知道他喜欢夏虫，想要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却没想过自?己的喜欢，会对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陆望东曾经对感情不屑一顾，觉得是在浪费自?己训练的时间，但现在他真的想给眼前这个女孩一个未来。

　　只是他还没开始，就被夏虫的一句“我们不合适”结束了。

　　夏虫承认自?己对他有过片刻的心动，但这不足以改变她对未来的计划。

　　陆望东是她生活里的一个意外。

　　他可?以拍拍屁股潇洒走人，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影响，但她不一样。

　　夏虫满脑子想的都?是生存，每天一睁眼都?在盘算着如何合理安排时间，做到干活学习两不误。

　　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感情问题。

　　陆望东有野心，有实力，只要在部?队好好表现，以后?肯定?前途大好。

　　夏虫此?时和他站在一起?，注定?被他的光芒所掩盖。

　　她需要的，是靠自?己的力量让所有人看到自?己。而不是看到她，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陆望东。

　　别说什么谈对象不影响你去成就自?己。

　　这年代可?不时兴什么自?由恋爱，谈个一段时间还没有结婚的动静，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只会冲向女方?。

　　她是可?以用年纪小推迟几年，但陆望东的家庭呢，会不会有意见？

　　夏虫算过了，她读书至少需要七年的时间，在这期间，她没有结婚的打算。

　　而陆望东的年纪，其实已经可?以定?亲了。

　　如果家里催得急的，结婚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门当?户对放在哪个时代都?一样。

　　家庭的差距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

　　夏虫并?不会自?卑，从前她是孤儿的时候不会，现在更不会。

　　她只是需要时间成长。

　　她希望不论在哪儿，都?可?以牢牢掌握自?己的命运。

　　但这些她并?不想告诉任何人，在没有成功之?前，所有的宣言都?显得有些苍白可?笑。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说服了家里，就算夏虫不惧流言困扰，可?长时间的异地恋，他们又能坚持几年？

　　夏虫不是读完书就放下了，去结婚生子，她还想拥有自?己的事业。

　　如果她的事业和陆望东的有冲突，她不可?能为了陆望东放下自?己的一切去随军。

　　每天待在家里等?他回来，就为了让他能吃上?一口热乎乎的饭菜。

　　甘愿做他背后?的女人，抱歉，她做不到。

　　陆望东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夏虫继续刚刚陆望东干的活，今天要赶紧把红薯收完，放在家门口晾晒几天，把水分蒸发掉一部?分，再存入地窖。

　　她整个下午就没停过，找了一堆活来干，平复着被陆望东搅动的心绪。

　　夏国勇下工回家，就看到陆望东像一头暴躁的狮子，对着面前的木柴发泄着浑身使不完的劲。

　　一把生了锈的斧头，愣是被他使出了神兵利器的感觉，木柴一被碰到，顿时四分五裂。

　　夏国勇懒得管他，估计是在夏虫那里吃瘪了。

　　夏虫那姑娘真是个好姑娘，拧得清，这要是换了个人，早全家敲锣打鼓放鞭炮地把姑娘送过来了。

　　他去冲了个澡，出来后?被他娘拉到一旁问道：“小陆没事吧，这柴都?劈了一个下午了，也不见他歇歇。”

　　“他没事，就是几天不训练，劲多的使不完，让他劈吧。”

　　曹秀荷听大儿子这么一说，就放心了。

　　她怕是自?己招待不周，让小陆不满意了，人家孩子来一趟不容易，她必须替儿子招待好了。

　　夏国勇看自?己娘进了屋子，他走过去踢了踢陆望东的脚跟，“行了啊，你不累啊？这么有力气明天跟我下地去。”

　　陆望东没理他，他脑子里一直在思?考自?己对夏虫的喜欢有多深。

　　是觉得她很特别，和自?己遇到的其他姑娘都?不同的那种猎奇式的喜欢？

　　还是他从未被拒绝，纯粹是自?尊心在作祟，必须得到她的喜欢？

　　他在内心不断地反问自?己，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就是单纯的喜欢夏虫，想和她在一起?。

　　陆望东承认自?己一开始是觉得她特别，被她吸引。

　　可?是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夏虫很鲜活，对生活抱有极大的热情，她总是在忙碌，却不会给人一种沉重感，仿佛她做的每件事都?是有意义、有盼头的事。

　　陆望东观察了她几天，不知不觉就陷了进去。

　　他只能见缝插针地找她说话，然后?又被她安排一堆活计。

　　他看着她眼中的狡黠和把他当?作免费劳动力的那份敞亮，也不自?觉地开心起?来，心甘情愿留下来干活。

　　夏国勇注意到陆望东劈着劈着，突然笑了起?来，感觉瘆得慌。

　　完了，这小子不会被打击过了头，疯了吧。

　　这他可?怎么跟老丈人和媳妇交代啊！

　　“臭小子，你别给我装疯卖傻，不管用。

　　“你和夏虫不合适就是不合适，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陆望东秒变脸，睨了夏国勇一眼，把斧头塞到他手里，“剩下的柴你劈吧，不劈完别想睡觉。”

　　说完，他就神清气爽地进了屋子。

　　隔天，陆望东又起?了一个大早，他哪也没去，老老实实坐在院子里等?夏国勇，惹得夏国勇洗脸时频频抬头看他。

　　他憋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道：“你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竟然没去帮夏虫干活？”

　　陆望东反问道：“不是你让我跟你一起?下地吗？

　　“我都?等?了你一个小时了，能不能快点？”

　　夏国勇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陆望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他想问他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了，但又怕提起?来，这小子万一绷不住又去找夏虫。

　　夏国勇只能装作看不见，休假也快结束了，等?回到部?队开始训练就好了。

　　另一边，夏虫结束喂猪的工作，就开始摘沙果。

　　院子里有两颗沙果树，都?是同一时间种下的，现在已经长得超出院墙一大截了。

　　夏虫请虎子和他的伙伴们帮自?己摘沙果，明天赶集的时候可?以用沙果交换一些小东西，也非常划算。

　　其他的都?做成沙果干，留着慢慢吃。

　　虎子道：“虫虫姐，你就交给我吧，保证把树上?的果子都?给你摘干净喽。”

　　“太高的地方?就算了，爬树太危险了，你们都?注意安全。

　　“不行就用我制作的这个小工具一个一个摘。”

　　夏虫制作的工具，是她不知道从哪看到的，把网兜缠在一根竹竿上?，然后?伸长了竹竿，去勾住沙果，一拉一扯，沙果落入网兜之?中，还不损坏苹果表面，就是速度赶不上?虎子他们爬树用手摘的。

　　虎子和他的伙伴们都?喜欢爬树，“嗖”的一下窜上?了树，就跟猴子似的。

　　他们对夏虫做的工具嫌弃的不得了。

　　他们完全把夏虫的叮嘱忘在了脑后?，不断做着各种姿势，什么倒挂金钩或者在树上?荡秋千，看得夏虫心惊肉跳，赶忙叫他们下来。

　　“虫虫姐，你也太胆小了，我们经常这么玩，一点事都?没有。”

　　虎子挎着小篮子，越爬越高，还不忘嫌弃她。

　　夏虫一看其他男孩都?很认同虎子的话，不由得自?我反思?了一下，确实不能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待现在的孩子。

　　每个年代都?有自?己的特色，孩子也一样。

　　虎子他们主打的就是一个自?由皮实，小伙伴们成群结队能在外面玩一天，父母都?不带过问一句。

　　夏虫见他们爬树的动作熟练的很，也不再要求他们下树，只是隔一会儿让他们小心，注意安全。

　　她自?己站在树下，用自?己做的简陋工具摘苹果。

　　虎子看她摘得费劲，偶然还会帮她一把，或者故意将摘下的苹果放进她的网兜。

　　夏虫也不拘着他们在树上?玩了，反而很羡慕他们，她都?记不起?自?己的童年是怎么度过的了。

　　她突然也很想试试爬树，看看上?面的风景，但是四肢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死活爬不上?去。

　　明明虎子他们很容易就上?去了，怎么到了她这里就这么难呢。

　　她的手脚实在是太笨拙了，引起?虎子他们一阵大笑。

　　夏虫不开心了，虎子亲自?下来教她爬树，她愣是学不会。

　　最后?只能在大家的嘲笑中宣布，是树长得太崎岖了，不适合她爬。

　　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一直传到外面。

　　正在旁边山坡上?捡柴的大娘心想，夏虫怎么还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