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扣额呼宫神 TGIF 4045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22章

赵四进屋,郑喆又在喝药,一边吹气一边隔着药碗上氤氲腾升的水雾看了他一眼。

若黛半跪在郑喆身后给他揉肩,远山抱着剑在一旁打瞌睡。

赵四走过去,先踹了偷懒的人一脚。主子,消息带回来了。

远山差点给踹得摔地上,撑开困顿的双眼爬去挨若黛坐下,准备开始新一轮的瞌睡。

客卿先生现在情况如何?郑喆先问了别的问题。

回驿站后就没出过房间,两个徒弟在房里陪着。

郑喆点点头:既然先生说是私事,就暂时不要告知兄长。你叫人看着点,老先生情绪一失控就马上告诉我。

赵四应下。

消息如何?郑喆吹散了热气开始喝药。

我们拿着那个疯子的画像问遍了整个社稷。我想那疯子既然能在贾潜出城时意外见到其人,或许是就住在城门边上,因此还特意到那片儿市集去问过。果然那疯子在社稷根本没有住处,他原来是城门口市集里一个卖肉的屠夫,吃住都在店里。听说这人性格有些古怪,做事一板一眼爱较真,也因此生意挺好,缺斤少两的事他比买肉的还计较。自从两年前他突然失踪,那家店就盘给了别人。但揽雀楼由世子良接管后,常有公卿贵胄来往,寻常百姓都要绕道而行,市集里竟无人知晓他在揽雀楼门前做了个人人喊打的疯子。

一个卖肉的屠夫,却要为世子报仇?

赵四想了想,道:没别的消息了。他是怎样和世子扯上关系的,属下确实也没打听出来。

贾潜呢?

赵四嘿嘿笑了两声:这个当然要使点手段向贾潜当年的同僚们打听。那些人本就是贪生怕死之辈,给咱们一吓,知道的全吐出来了......

贾潜在揽雀楼时就神秘得不行,世子单独辟了小院给他独居,出入都有篷车接送,楼里没什么人见过他。但这人确实是世子岫座前首席,很有些谋略,世子岫当年很多改革措施都要同此人商议,据说分家服役和削爵禄卑威重都是贾潜的手笔。世子岫奉命去江安实践分田,还亲点了贾潜随同。

说到这里,多亏了属下我脑子灵活,顺嘴问了一句江安的位置。结果您猜怎么着?赵四简直眉飞色舞,邀功之情溢于言表,咱们之前入燕境的那座城,竟然就在江安辖区内,难怪那司埸能认出贾潜呢!

疯子提到的徐怀陈缜,也是世子岫倚重的谋臣。陈缜是个少年文士,据说家里是没落士族,曾在燕国学宫读过书,也是在学宫与世子岫结识,后来直接做了世子幕僚。徐怀要老一辈,和贾潜并称为世子岫的左膀右臂,还有过徐谋贾断的美称。但即使在这些入幕之宾中,贾潜也是最得信赖的。

想来郁先生也没料到,当年期门骑一把火烧尽揽雀楼,故人皆成白骨,却还是留下了一个知晓关窍的局外人。否则量他也不敢随随便便跟主子故地重游,叫人认了出来。赵四总结道。

未必,郑喆竖起一只手掌示意若黛不用继续了,初入燕国时他便差点被司埸认出来,若是真这么忌讳,想必连燕国土地的边都不愿沾。你看,就算那位神秘的局外人将他识破,实际于他又有什么害处呢?你我都知道,郁良夫并非靠出卖世子岫才能托身鹿鸣馆求得庇护,那么即使他有过在揽雀楼里做谋士的经历,又何妨?

这......

况且,当年的漏网之鱼尚能在燕国公卿府邸混得一席之地,想必燕君并不打算再追究往事。

那郁先生先前为何要否认?以他在揽雀楼的功勋,说出来反而会得主子器重吧?

正因为他在揽雀楼功勋卓著啊,郑喆叹息,游士食客可以各地辗转,可你见过肱骨大臣转投二主么?说到底是在揣摩我的意思,他莫名其妙被我带到燕国,心中捉摸不透便不好轻举妄动。若是胡乱抢占先机,事态的变化也就不在掌握之中了。

郑喆起身活动四肢,一边朝打开的窗户走去准备透透气,若黛换个姿势收拾他搁在几案上的药碗,失去支撑的远山第二次摔了跟头,赵四跟上去。

所以他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吕缜的来书。趁着还未离境,你给我好好查查这位燕国行商。郑喆站在窗前,对着院里的玉兰树转动略微僵直的腰椎。他感到姬疏带来的生机还在发挥作用,平时日近黄昏四肢就有沉滞之感,今日倒还好。

并且总觉得视力也更清晰了,昏暗的光线下,甚至能看见玉兰与月光交相辉映的莹白花瓣上浅浅的黄晕。

郑喆一边无目的地环视院内,对屋的庭燎在窗纱上映出一个捻着胡须弓腰驼背的影子,一边吩咐赵四:先有屠夫后有戏子,这个吕缜说不准也是在为吕岫抱不平。总之一有消息立刻咦?

赵四探头,顺着郑喆的目光看过去:主子,怎么了?月上梢头,外面漆黑一片,对面屋脊没入夜幕,只能瞧出一道波棱起伏的轮廓。

刚刚好像......郑喆犹疑不定,半晌似乎又看见了,指给赵四,那儿是不是有个人?

赵四困惑:没有吧?再说这么黑能看清吗?

分了人手在客卿那屋值夜吗?

那哪儿能啊。这次带出来的人本就不多,还给郁先生分去几个,剩下的不得全守着主子您。

延林卫也有梁上值夜的习惯?郑喆眯起眼,试图将对面屋脊上冒出的后脑勺看得更清楚,不能吧,那可是正规军。

赵四也惊了。什么情况?夜袭诸侯朝觐队伍啊?

主子,通知姜将军吗?

然而郑喆摆摆手,那个后脑勺怎么看怎么透着股熟悉劲儿。把远山叫上,咱们去看看。

远山摔了两个跟头已经清醒了,正帮着若黛收拾食具,闻言立刻上前,三人往院里走。

离得越近看得越清,还真是个熟人。

这月残星稀的,挺有兴致。郑喆立在屋檐下,仰头感叹。

赵四也看出来了,附和道:这不是大师嘛?怎么大晚上的跑屋顶上去了?

远山惊了:就一后脑勺你也能看出来是大师?

屋顶那人转头朝地上三人看了一眼。残月照亮他半张脸,还真是姬疏。

废话,不束冠不戴帽,拿根发带随随便便把头发一绑完事儿,这不是大师的经典造型吗?赵四道。

郑喆问:你俩谁送我上去一趟?

赵四和远山面面相觑。这又是哪里来的灵光一现,大半夜的跑屋顶上赏月?

我来吧,主子,让远山在下面守着?赵四道,一手搭上郑喆肩膀,暗暗给自己竖了个拇指。就说主子和大师关系好吧,照着趋势发展下去,大师就是下一个贾潜啊。

赵四的功夫还是值得信赖的,否则也做不了侍卫头领。拎着个大活人平地腾空,都不带借力。

郑喆踩在屋顶瓦楞上,重心有些不稳,晃了几晃。

你上来干什么?姬疏背靠扣脊瓦伸腿坐着,问。

郑喆没搭话,先吩咐赵四:你回去郁先生那儿盯着,远山在下面等我就行。

赵四应声跃下屋脊。

郑喆这才仔细挪到姬疏身边,小心翼翼坐下,一看就十分不能适应屋顶赏月这种高危活动。

你上来干什么呢?姬疏加了个字又问。

找个能说话的地方,打听点见不得人的消息,郑喆诚恳道,殿下,你们师兄弟俩,今天在祈雨祭坛边上有点吓人啊。

姬疏用鼻腔哼哼两声。

怎么回事呢?能让我心里有个底吗?老实说,今天客卿先生硬是当着城里一应官员的面要冲上祭坛时,我可真差点就给吓过去了,郑喆一副心有余悸的语气,大家如今都在郑国朝觐队伍里,一举一动可不得为别人考虑嘛。

姬疏的唇角在月光下抿成一条直线,郑喆便继续说:但是问先生呢,又只道是私事。什么私事让你们看见祈雨祭坛就脸色大变?难道是祈雨之术有什么端倪,想上去给主持的大巫指教指教?

郑喆笑了笑:别是那大巫才疏学浅,出了什么纰漏,顷刻便有滔天洪水要淹来了吧。

姬疏也翘起唇角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这才开口道:那个祭祀用的人牲......

没等来下半句,郑喆问:如何?手段过于残忍吗?

那个人牲,姬疏平静地说,就是我师父。

......

我的师父,外号山无鬼,因为一双天眼视山无鬼物而得名。是早已人身成神、寿与天齐的化外之人。我师兄从小被他抚养长大,受他教诲。后来师父独身云游修行,师兄与他便有数百年未曾谋面了,因此今日一见才情绪激动难以控制。姬疏双手枕在脑后,仰躺在扣脊瓦上看月亮,神情间有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叫郑喆捉摸不透。

我也听客卿先生说过此事,郑喆感觉有些不真实,凡人寿命不过数十年。像你们这种相识也才十来年,却有几百年不曾来往的熟人关系,我真是无法想象。这种际遇不会很跌宕吗?与半师半父的人物分离百年,某一天突然且意外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姬疏看了他一眼:废话,你不才说那老家伙今天吓你一跳吗?就是因为跌宕啊跌宕,所以心情也很跌宕。

太神奇了。真是太神奇了,郑喆学着姬疏的样子对着月光感慨,之前一直说我没遇上好时候,要是你们师父在,一定能治我的病。人生嘛,难免缺憾,我都快接受了,结果这人又突然出现。真是太神奇了。虽然只要还在这世上,就总有可能遇见,但你俩的说法就让人觉得这位师父好像已经飞升,再难得见一样。

郑喆支起上身去看姬疏:所以我的病是有希望了吗?

姬疏听着他极力控制却在发颤的声线,感到早已被积雪冻僵麻木的心脏又传来刺骨寒意。姬疏沉默一瞬,看着郑喆眼睛:等我见着他,帮你问问。反正现在人已经找到了。

郑喆松了口气,这才察觉手臂有些发软,小心靠回去,摸着心口笑道:世事真的太神奇了,有时候瞧着是死路,没想到下一刻又起了变化。

他一连说了四个太神奇,姬疏沉默听着。郑喆的话变得多起来:真是谢谢您啊,殿下。哎,客卿先生说您以前性格十分高傲,都不拿正眼瞧人。我先时还挺赞同,真是对不住。您愿意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尽力,哪里能是趾高气昂之人呢。

高傲显然不是生不易专程说给郑喆一个人听的,否则郑喆也不至于背后出卖别人。这是生不易的客观评价,私下里同郑喆说过,当面也批评过姬疏。

姬疏嗤道:我师兄跟了师父这么多年,是真不知道高傲二字怎么写。若论高傲,谁及得过我那仙人师父?

郑喆:......

虽然话没什么问题,但总感觉不是那个意思。

师父遗世独立不染尘埃,心中只见道法而全无众生。他那双能视山空的眼睛,才是容不下世间万物,真正的高傲,姬疏说完,又冷笑着补充一句,这种人,万物于他也不过草芥,可笑师兄对他感情笃深。

郑喆这才从喜悦中缓过神来,发现姬疏语气神情都很不对劲,不是师徒重逢的喜悦,倒颇有些仇视。你......同你师父关系不好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姬疏板着脸。

哦哦......郑喆有点尴尬,琢磨着不然还是换个话题,突然脑筋一转后知后觉地惊了,哎你!殿下您记得从前的事了?!

姬疏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无甚诚意地说:哎哟,暴露了。语气平直,满不在乎。

第20章

这......怎么回事呢?今晚信息太多,郑喆感到脑子很胀。

姬疏一拍他肩膀,学着他的语气道:世事总是在变化嘛,你要灵活一点。

可是,郑喆有些头痛,抬手按住额角,如果你已经记起往事,那当年治病的方法不是也一并......

姬疏叹了口气,把手从他肩膀上收回来继续垫在脑后:是啊是啊想起来了,不过当年救我的人是我师父,个中究竟有哪些关窍,还是要请教他老人家的。郑二你有点耐心。

是是,耐心耐心,郑喆应和,又忍不住道,那客卿先生为何说你是第一个想出用神木治疗禀赋之疾的人?

谁知道,姬疏耸肩,当年的术法是师父与我一起商议的,他其实什么都不清楚,或许是以为只要找到我俩中任何一人都行呗。

郑喆还是很困惑:哎但是姬疏一个翻身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撑在他身侧,神色非常严肃地警告:郑二你够了!没完了还!走走走,回去睡觉。说完将他拽起来。

屋顶瓦楞倾斜,郑喆还是站不稳,连声道:等等我叫远

话音再次断了半截姬疏握着他手腕,向前踏空一步。下一瞬,他们站在院中地上。

神行术,姬疏眼梢带着今晚第一个纯粹的笑意,看着一口气还没提起来就已经放松下去的郑喆道,是不是好神奇,世事真的太神奇了?他学郑喆的口气,说得十二分揶揄。

远山今晚瞌睡是真的多,被院里的动静惊醒,握着剑柄刷地站起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看见大师正拉着他家主子的手,站在院里那棵白玉兰下说话。离得太远,说什么也听不清,远山迷迷蒙蒙地想,大师原来比他家主子要高啊。

他们仿佛正在道别。郑喆似乎说了什么,姬疏松开他的手腕,又拍拍他肩膀。

郑喆侧身对远山招手。

此事还有劳殿下了。远山走近,听见郑喆说。

行了,去吧。姬疏打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