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三年
府城的边缘地带向来行人稀少, 商铺寥寥,封宁城自然也不例外。
可近日以来,封宁城中某个原本偏僻的角落却越来越热闹, 来往的除了寻常百姓, 还有各地行商, 而他们的目的地都是?一个,便是?月和布坊。
月和布坊在修葺时便预留了一排朝街的大门脸,此时大门脸开了三间,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布匹,行商和百姓们来回走?动?着?挑选布匹,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 掌柜的十?指纷飞,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铺子里,第?一次过来的行商伸手摸了摸样布,触手便被?细密柔软的触感惊住,不由睁大了眼睛,他又摸了摸别的样布,因?为料子厚薄的关系手感会有差别, 可却都是?如出一辙的柔软, 和扎人的麻布和柔滑的丝绸都有着?极大的差别。
他也总算知道为何他认识的行商都在吹捧这种布料,价格虽然比麻布贵,却有着?远超麻布的舒适触感,同时又比丝绸便宜得?多,光看?这铺子中买布的百姓便知道, 这种之前从未有过的布料定然好卖。
他平日常走?的那?几个县都还没有卖这种布料的, 他心潮澎湃地看?着?花色众多的样布,当即便做好决定:“小二, 我要进?货!”
“诶!来了!”铺子里的小二满脸笑?容地应着?,立马便过来给他介绍。
另一边,月和布坊的棉布因?为舒适柔软加上花色繁多,开始售卖以后没多久便在城中流行起来,一般的殷实?人家穿不起丝绸,却完全负担得?起棉布的价格,即使月和布坊地处偏远,也丝毫不影响他们的购买热情。
“王夫人,买这么多呢?”一位抱着?红棉布的年轻妇人和另一位正在付钱的妇人笑?着?打招呼。
妇人回头,见是?熟人,笑?着?应道:“棉布柔软,我想着?给家中人都裁一身新的。”她努了努嘴,“喏,我家欣娘前些日子见别人穿这种花色好看?,闹着?也要一样的,我便一起给她买了。”
年轻妇人笑?着?捂了捂嘴:“王夫人真是?疼女儿,欣娘长得?标致,穿这种料子真是?再合衬不过。”
两人付完钱聊着?天离开了铺子,如王夫人这般一次便买好几匹布的客人不在少数,铺子里专门雇了一个人,负责在第?二日驾着?马车依次去客人家中送前一日在铺子中买下的布匹。
此举得?到了不少客人的赞赏,月和布坊的口碑在封宁城节节攀升。
布坊的女工成为了许多人羡慕的对象,她们不仅工钱高,而且买棉布还有折扣,女工们走?在路上都挺直了腰板,她们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也能顶立门户,不比那?些说酸话造谣诋毁他们的男子差。
城中之前不看?好布坊的人都成了哑巴,那?些因?为不好的传言没有去布坊应聘的人家则是?后悔得?把大腿都拍青了,却也无济于事?。
人多起来后,做生意的小贩也闻风而动?,在布坊周围支起了摊子,卖吃的、卖香料的、卖小玩意儿的……一眼看?去,竟是?应有尽有。
各式的摊铺也反过来为布坊聚起了人气,愿意过来逛一逛的人越来越多。
而这些所有的规定、揽客的招数,都是?由黎风禾一人全权负责的,她只用了两个月,便向云清证明了,选她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黎风禾和宁州的几个大布号签订了契约,长期为他们供货,再加上各路行商,棉布在宁州的销路已经稳定了下来。
在安排好布坊的事?务之后,黎风禾便备好货,亲自带着?商队离开了封宁。
她会经过沃州,一路前往江南,在布号遍地的江南撕开一道口子,打开棉布的销路。
到王府辞行时,黎风禾神色坚毅,说起计划时亦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发、顾盼神飞。
云清给她安排了护卫,笑?着?应道:“那?我便等着?你的好消息。”
……
一个月后,第?一批弩已经制好,贺池也将?带着?这批弓弩前往白马山。
要训练出精兵,除了武力招式上的训练,还要有使用武器的熟练度、阵法配合等,这些都需要长久的训练,贺池作为主帅,自然要在军中坐镇。
夜里,贺池紧紧抱着?云清,片刻也不想分开。
云清把头抵在贺池肩窝,静静地数着?他的心跳。
他们都有各自必须要做的事?,就?算心里再不舍也不会说出挽留的话。
贺池没有睡,就?这么清醒地过了一夜。
天明之后,元福公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该起身了。”
贺池紧了紧手臂,才依依不舍地将?怀中人放开,准备起身,却在下一瞬被?揽住脖颈,留在原地。
他低头看?去,云清睁开的眼睛里同样满是?清明。
云清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笑?着?道:“等你回来。”
“嗯。”贺池低下头轻轻地亲了亲他的眼睛,“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云清认真应下,松手放他离开。
……
之后的日子里,贺池在山中训练军队,制备武器,云清在封宁坐镇,发展宁州。
短暂的相聚时光被?他们刻在记忆里凝成糖霜,疲惫时便拿出来看?一看?、舔一舔,然后继续往前。
他们都在拼尽全力,不仅是?为了他们自身,更是?为了天下百姓。
从封宁到屿县往返,贺池骑着?马闻过春日的花香,走?过夏日的艳阳炙烤,看?过秋日田间的累累硕果,也经过残冬时节的枯枝败叶。
时光也在这一次次往返之间,滑向了景序二十?七年。
……
“驾——”
屿县的官道上,一名年轻男子正带着?护卫策马前行。
白马山下的村民早已迁走?,因?为山里的传闻瘆人得?紧,附近也不见人烟,自然也无人察觉,一行人在拐过一个弯后,便消失不见。
山里的空地上,两拨人正战得?火热。
弩兵手握弓弩,箭上包着?软布,骑兵和步兵的长刀上也缠着?布,布上有灰,若有人要害部位沾上灰便算死亡。
一方主要为骑兵,一方则为步兵、车兵和骑兵的组合,车兵掩护弩兵射击,步兵借机绞杀,弩兵射得?很准,配合上新弩的杀伤力,马上的人不断“死亡”,可以看?出,弩兵对骑兵的克制十?分明显。
事?实?上,由于他们一直在做这样的训练,在最近一年的对战中,步车骑组合对阵骑兵的胜面都很大,尤其在最近几次演练中,由林羽率领的弩兵组合更是?全胜战绩。
林羽这几年来因?为极为突出的表现被?一级级往上提拔,现在已经是?林小将?军了。
他年纪轻,早先还有不熟悉他的找上门来挑衅,军营的规矩十?分简单粗暴,不服便打服为止,慢慢的,不服的人没有了,林羽也渐渐在军营中出了名。
在这种对战中,他就?算拿到劣势的一方也经常以奇制胜,和他对阵的将?领看?到他就?觉得?头大。
而这次他拿到了十?分强劲的弩兵组合,除此之外,他这边参加演练的神威营,堪称精兵中的精兵,弩兵几乎能做到百发百中,步兵也是?身手矫健。
将?士们听说林羽这边的配置之后,都觉得?这次的对战完全没有悬念,可等他们知道和林羽对阵的将?领后,又开始觉得?不确定起来。
贺池身披战甲,坐镇后方,冷静地看?着?两边的厮杀。
之前他们一直在寻找克制骑兵的方法,通过对战演练,也是?想让将?士们适应与骑兵作战。
骑兵的一方代表延国,虽然现在看?起来他们已经有了克制对方的方法,可他们不能完全模仿对方的作战方式,战场上瞬息万变,在演练中赢了并不能说明什么。
眼见众人最近已经觉得?弩兵天下无敌了,林羽那?小子更是?尾巴都要翘上天去,贺池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安排了这次对阵。
在围观将?士的呼喊声中,贺池这边的骑兵已经破开对方阵型,开始绞杀弩兵。
胜负已定。
将?士们喊声震天,贺池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看?着?策马过来的林羽:“三日内,我要看?到你的破阵之法。”
林羽脸上有些臊红,他也反应过来,他最近的状态不大对劲,骄兵必败,这是?兵家大忌。
听闻贺池的话,他连忙应道:“是?,属下得?令。”
贺池正想再说些什么,余光却突然瞥到了看?热闹的将?士们边上的身影,他动?作一顿,倏地转头看?去。
高台的一侧,一名身着?天青色骑装的年轻公子正姿态放松地站在那?里,听身后的护卫说着?什么,对上他的目光后,公子扬了扬嘴角,向他挥了挥手。
将?士们便眼见着?他们黑风煞气的王爷突然便换了表情,快步往高台上走?去。
循着?贺池的目光看?到云清的人影后,众人便瞬间理?解了。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见过云清,可他和他们王爷的恩爱故事?却是?在营中广为流传、无人不知,因?此见到贺池反常的反应,众人便猜到了云清的身份。
贺池在云清面前停下,脸上虽然没笑?,眼里却都是?笑?意:“怎么来得?这么快?我以为要明天才能到。”
“唔……许是?我的骑术进?步了。”云清笑?着?看?他,这两年贺池又长高了一些,比起十?八岁的贺池,变得?更加稳重,也更有威势,不变的却是?看?着?他的眼神。
这几年两人聚少离多,上次见面已是?三个月前,思念无法掩藏,云清和贺池一起回到他住的地方,刚关上门他便被?贺池一把抵在门上,贺池低着?头,吻得?热烈又温存。
良久,贺池放开云清,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嗓音沙哑地落进?云清的鼓膜:“清清,我好想你。”
云清抬手揉了揉他的后颈,“我也想你。”
两人温存许久,云清才拍了拍怀里的脑袋:“安排好了吗?明日可能出发?”
贺池懒洋洋地应了,看?上去实?在很有几分色令智昏的模样,云清不得?不费力捧起他的脸,确认道:“明日我们要去哪?”
贺池俊美的脸生生被?扯成了悲伤蛙,云清觉得?好玩,又伸出拇指往两边扒拉了一下他的嘴角。
若是?军中将?士看?到这幅场景恐怕当场就?要给云清念一段往生咒,贺池却动?也不动?地任他摆弄,嘴里含糊不清地应道:“去池县。”
云清这才放下心来,又把他放了回去。
按照原书?剧情,延国入侵便是?在明年夏天。
这三年里,他们做了火炮,制了弩箭,铸了长刀,府库粮仓满溢,山中武器齐备。
云清让崔鸿做的大船也快要完工,他此次前来,便是?要和贺池一起去池县和崔鸿商讨战术。
他们做了所有能做的准备,接下来便只能尽人事?以听天命。
——
京城。
今岁入冬以来,京城突然便时兴起来一种棉衣,里面絮了一种叫做棉花的东西,十?分暖和舒适。
以前贵人们冬日里都是?穿锦衣狐裘,平民百姓才会穿中间夹着?芦絮或柳絮的纸衣御寒,可今冬传入京中的棉花却很快受到了人们的追捧。
有了它,贵人们冬日里能穿的衣服种类终于多了起来,可以做出各式好看?暖和的绸缎衣裙,也能填充出柔软舒适的锦被?。
普通百姓也终于能穿上棉衣,盖上棉被?。
本来平价的棉花,便这么进?入了达官贵人的家里,甚至进?到王府、进?到皇宫。
晏王府中,一名管事?跪在地上,向上首的男人禀报打听到的情况。
“禀王爷,小的打听清楚了,这棉花正是?从宁州传来,还有这两年极受平民百姓喜爱的月和布,也是?从宁州而来。”
贺澜手中摩挲着?钱佑才最近一次送出来的情报,半晌才温文尔雅地勾了勾嘴角:“可真是?我的好八弟。”
竟是?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