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1)

穿成侯府嫡女之后 漫步长安 4481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66章

  一室的冷清之中, 只有“呜呜”的哭声。哭声初时如倾盆大雨,尽情哭泄着悲苦与凄楚。接着再转成细雨霏霏,泣诉着无尽的委屈。最后化成细碎的哽咽, 哀哀切切弱小可怜又?无助。

  生而为人?不过十?载而已, 就?已聚集了如此之多的凄楚与委屈。一生下来就?是错的痛苦,旁人?又?能体会几分。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而言,这一生真是太苦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铃铛终于从她怀里抬头,泪汪汪的看着她。

  “姐姐…我是不是不应该出生?”

  她的心, 瞬间缩成一团。

  该是多么的愧疚与痛苦,才会让一个孩子问出这样的话来。若是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古往今来也不会有那么多一生下来就?饱受折磨的人?。

  “不应该的人?不是你?,而是那不配当人?之人?。你?出生之前也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 无论对错都与你?无关。”

  小铃铛破涕为笑。“也是哦,他们都没有问过我。如果?他们问了, 我肯定是不愿意的, 我不想被人?讨厌,我也不想让人?难过。但是如果?我没有被生下来,那我也就?不会遇到姐姐…”

  说着, 她又?哭起来。

  她知?道姐姐是在安慰自己,她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没有人?喜欢她,所有人?都讨厌她厌恶她, 她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我知?道王爷不喜欢我, 换成是我是他, 我也不会喜欢我自己…”

  姜觅不想骗她,也没有办法?违心地安慰她。她的痛苦与生俱来, 但萧隽的痛苦亦是十?几?年来锥心刺骨,她不会也不可能劝萧隽接受小铃铛。

  “你?别怪他。”

  “我不怪他,我怕他怪我。”

  “他不是一个会迁怒的人?,冤有头债有主,他纵然是要怪,也不可能怪你?。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快些长大。长大了你?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才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小铃铛乖巧地点头,躺好后拉了拉被子盖住自己。

  “姐姐,我听话,我会好好睡觉。”

  她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原本积蓄在眼眶中的眼泪被逼了出来。眼睛闭上之时?,唯一和顾妤和萧隽最?为相似的眼睛被掩盖,五官中依稀可以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姜觅替她盖好被子,她忽然睁开眼,眼中全?是不安与忐忑。

  “姐姐,你?说…我娘她会不会也讨厌我?”

  她终于问了。

  姜觅还以为她不会问。这个孩子聪慧又?敏感,既然已知?自己的身世来历,想来心里其实也知?道自己亲生母亲对自己的态度。

  如果?顾妤在意她,或许会留在身边养着,而不是一生下就?送走。上次相见之时?,顾妤从头到尾都没有问她一句,所以姜觅没有办法?回答她。

  “姐姐,我不问了。”她吸着鼻子重新?闭上眼睛。“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长大了,就?算是她讨厌我,我也会照顾她。”

  这话真好哭,姜觅拼命把泪意压下去,轻轻替她掖紧被子后离开,出了门后又?轻轻把门关上,一转身就?看到暗处那道不容忽视的身影。

  萧隽望过来,眸中尽是风雨。

  “都听到了?”姜觅问他。

  “以前父亲一下朝,最?喜与母亲待在一处,难免会顾不上我,那时?候我就?在想,若是我有弟弟妹妹就?好了。父亲离京前还许诺我,说等他办完差回京后就?让母亲给我生一个弟弟或是妹妹。”

  “世事总是无常。”

  “是啊,命运最?爱捉弄人?。”

  父亲没有再回来,母亲也离开了他。这些年来他孤身一人?,守着过去一家三口的回忆苦苦度日。他以为之前已经够痛够苦,没想到还能更?痛更?苦,说不出来的痛,喊不出来的苦,生生让人?碎了心肝,所有的思念都变得血肉模糊。

  与其说他不喜欢那个孩子,不如说他不敢承认那个孩子的存在。因为一看到那张能看出某个人?影子的脸,他就?控制不住戾气与杀意。

  萧昶必须得死!

  “萧隽,你?不能杀她。”姜觅以为他的杀气是冲着小铃铛的,情急之下抱住了他。

  “你?以为我会杀她。”他不推把拉,死死将?人?按向自己。“我不会杀她,她不是父亲的孩子,但她是母亲的孩子。母亲曾经说过,这世上不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我不想母亲难过。”

  “萧隽,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姜觅靠在他身上,喃喃着:“你?明明比谁都有资格恨,也比谁都有资格成为一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暴虐之人?。你?所有的经历都在指引你?黑化,但你?却偏偏有一颗赤子之心。”

  哪怕恨极了,哪怕痛极了,却不会失去理智滥杀无辜,更?不会以此为借口变成宁负天?下人?的坏人?。

  “我这样的人?,你?喜欢吗?”

  呃。

  姜觅被问住,一时?语塞。

  “我很欣赏,也很佩服。”

  这个答案萧隽自然不满意,但眼下却是足够了。

  不急的。

  他有耐心。

  ……

  天?还没亮,萧隽已经进宫。

  姜觅也起了,安排好府里的事情后也准备启程。

  天?光从云层中透出来洒满郦京城的角角落落时?,出使的队伍已经到了城门处。银甲卫开路,禁军护送,除了萧隽之外,全?是萧昶的人?。萧隽一袭亲王正服,艳丽无比又?矜贵无双,引得无数百姓的目光追随。

  沿街两边人?头攒动,是这个时?辰城内难得一见的景象。人?们不约而同地涌向城门,在看到王府的马车时?情绪十?分激动。

  “看,那是王妃的马车,王妃果?然说到做到,她真的要去京外给我们买粮食了!”

  “慎王高义?,慎王妃高义?!”

  “慎王高义?,慎王妃高义?!”

  姜觅掀开车帘子,不时?与众人?挥手示意。

  这时?后面又?来了一群禁军,自动将?他们一行人?围住。为首之人?正是柳仕原,柳仕原说自己是奉了皇命前来保护姜觅。

  昨晚宫门外那么大的动静,宫里自然是听到了风声。萧昶那个人?多疑又?阴狠,自然会有所动作。

  姜觅早已料到,却故作惊讶地道:“陛下只派你?们来保护我,那他有没有问我银子够不够?他可是天?下之主,救济百姓这样的事他既然知?道了,怎么能一点恩赐都没有,光派你?们过来有什么用。说句不好听的,我还怕你?们出不上力,反而给我添乱,真是的!”

  她似是被气到,一把将?帘子放下。

  百姓们对着柳仕原等人?指指点点,目光充满了不屑。

  柳仕原紧锁着眉,靠近马车低声道:“王妃娘娘,京外流民乱窜,你?贸然出京又?携带大批银两终归太过显眼。陛下心在社稷,也很感谢你?一片善心。你?既行了善事,又?何苦惹陛下不快。”

  姜觅觉得真是奇了,这位柳大人?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教她做人?。他们不过是有过几?面之缘,关系哪里就?好到这个地步了。

  她“刷”地拉开帘子,怒道:“你?说我为什么不高兴?谁不知?道余太后想从我手里要银子,如今我带了这么多的银子出京,我就?不信你?们真的是好心来保护我的。万一我的银子在京外被你?们抢了,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柳仕原的脸色都变了,抿着唇看着姜觅。还以为这女人?只是蠢了些,没想到竟然蠢到这个地步。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一遇到这个女人?就?失了分寸。

  姜觅的声音不小,自然被很多人?听了去。那些原本就?对禁军不满的人?,越发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出使的队伍已经查验完毕,顺利出城。

  守城的守卫们将?姜觅等人?拦下,说是要搜查马车。

  姜觅这一行有三辆马车,一辆乘人?,两辆装银子。一箱箱的银子捆绑结实,这一解一绑必定要费不少?时?辰。

  “你?们没看到陛下都派了禁军押送吗?你?们胆敢查我!”姜觅下了马车,立在前面。

  她保持着自己张扬的人?设,依旧是华服加身珠翠满头,怒气冲冲的样子不仅没有折损她的貌美?,反倒平添了几?分瑰艳。

  “我怎么今日才发现,原来慎王妃长得这么好看。”

  “你?才发现哪,慎王妃本来就?长得好。以前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败坏她的名声,说她又?蠢又?坏,害得我们都以为她长得丑。”

  “还能是谁啊,不就?是武昌侯府的那个平妻余氏。这余家的人?哪,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依我看就?是余夫人?捣的鬼,到处败坏慎王妃的名声。”

  “以前他们说慎王妃命中带克,我看都是他们胡说的。慎王妃最?是有福之人?,若不然也不会一嫁进王府就?把慎王殿下的傻病给冲好了。”

  “对啊,慎王一定是冲喜冲好的。”

  柳仕原隐晦的目光望向出了城的出使队伍,哪怕是离得这么远,他还能一眼看到那立于王辇之上的人?。

  慎王真的是被冲喜冲好的吗?

  未必吧。

  父亲和祖父都怀疑,这些年慎王全?是装的。

  如果?慎王一直都是装的,可见其人?城府有多深。城外的魏显保不齐早已与之联系,还有那纪连与顾霖被救走一事,八成也与慎王脱不了干系。

  他的目光落在姜觅身上,眼中渐渐有了一丝犹疑之色。这个女人?今日之事受了萧隽的指使,还是…

  “出城例行搜查而已,王妃娘娘无需在意。”他对姜觅道。

  姜觅好看的眉一挑,瞪了过来。

  “我可是一品亲王妃,我家王爷才为了天?下百姓和陛下以身涉险。我好心好意为了城中的百姓出城买粮,为何还要在此受你?们的质疑?既然陛下不放心,他有本事自己出钱好了。别人?出钱出力,他还要疑神疑鬼。他在怀疑什么?难道是怀疑我的箱子里装的全?是石头吗?救人?如救火,你?们可知?耽搁了一个时?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城中原本不应该饿死的人?死了,意味着阴曹地府又?要多几?个饿死鬼。”

  “对啊,凭什么要搜查慎王妃,慎王妃为了我们百姓出钱出力,为何要受你?们的刁难?还不快放行!若是耽搁了王妃娘娘的行程,你?们担待得起吗?”

  不少?人?涌了过来,拦在马车前面不让守卫们动手。还有一些人?往城门冲去,企图帮着姜觅把城门打开。

  一时?之间,乱成一片。

  嘈杂声中,柳仕原的目光一直在姜觅身上。

  这个女人?真的蠢吗?

  他突然拔刀,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所有人?停了下来,定在原地。

  “王妃娘娘,再这么僵持下去恐怕更?耽搁时?辰,不如让他们挑几?个箱子查一查。一来他们也好交差,二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辰,你?意下如何?”

  姜觅冷哼一声,不太情愿地道:“既然柳大人?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不给柳大人?的这个面子。那就?让他们挑几?个箱子查一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少?了一锭银子我必告你?们以权谋私。”

  那些守卫们听到这话,有人?心里骂娘,谁让他们倒霉遇到慎王妃这个难缠的。明明是公事公办,一个不好还被人?状告以权谋私。

  如此一来,他们都紧了心,每辆车都开了两个箱子,确实是白花花的银子。

  柳仕原眉头越发皱紧,朝搜查的守卫们使了一个眼色。守卫们心领神会没有再继续搜查,主动给姜觅一行人?放行。

  出了城,果?然流民不少?。

  流民们看到柳仕原他们,一个个低下头去。

  姜觅又?掀开帘子,对那些流民道:“诸位,我乃慎王正妃,今日出城确实带了不少?银子。不过这些银子我准备全?买了粮食,一半赠与城中百姓,一半到时?候用来给你?们施粥。你?们若是信我,且静候我的佳音,我必说到做到。”

  那些流民听到这话,全?都站了起来。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颤危危地跪下朝姜觅磕头,嘴里喊着“活菩萨”。随后又?有人?跟着跪下,很快就?跪了一大片。

  没人?阻拦,也没人?滋扰,姜觅一行人?很顺利离了京。

  这是她第一次出京,京城的繁华与眼前的萧条仿佛两个世界。郦京处于北方,冬季原本就?不如南方那般绿意葱郁。因着最?近流民不断涌进京都,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但凡是能吃的东西都被一扫而空,说是挖根扒皮亦不为过。

  行到京外二十?里地时?,她下令停下来休整。

  一路上柳仕原都紧盯着装银子的马车,两大车的箱子十?分显眼,朱漆铜锁极大极沉,便是装一个成年男子也绰绰有余。

  休整之时?所有人?都聚到驿亭中喝水补给,还有人?负责给马喂草料。

  姜觅坐在亭子里,一时?嫌弃颠得难受,一直又?嫌点心难吃,挑三拣四的诸多抱怨,听得柳仕原频频皱眉。

  “柳大人?,你?怎么不过来喝口水?”

  听到她在叫自己,柳仕原愣了一下,接着给自己的属下使了一个眼色后,当真朝她走过去,并坐到了她旁边。

  她哼哼着表达不满,“也就?是我心善,换成哪家的主母也愿意遭这个罪吃这个苦。看看这点心都成什么样子了,全?散得没了形,吃到嘴里都没了滋味。”

  点心确实散了,看着自然是不太好看。

  “不若王妃娘娘吃我这个?”柳仕原用锦布帕子包着的桂花糕,递到了姜觅面前。

  桂花的香气混着甜香充斥开来,不仅气味不减,且形状也保存得十?分完好,同刚做出来的样子没什么分别。

  姜觅先是眼睛一亮,然后撇了撇嘴。“柳大人?,我这人?最?是不喜欢占别人?便宜。既然柳大人?请我吃点心,那我也同样以点心款待柳大人?,还请柳大人?莫要嫌弃。”

  她把自己的点心往柳仕原那边推了推,然后才接过桂花糕。

  柳仕原捏了一块形状尚可的点心,却迟迟没有入口,反倒是看着她。她猛地变了脸色,不悦地道:“柳大人?什么意思,难道是嫌弃我的点心?既然如此,那柳大人?的好意我不敢受。”

  说罢,她就?作势要把那桂花糕还回来。

  “哪里,我是受宠若惊,一时?惊喜过头愣了神。”

  柳仕原垂着眸,将?手中的点心往口中送。他再次抬眼时?,只见姜觅已经吃完了一块桂花糕,嘴边还留着点心屑子。

  白色的点心屑子沾在那樱粉的唇瓣上,如红梅落了雪,又?似樱桃染了霜,分外的娇艳欲滴惹人?垂涎。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原本还含在口中的点心顺带着入了喉。等他回过神时?,入了喉的点心已经下了腹。

  从小他就?被祖父亲自教养,自诩心性定力都异于常人?。如现在这般办差时?走神之事,还是第一次。幸好眼前之人?空有美?貌却不聪明,否则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足够他死上好几?回。

  好困。

  不对!

  他中计了!

  这女人?分明是识破了他的算计,压根没有吃他准备的桂花糕。而他居然因为一时?大意,反倒中了别人?的计。意识模糊之时?,他看到那押车的几?个下人?正对着他的属下拔刀相向。很快自己的人?就?落了下风,倒了一地。

  他的头越发沉得厉害,眼皮子都快抬不起来。勉力睁开的视线中,还是那越发娇艳的红唇,正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

  “柳大人?辛苦了,那就?好好睡一觉吧。”

  “你?…”

  姜觅无辜地眨了眨眼,道:“柳大人?,你?可不冤,咱们彼此彼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