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陆园顺利的从地铁站走了出来。
天早就亮了，陆园看着地图上的五公里，深吸气，开始跑了起来。
全当锻炼了。
陆园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跑到北苑工地。
这边人相当少，虽然绿化建的不错，但除了一排毛白杨，也没什么其他景观。
一辆车“飕”的一下开过去。
陆园转身一看。
“翔通驾校。”
还有驾校来这儿练车。
*
陆园花了点时间绕了个弯找到了东门。
大门紧锁。
她站在东门边上，明白了为什么要把钱埋在东门。
因为没人来。
她抬头找了找，除了红绿灯上的摄像头，这一带没有其他的监控。
埋钱的好地方。
她面向西边，开始数着数。
“一、二、三……七、八、九、十。”
就是这儿。
陆园站在第十棵树下，跨进绿化带里，蹲下来看了看。
她用手摁了摁土，土质松软。
陆园找个树枝开始往下挖土。
她蹲在地上，周围的灌木丛和她齐平，不仔细看还真的注意不到这边树底下蹲了个人。
陆园挖的很卖力，挖了二十分钟才看到一个个四四方方的黑色铁盒。
她摸了把脸上的汗，谨慎的拿手机看了一眼。
没脱妆吧。
手机镜头里映出一个黑黝黝的脸。
今天这妆效果真好。
没脱妆就行。
陆园把铁盒拿了出来，废了好大劲，才把铁盒掀开。
铁盒里，躺着一沓沓红通通的百元现金。
这钱甚至用白色的绳扣了起来，分门别类。
陆园戴着手套拿起来看了一眼。
“大丫的学费。”
“小浓的药费。”
“给妈买轮椅的钱。”
……
陆园看着沉默了。
这家人家庭条件不太好，还有病人在。
现在人死了，剩下的人要怎么办？
她回头看着工地。
工地上施工的动静不小，死了个人就掩盖在这每日的动工下。
陆园心想，工地上的工人是流动的，少了个人并不会引人注意。
那要怎么办呢？
*
一个小时后，陆园骑着共享单车，左右挂了两大袋盒饭又回到了工地上。
她把共享单车停在工地北门。
这边人最多。
已经十一点了。
陆园把堆了三十公分高的盒饭放在地上，看着从工地走出来的工人们。
她松了口气，买个盒饭就花了她一个小时，这就到中午了，还好赶上了饭点。
找凶手这还是个体力活。
看着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陆园开始张罗：“卖盒饭喽，卖盒饭喽，三个菜哎，八块钱一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她坐在路沿上，身边摆着两大袋盒饭。
有工人走过来看了看菜色，有清炒土豆丝、茄盒、炒菜花、小炒肉……
菜色挺多。
几个戴着黄帽子的工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问道：“看着不错，三个菜八块钱？”
陆园点点头：“是啊。大哥来一份？”
“那来一份吧。”
“我要下面那份。”
“我要那份肉多的。”
陆园通通答应，她也不是真的卖盒饭的。
还是要打听消息。
连着卖出去几份，几个工人走到旁边阴凉地坐着吃饭。
陆园继续卖盒饭。
工地上有跟着丈夫来做活的大姐们，看了看陆园的菜色，犹豫着问道：“妹子，你这挣钱吗？”
陆园苦着一张脸，说道：“唉，自己做的，能挣多少是多少。”
见大姐好说话，陆园紧跟着又说：“我这卖盒饭也是顺便，我是想来找人。”
大姐：“找谁啊？”
陆园：“王大虎。大姐认识吗？”
大姐摇摇头。
陆园开始吐苦水：“王大虎去年借了我爸两万块钱，现在我爸得癌住院了，大姐你是不知道，现在医院里用钱那是哗哗的啊，一天一千块钱就没啦。我爸这才告诉我说，他还借了王大虎两万块钱。我心想，两万块钱也是钱啊，我就打电话给王大虎要钱。”
她蹲在路沿上，讲得兴起，使劲拍了一下地面。
“这可好，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打不通，我又拿我爸手机打，还是没打通。这人是不是想欠债不还啊！”
她义愤填膺：“怎么还有这种人啊，欠癌症病人的钱不还！”
大姐听的一愣一愣。
“还有这回事，妹子，你别急，我回头给你打听打听。”
陆园顺着话头说道：“麻烦你了，大姐，两万块钱呢，我天天晚上气得睡不着觉啊，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到他现在在这个工地上干活，我这就来堵人了。”
大姐安慰了她好一通，坐在她旁边吃着盒饭。
接下来，每卖出一份盒饭，陆园就要和人讲一遍王大虎欠钱不还的故事。
有的工人买了盒饭就走，有的工人还停下来扒了几口饭，听陆园说话。
陆园讲得口干舌燥。
盒饭都卖了三十多份了，又有一批工人从北门走了出来。
陆园抿了抿嘴巴，失策，今天应该带瓶水出来。
她就不信了，没人认识王大虎。
这群工人就算做活的时候讲不了多少话，下工后总得聊几句吧。
见陆园这边聚着人买盒饭，这批出来的工人看了看，也走到了陆园边上。
“多少钱？”
陆园：“八块钱一份。”
工人看了看菜色，也不贵，刚想掏钱，旁边就有人说道：“这都摆了多久了，早凉了吧。这样吧，五块钱我买了。”
陆园愣了，还有这样砍价的。
三个菜一份米饭，五块钱，我大老远运过来，你怎么不去抢呢。
还好她不是正经卖盒饭的，不然真的会生气。
陆园想了想，说道：“卖也能卖，但我得打听个事。”
几个工人不好意思：“八块钱就八块钱，真不贵，老丘，你别压价。”
陆园就算乔装后，虽然肤色黝黑，长相路人，但看眼睛也能看出来年纪不大，他们也是拖家带口，家里有小孩的，哪能这样欺负个年轻姑娘。
老丘上前拿了份盒饭，给了五块钱。
老丘：“人家都说了，能卖。行，你要打听什么事，我们这边虽然缺人，但你也不能干啊。”
陆园把盒饭递给后面几个大哥，紧接着问道：“几位大叔，你们认识王大虎吗？”
她又痛心疾首的把王大虎欠了他爸两万块钱的事说了一遍。
陆园大骂道：“我爸现在还在住院呢，医生说可能活不过今年了，王大虎这个瘪犊子，还欠钱不还，真不怕我爸把他带下去。”
老丘捂着盒饭的手动了动，他问道：“你爸得癌了？”
陆园沉重的点点头，她爸死了这么多年，就算在地下知道她拿他编故事，也不会怪她的。
老丘不好意思又掏出三块钱，放陆园边上的钱袋子里。
“这个给你。”
陆园：“谢谢大叔。大叔你人真不错。”
老丘摸摸脑袋：“这个王大虎，我不认识啊。”
已经蹲在地上吃盒饭的工人道：“王大虎啊，我听过，前几天工头天天骂他。”
陆园：“是吗？那他现在是在工地上了？”
陆园面上期待，心里其实知道王大虎早就死了，至少死了三天了。
吃饭的工人道：“不在了，他跑了，耽误事，工头天天骂人，王大虎跑了，留下我们几个天天挨骂。”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嘴里带着脏字的骂人。
陆园大声道：“他跑了？跑哪儿去啦？那我的钱怎么办啊？两万块钱呢！”
几个工人一边吃饭一边想。
“不知道，最近也没听说有其他工地招工。”
“之前和王大虎做工的时候，听说他家里老娘腿断了，正用钱的时候，好端端的，也不知道他跑什么。”
……
陆园拧紧眉，打听道：“那他工钱结了吗？工钱没结，那我就去找工头要钱去。”
几个工人面面相觑：“没吧。”
“没结，活还没干完，怎么会结钱。”
他们看着陆园的身板，瘦飘飘的，看着就吃不住一拳头。
工人们劝道：“工头不会给钱的，他人跑了，工头还得找人顶上。”
人是自己跑的，钱是王大虎不要的，工头天天克扣钱，怎么会愿意把钱给陆园。
陆园不相信：“人真跑了，不会吧，我打听了这么久，才打听到他在这边，大叔，你没骗我吧。别是王大虎不想还我钱。”
工人们不高兴：“好好的骗你干嘛。就王大虎天天像哑巴一样，和谁关系都那样，谁会帮他一起骗人。”
陆园：“哦。”
像个哑巴，人缘不好，所以就算消失了，工头骂几句，也不会有人找王大虎。
这人像边缘人，没人在意。
可能只有今天陆园来闹一闹，工地上的人才知道，王大虎人跑了，还欠钱不还。
陆园把盒饭卖完，蹲在马路牙子上，看着工地。
只有她知道王大虎是死了，不是跑了。
这该给的工钱就得给，不然这剩下的一家人靠什么活啊。
钱能多要点就多要点。
正儿八经干活的钱，别想赖账。
*
下午，三点多，几个工人一边干活，一边骂人。
工地上没什么新鲜事，今天陆园来卖盒饭，找人讨债算是最近的新鲜事。
“王大虎真不是东西，说跑就跑了，害的我们现在还得多干活。”
“就是，还欠钱不还，两万多呢。”
“那丫头也是倒霉，亲爹得癌了，王大虎这个借钱不还的还跑了。”
“这丫头明天还来不来，盒饭是真便宜。”
“不来了吧，都和她说王大虎跑了，早不在工地上了。”
“你没听她中午说那话啊，看着还不死心，我看她想来工地上找工头要钱。”
“工头扣的眼里都是钱，能给她钱。工头肯定不认。”
“那她来了还卖盒饭吗？”
……
石大磊推着小车路过，耳边一直听人说着王大虎的事。
他动作一僵，怎么又有人提起王大虎？
石大磊掌心冒汗，看了看正在搅合水泥的几个小工。
他先把小车推到墙边，然后凑到小工面前，问道：“兄弟，怎么提到王大虎了？他不是走了好几天了。”
小工看了他一眼，笑道：“大磊啊，瞧瞧，这就是有家有口的好处，中午有婆娘做饭，哪像我们，老婆在老家带娃。”
“可不是嘛。”
石大磊呵呵一笑，他勉强掩盖心中的不安，又问了一遍。
“怎么提到王大虎了？”
有个小工答道：“还不是中午的事，大磊你回去吃饭去了，有个丫头来工地门口卖饭要债。”
石大磊眼睛一动：“要债？”
“可不是嘛，王大虎欠了人家爹两万块钱，现在人家爹住院要用钱，结果王大虎这狗日的不接电话，还是人吗？”
石大磊松了口气，嘴中喃喃道：“是来要债啊？”
是来要债的、来要债的，是来要债的就行。
石大磊含混说道：“王大虎还欠人钱，看不出来啊。”
“草，这人平时懵不吭声，谁能想到说跑就跑啊。”
石大磊模糊道：“兴许是人家家里有事。”
“敢情这活不用你干啊，你替人说话轻松。”
石大磊也知道这话得罪人，脸上笑笑转身就走。
他推着小车，奇怪，平日里正常的车现在推起来无比沉重。
石大磊在老家听说过，如果被鬼缠上了，他就会像泰山压顶的压在你身上。
石大磊猛地吸口气，看着眼前即将竣工的大楼，他目光闪烁，最后还是躲避着，换了条路走。
*
忙了一天到家，石大磊坐在椅子上，灌了几杯冷水下肚。
石大磊的老婆提着一盆刚洗过的衣服在院子里晾。
见石大磊坐着发呆，她问道：“你干嘛呢，一到家和蔫巴了一样。”
石大磊没应。
等石大磊老婆晾完衣服，发现石大磊还坐在刚才地方，挪都不挪一下。
她骂道：“你这几天怎么跟游魂似的，白天干嘛去了你。”
石大磊猛然惊醒，他茫然的抬头看着自己老婆，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他老婆翻了个白眼，到屋里端了之前做好的面走了出来。
“吃吧。”
石大磊扒着碗吃了几口，听他老婆说道：“我中午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听说有人来找王大虎要债。没想到王大虎居然欠人家的救命钱不还，还好你俩没什么关系，不然我真怕这丫头要债要到你头上。”
“你等着吧，我瞅着这丫头是个犟脾气，肯定不会来一次就放弃。”
王大磊听到了，抬头道：“这丫头还会来？”
他老婆白了他一眼：“废话，谁欠我两万块钱不还，我能追到他老家。”
王大磊手上哆嗦了一下，这丫头，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