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逃离金三角（20）

　　消息是几分钟前发来的, 明夏只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赵冬梅瞥见了霍军发来的消息，诧异道：“不回？”

　　“一会吧。”

　　回得太快显得太主动, 况且现在这个情况, 血腥味十足, 她实在没有心思跟他周旋。

　　看着同胞一个个倒在周凯的枪下，明夏的心里五味杂陈,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人命为什么在他眼里就这么轻贱？

　　好像随便就能碾死的蚂蚁, 开枪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整整二十九条人命，空气中, 血腥味和硝烟混合成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当被山里的晚风逐渐吹散时，这二十九个人也就没了在这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

　　重新把枪擦干净揣进腰间, 周凯叼着一根雪茄走到一箱子钱旁边。

　　漫不经心地从里面拿出几沓钱交到警员手里, 吹落的火星掉在钱上不小心烧出一个黑点, 他皱了下眉，随便把那张揉烂撕碎，重新换一张塞了进去。

　　“@#￥%……”（麦语）

　　拿到钱的警员个个眉开眼笑，鞠了一躬后, 把钱揣进了兜里, “！@#￥%”（麦语）

　　【他是让警员帮着把他们的死伪造成失踪。】

　　【每年都有不少在外旅游失踪的人，没有尸体, 就只能按失踪上报，就算是家里人找来了, 人生地不熟又语言不通，结果大多也是没有结果。】

　　其实不止是他们, 厂区里所有的人，只要周凯愿意，都可以随时让他们“失踪”。

　　之所以还留着，无非是因为他们还能创造价值，给他赚多多的钱。

　　安排那些警员走后，周凯径直地走到了明夏跟前，手指夹住雪茄，撅起下巴朝一旁吐出一口青烟：“走丢了？”

　　明夏点点头，“嗯。”

　　“霍总的人帮你回来的？”

　　明夏：“嗯。”

　　伸手在她的衣领上捻了捻，只差那么一点，雪茄上的火星就掉在了她的衣服上，“怎么不想离开这儿？”

　　明夏向后退了一步，掸去身上的烟味时，顺手扫了下搭在肩上的长发：“来这儿就是为了赚钱的，赚不到钱我走什么？”

　　她的回答让周凯很满意。

　　对，不管被骗与否，来这儿就只有一个目的：赚钱。

　　能赚钱，想赚钱的人才可以留下，而那些有别的心思的，就只能通过各种手段被优化掉。

　　“放心，跟着我，肯定能让你赚钱，”深深吸了一口烟，从明夏身边走过时，他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跟着霍总，肯定有你赚不完的钱。”

　　回到宿舍，明夏重新布置了一番自己的小床铺。

　　原本空空荡荡的木板床只有一张凉席，现在铺上柔软的床垫和浅蓝色的床单，还有纱织的蚊帐，倒更有了点大学宿舍的样子。

　　简易的衣架、低功率的熨烫机、还有存放着各种化妆品的收纳盒……她完全就是要在这里常住的打算。

　　等忙得差不多了，明夏才慢悠悠地拿起手机。

　　除了第一条【到了吗】外，半个小时前，她又收到了另外一条【？】。

　　是担心自己被周凯误杀？还是因为没有收到自己的回复而生气？

　　不管是哪种，能让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大佬，有一丝丝的情绪波动，对明夏来说已经算是成功了。

　　【明夏：抱歉霍先生，刚才一直在收拾东西，没看手机。】

　　【明夏：今天还是要谢谢霍先生，虽然您没有出手，但多亏了秘书帮我跟警员交流，这才送我回来，要不我今晚说不定就要睡大马路了。】

　　几分钟后，对面又发来了一个字，同时还有一笔转账：

　　【霍军：嗯。】

　　【一笔转账待接收：100000】

　　这周的分期款到账了。

　　明夏接收后只回了一句“谢谢”，便胸有成竹地退出了和他的聊天界面。

　　她知道，霍军今晚还会再发来消息。

　　差不多快到睡觉的时候了，明夏果然又收到了霍军发来的一句话：

　　【霍军：你不想离开？】

　　他问了和周凯一样的问题。

　　这次明夏选择了秒回：【我出国花了不少钱，没赚到钱，哪有脸见我妈。】

　　【霍军：多少？】

　　【明夏：不知道，总之能让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就行。】

　　【明夏：我妈这一辈子为了我过得太苦了，最好是能把她接来，让她好好享享福！】

　　【霍军：不回国？】

　　【明夏：干这行怎么回国？回去就要被抓，说不定还要判个几十年。】

　　【明夏：我不想我妈身边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

　　霍军每次都只发寥寥几个字，但是能看得出来，他对明夏充满了好奇，只是碍于身份和年纪没办法像年轻人那样表达出来。

　　【明夏：我先睡了，难得休息，我想好好睡一觉。】

　　【明夏：晚安，霍先生。】

　　都说聊天是促进关系最快的方式，可明夏却剑走偏锋，干脆果断地结束了这次对话。

　　端着水盆到水房洗漱，在这个沉重的夜晚，难得有一件事能让她的心情缓过来一些。

　　“恩熙姐。”

　　明夏正刷着牙呢，一抬头就看见赵冬梅从厕所走了出来。

　　她什么话也没说，一把从明夏兜里把手机拿出来，滑动解锁手机后，迫不及待地浏览着明夏和霍军的聊天记录。

　　“就这么几句？”

　　赵冬梅还想着往上滑，结果一拉就到头了。

　　她们聊得内容简单，几秒钟的功夫就看完了。

　　赵冬梅压低了声音，埋怨她道：“你傻啊，难得这个霍总对你这么好，你还不赶紧求他救你出去？你也想以后哪天挨枪子儿啊！”

　　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是女人最有力的杀器，只要运用得当，想要什么得不到？

　　活了三十多年，赵冬梅可太清楚，得到男人的青睐和爱有多重要了。

　　直播间里的大哥凭什么给你刷礼物？

　　是因为漂亮？不！皮囊只是一部分原因，归根究底是因为他喜欢你，花钱是他表达喜欢的表现。

　　同样漂亮的脸蛋，为什么偏偏喜欢你？

　　是因为长得出众？不！是因为比起别人，你拥有更加有趣，更加让他着迷的灵魂。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有了让人感觉新奇、产生冲动的灵魂，才能让他逐渐将这种青睐变成浅浅的喜欢，最后变成浓烈的爱。

　　但并不是人人都能有有趣的灵魂，于是伪装就显得格外重要。

　　这也是能组成杀猪盘的原因：提供情绪价值、伪装出对方喜欢的性格，最后再加上一些外在包装。

　　哪个男人能抵御漂亮温柔又有才有貌的女人呢？

　　除非他是gay。

　　“你这聊得就不行，这一个多月你真是白干了，下次还得我帮你聊。”

　　明夏把手机拿了回来，反问道：“我哪里白干了？他这不挺受用的？”

　　赵冬梅：？？？

　　仔细回想了一下霍军发来的话，加起来连二十个字都没，哪里受用了？

　　见赵冬梅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明夏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只能说，对于男人的心思，她其实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了解。

　　大多数男人都喜欢有趣的灵魂，但对于霍军这样成熟的男人，有趣并不是最必不可少的特质。

　　在麦北叱咤风云这么多年，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所以啊，打造再花哨的人设，顶多只会勾起他一时的兴趣，等看透了、玩够了，自然也就腻了。

　　男人的年龄越大，眼睛越尖，要是伪装得不好，提前被他看穿，下场指不定会多惨。

　　相反，越朴素越简单的优点，才是值得被长久欣赏的。

　　百善孝为先。

　　比起什么温柔活泼、美丽大方，成熟的男人更看重人性的特质。

　　同性相吸，霍军对霍老爷孝顺有加，那他肯定会格外欣赏同样孝顺的自己。

　　家庭背景怎么样？可以去找周凯调查；性格是好是坏？厂区里也有人能询问。

　　所以跟他交流的时候，明夏大可不必在去复述这些动动手就能查得到的事，直截了当地让他看到自己赚钱的决心、赚钱的目的，反而能更高效。

　　现在的霍军，就像是在栅栏外徘徊的肥猪。

　　它能看到大部分栅栏里面的情况，也能看到食槽里满满登登的饲料。

　　明夏已经打开门了，接下来，就看他对自己的兴趣和好奇心够不够。

　　不过从他肯跟自己聊天的反应，能看出他应该是决定迈进栅栏了。

　　想来这个晚上，他会从周凯那里得到更多关于自己的信息吧。

　　“又快到疯狂星期四了，”洗完脸，明夏淡淡地说了一句，“樱子这几天应该就要被送走了。”

　　樱子被送走已经是没法改变的结果，明夏能做的也只有多照顾照顾她，让她能恢复得更快一点。

　　赵冬梅跟着叹了一口气，“是啊，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就这么毁了。”

　　明夏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樱子这事，咱们还得好好谢一个人，他也是帮了大忙的。”

　　“没错，是该谢谢邱祖望他们哥儿俩，没少帮着咱们照顾樱子。”

　　明夏：“不是他们，是樊骅，厂区里的程序工程师。”

　　赵冬梅一脸错愕，“啊？”

　　……

　　不出明夏所料，第二天，李群涛果然找顾问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自己。

　　聊兴趣、聊家世、聊人品……只要是和明夏有关的，每个人都是浅尝辄止地问一两个问题，还会假装问到其他人当掩护。

　　冲着昨天团建相处得还不错，大家在聊天时都没有过多防备，所以七七八八地说了关于明夏不少的事。

　　“明夏她人有点冷淡，除了冬梅姐好，和其他人的关系都差不多。”

　　“哎呀，她这叫面冷心热，你看樱子那事，她不比谁都急？”

　　“她家里好像挺困难的，每次见她给家里打电话，眼睛都红红的。”

　　“是啊，听说她父亲好早就过世了，母亲还重病，就连她自己都有心脏病呢。”

　　“不过她这人吧，有点太直了，我之前看她聊天，跟人聊崩了好几次。”

　　“可能是缺乏恋爱经验？没听她提过前任什么的，没恋爱过肯定不知道怎么跟男人聊啊。”

　　李群涛找人问，那就是周凯的授意，肯定也是霍军的意思。

　　他和明夏的接触有限，就算当初她住在霍家给霍老爷做康复训练，成天也说不上几句话，所以要想了解她，除了聊天外，还得多听听周围人的印象。

　　还好，明夏平常对大家都不错，尽管话少，但还是积攒了不少好人缘。

　　不止是顾问们，凡是她治过病的人都说她的好话，白淼、白森也说明夏是“医者仁心”，是个好姑娘。

　　被李群涛到处一打听，靳昆这些人隐约也觉察到了什么，平常对明夏的态度好了不少。

　　周凯头顶的那些人上人，往常要是看上哪只“肉牛”，都是一个电话就给拉走了，玩腻后再送去红灯区赚钱。

　　哪会像这次一样？煞费苦心地问她的人品和过往经历。

　　除非，他不止是想玩玩。

　　“给你。”

　　晚上吃饭时，靳昆将一只小葫芦形状的棕色小瓷瓶丢到了明夏怀里。

　　是速效救心丸？

　　靳昆脸上没太多表情，淡淡道：“以防万一。”

　　这药在麦国的药店买不到的，团建的时候，明夏让警员带着自己去了好几家药店都没买到。

　　原主的心脏病始终是个隐患，虽然明夏来这里后心脏没出过什么问题，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里医疗条件这么差，要是不第一时间保住小命就完了。

　　靳昆这段时间一直没回国，想来，应该是霍军吩咐人送来的。

　　“谢谢。”

　　明夏习惯了以钱换物，从口袋里摸出几百块想要给他，却被他给推了回来，“不用。”

　　“好吧，”明夏没跟他客气，“那下次给你换个新药方吧，我记得有一味带淫羊藿的方子也挺补的，你可以试试看。”

　　靳昆的眉尾一颤，一抹激动的情绪在脸上转瞬即逝。

　　他明显是被她说中了心里最惦记的事。

　　要说知情识趣，明夏不必那些荷官们差。

　　荷官们带来的是身体的喜悦，而明夏，却能满足他们的好胜心，各有各的好。

　　回到宿舍，明夏拿出手机给霍军发了一条十多秒的语音条。

　　发出去没多久就赶紧撤回，重新又改成一条几秒的语音，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再次撤回，最后只发了几个字：

　　【明夏：谢谢霍先生[鞠躬]】

　　不到一分钟，她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霍军：？】

　　明夏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随后拿出那一瓶速效救心丸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明夏：[图片]】

　　【明夏：难道这个不是霍先生托人带给我的吗？】

　　霍军没有秒回。

　　看着对话框上面那几个“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久，最后只回了一个“哦”的时候，明夏的唇角翘得更高了。

　　唉~男人啊~~~

　　惊喜，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情绪。

　　当收到惊喜的人表现出惊讶、狂喜时，安排惊喜的人也有满满的成就感，这样的惊喜才是最有效的惊喜。

　　看到女孩子收到惊喜时，那欢喜雀跃语无伦次，最后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哪个男人能扛得住啊？

　　尤其对方还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能第一时间猜到是自己。

　　再沉稳的男人，怕是内心也会泛起小小的一圈涟漪吧。

　　他想要成就感，想要被仰视的感觉，那明夏就满足他。

　　哦。

　　这短短一个字其中的情绪，可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霍军：你想要钱，想要把你妈接来对吗？】

　　【明夏：是啊。】

　　【霍军：明天来陪我，100w】

　　没有什么弯弯绕绕，霍军直接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一天一百万，这绝对是天价了，对于明夏营造的想要赚钱的人设，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霍军并没有完全相信明夏。

　　他这是在试探，试探她那句“想要赚大钱”是真是假。

　　明天是疯狂星期四，他特意挑在这个时间，肯定是因为从靳昆那打听到自己在厂区里，从没和男人有接触的事。

　　来麦北想赚大钱，就得不要脸，就得把大钱小钱都放在眼里，就得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明夏可以选择拒绝，但如果拒绝的话，那她口口声声说赚钱养母亲的孝女人设就会崩塌。

　　因为在她看来，身体的干净比孝顺更重要。

　　之前说的那些也都是假话。

　　明夏也可以选择接受，但如果接受的话，同样可以证明她和别的女人一样势利，甚至可以说有心计。

　　只赚大钱不赚小钱，可不就是势利吗？

　　势利没错，只是，势利的女孩子不值得他再继续深入去了解。

　　这是一道送命题，怎么选都是错，但他还是想看明夏的选择。

　　【明夏：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能再叫一个人跟我一起去吗？】

　　【霍军：？】

　　【明夏：钱的话，您还是给100W，我跟她分就行，她应该会很愿意。】

　　【霍军：？】

　　【明夏：她叫江亚莉，是我们公司的红人，她很厉害的，您见了一定会喜欢，而且肯定能满足您。】

　　【霍军：？】

　　【明夏：您一口气出这么多钱，我是怕我不行，扫了您的兴致，如果您不喜欢江亚莉的话，我还可以问问别人愿不愿意。】

　　霍军被明夏的回答说懵了，除了打问号，他也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

　　她选择接受，但还要带一个人一起。

　　这算是什么回答？

　　见霍军迟迟没有回复，明夏这才打字解释道：【您花钱是买乐子的，但是我经验少，会得也不多，估计没办法让您满意，可是我真的很想赚你的钱……因为哪怕只有几十万，也够买我妈好几年的药了。】

　　霍军捧着手机，沉默了很久，一遍遍看着她发来的文字，忽然笑出了声。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在公园里用泥土堆城堡的小女孩。

　　她很努力地堆着城堡，当有人靠近，开口说要用棒棒糖换她的城堡时，她开心得不行，于是还把旁边小姑娘拉来，一同推销着她堆起来的大城堡。

　　她知道自己的城堡很丑，可也毫不掩饰自己想吃棒棒糖，于是便找来一个更好的城堡来弥补，这样才能让交易变得更公平一点。

　　在红灯区里，这就是票客、皮条客和接客之间的关系。

　　明夏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接客，又想赚票客的钱，所以干脆就当个皮条客。

　　【霍军：厂区人多，怎么不学？】

　　【明夏：我有心脏病，万一不小心病发，可就把命搭进去了，不值。】

　　【霍军：那来找我不怕病发？】

　　【明夏：现在我有您送的救心丸了啊~就算晕在床上，送去医院也方便。】

　　看着手机屏幕，霍军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她很聪明，想到了讨好客户以后能留下“回头客”这一点。

　　她也很笨，笨得竟然看不出来自己根本不可能是回头客，这不过是一次对她的试探。

　　和他从周凯那调查来的结果一样，她确实是个既聪明又蠢笨的女人，有心眼，但不多，其中有一大半还是空的。

　　她能在厂区呆这么久，怕是真的只能靠那一手过硬的中医本事吧。

　　等等？

　　方才分明是让她做选择题，怎么聊到最后竟然要自己来做选择了？

　　可一想到明夏方才撤回的那两条语气激动的语音条，想象到她捧着手机时激动的模样，他又偏偏生不起气来。

　　世故却不市侩，虚假却不虚伪。

　　不得不说，和她聊天真的要比那些浓妆艳抹、清纯无知的女人更有意思。

　　【明夏：霍先生，所以我可以带个人一起去吗？】

　　【明夏：如果您觉得不值的话，价钱咱们好商量。】

　　【明夏：您看，80W可以吗？】

　　见过加价的，还头一次见给自己打折的。

　　漫无目的地划拉着和她的聊天记录，霍军脸上浅淡的笑意逐渐有了温度。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想赚钱。

　　但是她未免也太蠢了点，怎么就看不出这100W并不是因为自己追求极致的快乐，而是单纯因为她呢？

　　【霍军：你不用来了，让她来吧。】

　　【一笔待接收的转账：1000000】

　　按照她的性子，这钱，她一定会分给那个叫江什么什么的女人吧。

　　放下手机，霍军心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