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只好垮着脸支支吾吾不说话。
旁边婆子不客气地冲他呵斥道:“我们小姐好性儿,你们就当我们可以随便欺负是不是?别处怠慢也罢了,这床里‘早生贵子’的意头生生给砍去一段,莲子一颗都没有放,是什么意思?姑爷是盼着这桩婚事不到头吗?”
管家吓了一跳:“干果是一早就买好了的,怎么会没有……钻儿!去叫钻儿来!”
钻儿不是负责布置新房的,而是负责看管东西的。这两天他除了被某人叫去说话的那段时间之外一直兢兢业业,怎么就出了岔子了?管家越想越头疼。
片刻之后钻儿被人带了过来,低眉顺眼规规矩矩,显然是心里揣着鬼,一口酒也没敢喝。
陈令婉盯了他一眼,旁边自有婆子代替发问:“新房里的几样干果,是在你的手里出了岔子?”
钻儿咣当一声就跪下了:“王王王王……王妃饶命,不是奴才,是绕林哥哥他……”
“绕林哥哥?是谁?”陈令婉皱眉,“他把莲子弄坏了?他故意给我和王爷使坏?”
“不是不是,”钻儿吓得眼泪哗哗淌,“绕林哥哥不是故意的!他……他就是贪吃了一点,昨天晚上嘴馋把莲子吃完了。奴才原想求买办重新去采购一些,没想到京都百姓为了看王妃您的十里红妆,今日所有的店铺都没开门,所以……”
所以您的“早生贵子”没戏啰!
钻儿的话还没说完,陈令婉已气得青了脸色。
旁边那个婆子更是险些气炸,轰隆一下就拍了桌子:“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大婚要用的东西也敢吃?这分明是不把庆王和我家小姐放在眼里了!那个什么林到底是谁?皇子?郡王?还是谁家胆大包天的呆霸王?立刻给我叫来去,我家小姐要见!”
“王、王妃,”钻儿打着磕巴求情,“绕林哥哥他……他脾气不太好,未必肯来拜见……他不是别人家的子弟,是殿下先前共患难的,殿下一向纵着他……”
“哟呵!”陈家的婆子立刻明白了:“共患难的?奴才?就是他楼着玩屁股的那个不要脸的小太监?”
钻儿也才十二三岁,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脏的话,一时呆住了。
陈令婉倒是一脸镇定,仿佛她纯洁的耳朵可以自动过滤掉不好的字眼以做到“非礼勿听”似的,冷冷地道:“因为王爷宠着,所以我不能见?”
钻儿自知说错了话,吓得连连摇头。
陈令婉又是冷冷一笑,忽然哗啦一声将桌上的空账册拂落到地上,站了起来:“他可以吃掉新房的莲子,明目张胆挑衅我这个王妃,我却连召他来看一眼都不行?”
这话说出来可就更不对了,就连管家也吓得跪在地上颤个不住。
陈令婉提着裙角走了出来,绕开跪在地上的几人,直往外走:“我还就不信了!不让下轿也罢了、不拜天地也罢了,那个狗奴才欺到我的头上来,我若还能忍,我就不姓陈!”
“小姐小姐,”婆子忙追上来,假意劝:“大喜的日子,您消消气……”
话未说完已被陈令婉尖声吼了回去:“一条阉狗都能骑到我头上来拉屎了,我还怎么消气?大不了这门让人恶心的亲事不要了,我剪了头发做姑子去,我还能饿死了不成!”
婆子见状不敢再劝,只好在旁边快步跟着,同时向管家和钻儿丢去一个凶狠的目光。
管家吓得瑟瑟发抖,忙使眼色叫底下人设法把绕林带来。
总不能让新王妃闹到花厅里去啊!就算要出人命,也最好在后院安静的地方……
想到“出人命”,管家又把自己吓了个激灵,良心深处闪过一丝不安。
但他随即把那一丝不安撵走了,在心里默念:“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为了庆王府的安宁、为了殿下的前程,绕林小哥,您就自求多福吧!
于是半刻钟后,绕林被一个漂亮的小宫女连哄带劝地拖着出了花厅,在花园前面的夹道里截住了气势汹汹杀过来的庆王妃陈令婉。
“哇,那个姐姐好漂亮!”绕林两眼放光就迎了上去,“喂,大姐姐,你是哪里来的呀?以前怎么没看见你……”
“放肆!这是王妃!”婆子脸上皱纹一抖,目露凶光。
绕林被她的大嗓门吓得打了个哆嗦,之后又撇嘴:“凶什么凶嘛!你是哪里来的疯子?还王妃?谁家王妃穿这么寒酸哦!相府已经穷到连买云锦蜀缎的钱都没有了吗?就是普通的绸段,至少也在外头罩一层云影纱啊!一个王妃穿成这样就在外面走,跟没穿衣服有什么两样……”
婆子被她气得几乎要扑过来抓脸,陈令婉心里却生出了几分怪异的感觉。
云锦,蜀缎,云影纱。这些东西她的确都曾经拥有过,但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自从某人开始叛乱并且最终篡夺了江山,这十几年里百姓苦于兵燹,民生调敞,那些稀罕东西自然也就少了。
听祖母说过,从前天下富庶的时候,京都遍地罗绮,谁家夫人小姐出门穿的不是锦绣华服?
可叹如今就连她这样的相府千金都只能穿寻常的绸缎了,居然还自欺欺人说以素净为美!
陈令婉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银白的绸缎长褂,第一次生出了“的确很寒酸”的感觉。
可是,不对!
陈令婉醒过神来,怒视着绕林,给气笑了。
这小太监什么来路啊?
不管什么来路,他前后九辈子都穿不上他说的那些珍贵东西!怎么仗着自己知道几个唬人的名字,打算给她来个下马威?
论底气,相府小姐是不会输的。陈令婉骄傲地昂起头,睥睨着眼前的小太监:“你是谁?”
问完这句话,她自己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
一个无法无天的小太监,口齿伶俐面容清秀,大约就是他了。
陈令婉在心里酝酿了一百句难听的话,打算在听到“绕林”这个名字的时候狠狠地嘲讽一番。
没想到绕林根本没接这个茬。
因为小太监自己也还在纳闷:那些什么锦什么纱的,她一个小麻雀是从哪儿听说的?虽然她也算见过前朝皇后嫔妃公主们的样子,可也没有人向她介绍过那些抹脖子上吊的美人们身上穿的都是什么啊!
怪了怪了。
小太监竟然不答王妃的问话,还在摇头晃脑自言自语,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成功地激怒了王妃和她的嬷嬷。
“管家,如此轻慢主子的奴才,还要等王妃下令杖杀吗?”婆子气势汹汹地问。
管家擦着汗跪过来,哀告道:“请王妃息怒,绕林他……他有些不寻常,就算王妃要责罚,也请先知会王爷一声……”
“呵!”陈令婉冷笑,“先前不是在大门外亲口说我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么?怎么,当家主母责罚一个奴才,还要请示别人?”
管家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