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食人者
在雨夜,披着黑色的雨衣行走于?街道上的高大身影并不?会太引人注目。
只不?过这道黑色的身影走得有些歪歪扭扭,似乎随时?会散架。
它是被异常管理局命名为[食人者]的异种?。
虽然名字里?带着一个“者”,体?态又近似人形,但它却?并非是由人类转化而来,而是先天的深层生物。
它的主食是各种?各样的“情绪”,而在表层世界,能源源不?断提供给它食物的就是人类。因此当它能展开自?己的场域后,便开始豢养人类。
它将人类吞入它的场域,而落入其中恐惧、焦虑的人类将为它提供源源不?断的食物。
直到它被瀚都市异常管理局捕获。
一向豢养人类、如同人类豢养猪羊的食人者被圈养于?管理局内,每日经历各种?能量抽取、净化试验。日复一日的痛苦令它无比厌恶人类,尤其是那些盗取了深层生物力量、反而来伤害深层生物的“觉醒者”。
直到一年前,一个觉醒者人类找上了它。它们做了一笔交易:那个人类帮他逃离,而它则帮他把吴青市的管理局局长吞噬,让他得以获得管理局局长的权柄。
一场混战爆发,那个人类倒是如愿以偿,而它虽然的确离开了瀚都市异常管理局的桎梏,却?被设计赶来支援的吴青市局长通过“嵌合后自?爆”的决绝方?式把肢体?分割得四?散而开、以散落的方?式落在表层世界的各个角落,害得它连自?己的场域都无法进入,只能在表层世界苟延残喘,到处寻找自?己的残肢、拼凑自?己的身躯。
而另一位局长,也就是瀚都市当时?的局长江白月,她借着吴青市局长自?爆的契机,将自?己的人类意识混入了它的场域内,这一年来一直在尝试从?内攻破它的场域、以此让它彻底消弭。直到前两周她在表层世界的躯体?彻底力量失衡死?亡,这才消停下?来。
如今它就剩下?一些残余在瀚都市内的残肢尚未收回,可顺着气息寻来时?,它的那些残肢却?完全消失了。
准是又被哪个觉醒者人类拿去“提纯”了!
而这里?是瀚都市,被拿走的归宿估计就在瀚都市异常管理局。……虽然它迟早有一天要把这破地方?彻底摧毁,但现在它的身体?还是残缺的状态,掂量再?三也不?敢前往。
好在,那些肢体?的残余气息还很足,明显是近几日才消失的。所以它准备“守株待兔”,等待那些觉醒者去而复返清理现场,逐个击破后将它们吞入腹中,通过物理层面的“进食”与内在的吞噬转化来短暂提升能力。
然而食人者并没有蹲守到来自?管理局的觉醒者干事?。
正当它打算放弃、准备离开瀚都市,前往管理局配置简陋的小型城市时?,一个红色的身影进入了它的视线。
她身上并没有传来觉醒者的气息,但又不?像普通人一样通透,而像是蒙着一层纱,让人看不?清真相。而随着这层“纱”的浮动,她周身萦绕着的繁复而诱人的诡秘气息流淌而出。
这是比觉醒者更加香甜的美食。
那份诡秘的气息就像食物上撒了神秘单恰到好处的调味料,在这潮湿的雨夜空气中、芬香的因子?随着水分子?无孔不?入,让它无法自?控。
回过神时?,它已经跟了几百米。
……想吃掉她。
内心强烈的欲望驱使着它一步步向前,尽管内心深处慢慢浮现危险的预兆,它仍旧无法克制住这不?断攀升的食欲。
一步一步地接近她,那诱人的“香味”也越发浓郁,它已不?存在任何能权衡“危险预兆”的理智。
不?过它尚且还有一丝一毫的理智,但却?并不?是劝自?己离开,而是在想:不?能在外面吃,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她受伤后会流血,那些血会融入雨水中再?也捞不?起来。
她的每一块肉、每一滴血都不?能浪费。
更何况这里?是居民区,如果她在大街上尖叫哀嚎,难免会引来一些人的关注。事?实上,它能以残缺之?躯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它擅长低调忍耐。
直到看到那红色的身影收了伞,抖落雨滴后拐入了单元楼内,姿态全无防备,食人者不?禁咧开一个满意的笑,鲜红的内里?被黑色的肌肤衬托,显得血腥恐怖。
紧随其后,顺着湿哒哒的脚印一路向前。迷醉的香味越来越浓郁,它看着眼前那扇门,莫名想到了人类的烤箱:它现在就要打开烤箱、从?其中端出那盘被烘培得恰到好处的点心。
人类口中的“期冀”与“幸福”果然有趣。
手指变得纤细如铁丝,轻巧地探入锁芯,轻微的锁芯勾连摩擦声传来,一声“咔哒”过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犹如烤箱门打开的那一瞬,香气扑面而来,几乎令它迷醉。
它得手了。
人类总认为家里?就是最安全的,一道门就可以阻拦一切危险,而这道门不?过是一道心理安慰罢了,当死?神找上门时?,这扇门就像礼物盒的缎带、注定被轻而易举地解开。
食人者顺着门缝向内看去,没开灯的客厅空无一人。
而另一侧、疑似是餐厅的方?向亮着醒目的灯,灯光投射在地上,而不?甚清晰的影子?则在地面上来来往往,似乎在忙碌地准备自己的夜宵。
食人者稍微拉开了些门,让自?己无法变形的骨骼可以通过。
迈入门厅的瞬间,背后的门忽然“哐”地一声关上了,隐约间还发出了一声“咔哒”。它猛地一惊,转头看去,只见身后的门已经被关紧了。雨天风大,倒是正常,只是……
它的目光落在已经横过来的反锁扣上。
食人者在人类世界潜伏了很久,很多基础常识它还是知道的,这个锁扣很像是被反锁的姿态。
不?过很快它就意识到这并不?是重点。
锁的种?类千奇百怪的,出现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它没必要纠结这个不?现实的问题。现在更重要的是那红裙少女有没有被惊动。
连忙扭回头部看向地上的影子?。
果然,那红裙少女的身影顿住了,她似乎在聆听,但万籁俱静,仅有雨滴拍打玻璃窗的声音。
“咦?”她发出了轻轻的疑惑声,但仅仅只发出了这一声,随后便落座回餐桌前,完全没有前来查看的意思,极其缺乏安全意识。
但食人者不?得不?说,不?来查看对她来说或许反倒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这能让她的生命延长个十几、二十秒。
它躯体
?蓄势,快速而坚定地移动到客厅与餐厅交接的位置,朝着少女咧开了一个笑容,随后便准备探出手向她的心脏攻去。
然而它的笑容在下?一秒僵住了,连探出的、做出抓取状的手也有些迟疑。
什么情况?
它的脑子?里?冒出这样的问句。
只见那少女盯着它看,脸上全无恐惧惊悚之?意,反而笑盈盈的,她端坐在餐桌前,姿态也未见强撑或戒备,甚至肌肉都是完全放松的状态。
而真正让食人者迟疑的并不?是她毫不?反抗的姿态,而是她面前的餐盘。
明明是精致的铁质餐盘,却?在降温的雨夜不?断向上翻腾着热气,而那灼热的餐盘上正放置着一颗眼珠和一根食指。
它们还具有生命力,在那滚烫的餐盘上扭曲、翻滚、弹跳着,可却?完全无法脱离地狱般的餐盘,反倒发出煎烤的“滋滋”声。
食人者感应到了。
感应到那是属于?它的眼珠和食指,正是它散落在瀚都市内的剩余残骸之?二!
而紧接着感应到的便是“幻肢”的剧烈灼痛。它探出准备攻击的手的确是残缺的手,而缺失的那根食指仿佛正被煎烤,它收回手却?仍无法摆脱那份直击灵魂的烧灼感。
它又伸手去扣那疼痛无比的眼睛,可手指扣向左眼时?,却?只扣到了一个空空如也的眼眶。
是她偷走了它的身体?!
愤怒的情绪取代了想要进食的欲望,它浑身蓄力、猛地向前一冲,却?克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惨叫,它捂着自?己的眼眶,过激的疼痛如电钻钻髓。
这是它被嵌合分解时?都未体?验到的痛苦。
它死?死?捂着空荡荡的眼眶,另一只眼目眦欲裂地盯着眼前的红裙少女。
此时?,她手持金属餐刀轻轻压在那不?断弹跳的眼珠上,眼珠被压得变形,又被牢牢困在那餐盘之?上,发出一声长长的“滋——”声。
食人者的喉咙深处发出威胁的低吼,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让眼前的少女恐惧。
尽管和人类相近的躯体?构造、常年活动于?表层世界,但它却?因为厌恶人类而完全不?说人类的语言:说这群盗窃者的语言就是和他们降级沟通,他们就应该竭尽全力地来理解它!
然而那金属餐具却?依旧不?断向下?压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它的眼珠穿透。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红裙少女对它的威胁视而不?见,还从?旁边拿起了一个金属调料罐,冲着它微微一笑,轻声询问道。
她的声线细腻而温柔,就像它是她久未见面的老朋友。
可自?眼珠传来的疼痛却?几乎要压断它的脊骨,让它在地上如同原始人一样发疯、尖叫、打滚,仿佛这样做就能削减一些痛苦似的。
它不?理解为什么对方?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对它造成如此深刻的疼痛,也不?理解为什么那个普通人和它的残肢接触却?完全没受到干扰,在这一瞬间,它的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
它要把它的眼珠和食指夺回来!
从?极端的痛苦中爆发出超群的力量,它飞扑向她。可她端起餐盘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便躲开了它无序的攻击,随后它听到了“咚!”的一声响。
来源于?它的头骨。
是某个硬物和头骨相撞击发出的声音。
在它昏神的那一瞬,肩膀又被那硬物用力一击穿透,它被钉在那张廉价的木制餐桌上,喉咙里?连续发出似哀鸣又似恐吓的吼声,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恼怒。
食人者用力偏过头看去,企图做出一个恐吓的表情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然而它在看清那穿透它肩膀的“武器”后,又失神般地愣住了。
那是一根比普通人类稍大一圈的肋骨。
森白的骨头上附着的并不?是血肉,而是如同骨裂一般的黑色纹路。它一眼就认出那是它遗失的肋骨,而正是没有这根连接着一节脊骨的肋骨,它的身躯才处于?散架的边缘。
而正是差这连着脊椎的肋骨,它的异能运行回路才会出问题,连自?己的场域都进不?了。
对方?的手中或许拿着它剩余的全部肢体?:三根手指、一只眼睛,和一根肋骨。
只要从?她手中夺回来,它的身体?就彻底完整了。
可是……
它仅剩的一支看向那握着它肋骨的少女,她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再?次询问:“所以,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清蒸、红烧,或者……就这样?”
话音落下?,她拿着金属餐刀的手就蓦地一用力,餐刀的钝刃终究还是刺破了眼球外表,顺畅地扎入其中。黑色的汁液流淌而出,在滚烫的餐盘上滋滋作响。
尽管它尚且没能回收这一颗眼球,但疼痛却?真实存在于?它的眼眶中。
眼前少女的语气很温柔,说话时?眼睛也亮晶晶的,更别提不?论是动作还是言语都显得十分自?然,可她就是这样自?然地握着它的肋骨、刺穿了它的眼球,又漫不?经心地滚动着那只眼球,好像是想让其煎烤到位。
食人者现在只想逃跑了。
眼球、手指、肋骨都可以不?要,假如它能吞噬具有肢体?再?生能力的觉醒者,这些东西?说不?定都有可能再?长出来。
再?留在这里?会被吃掉!
绝对会被吃掉的。
它挣扎着想要跑,可四?肢却?好像被牢牢钉在桌面上,仿佛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压着它。
顺着感知去看,食人者的眼睛蓦地睁大。
那是一根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探出来的触手,蓝紫色的偏振光泽使它目眩,细密的鳞片与软质的吸盘不?断翕张,剐蹭着它黑色的肌肤,却?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色红痕。
触手不?仅仅是按压着它,而是随着在肌肤上的滑行、将它的皮肉削剐下?来。
不?是人。
她不?是人!
这个红裙少女不?但不?是人,还是远远比它要强大的深层生物,不?然怎么可能触碰到它而完全不?受影响、更不?可能轻微的移动就将它剥皮剔骨。
虽然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生物,又为什么潜伏在人类之?间伪装普通人,但它必须想办法自?救。
如果被具有吞噬能力的人类吃掉,它说不?定还能从?这个人类的躯体?中获得再?生。但如果是被深层生物吞噬,它的力量将会完全被吸收、转化,再?也没有重构的可能性。
那是彻底的死?亡。
忽然,它有一种?想大声喊“救命”的冲动。
——这里?是居民区,这里?是居民楼。它上来的时?候有注意到,这个楼内还是有住户的,那么只要他的叫声足够大,那么总会有人听到的。
这个少女既然生活在人类社群内,就绝对不?会忽视人类社会的公序良俗!
“救命!”
食人者大喊出声,模仿着孩子?的声音,“救命!救命!救命!”
人类总擅长互帮互助,尤其是听到弱势者的呼喊。
成年人大呼“救命”或许没人管,因为能伤害一个成年人的必然比那个成年人更强,但小孩子?就不?一定了……
它喊了数十声,几近声嘶力竭,然而那少女却?一点阻止它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轻晃着那把叉着它眼睛的餐刀,笑盈盈地盯着它看。
饶有兴致。
食人者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这四?个字。
最终,它不?再?呼救,脱力般地趴在餐桌上,学着人类露出可怜的哀求姿态,声音也捏得哽咽而惹人怜惜:“您、您是不?是误会了……我只是看您的人类拟态很完美,想要观察、请教?一下?。”
不?论她到底是什么生物,她既然拥有这么完美到看不?出破绽的人类皮囊,说明她是喜爱以这种?形态生活的。那么以此为角度进行夸赞,一定能让对方?动容。
它继续示弱:“您看我,不?论我怎么伪装,我都没办法融入正常人类社会中,怎么装扮都不?像,只能在晚上披着衣服活动,您这么完美,我简直是太羡慕了……
”
眼前的少女笑了笑:“我本来就是人。”
食人者:“……”
它真的很想问问她,除了这副皮囊以外,她到底哪里?像人了?
但它还是连忙堆起笑改口道:“对对对!您本来就是人,我说错话了。您作为人来说真是……呃,太像人了!您能教?教?我吗?”
红裙少女支着头笑,餐刀顺势下?垂,它的那颗眼珠挂在刀尖上摇摇欲坠,黑色的汁液滴答滴答地向下?落。
长达五秒的沉默过后,她终于?开口了。
“学费呢?”只有这三个字。
食人者的思维卡住了。
学费?
它又不?是人,身上又没有钱。从?哪能给她搞来“学费”?
憋了半天,它试探性地说:“我看着您……用我的肋骨是不?是挺顺手?我这还有一根它对面的,要不?您拿去?正好凑个对。”
这根肋骨没有脊椎的支撑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不?如弃卒保车,也不?算亏。
还是活着更重要。
“本来想着再?找不?到主人就当垃圾丢掉呢。”少女轻声说,“再?给我一个垃圾,处理起来都很麻烦啊。”
没等它说话,她又坐直身体?说:“不?过没有钱的话也没关系。”
叉着眼珠的餐刀慢慢逼近它的眼眶,它下?意识把眼睛闭上,然而随后却?感觉到那枚眼珠被放回了它的眼框内,餐刀又在眼眶下?方?刮了一下?,似是在清理刀面。
她的动作完全没有刻意威胁的意思,一切都流畅而自?然,就像它是个不?具备生命的物体?一样。
可食人者完全不?敢乱动,它甚至也猜不?清为什么她要将它的眼睛归还。
“我从?你的身体?缝隙里?看到了很多人,他们应该是维系你生命的核心要素吧。所以我想……就算把你煎炸烹炒、在宏观层面上,你或许还是活着的。但我不?喜欢生食。”
眼眶与眼珠开始重新融合,破裂的眼球暂时?还看不?清东西?。
“是、是……”它连忙回应道。
“以你的身体?为媒介、进入你的场域,然后那些人全部杀死?,估计才算是彻底把你杀死?。”
她一语便点破了它生命维系的真相,强烈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
“不?……”它开口,但只说了这一个字。
“就像杀猪之?前要放血,步骤虽然挺麻烦,但也不?是不?能做。所以……”餐刀落下?,插入了那在餐盘上不?断跳跃的食指时?,她提出了一个建议。
“和我签契约,以身买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