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VIP]
王振策马追过来, 与冯观并驾齐驱,颇有心机地问道:“少游,你怎么不带上姜云初?你不是要复合吗?怎么对她?如此?冷淡?”
冯观摆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似笑非笑道:“美人怎比得上兄弟!况且, 若不是她?跑到?阿娘面前以死相逼,我也不会与她?复合!我阿娘一直喜欢这女人当媳妇,我也无所谓了, 反正娶谁都一样,就?娶一个让我阿娘喜欢的吧!”
王振见他说得似假似真, 不动声?色地竖起?了大拇指:“你真是个大孝子!”
冯观丧着脸自?嘲道:“你也知晓, 我在阿娘那里一直没地位,若不孝顺一点,只怕会被扫地出门!”
“哈哈哈……”王振掩嘴大笑,笑得十?分愉悦。
他无数次目睹冯夫人与冯观的相处方式, 若不是知晓他们是母子,他还以为冯观是捡来的。
笑过之?后,他心情愉悦,邀请道:“走, 我们打猎去,看谁今日拔得头筹!”
冯观挑了挑眉,与其?策马奔向白雪皑皑的树林。
路秉章策着马慢悠悠地行走在其?后, 凝着亲如兄弟的两人, 陷入深思。
相似的一张脸, 冯观待王振与江骜的态度截然不同, 如何想都觉得诡异。
男子们都去了打猎, 东林苑瞬间?冷清下来,余下的皆是妇孺太监。
在皇帝面前, 妇孺间?的闲谈不敢太放肆,窃窃私语较多。皇帝朱祁无意与妇孺们呆在一块闲聊,便摆驾到?书房批阅奏折,留路贵妃在此?主持大局。
姜云初心头一动,紧盯着那一片明黄远去,紧攥着手里的折子。
王振与冯观去打猎,皇帝独身一人在书房批阅奏章,正是亮出身份,将襄王折子呈递的最佳时机!
机不容失,她?站起?身来,向路贵妃行了礼,欲找借口?离去,岂料,尚未开口?,已有人开口?。
她?初入京,在京中贵妇当中属于新面孔,在场之?人除了路氏姐妹,无人认识她?,加上她?是冯观带来的女眷,无疑成为最受瞩目之?人。
众所周知,冯观是走肾不走心的浪荡子,且命中克妻,从前好几名嚷着要嫁给他的女子皆死于非命。因?而,众人对她?的身份来历深感好奇。
在她?站起?身的那一刻,安国公?夫人忍不住发问:“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此?言一出,众人停止交谈,皆看向姜云初。
出于礼仪,姜云初淡然回应:“启禀安国公?夫人,民女名为姜云初。”
众人低声?议论,皆表示闻所未闻。
安国公?夫人出自?私心,并不怕唐突,追问:“不知家父是何官职?”
姜云初心中了然,却落落大方地表示:“家父非朝廷官员,只是书院夫子。”
众人得知她?的身份竟低微,纷纷掩嘴窃笑,看待她?的态度立马转变,冷漠中带着讥讽。
姜云初丝毫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在她?看来,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名门贵妇就?好比那些笼中鸟,也只能在自?己?的笼子里嘲笑笼外之?人。
安国公?之?女谢锦兰曾对冯观芳心暗许,却遭到?无视,如今冯观不在场,她?无法按捺对姜云初的敌意。
她?故意讥笑姜云初:“姜姑娘真是好手段啊,此?等身份背景,竟然能成为指挥使?大人的妾!”
“妾”字字音,她?故意咬得很重,颇有侮辱之?意。
姜云初目光转向她?,温和有礼地解释:“不是妾,是正妻!”
此?言一出,谢锦兰感觉自?己?的脸上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脸色十?分难看。
周围一片哗然,各种?神色纷纷向姜云初投来,多半带有艳羡之?色。
冯观年少成名,名动京师,长得风流倜傥,又身居高位,京中贵妇贵女多半对其?芳心暗许,无奈冯观的冷漠与不祥传闻,使?得他成为她?们可望不可及的皎皎之?月。
如今这位闻所未闻的寒门女子竟能成为冯观的正妻,怎叫她?们不心生慕意?
路吟霜看不惯姜云初总是三言两语便将众人哄得一愣一愣的,站起?身来揭穿她?的真面目: “是正妻,可你们已经和离了,不是吗?”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被休了的正妻算什么正妻,还好意思在此?装模作样,真不要脸!”
“我就?说嘛,指挥使?大人怎会看中此?等乡野村妇。”
“也不知用何手段逼得指挥使?大人将她?带来的,也不嫌丢人现眼!”
……
面对众人更加放肆的冷嘲热讽,姜云初神色自?若道:“霜霜,你我许久不往来,有所不知,公?爹公?婆认定了我这儿媳,无论指挥使?大人带多少女子回去都不满意,所以我们又复合了。”
人群中的讽刺声?戛然而止。
路吟霜怒瞪着眼:“原来如此?,石碌死了,你嫁不了他,又回来与指挥使?大人复合,真是好算计!”
众人又开始嘲讽,姜云初却是露出无辜的眼神:“石碌死了吗?我竟不知呢。霜霜,当初你强烈反对我嫁给石碌,我以为你喜欢他,只好打消念头,将人让给你,就?如同当初把风眠哥哥让给你一样。”
停顿片刻,她?垂眉轻叹:“不曾想,我把风眠哥哥让给了你,你们成亲当日他便疯了,我把石大人让给你,他居然丧命了!”
她?说这些话时,并未如怨如诉,如泣如慕,反而说得如同闲话家常般风轻云淡。可越是这般,越叫人深信不疑,她?受委屈了。
如此?一来,众人开始怀疑路吟霜是扫把星,克夫命,只是碍于她?的身份,不敢言说。
眼见姜云初三言两语便将自?己?腿上风口?浪尖,路吟霜气得直跺脚,戟指怒目:“你胡说!”
路贵妃美目一凛,轻斥道:“霜霜!诸位夫人面前,不可喧哗!”
路吟霜立马跑到?路贵妃身旁,指着姜云初告状:“阿姐,笙笙欺负我,你要替我做主呀。”
路贵妃则疾言厉色地训斥她?:“得了,你这骄纵性子我还不知?从小到?大都是笙笙让着你!你不欺负她?就?不错了!”
路吟霜委屈得泪水在眼眶里不断打转:“阿姐,你怎么帮她?说话,我才是你亲妹!”
“闭嘴吧你!”路贵妃凌厉地瞪了她?一眼,颇具威势。
此?乃长姐的威势,亦是上位者独有的威势,一向欺软怕硬的路吟霜自?然惧怕,识趣地噤声?。
路贵妃拈起?桌案上一朵应节的吗梅花,涂着蔻丹的纤指在花瓣上反复揉捏,最后将花瓣磋磨成一团红泥,弃于地。
抬眸看向姜云初时,她?和蔼地笑道:“笙笙,许久未见,本宫想与你说说话,你且坐到?本宫这里,别让旁人以为我们生分了。”
此?言一出,那些放肆的贵妇贵女们噤声?了,再也不敢小瞧姜云初。
姜云初眼睫毛翕动一下,深知路贵妃这是在给自?己?撑腰。
念及自?己?的身世?与即将要行之?事,她?不相连累这位和蔼的阿姐,推却道:“贵妃娘娘,民女方才喝了酒,有些不胜酒力,请容民女回坐席歇息片刻。”
路吟霜见姜云初如此?不识抬举,气得杏眼怒瞪,正欲开口?替阿姐问责,忽地瞥见门外的侍卫在摆设射箭台,计从心来。
她?不怀好意地笑道:“阿姐,您不是喜欢看射箭吗?指挥使?大人箭术了得,笙笙身为他的夫人,肯定通晓一二。不如让她?下场射箭给您看。她?活动活动筋骨,酒气也便散了。”
路贵妃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不要强人所难。”
“这怎叫强人所难?阿姐您可是贵妃,为你表演射箭,是她?的荣幸!”不等路贵妃发话,路吟霜便示意身旁宫人,将姜云初扶到?射箭台上。
被呼呼北风一吹,姜云初的酒意倒真消退了几分,旁边一名校尉递上弓箭。
路吟霜生怕看不到?她?出丑,故意大声?说道:“笙笙,您快射箭啊!是不是觉得我姐这个贵妃不够资格看你射箭?”
“你这孩子!”路贵妃轻叱一声?,温和地对姜云初说道,“笙笙,不必勉强的。”
“贵妃娘娘,请容许民女试一试吧!”
如今骑虎难下,姜云初只得将弓箭接过来,站立着弯弓搭弦。
她?瞄准了半晌,又向目标挪近几步,方才一箭射出。
箭矢歪歪扭扭飞出去,眼见要落向箭靶,不知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射中了旁边那名侍卫的头冠上,顿时吓得人差点软倒在地。
为了生命安全,在姜云初射出第二箭时,侍卫赶紧走开。
众人只听得“嗖”一声?,箭飞了出去,可箭靶上依旧瞧不见箭镞的。
有人在叫:“怎么没看到?箭镞,箭射到?何处去了?”
众人左右张望,有人眼尖,指着不远处的树杈惊叫:“在树上。”
众人抬头仰望,却见藏在树上太监屁股中了一箭,正狼狈逃离,顿时轰然笑了起?来。
路贵妃举袖娇笑:“笙笙你这孩子真是的,别人射靶子,你倒好,射的都是乱七八糟的玩意。”
姜云初尴尬道:“我再试试。”
随后,她?特意认真地摆好姿势,陆续射出三箭。
一箭一条信鸽的命,死状惨不忍睹。
路贵妃无奈道:“你这是射箭还是杀生。还是罢了,回屋里来坐吧,要何赏赐,本宫给你便是了。”
姜云初撂下弓箭,走回屋里落座,正要开口?回绝,却闻路吟霜不善的话语。
“姜云初,我看你是故意的!你定是仗着有冯观撑腰,目中无人。我姐可是当朝贵妃,他冯观官再大也只是令人不齿的鹰犬,说难听点就?是走狗,安能与我姐相提并论!”
其?余人等闻得此?言,议论纷纷。
姜云初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与路吟霜对视,掷地有声?地问她?:“是何人给你勇气,如此?诽谤朝廷官员?”
“我——”路吟霜欲想辩驳,被路贵妃狠狠拉了一下。
李夫人的外甥因?犯事被冯观一刀毙命,站起?身来冷眼相对:“江夫人只是陈述事实,你的夫君身为锦衣卫,经常到?处抓捕人,天?知晓私底下冤杀了多少无辜的人。”
姜云初本不想与之?争辩,可转念一想,此?乃表现自?己?痴爱冯观的大好时机,便疾言厉色:“李夫人,说句实在话,您的夫君身为吏部尚书,难道从未贪污受贿?那捐监多批的名额如何算,所有的捐献都上缴朝廷了么,就?没克扣部分填充小金库?敢不敢请皇上查证?”
“……”
李夫人神色大变,慌张落座。
姜云初转头看向盛气凌人的安国公?夫人,笑道:“安国公?夫人,难道您的夫君就?没有结党营私的嫌疑?那他与朝中大臣一起?喝酒听曲儿,暗中逛花楼又如何解释?他曾经与那些背地里痛骂权宦和锦衣卫的乱党接触过,又如何解释?你敢不敢请皇上查证?”
“……”
安国公?夫人神色大变,慌张掩脸,全然没了嚣张的气势。
翰林大学士之?女林音觉得姜云初太嚣张了,气得拍案而起?:“好一张伶牙利嘴,朝中大臣岂能是你这等卑贱妇人非议的?”
姜云初眼眸一暗,走向林音,步步逼近:“小女子嘴再厉害,也抵不过林小姐的父亲。翰林学士大人整日领着一群儒生,逮谁骂谁,还欺软怕硬,可有何作为?他若是敢像指挥使?大人那般上阵杀敌,打得蒙古族瓦剌部落甘拜下风,或者挨了三十?廷仗依然面不改色,当众逼得皇上收回成命,小女子倒是敬他是条汉子。可他敢么?他最大的勇气也就?拿我夫君这些替陛下当差办事的人出气!”
林音步步后退,被犀利的言辞喷得一脸灰,在“出气”二字呵斥出来时,人更是吓愣在地。
姜云初不再多看她?一眼,步至大殿中央,不卑不亢地向众人捍卫冯观的权威:“的确,锦衣卫是鹰犬,可你们也不瞧瞧,他们是何人的鹰犬?若不是有些朝臣在其?位不谋其?政,攥着利益拼命往上爬,动不动便搬出礼仪制度挟持圣意,不顾及天?子的颜面,陛下会需要他们吗?”
“……”
众人咽喉里仿佛被塞进火炭,从混沌不堪的脑海中,蓦然挣出一丝清明。
这……怎么说着说着,成了她?们夫君的批判大会?
“啪!啪!啪!”
三声?拍掌落下,众人循声?望去。
不知何时,天?子站在门口?,身后站着宫女太监以及打猎归来的男子们。
众人脸色各有异色,各怀鬼胎。
姜云初眼神微怔,心里忐忑不安。
似乎,妄议天?子、妄议朝中大臣,按罪,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