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VIP]
路秉章找他, 向来只为二事,一则风花雪月,二则有事相求。
昨日?碰见江骜, 得?知是路氏兄妹带他来求医的, 显然,路秉章这?回是为了后者。
冯观起身走到圆桌前,食指与中指交错瞧着桌面, 显然有些心烦。
路秉章在家仆的引领下,迈步而至。以两人的交情, 他自然没跟冯观客套, 撩了一下衣摆坐到身旁,与其闲谈了几句,开始进入正题。
他将带江骜上京来求医之事告知,而后说明来意:“少游, 你在京师人脉广,看能?否托人打?通关系,让薛神医医治江骜。”
冯观垂眉盯着朱红色桌面,心里感到为难。
兄弟之托, 他向来义不容辞,只是,他向来厌恶江骜为人, 且这?人还是姜云初曾经心悦的男子, 怎能?让其恢复正常?
路秉章见冯观默不作声, 深知自己在为难他, 可思及胞妹的处境, 他只能?咬了咬牙,厚着脸皮请求:“我?知晓你厌恶江骜, 可他好歹是我?的妹夫,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帮这?么一回?”
冯观挣扎了片刻,最终轻叹:“行吧,待我?与笙笙复婚后,便?办了你所托之事。”
路秉章喜上眉梢,轻拍了一下好兄弟的肩:“谢了!”
转而,他又忍不住好奇:“不过,你为何跟姜云初复婚?你不是不喜欢人家么?”
冯观考虑到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他对姜云初的心意,遂违心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即便?不爱,好歹是个?绝世佳人,怎能?便?宜了旁人?”
路秉章上下打?量他一番,咂嘴了:“你这?是尸位素餐,太?缺德了。”
冯观挑了挑眉:“不缺德……如何与你称兄道?弟!”
“哈哈哈——”路秉章捧腹大笑,忽然瞥见门?口那一道?熟悉倩影,笑声嘎然而止。
“那个?……”他的神色有些尴尬,低声提醒冯观,“姜云初在门?口。”
背对门?口而坐的冯观身形一僵,暗骂了路秉章一句,面上却依旧保持风轻云淡:“嗯,你可以离开了。”
路秉章倒是个?知情识趣之人,知晓他们二人有私事要谈,站起身来向他们二人告辞。
其余人等亦识趣退出,关上门?窗,守在外头。
冯观紧张地站起身来,面对姜云初,显得?有些急促不安:“方才的话,你全听进去了?”
今日?他穿着朱色锦衣,衬得?他肌肤胜雪,唇红齿白,桃花眼乍一看,特别勾人!
姜云初凝着,有了片刻的失神,忽地明白,为何此人会命犯桃花,大抵与怀璧其罪有异曲同工之效。
她并未回应男人的话,绕过他,走到桌椅上坐下,淡然道?:“我?原本是要嫁给石碌做妾的,他能?带我?去东林苑见识一下皇家射猎会。可如今你把他杀了。”
冯观眼眸微动,抬脚走过去。他双手撑在椅柄上,仿佛将人圈入怀中似的,倾身而下:“所以呢……你要杀了我?,为他报仇?”
声音低沉有几分沙哑,亦有几分玩味之意。
姜云初脸上一热,更觉独属于男人的气息瞬间笼罩全身。她别过脸去,轻声道?:“你明知不可能?,又何必问?你昨日?的种种行为,不过是逼我?求你,如今你如愿了。”
停顿片刻,她深呼吸一口,道?:“说吧,要何条件?”
冯观不满意她的视死如归,不悦地挑眉:“当?初答应与你和离,如今,我?后悔了。”
姜云初眼眸怔然,蓦然转头,因男人凑得?太?近,鼻尖不小心与其相碰,
她羞红了脸,垂眉道?:“往事如斯,不提也罢。”
冯观伸出纤长?的食指,有力地挑起她的下颚,逼迫她面向自己:“旧事重?提,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如今需要做什么。”
鸦黑的眼睫毛翕动,她终究鼓起勇气抬眸,望向那森然的黑眸:“我?承认当?初对不住你,你若想?报复我?,我?给你机会。”
冯观阴沉着脸:“像石碌那般?”
姜云初怔然,忆起这?人已有未婚妻,提醒道?:“可你不是有未过门?的妻子吗?”
冯观轻叹,微微低头,抬起手轻抚她的脸、耳房:“你别听步连婷胡说,我?只把她当?妹妹。”
姜云初躲开他的轻抚,想?着如今并非意气用事之时,既然冯观想?让她像给石碌做妾那般让她做妾,那便?做吧,谁让当?初是她要和离的。
为了见皇帝,她豁出去了,低声道?:“好,我?给你做妾,你带我?去东林苑,事后任由你处置,行吗?”
岂料,遭到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行!”
那一瞬,她心头一声闷响,难受得?差点溢出泪水。
眼前的男人此刻冷漠如山,幽暗黑沉的眼眸沾染一份令人不敢靠近的疏离。
“做妾不行。”男人坚决道?。
姜云初抬眸凝着男人眼角浅红的泪痣,对方内敛的气势显得?整个?人高深莫测。她不愿再猜想?此人的真实意图,此刻她的自尊已卑微如尘埃,被碾压得?无法呼吸。
她一把推开身前的男子,站起身来:“那么,打?扰了。”
攥着仅剩的自尊,她决然转身离去。
冯观却紧攥着她的手,坚决道?:“做妻吧!”
姜云初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他了,顿时喜极而泣:“好!”
“傻丫头,我?是要将媳妇宠上天的,怎会叫你委屈做妾。”冯观轻轻磨蹭她的掌心与指腹,柔情似水。
温热又略显粗糙的触感传来,姜云初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
两人的距离很近,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姜云初怔然,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忆及方才这?男人与路秉章的对话,她深知男人只需要自己当?他的妻,毫无情感可言,又冷然言道?:“我?明白了,我?会安分守己地做好冯家少夫人,至于你的感情生活,不会过问——的?”
话到末处,冯观忽地紧扣她的后脑,吻上了轻启的朱唇,凶狠而占有欲十足,仿佛要将人吞拆入腹似的。
在此种强势到近乎蛮横的亲吻之下,姜云初推不开,只能?伸手抱住男人的脖颈来承受。
男人那双白皙有力的手游移,指尖插进她的青丝里,手掌包裹她的后脑勺,将人往前压时,垫在了她的头与坚硬的木板门?之间,温柔得?如同手捧珍宝。
她被迫承受着激烈的亲吻,根本无可逃避,直到男人心满意足地离开她的唇,方能?喘气。
男人伸手摩挲着她的唇角,眼神依旧炽热:“生活可以不管,感情得?管。”
声音暗哑,带有湿热的味道?,使得?听起来性?感撩人。
“嗯?”
那一瞬间,姜云初脑子一片空白,无法理解此言的深意,只是觉得?,腿有些发软。
冯观低头磨蹭,亲吻着她的耳廓,柔声哄道?:“笙笙。方才我?跟路秉章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嗯,我?不会。”姜云初别过脸去。
冯观扳正过来,正色道?:“从前我?当?锦衣卫招惹了太?多仇家,我?不能?让人知晓我?心悦何人,你明白吗?”
姜云初豁然开朗,郑重?地点了点头。
冯观又道?:“我?跟王振说,你对我?一往情深,我?却负了你,心里有愧,想?护着你,所以他暂时不会动你,但会时刻监视我?们。”
姜云初忆起今日?的确有人暗中监视自己,顿然醒悟,原来进京后的风平浪静皆是因这?男人护着。
忆起当?初的任性?,她觉得?有些对不住这?男人,低声道?:“谢谢你!”
冯观眼帘微垂:“我?要的不是谢谢!”
姜云初愕然,紧张地看着他:“那你想?要什么?”
冯观抬眸凝着她,眼底似有风云,可当?风云骤起,他倏然上前,强势地将少女……的头压到自己肩上,低声道?:“笙笙,在王振面前,我?们得?做戏给他看,就像在南陵城那样。”
姜云初何其聪慧,一点即明。
司礼监掌印王振。
据闻,当?今圣上朱祁继位后,司礼监掌印王振开始干涉朝政。七年前,遏制王振权势的刘太?皇太?后去世,这?位掌印太?监大肆揽权。元老重?臣容珏、盛景南、江锦川死后,王振更专横跋扈,将朱□□留下的禁止宦官干政的敕命铁牌撤下,震慑文?武百官。
众人敢怒不敢言,皆因当?今圣上对这?太?监信任有加,称其为“翁父”。
想?到连冯观都忌惮的敌人,姜云初的手与嘴唇同时在微微颤抖着。
冯观察觉到她的惊惧,搂着她,柔声安抚道?:“别怕,有我?在,无人能?伤你半分。”
姜云初闻到冯观身上的味道?,全身不自觉地颤抖着:“我?,会不会拖累你。”
她双手抓紧冯观的袖子,紧到指关节都泛了白。
回应她的,却是有力的深吻。
她先?是一惊,挣扎片刻后,干脆尽情投入其中,唯有如此,方叫她不那么恐惧。
缠绵拥吻片刻后,冯观轻轻放开她,声音有些低:“我?们谁拖累谁还尚且不知呢,别想?太?多。”
姜云初抬眸凝着冯观那双桃花眼,忽然发现,这?男人专注地凝视自己时,就好像自己占据了他整个?世界,让她产生一种被深爱的错觉。
须臾间,她仿佛被蛊惑了般,开口问冯观:“你是否喜欢我??”
冯观有些羞涩地摸摸鼻子,道?:“难道?不明显吗?”
姜云初嘴角微扬,即便?演戏,她的心里涌上来浓浓的满足感。
她禁不住诱惑,缓缓垫脚,吻住那厚薄适中的唇瓣。她捧着他的脸,专注地接吻,手指摩挲着他的侧脸。
冯观抱着她坐下来,任由她摆布,甚至稍微仰起了头。
姜云初离开了他的嘴唇,落到他轮廓锋利的下颌上,舔了舔。
冯观眼眸越发暗沉,呼吸急促不止,猛地,他双手紧紧抱住腿上的女人,不做任何举动,只倾听彼此的呼吸。
姜云初胸口剧烈地起伏:“少游哥哥,我?想?……”
冯观咽了咽喉:“想?什么?”
姜云初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回应道?:“想?喝水。”
冯观低笑一声,将人放下来,走过去给她倒了杯茶。
姜云初接过茶盏,一口喝尽,感觉舒服多了。
冯观体?贴道?:“还要吗?”
姜云初点点头:“要。”
冯观笑了笑,走过去又倒了一杯茶,这?回,并未递过去。
只见他站在姜云初面前,举起手里的茶盏送到对方的嘴边,看起来像要喂她喝茶。
姜云初并不反感,可当?她唇瓣凑近杯缘时,男人握茶渣的手又往后退。
她困惑地看向男人,却见男人面带笑意,显然是在逗她。
“我?要喝茶。”她不悦地嘟着嘴,颇有撒娇味儿。
冯观将茶盏举高一些,笑着哄道?:“乖,把嘴张开。”
言语间,茶盏已抵达姜云初的唇瓣。
姜云初微微仰起头,嘴唇贴在玉瓷茶盏边缘。
这?回,冯观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却在最后猛地吻住她的唇。
两人厮磨缠绵了片刻,姜云初白了冯观一眼,嗔怒道?:“你怎能?如此不要脸?”
男人低笑:“我?如何不要脸了?”
姜云初羞得?伸手捂着脸:“你……你怎能?从我?口中抢我?的茶水喝。”
男人笑得?很无耻:“要不,你抢回来?”
……
此时,蹲在屋外窗台下的两人拉扯得?厉害。
姜雨霖本不放心妹妹,尾随而至,潜伏在暗处观察动静时,不料碰上了奉命监视冯观的霍胭脂,遂两人自然而然地凑到一块。
姜雨霖瞧见妹妹被冯观如此捉弄,欲想?站起身来,冲进去怒斥这?混蛋,被霍胭脂拉住。
“干嘛呢你?”
姜雨霖压着声线,怒容满面:“他在欺负我?妹妹,你没看到吗?”
霍胭脂额角的青筋微凸,觉得?有些无语:“这?是小两口的情趣,你不懂就别乱说。”
姜雨霖愕然:“你喜欢这?样的?”
“不喜欢。”霍胭脂低眉执笔作画,神色淡淡。
姜雨霖暗自松了口气,忆及上回之事,忍不住问:
“上回我?给你说情话,你为何要跑?有那么可怕吗?”
霍胭脂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我?、我?那是害羞。”
姜雨霖不以为然,讪笑道?:“你别说笑了,像你这?般女子哪会懂得?害羞。”
“……”霍胭脂斜视着他,手上用力一握,笔断了。
姜雨霖自知自己说错话惹对方不痛快,心虚垂头,转移话题:“你手上拿着何物?”
霍胭脂收回视线,淡然道?:“我?的画册。”
她想?让男人对自己的事上心,沉吟片刻,直言不讳:“掌印大人命我?监视冯指挥使,将他的一举一动上报,我?目不识丁,只能?画给他看。”
姜雨霖微愣,有些不可置信,霍胭脂居然是个?白丁。
不过细想?起来,当?初将这?女人带回家成亲,不过是见她无家可归,自己缺个?媳妇,对她并不了解,亦未曾想?过要了解。
他认为这?是个?问题,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妹妹之事。
他一把夺过画册,肃然叮嘱:“不可将笙笙画上去。不可告知笙笙之事!你是她的嫂子,得?护着她!”
霍胭脂本气恼他只对姜云初上心,闻得?“你是她的嫂子”,莞尔一笑。
这?冰冷无情的男人终于承认她的身份了!
她心情愉悦地解释:“放心吧,我?将笙笙画成男子,掌印大人认不出来的!”
姜雨霖觉得?此言不可信,翻开画册查看,只需一眼,深信不疑。
能?看得?懂此种鬼画符,也需要天赋异稟!
此时,京师诏狱内,一名男子装束的女子给锦衣卫校尉递了块腰牌,锦衣卫校尉瞧见这?是可以随意出入的腰牌,客气有礼地领人入内。
诏狱甬道?阴森逼仄,阴冷潮湿,血腥味仿佛凝固在空中,挥之不去,不知何处传来的惨烈哀嚎声,宛如怨魂泣夜般,若有若无地回荡在耳侧。
玉芙蓉不禁打?了个?寒战,而同行的锦衣卫校尉习以为常。
他一脸讨好地笑道?:“玉公子这?边请。襄王被关押在最里头的那间,由千户大人亲自审问。本来按规矩,过堂前任何人不得?探视,但您拿着那位爷的腰牌,自然是不同的。”
玉芙蓉颔首不语,觉得?这?诏狱血腥气太?浓,多有不适。
她跟随校尉的步伐至深处牢房,侧身转过石壁便?瞧见半空中吊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瞬时吓得?脸色煞白,蹬蹬蹬地后退好几步。
不料,后背却撞上坚实的胸膛,猝不及防的,她险些崴了脚。对方也是好心,一把将她扶稳,只是,手腕被攥住的力度有点大。
受惊转身,只见一名英俊剽悍的锦衣卫立在眼前,盯着她,目光如刀,仿佛在解剖尸体?,刁钻毒辣。
程铁英,东厂的走狗!
此人的容貌,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便?是他,在那个?雨夜,杀了她唯一的至亲。她恨不得?割他的肉,饮他的血!
察觉双方贴得?太?近,几乎鼻息可闻,她警惕地想?抽身,却被牢牢抓着腕子,手劲大得?惊人。
“玉姑娘可是忘了本官?”
“狗档头!拿命来!”玉芙蓉怒喝一声,抽出匕首,向程铁英的面门?刺过去。动作迅猛如雷电。
然而,程铁英并非是吃素的,这?么多年来的刀口舔血日?子练就了他一身的本领,对于此等刺杀,他习以为常,并能?做到面不改色地躲避对方的招数,给与迎头痛击。
将人击退后,他复又抓住对方的手腕,绵里藏针地调谑:“不不不,如今我?已升迁为锦衣卫千户,你得?喊我?一声,千户大人。”
“狗千户!”玉芙蓉怒斥一声,挣扎了几下,发现挣脱不,只得?怒瞪,“你放开本姑娘!”
程铁英将手指一根根松开,干笑一声:“不敢当?不敢当?!既然如今我?们不是敌对关系,有话好好说便?是了,何必舞刀弄剑呢。”
“……”玉芙蓉摸了摸发疼的手腕,恨不得?将这?狗千户煎皮拆骨。
可敌我?力量悬殊,若想?为阿娘报仇雪恨,只得?继续隐忍下去,跟这?些恶心的敌人虚与委蛇。
程铁英注视她玉白的手腕,毫无诚意地笑道?:“抱歉啊,不慎弄脏了玉姑娘的身子!”
玉芙蓉登时恨意滔天,怒容满面:“狗千户,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察觉手腕上黏黏糊糊的,她不禁低头看手腕,瞧见上面沾染了暗红色的血液,心里明白这?血是程铁英沾染过来的。
她忍不住回头,瞧了不远处刑架上犯人胸腹一片血肉模糊,肋骨清晰可见……登时有些反胃。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捂着嘴,赶紧走人。
程铁英瞧着狼狈的身影,面露恶劣的笑意。他抬起染血的手,引路的校尉心领神会,当?即离开牢房。
他不急于过去揪人,背靠在石壁上,双手环抱在前,手指在手臂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
等人探望完旧主,从牢门?走出,他上前一把拽着人往前走:“隔壁屋子有水,还请玉姑娘随本官去清洗。”
“不需要你假好心,离本姑娘远点。”玉芙蓉厌恨此人,无奈以目前的实力,无法伤他一丝一毫,只得?使劲挣脱。
程铁英对这?些也腻烦了,阴狠地威胁道?:“玉姑娘若是不从,恐怕本官心情不爽,跑进牢门?告诉襄王,你叛主了,投靠了我?的主子。”
玉芙蓉神色一变,不再像方才那般张牙舞爪了。
眼见程铁英拉着她远去,她隐约嗅到不祥的气息,心有忌惮地推脱:“血……血迹,我?用袖子遮一遮便?看不见了,千户大人还是民女回去再洗吧。”
言语间,脚下已向牢门?挪动。
程铁英哪容许她这?般离开,将手搭在她的香肩上:“玉姑娘不必客气,既然来到锦衣卫诏狱,总该让本官尽一尽地主之谊。”
话到此处,他故意放开手,面露恶劣的笑意:“哎呀,本官又把姑娘的衣裳弄脏了,这?回恐怕遮都遮不住!”
玉芙蓉怒瞪他一眼,转身往牢门?外跑。程铁英单手扣住她腰身,毫不费力地拽到几丈外的一间密室,反手关上门?。
这?下要完!掉进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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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蓉警惕地盯着不怀好意的男人,心里开始着急。
若这?男人要杀她灭口,以命相搏,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吗?或者有杀死对方的可能?吗?
思及此处,她紧握匕首,打?算先?发制人,偷袭程铁英,然而,程铁英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一个?侧身躲开,刀手砸在她身上,手用力捏着她的手腕。
她手腕一麻,匕首掉地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推到一口大水缸前。
情急之下,她只好大喊:“程铁英,我?是来替主人办事的,若在诏狱里有个?三长?两短,你定然难逃干系。你确定为了杀微不足道?的我?,断送自己的前途性?命?”
程铁英仰头哈哈大笑,用木勺舀水,递给她:“我?只是带你过来净手,让你清洗血迹,你想?到何处去了?”
“……”
玉芙蓉心弦略松,木然接过木勺,安静清洗。
程铁英将干毛巾递给她,见擦拭过后的手腕光洁玉白,眼眸闪过一丝亮光。
玉芙蓉揪着肩头的血手印擦,可越擦越糊,血迹已由巴掌大变成了蒲扇大。腥气浓重?得?熏鼻,她嫌弃地皱眉。
程铁英早已习惯血味,瞧见她这?般娇气,忍不住调侃:“要不忍一忍,要不大人我?脱了这?身衣裳给你穿?”
玉芙蓉嗤之以鼻:“惺惺作态,恶心!”
“恶心?”程铁英眼眸闪过一丝狠厉,嘲讽道?,“那不好意思,当?日?便?是我?这?个?恶心之人在乱葬岗救你一命。”
“那人……居然是你?”
细碎的记忆逐渐清晰,玉芙蓉方警觉当?日?自己感激的恩人,竟是自己的杀母仇人!
那一刻她感觉天旋地转,不知该如何接受如此残酷的事实。
她向来恩怨分明,苦苦挣扎片刻,决定先?报恩,再复仇。
“大恩不言谢,千户大人若有需要,我?定会报答你的恩情。”
“那就以身相许吧。”程铁英早已迫不及待,伸手一推,将人抵到墙上,低头就吻。
事发突然,超出想?象,玉芙蓉登时浑身僵硬,脑子一片空白。
对方含着她的双唇肆意攻城掠地,吻得?情热如火,却强硬得?不容抗拒,将她死死地困在坚硬的石壁上。
她欲想?奋力推开,无奈手还未抬,已被一把攥着手腕压过头顶。绵密炽热的吻如雨点般不断坠落,唇舌辗转倾轧,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心中警铃大震,想?着若是这?狗千户不计后果,想?要霸王硬上弓,事后主子亦不会说什么,便?把心一横,猛咬对方舌头。
程铁英看出她的意图,赶紧撤回唇舌,阴狠威胁:“再不乖,小心我?卸掉你的胳膊!再说了,我?救你一命,你拿身子报答我?一次又如何?”
“你杀了我?阿娘,怎么不拿你的命来抵命一次?”一怒之下,玉芙蓉提膝便?踹向对方的儿孙根。
程铁英快速闪避,伸手在她的环跳穴一按,狞笑道?:“行,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我?会让襄王这?边的人知晓你是叛徒,届时你毫无价值,主子也留你不得?。”
玉芙蓉气得?发昏,可又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些上位者面前不过是只能?随手捏死的蝼蚁。
她恨,无奈尚未拥有报复的能?力,因而,为了不饮恨西?北,为了给阿娘报仇,她只能?屈服于这?男人的淫威之下。
“行,我?给你一次,还你的救命之恩!”
……此处花丛锦簇,充满无限遐想?,纯洁的省略号有着不纯的思想?,你懂的……
玉芙蓉换了身水蓝色新衣,一瘸一拐地走出锦衣卫诏狱。
与襄王主仆一场,她已把姜云初找来救他,仁至义尽了,至于是否能?救,听天由命吧,毕竟她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况且,王振权倾朝野,连当?今圣上都称呼他为“翁父”,他要襄王死,那襄王必死无疑。她可不想?将命搭进去。
余生,她只想?手刃仇人,为阿娘报仇雪恨!
程铁英站在门?口看着伊人倔强而去,紧握绣春刀的刀柄,金属花钉硌得?掌心隐隐作痛。
也许玉芙蓉并不记得?,年幼时他差点饿死在街头,所有人皆冷漠远去,唯有她拿着一碗香喷喷的饭放到他面前,叫他要活下去。
东林苑作为皇家狩猎场休憩之地,建造得?清幽雅致。
殿宇美轮美奂,亭台楼阁遍布,园中怪石嶙峋,冰湖上玉龙戏雪珠,巧夺天工。
骑射场位于东林苑西?面,早已被先?行的卫队布置齐整,兽笼林立,各色彩旗飘扬。 皇帝的金銮则安置在场边方台上的亭子里。
三日?后,姜云初随冯观前来叩见时,当?今圣上朱祁已携路贵妃落座了,路贵妃身旁站着路吟霜。
路贵妃已怀胎七月,皇帝朱祁本想?留她在宫中养胎。但路贵妃非要跟来,加上太?医言道?,临盆妇人多走动有利于生产,他只好应允,给这?位贵妃添了一倍的服侍宫人,还特意将其胞妹召过来陪伴。
路吟霜瞧见姜云初又与冯观在一块,挑了挑眉,从头到脚鄙夷姜云初一番。
姜云初视若无睹,当?作不认识他,遂冯观到一旁落座。
皇家举办的围猎活动,按惯例,皇子、诸侯王爷以及大臣们都能?下场,谁狩猎最多,狩的猎物最凶猛,便?是胜出者。
胜出者往往会得?到皇帝的嘉奖与青睐,得?到朝臣们的崇拜,此种青睐与崇拜,能?维持一年之久。因而,贵族子弟、皇子皇孙以及野心勃勃的武臣往往是最踊跃参加者。
皇帝朱祁因近日?风寒病刚痊愈,为防复发,这?回他不参与围猎活动,留在东林苑陪路贵妃。
至于王振……
从前冯观在时,王振总会下场射猎,与其争锋,后来冯观辞官走了,他便?没再参加,如今人回来了,他手持金弓前来。
瞧见一旁的姜云初,他微怔片刻,不悦地蹙眉:“你怎么把这?女人带过来?”
冯观耸了耸肩,表示无奈:“皇上命我?带家眷,我?也办法。”
王振警告似的瞥了姜云初一眼,淡然道?:“以往不都是带你阿娘吗?”
冯观尴尬地抹了抹嘴角:“这?回我?阿娘让我?带她。”
“……”王振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出何处不妥。
甘十九在冯观身后忍笑,被他狠狠地踢了一脚。
仇人见面非外眼红,可这?仇人长?得?跟曾经倾慕的对象一模一样,这?眼便?红不起来了,这?心情还真是难以言喻。
姜云初一直在喝酒,喝得?直吐舌头,可又忍不住一饮而尽,此刻唯有如此,方减轻胸口的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