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1)

美人回首万里 红姜花 297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5章

  乾康二十年, 高承贵处斩。

  处斩当日,开封百姓自发欢庆,恨不得要将见血的刑场闹成喧嚣庙会。

  年末, 百官以朝中不可无主为由, 在诸多?推脱与?拉扯之后, 惠王陆昭登基为帝, 改年号昭德。

  云万里向陆昭请罪, 自称“误杀”陆晖, 理应当斩。陆昭不允, 云万里又请辞官, 陆昭再三挽留无用, 无奈之下,只?得保留了云万里的官职, 却不得已接过他上缴的兵符。

  之后,没了职权的云万里, 带着杜菀姝离开了京城。

  昭德元年,金陵。

  晌午的日头正好, 茶馆里坐满了客人。

  几名当地的闲客凑坐一桌,打着折扇、举着茶碗,就这么聊络起来。

  “听?说了吗,”一名书生道,“都说金陵有高承贵的余党想闹事呢, 又是什么拿到了当年寿州舞弊的新证据。”

  “还寿州舞弊啊?”

  坐在书生边的同窗摇头,很是无奈道:“官家都换了一个, 那高承贵也死了, 再查,还能查到哪里去?”

  书生冷笑:“你这就不懂了, 旧事重提,可不是为了继续查舞弊案。我?听?闻是高承贵的余党与?京城王家有所勾结。”

  “京城王家,那不就是圣人娘家?”同窗大吃一惊。

  “外?戚嘛,胆子够大。”书生轻哼一声,“这官家坐上龙椅才多?久,就先打起这种主意来。”

  “也是因?为当今官家……身子骨不太行吧。”

  “小点声。”坐在同桌的中年人提点道,“这是你我?能说的?”

  他话音落地,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就一敲鼓,清了清嗓子。

  “今日咱就继续讲那飞云大将军和杜家三娘的事,上回说道——”

  “怎么还讲啊!”书生抬高了声音,“不是说云万里和杜菀姝都来金陵了,你还讲他们的事,就不怕本人听?见吗。”

  同窗闻言愕然道:“他们在金陵?不是在山东么,我?还听?说二人收拾了不少流寇。”

  “难道不是去了福州,”中年人插嘴,“夫妇二人去打海贼了!”

  台上的说书人一听?,不以为然地摇头。他敲着自己?的小鼓,半是反驳半是玩笑:“你们当着夫妇二人有分身术不成?,能这大江南北随意跑?”

  “这可不好说。”

  书生摇了摇折扇,煞有介事道:“他们夫妇二人武艺高强,说不定还会飞。”

  中年人很是不屑:“亏你还是读书人,怎不知道杜家三娘的来历?人家杜菀姝是杜守甫的女儿,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怎会舞刀弄枪!”

  “这你就不懂了,”说书人笑道,“传闻飞云将军刀枪不入、战无不胜,偏生就怕自家婆娘。要是这婆娘不会武功,他怕她作甚?”

  书生添补道:“要是一般的大家闺秀,又怎会和刘家娘子处到一处,现在刘家的大娘子,可是能提刀上马击退西戎的将才了!”

  “说到那刘家娘子,我?听?说萧渊将军追到肃州了,还要入赘?”

  “这萧家入赘刘家,萧渊他爹鼻子都要气歪了吧。”

  “别?扯远,”台上听?着闲聊的书生,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诸多?传闻,其实还是在金陵最为可靠——是云万里抓住了高承贵,他继续抓捕高承贵的余党也是理所当然。”

  台上台下的闲扯聊到这儿,忽听?窗外?骤然一阵鸟儿鸣叫。

  不过茶馆内喧嚣热闹,谁也没在意。

  只?是邻桌坐着的一名武人不急不缓起身:“结账。”

  他声音低沉,引的书生与?同窗转头,只?见起身的武人瘦削高挑,威武姿态叫二人不约而同暗暗吃惊——这人刚才就坐在这儿,怎他们没察觉到?

  武人头顶带着一顶斗笠,垂下来的黑布遮住面庞,看不清长?相。他将几个铜板丢在桌上,转身离开。

  待他走?出视线,书生和同窗才回过头继续闲聊。

  “我?还是觉得不靠谱,”同窗说,“哪个说书的都讲,云万里的右脸被火烧了个精光,年纪轻轻就没了半张面皮!这般人走?在街上,不一早被认出来啦?你们都说他在金陵,金陵怎没见过这号人——”

  同窗话还没说完,只?听?二楼一声震天响!

  大堂的茶客均是一惊,抬起头,就见到一个黑衣黑斗篷的男人,直接踹开了二楼某个包厢的房门。书生和同窗当即愣住:这不就是刚才起身的那名武人吗?!

  楼下的跑堂登时急了,连茶馆老板都闻声出现。年轻力壮的跑堂直奔二楼,还没踩上台阶,一名不知从哪进?来的黑衣人轻盈翻过围栏,拦在了跑堂面前。

  “探查司拿人,劳烦通融。”

  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送到了跑堂面前:“弄坏的东西,我?们会出钱赔偿。”

  听?到这话,大堂吃茶的人顿时来了精神:探查司?!

  要知道京城的探查司,那可是皇帝的亲兵!据说在开封都很难见到其踪影,没想到竟跑到金陵抓人了。

  书生和同窗对视一眼,更?是心惊:原来坐在他们旁边的,竟是探查司的人!

  二楼包厢内丁零当啷,不出半炷香的时间,就见那破门而入的武人,带着另外?两名破窗的黑衣人,押解着两名看似镖客的壮年走?了出来。

  其中一名“镖客”被捆住还不住挣扎,对着戴黑斗笠的武人不住叫骂:“陆昭小儿的走?狗,别?以为抓了我?就平息,他篡夺皇位,他不得好死!”

  黑斗笠却只?是平静转身,朝着黑衣人摆了摆手:“你们押解下去。”

  见他不理,镖客额头青筋暴起,一张脸涨得通红,昂头咆哮:“云万里,你杀了皇帝,你夜里睡得着吗!”

  说完,他竟是挣脱了身后的黑衣人,直接朝着对方撞了上去!

  镖客喊出名字,大堂内众人大哗!

  而他突然撞上来,黑斗笠也是始料未及。即使?侧身做出规避,也是被镖客狠狠撞到了肩头。

  斗笠落地,露出一张剑眉星目的俊朗面孔,武人似是有西戎血统,五官深刻且凌厉。而坐在大堂一角的书生,分明看到他右脸额角处留着一块巴掌大的烧伤。

  这,这可全对上了!

  “真,真是云万里?!”同窗愕然叫道。

  “不对啊,”中年人回过神来,“都说飞云将军与?他妻子形影不离,那,那杜家三娘呢?”

  被撞掉斗笠后,云万里也不慌张,人高马大的武人一个闪身,反手擒住镖客肩膀。

  仅看体型,那镖客比他壮硕不少,但云万里竟是硬生生将人重新按在了地上。站在楼梯口的黑衣人立刻转身上楼,与?同僚一起,二人重新将其制服。

  “乌眼。”云万里冷声道,“送去金陵府。”

  “……是。”

  追上楼的乌眼想也不想应下,旋即他反应过来:不对啊,他现在不是云万里的部下了!

  虽说云万里的军阶尚在,但他辞去了所有官职,眼下探查司并不归属他掌管。

  今日在茶馆相遇,完全就是……碰巧。

  “大人……将……云……”乌眼一句话换了三个称呼,都不知道该喊他什么好。

  见他窘迫模样,云万里忍俊不禁。他捡起斗笠:“喊我?云大哥就好。”

  一时间,乌眼心绪万千。

  跟云万里混了六年,就没见过他这般随意的笑过。

  只?消半年,人的变化?就这么大么?乌眼对着云万里抱了抱拳:“云大哥。”

  云万里颔首:“余下的交给你们。”

  说完,他头也不回,转身下楼。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云万里身上——那说书人口中的大英雄亮相,谁不想多?看一眼?唯独茶馆的老板瞧见一名纤细玲珑的娘子无声跨进?门来。

  这娘子生得清隽文雅,一双杏眼黑白分明。她虽梳着妇人发髻,可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模样,一身浅绿衣裙瞧着质朴,但用料极好。

  是名大家妇人。

  老板抓紧迎了上去,看那二楼满目狼藉,不由得一声叹息。

  “夫人,”他拦住那名娘子,“今个来的不是时候,这楼上……拿人呢,若是吃茶,劳烦娘子在大堂等等,我?喊人收拾好了您在上去。”

  他话音落地,换来了年轻娘子一声轻笑。

  “我?不是来吃茶的,店家,”她说话带着开封口音,温言细语道,“下次吧。”

  说完,清丽娘子抬头,看向大步走?来的云万里。

  她嘴角还含着笑意:“我?来接夫君回家。”

  老板蓦然一愣。

  这整个茶楼亲眼瞧着,那窈窕纤细的妇人,将手中白帕子递给云万里。二人并肩出门,到了日光下,云万里又自然而然接过她手中纸伞,为她撑开遮阳。

  连那坚持杜菀姝会武的书生,也回过味来了。

  原来……叫人钦羡不已的“江湖眷侣”,竟然是这般模样。

  而杜菀姝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呢。

  她与?云万里,一路从开封南下。

  战事停了,天下太平,中原虽百废待兴,却依然处处好风景。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见了不少人,也听?了不少故事。

  初听?到说书人开始讲他们的故事时,杜菀姝还觉得新鲜,旁人说她也是武功高强的女将,倒是捧得她乐不可支——这辈子是学不成?骑射了,那听?一听?当乐子还不行么?

  至于她到底什么样,眼前人知晓就好。

  杜菀姝站在纸伞之下,静等云万里擦拭掉额头薄汗。触及到男人额角的伤疤,杜菀姝无比自然:“天这般热,还戴什么斗笠?”

  “若不戴斗笠,我?一进?茶馆就会走?漏风声。”

  云万里折好帕子,微拧眉头:“很麻烦。”

  见他满脸不耐烦,杜菀姝含着淡淡笑意:“谁叫夫君显眼来着?”

  如今他脸上的伤疤,倒成?了那沙场上的旗帜,不用自报家门,走?到哪都有人认出来。

  杜菀姝只?是随意玩笑,却叫云万里抬了抬眉梢。

  他面无表情看向眼前天上人般的娘子,直接出言:“现在你可以同我?和离,去做他的皇后。”

  这般话却让杜菀姝顿了顿,到底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轻柔笑声犹如莺啼婉转,她自觉笑到失态,不敢再抬头,只?是看向云万里的窄腰,忍着笑声开口:“说是云游,可夫君倒是一路没闲着。”

  她伸手,柔软指尖勾住男人的衣角。

  “都忙瘦了,”杜菀姝说,“来年的冬衣要重做呢。”

  杜菀姝迈开轻盈步子,头顶的纸伞从未离开过。

  云万里跟在身畔,见她满不在乎的模样,也是不着痕迹地勾起了嘴角。

  金陵街道人头攒动,夫妇二人融入其中,叫从茶馆中跟出来的看客再也寻不到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