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1)

美人回首万里 红姜花 4727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29章

  刘朝尔一嗓子, 亦算作是给几位武官解围。

  周遭寒暄恭维的人纷纷散去,其他?几名领了奖赏的武官也自觉告辞,只余云万里和萧渊停在刘朝尔与杜菀姝面前。

  “和谁认识, 他?吗?”刘朝尔不?禁冷哼, “我哪来的殊荣认识萧将军呢。”

  这话?说的, 杜菀姝顿时懂了:看来他们不仅认识, 并且很是相熟。

  哎呀, 这就稀罕了。

  杜菀姝顿觉有趣:要知道?刘朝尔这小倔驴, 尽管牙尖嘴利, 可别人不?招惹她, 她是不?会主动招惹是非的。

  现在萧将军还没说什?么, 她先嘲讽上,一听就不?对劲。

  萧渊也不?客气, 他?嗤笑出声:“别呀,我的姑奶奶, 上个月街头打了人,可是末将亲自去衙门提的你。转头您就贵人多忘事, 记不?得我是谁啦?”

  “哎呦,我还给萧将军添麻烦了不?是?”

  要比起阴阳怪气,刘朝尔不?遑多让。洒脱的娘子甚至学着京中贵女行了个礼:“妾给郎君陪不?是了!”

  她一句话?拐了三?个弯,还要夹着嗓子,寒碜到萧渊打了个哆嗦。

  “找没找麻烦, 姑奶奶您心?里清楚,”萧渊撇了撇嘴, “何苦这般阴阳我?”

  “你的意?思是说, 那拍花子就不?该打,”刘朝尔分毫不?让步, “我要是不?动手?,难道?还眼睁睁看那人贩当街强掠民女吗!”

  啊,这么一说,杜菀姝就想?起来了。

  也就是几个月前,刚入春的时候,听说刘朝尔在街上抓了几个人贩子。

  据说是一对儿头发花白的夫妇,突然冲到一名卖花的小娘子前,要押着她上车。小娘子挣扎哭喊,引来了无数人围观,可每每有人想?要上去阻拦,那夫妇就嚷嚷着娘子是自家女儿,是跟情郎私奔出来的,只是带她回家而已。

  当街强抢民女,谁看了也忍不?了,可要是人自家的事,就不?好随便去管了。加之看热闹的人群里,还有人不?住念叨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要看客们都抓紧散了的。

  眼瞧着那对儿夫妇要把小娘子强拉上车,刘朝尔刚好骑马路过。

  她听了一耳朵,马鞭登时扬了过去。

  刘朝尔的思路简单直接:是不?是真的爹娘,到了官府再说也不?迟。没想?到她动鞭子,那对儿夫妇、连带着人群里起哄让别人散了的,立刻掉头就跑。

  三?对腿脚,也没能跑过刘朝尔的宝马。

  几个人被刘朝尔和好心?人押送去官府,一查果然是人贩子。都猖狂到京城当街强抢民女了,听闻官府是往严里办的。

  这事传到杜菀姝耳中,她即使为那名卖花的娘子心?有余悸,又是对刘朝尔的行为无比自豪。

  没想?到今日一听,这事竟还有萧渊参与呢。

  “您是大功臣,”萧渊嘀咕道?,“但那拍花子不?归我管,但刘家的娘子骑着皇家马场的马,带着家丁当街就是扬起鞭子打人,这还好抽的是人贩,抽的要不?是人贩,我就不?得不?管了不?是?”

  他?可是京城府统领,抓人贩自然是轮不?到萧渊亲自出马的。

  杜菀姝大概明白了过来: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闲心?在街头凑热闹,路人不?知那三?人是人贩,只当是刘家娘子耀武扬威地当街打人。

  这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大抵是最终惊动了萧渊,他?不?得已出面。

  “可没说你打人贩不?对啊,”萧渊还不?忘记正?儿八经补充,“但有没有给我找麻烦,那是另外一回事。”

  “你——”

  哪有这么不?讲理的!

  刘朝尔顿时气结:“谁给你找麻烦了,你不?出面,姑奶奶我就自己解决不?了吗?”

  “哎哎,别动手?啊,别以为我打不?过你!”

  萧渊见刘朝尔翻脸,眼明手?快往后一缩,干脆利落地绕到了杜菀姝身后。

  他?倒是聪明,就算刘朝尔真想?动手?,也不?会朝着杜菀姝示威的。

  这一个小倔驴,另外一个嘴上停不?住,像只皮猴。你来我往,把杜菀姝给逗乐了。

  “我看你们两个,确实不?像是不?认识,”杜菀姝失笑出声,一双杏眼笑成了月牙,“为何朝尔认识萧将军,却从未与我说过?”

  要知道?,她平时连路上多看两只鸟,都要在下?次见面和杜菀姝讲上一嘴的。

  “云夫人竟然不?知道?我?”

  萧渊急了,他?瞪向刘朝尔:“姑奶奶,你这也太不?地道?了,我白给你收拾烂摊子不?是?成日找我麻烦——你和云夫人关系好,怎就不?能和她学学,说是友人,看看云夫人温柔如水的模样,再看看你!”

  一旁的云万里,在萧渊一口?一个“云夫人”时,终于做出了反应。

  他?默不?作声地拧起眉头,肃穆面庞浮现出几分不?悦之色。云万里抿了抿唇,刚想?出言,刘朝尔就朝着萧渊抽出马鞭。

  这哪儿还有功夫听云万里讲什?么呢?

  云万里:“……”

  话?被噎了回去,云万里只觉得胸腔内一股气憋住了。

  这几人吵吵嚷嚷,他?根本插不?上嘴。

  “好了好了。”杜菀姝赶忙出言阻拦,这么一打岔,更是没给云万里出言的机会,“又无仇无怨,何必动此干戈?朝尔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与萧将军认识的。”

  杜菀姝也不?傻,看着两个人跟唱戏似的你一眼我一语,心?中就有了大概。

  往日刘朝尔什?么都给她说,偏生?没讲过与萧渊的“恩怨”——这不?是某个小倔驴做贼心?虚,还能是什?么?

  好呀,杜菀姝平时对刘朝尔知无不?言,有些个女儿家的心?事,就算是明知刘朝尔不?愿意?听,杜菀姝也强抓着她讲了。

  现在倒好,杜菀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反倒是刘朝尔,一丁点女孩子家家的心?思,不?同她这个闺中好友讲。

  她连刘朝尔什?么时候认识萧渊的都不?知道?!

  没想?到小倔驴性格大大咧咧,其实脸皮薄的很呢。

  听杜菀姝这么一问,刘朝尔收起鞭子,得意?洋洋:“不?过就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

  “姑奶奶,这可不?兴说啊!”萧渊立刻开口?。

  “怎么,”刘朝尔反问,“我说了假话??”

  “你——”

  “前几年他?刚从燕州调回来,在郊外的马场碰见,以为我就是到马场游玩的娇贵娘子呢,”刘朝尔说到最后,又不?免拉长了音调,“非得过来管我几句,说什?么女儿家这般骑马很是危险,我心?说你又打哪儿来的,还敢来指点我?”

  说起过往,刘朝尔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她勾起璀璨笑颜,怕是连自己都没注意?到。

  “我瞧他?和几名武官去练习骑射,干脆也跟上去,趁着萧大将军瞄准靶子的时候,先一步拉弓,把他?的靶子一个一个全射了下?来。”

  刘朝尔看向萧渊:“咱们萧大将军这才服了!”

  “姑奶奶,别说了行吗,”萧渊被戳破往事,讪讪摸了摸鼻子,“给你收拾这么多烂摊子,都不?够封你嘴的。”

  “我就要说。”刘朝尔不?饶人。

  “得亏云大哥没点你去猎熊呢,”萧渊还击道?,“你这张嘴,马熊见了你都得被烦跑了。”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刘朝尔总算是想?起来了。

  昨日她寻思着云万里主动请缨,怕是缺人手?,自告奋勇走向前,没想?到他?看也不?看,竟然把她忽视过去了。

  想?起来之后,刘朝尔又来了火气。

  她怒气冲冲转身,昂起头看向云万里:“我说你——”

  一旁的云万里冷淡转身。

  直至他?迈开腿,走出去三?四步,杜菀姝的笑意?蓦然僵在了脸上。

  云万里背对着三?人,阖了阖眼,烦躁地吐出一口?浊气。

  昨夜的事情,搞得他?心?里一团乱麻。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杜菀姝了:她想?靠近,却又害怕他?。想?到杜菀姝那怯生?生?的模样,还有发油的香味和后颈的发鬓,云万里就觉得心?里又疼又痒。

  像是肺腑里爬进了小虫,吸着他?的血成长,如今又要突破他?的胸腔。憋得云万里那叫一个浑身难受。

  天还没亮,他?就离开了竹楼。

  云万里没想?到今天会被刘朝尔和萧渊拦住去路。

  三?个人在他?面前叽叽喳喳,云万里几欲开口?,却完全插不?上嘴。明明说的是刘朝尔和萧渊的事,可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杜菀姝身上。

  她笑的是那么开心?。

  他?知道?杜菀姝是在为友人高?兴。可一想?到她才刚认识萧渊,就能笑的这么开怀,云万里就觉得右脸的伤疤又开始发烫。

  她看向他?,不?是哀伤,就是难过,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夜里颤抖、惊恐的秀美?姑娘,现在一双杏眼笑中还带着光芒。与她成婚也有月余,云万里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杜菀姝笑起来,双颊上是有浅浅梨涡的。

  云万里越想?越心?烦,只觉得自己站在三?人面前无比多余,干脆就决定?转身离开。

  “他?什?么意?思呀?!”

  眼睁睁看着云万里走远,刘朝尔的火气顺利转移目标:“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拉着脸给谁看?”

  杜菀姝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子。

  自打白日见到云万里,他?是一句话?都没同她说。现在当着刘朝尔和萧渊的面,直接甩下?她转身就走。

  饶是杜菀姝知晓他?心?情不?好,也是心?凉了半分。

  她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你理他?干什?么,”刘朝尔反应过来,“走,三?娘,我陪你回去。”

  说着刘朝尔就要去牵杜菀姝的手?,还是萧渊眼明手?快,拉了刘朝尔一把。

  “人家两口?子的事情,”萧渊大抵是看出来云万里与杜菀姝产生?了龃龉,拼命给刘朝尔使眼色,“你凑什?么热闹。”

  “我……”

  刘朝尔联想?起白日的事情,脑瓜子终于转了过来。

  这恐怕不?是吕仁义说的,夫妻之间的私事了吧?他?们两个,这分明就是闹了矛盾。

  杜菀姝顾不?得别的,匆忙与刘朝尔、萧渊告别,拎着裙摆追上去。

  她小跑几步,终于在竹林的入口?追上了云万里。

  “夫君,”杜菀姝扬声道?,“劳烦夫君等等我。”

  远处的云万里顿了顿。

  他?迟疑了片刻,脚下?的步伐尽管放缓了,却没有停,更是没回过头,只留了个宽阔的脊背给杜菀姝。

  杜菀姝一宿没睡好,又大白日没与云万里相见。压下?去的话?和委屈,瞬间翻涌过来。

  她做错什?么了?

  成婚之后,杜菀姝自诩毫无过错:她努力做好一名妻子,向他?示好、去接近他?,甚至去理解他?。而云万里总是……总是摸不?透的样子。

  平日他?话?不?多,但也算客气,对待杜菀姝并不?如外界说的武人那般粗暴。

  可,可每当杜菀姝离得太近,他?总是会生?气。

  杜菀姝想?不?明白。

  她已经尽力了,可若云万里一心?想?要把她推开,想?要转身逃走,杜菀姝又有什?么办法?

  再好脾气的人,被甩个硬邦邦的后背,也会恼的。

  是他?不?想?要杜菀姝处心?积虑讨好,是他?不?乐意?与她好声好气的交流。既然如此,杜菀姝也不?奉陪了。

  凝望着他?的背影,杜菀姝干脆驻足。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竹林之间,仍然分外明晰。

  风声吹过竹叶,沙沙作响,也将杜菀姝的轻言细语带进了云万里分外敏锐的耳朵里。

  “夫君走这般快,”她温声道?,“是要抛下?三?娘于不?顾吗?”

  云万里蓦然停了下?来。

  …………

  ……

  杜菀姝真的很生?气。

  她知道?他?是被迫的,被迫从肃州来京,被迫贬职,被迫娶了她,被迫与她共处一室,也是被迫在官家和高?承贵面前抛头露脸。

  云万里在京城活的不?自在,杜菀姝很理解。

  但杜菀姝也并非起初就心?甘情愿,不?是吗。她努力与云万里好好相处,可若他?不?愿,那也没用。

  “夫君。”

  见云万里不?说话?,往日的杜菀姝就得过且过了。

  但现在,她火气在头上,却是半点也不?肯让步。杜菀姝的声线依旧柔柔地,她重复了一遍:“是要抛下?三?娘不?顾吗?”

  云万里终于给出了反应。

  他?拧起眉头:“何出此言?”

  杜菀姝:“夫君转头就走,把三?娘留在他?人身边,在朝尔和萧将军面前如此,许是没关系。倘若叫有心?人看去,转头状告给官家,夫君以为后果会怎样?”

  说完她微微垂眸。

  “三?娘究竟做错了什?么,让夫君如此厌恶?”

  这句话?,她在刚刚成婚时就问过。

  云万里不?自觉地攥紧拳头。

  “我不?讨厌你。”他?冷声说。

  “那夫君躲我,又是为何?”

  “……”

  “躲出房里,躲回出楼,这京城就这么大,夫君要是想?躲开三?娘,”杜菀姝说,“那最好是早日高?升,躲回肃州为好。”

  话?说到这份上,就是聋子也能听出来杜菀姝动了火气。

  往日她总是一副温顺模样,如今话?说严苛了,也是细声细气,却无法叫人小觑。

  “我不?是……”云万里本能地想?要辩驳,可话?到嘴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劳烦夫君说明白些,”杜菀姝说,“三?娘不?会读心?,不?晓得夫君心?里在想?些什?么。”

  云万里觉得杜菀姝这般姿态,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可即使如此,他?居然也觉得她很是好看。气头上的娘子,一张俏脸涨得微红,黑白分明的杏眼更是亮的惊人。她的灼灼视线几乎带着温度,刺到云万里的心?底和伤疤都阵阵发疼。

  好看到,云万里还是想?躲开。

  许久之后,他?也只是低声憋出一句话?:“我不?明白。”

  “什?么?”

  “你与谁交往,笑的都是那么开心?,”云万里撇开右脸,“为何非得要回到我身边,何苦为自己添不?自在?嫁给我,非你所愿,毋须强忍着害怕与恶心?勉强自己。”

  什?么叫害怕与恶心?。

  他?说一遍,杜菀姝是惊讶,说两遍,她是心?疼。

  云万里反复强调,杜菀姝心?中剩下?的就只有恼火——他?把她当什?么了,只看皮相和身份的浅薄鬼吗?如此在意?,反而是看轻了杜菀姝的为人秉性呀。

  “是我在害怕你吗,云万里。”

  如莺啼般婉转的声线,连名带姓喊出云万里的名字,叫男人愕然抬眼。

  “若是我怕,”杜菀姝怒不?可遏,“为什?么是你在躲?”

  “……”

  好,还是不?肯开口?。

  杜菀姝深深吸了口?气,才维持住表面上的平静。她不?想?再继续磨下?去了:“既然不?说,那就是不?论如何也不?想?要我接近,好,我离你远点就是。”

  说完,窈窕瘦弱的娘子,拎着自己杏黄的衣衫就朝着竹林小道?迈开步子。

  她与云万里的高?大身躯擦肩而过,连头也也没回。

  云万里循着她的背影转身,想?张口?阻拦,可到底是没发出声音。

  他?盯着她气鼓鼓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老实说云万里很震惊,他?全然不?知道?杜菀姝还能发出这么大的火气——他?本以为,自己疏远些、躲着些,笼中的小鸟就会知难而退。

  当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房客,难道?不?是对她最好的结果吗?

  没想?到,这不?是杜菀姝想?要的。

  云万里甚至有些……无措。

  问他?为什?么要躲,因为杜菀姝喜欢陆昭啊。

  一想?到这点,云万里就觉得心?里憋屈的慌。可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她解他?衣裳,为他?梳头,乃至想?要跟进一步——云万里是个男人,他?怎不?心?动,当杜菀姝温软身躯靠在他?怀里的时候,他?若不?起身跑去洗个凉水澡,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这些事该和她喜欢的人做。

  待惠王成事,她能去做他?的妻,为何要执着于他??

  不?跑,难道?要顺手?推舟,待到几年后,再眼睁睁看着杜菀姝后悔莫及吗。

  不?跑……难道?要看着她对着别的男人,展露笑颜吗。

  回想?起刚才的事情,云万里莫名窝火。

  他?不?是傻瓜,知道?萧渊对刘朝尔有意?思,杜菀姝不?过是敏锐地察觉出此事,替刘朝尔觉得好笑罢了。

  但亲眼看见她对着萧渊笑的那么好看,云万里心?如刀绞。

  只是个萧渊就如此,倘若是……陆昭呢?

  云万里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都觉得好笑——与杜菀姝相识也不?过几个月,就在意?到如此程度?

  说出去,谁又信呢。

  怀揣着心?事,云万里同样转身,朝着竹楼迈开步子。

  人高?马大的武人,没几步路就到了院子里,只是竹苑里空空荡荡,唯独观月站在其中逗弄着一只漂亮的小鸟。

  “老爷?”

  听到脚步声,观月讶然开口?:“怎就老爷一人回来了,夫人呢?”

  云万里:“……”

  他?心?中猛然一惊。

  杜菀姝分明是沿着小路离开的,怎还没回来?云万里意?识到这点,想?也不?想?,转头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