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不甘心
贺元一愣, 回了神来,她抬头看那圆月,才晓得又要到了中秋。
佛音袅袅清晰传来, 这时辰正是和尚们晚课,贺元听得心烦意乱。
大明寺不大, 香火也是近些年才鼎盛起来。客房与前殿就隔了一条廊道,外院更是窄小, 只立了石椅石桌。
几个丫鬟与徐嬷嬷早早退了去, 贺元坐在石椅上,地下还有着一片纸屑,那是她撕烂的和离书。
密旨与和离书是一起来的,她前脚刚出了金都,后脚就有人迫不及待跟了来, 金都没人想她好过。
贺元拿着和离书看也不看, 撕了粉碎,对那传信人道:“什么和离, 是本郡主要休夫。”
她说话时,悄悄掐了大腿, 生怕哽咽起来。
传信人僵了脸, 只得又道了阮七的话,他说他在宫里等她。
贺元晓得这暗示, 他要她进宫,成为一个玩宠, 他要报复她多年前的羞辱。
你瞧,这大抵就是小人得志。贺元嘲讽想道。
脚步声在小院响起, 有人走进, 他缓缓开了口:“我晓得, 今日是你生辰。”
那人身姿高大却显着颓唐之色,他端了碗寿面,眼也不眨的看着贺元。
她抬眼看向他,正是,七年未见的阮三,摇头:“你滚吧。”
阮三不听,他径直坐下,将面摆在贺元面前。他声音放得极轻:“我亲自做的。”他又说:“今年,给你换不了金丝鞭了。”
碗里是素面,煮的久了,腻成一团。
贺元伸出她的手,早消瘦的见了骨,她将面碗往外一推。“砰”一声,碗与面都四溅开来,两人却都没闪躲,任碎瓷与面汤零零稀稀洒在衣角。
“我记得,你每年生辰,总是想要人亲自给你做寿面。”
是呢,她哪年都没有盼到。
“可这是你做的,阮三,你的赃,比这地还脏。”贺元衣角挂着瓷片,甚是狼狈。她却不在意,扯出随意丢开。
“贺元,你脾气还是这么坏。”阮三纵容道,他勾起一个笑。如今这个笑连梨涡也没,那天真的涡旋成了一点浅印,毫无少年时的可爱。
就像贺元再见他第一眼的惊愕。
听这声“贺元”,贺元早有预料。他早早就没再喊过她乳名,那还是七年前,她要嫁给王良时。
阮三威胁她:“贺元,你别后悔。”
贺元有什么好悔,她还发狠:“阮三,我们再不相见。”
谁想,当真不见了七年,可最终还是再见。
大明山一路贺元就未好过,她恨透金都的人事,偏偏还梦见小时。等进了大明寺,见了故人,她终于明白不安来自何处。
贺元才晓得,阮三虽被圈在南城做一个废王,上圣却未封死他的生机,允了他每年去大明山陪太皇太后过中秋。
大明山离南城不过两城之隔,这大抵才是太皇太后选择此处清修的目的。
太皇太后一手抓着佛珠,一手拉着贺元,掉了几滴浑浊的眼泪:“哀家,可算盼来一个团圆。”
贺元面色苍白的不行,听这也不禁烧红了脸。自明华告诉她勿扰了外祖母,她是礼到人未到,多年未见太皇太后,连阮三在此都不知晓。
太皇太后老了许多,还要做那和事佬,又拉起阮三:“你们到底还是表兄妹,让哀家好好过一个中秋。”
贺元才未当场甩了鞭去。
“我脾气再坏,也没有运气坏,早知你在这。”贺元厌恶的看眼阮三,又移开。
她的眼以往看他一向是带着娇生着媚,如今只有憎恨。
阮三那双下垂眼定定看来:“贺元,你能去哪,你当我不知晓,如今你不过是一个弃妇,你选的人不要你了。”
贺元听此猛地站起,她喉头一哽,嘲讽出声:“那你呢,阮三,你是个什么,一个弃子,连你骂的贱种都不如。”这音调又尖又细,听得贺元都陌生。
她说完,眼梢泛了红。
阮三像似听惯了此类话,连气都不生,依旧看着她。
“怎么会成了这样。”贺元喃喃道,她胸口闷得慌。
“是啊怎么这样。” 阮三也开了口。
他们怎么会沦落至此,一个弃妇一个废王,而那贱种却高坐皇位。
他看出贺元的颤抖,他晓得她要哭,她总是这么爱哭。
离中秋没几日,夜空早悬上了圆月,看上去真是圆满。此景此时,却是两人间最大的讽刺。
贺元没忍住,哭了出来。她抽出鞭子,打在阮三身上。她哭得丑,甚至是哀嚎,一张脸皱的不像话。
“都是你,是你害我。”
阮三没躲开,受了几鞭,偏偏还坚定道:“我没错。”
贺元力气用在了哭,手上没使劲,这几鞭也只抽开了阮三的锦袍,现出白色的内衫。
她哭着反驳他:“是你的错。”
没打几下,贺元就腻了阮三这不闪不躲一脸无愧的样子,她将金丝鞭丢过去,眼睛红肿,沙哑说:“你的东西,还你。”
阮三抓住金丝鞭,摩挲着道:“等我回去,给你换,你又长大了。”
“你走吧,这鞭子我早就想丢了。”贺元说完,就转身往客房里回。
阮三在她身后有些哀求道:“我们是该一块长大的,贺元,我感觉我老了。”
贺元僵在门外,半晌说:“你是老了。”
阮三没了少年的意气风发更没了那高高在上,她看不出这是当年跋扈嚣张的阮三,现在的他,真难看。
贺元没睡,她看着点点烛火,愣了神,还是徐嬷嬷推开门她才没继续发痴。
徐嬷嬷劝她:“郡主,今日是您生辰,您别这般,日子总会好起来。”
贺元靠了去,她自嘲道:“什么才叫好,我不晓得。今日我二十四岁,往金都送去了休夫信,我却晓得这信他们不会理会,他那新妻怕也要入门。”
她抓着徐嬷嬷,眸子里有着不甘:“我当日,应该一把火烧了王府,将他们一起烧死。”
徐嬷嬷赶紧拍着贺元的背,安慰道:“郡主哪理这群小人,那王良当日可是在长公主面前发誓说要对您好,他背了誓菩萨自会给他报应,您怎么能赃您的手。”
她说此,就有些心痛那半条街的长公主府,若不是提前周遭派了人控了火势,怕是生生给贺元背上数多命债。
贺元一听,气也喘顺许多,她推开徐嬷嬷,说:“我去前殿,我要去见那菩萨。”
一出门,自是看到石桌上的金丝鞭,瓷片早被打扫干净。
贺元看了许久,最终仍将那金丝鞭拿了回来。
前殿,只亮了几盏油灯,灯前各立了佛像,贺元远远瞧着几分惶恐。等她进来,才看见太皇太后竟跪于佛前。
贺元小心翼翼向前叫了声外祖母。
太皇太后转过脸来,她生得清秀慈祥,在佛下却可怖起。贺元有些慌张,太皇太后却拉了她的手,柔道:“元元啊。”
贺元收了惊惶,端端正正跪了下来。
“元元,哀家记得你是不信的,小时还闹为不抄经给哀家撒娇。”太皇太后看着她笑,她语气温和,仿佛忘了两人前不久还生了气。
贺元咬了咬唇,嘴里只觉发苦:“外祖母,我命不好,许是我不敬佛吧。”
她这声一出,太皇太后却生了气,责怪她:“你又胡说,哀家的元元生在皇家再好不过,你娘你爹哪个不是要被史册记载的人物。”
佛像庄严,个个神情肃穆。
贺元鼻酸起,她别扭道:“我老是被骗。”
“元元,你别说外祖母偏心,可小三当年。”太皇太后说了半截就不再说,她怜爱看着贺元:“你瞧,哀家这对孙子女,怎么就成这样。”
她摸着手腕不知缠了多少年的佛串,幽幽开口:“元元,哀家敬佛神这多年,也敌不过人心。”
“人心?”贺元吐出两字,只觉满心酸涩。她哽咽道:“我这才懂了人心,我竟成了这样,阮三他,阮三他。”她说不出口,无法将阮三与狼狈二字一齐说出。
太皇太后听懂了,她双眼暗淡,抓着贺元的手使了劲:“你们会好好的,就如曾经那般,鸠占鹊巢终归是鸠占鹊巢。”
“元元,你怎么能甘心。”她死死看着贺元,浑浊的眼滚出了一点泪珠。
贺元心里翻滚不停,她咬了咬唇:“我不晓得,我就想让王良死。”
太皇太后的力气慢慢松了下来,她无奈道:“哀家如今只一个名头,连娘家也没了。哀家帮不了你。”
贺元哪里甘愿,换成她拽着太皇太后求道:“外祖母,您是太皇太后,阮七都得听您,我不信。”
“阮七。”太皇太后似嗤笑了声,又转了话题说起邬嬷嬷,说:“那老奴的心思哀家晓得,念在她是宁国侯家的旧人,没要了她的命。”
贺元这才明白为何小时阮三总是纵邬嬷嬷。
她也终于吐出心里的疙瘩:“母亲去时,您为何。”
“为何。”太皇太后红了眼,她将佛串往身后一丢,哀声道:“元元,哀家才没了儿子多久,又失了这个女儿,你让哀家如何面对,哀家这白发人送走多少黑发。”
贺元哭了出来:“我,我不也是,没了爹又没了娘,金都谁都能欺负我。”
太皇太后紧紧搂住她,两人哭了好会儿,太皇太后才说:“元元,你甘心吗。”
“我,我不甘心。”贺元咬着唇说出了实话。她哪里甘心,她明明是人人欢喜的明华嫡女,娇贵的郡主,凭什么竟沦落至此。
太皇太后又道:“不甘心,不甘心就好。”
有脚步声传来,贺元远远看去是一僧人,他蹲下捡起佛珠,又缓慢走来。
等走近了,贺元险些尖叫出来。那人正是当年教她启蒙的先生,阮三的小舅舅穆俞,她得叫声表舅舅。
穆俞苍老许多,当年宁国侯嫡幼子,竟剃度成僧。
他双手合十,将珠串递给太皇太后,贺元没忍住,叫了声:“先生。”
穆俞早没了那股书生气,他也不嫌是俗家称呼,浅浅一笑:“郡主,你长大了。”
贺元想,我今年二十四,我是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之前的章节节奏不对,已删,剧情会在之后涉及。
接下来准备修改前十章,大致剧情线索不变,把拖沓部分以及人物删掉。
看过的小天使嫌麻烦可以不用再看,不影响接下来剧情哈。
然后文名和文案可能会修改。
希望小天使不要取收藏!鞠躬鞠躬。
修改完会继续更新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