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胤禟的脸铁青着,死死捏着拳头,被八阿哥胤禩握住。
雍亲王胤禛进了屋里,见几名太医已经面如死灰的眼神,而床上的康熙分明已经像将死之人。
雍亲王胤禛奔过去握住他苍老瘦削布满老人斑的手,不住的叫“皇阿玛”,眼泪从布满血丝的眼窝里奔涌而下。
康熙竟然在他不断的呼喊下,奇迹般的动了动眼皮,眼睛终于半睁开来。他的面容竟比平日里苍老十岁不止,青白的皮肤上布满了皱纹。
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看着胤禛像是很努力想要说话,却不出声音,又去看他身边同样跪着的隆科多,似乎在跟他确定某种他早就交待过的事情。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最后一刻,雍亲王胤禛立刻转头道:“召!”
门被打开的时候,皇子们鱼贯而入,大步奔跪到榻前来。
康熙努力抬手与胤禛交握,用尽最后的力气勉力吐出字句来道:
“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即皇帝位!”
终于吐出最后一个字来,这位千古一帝就这样彻底闭上了眼睛,溘然长逝。他苍老的手也在胤禛手中彻底僵硬下去,像是永远沉睡过去,不问世事。
“皇阿玛!”
“皇阿玛!”
“皇阿玛!”
哭天动地的呼喊响彻了整个清溪书屋,满室的哀伤和痛哭,场面一片混乱。
太医们纷纷上去检视确认,终而全都嚎哭跪成一片,而隆科多此时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大行皇帝殡天!”
“奉大行皇帝遗命: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即皇帝位!”
九阿哥胤禟先整个身子往后一坐,震惊着指着隆科多道:“本王根本没有听清,隆科多你胆敢假传遗旨是要诛九族的!”
十阿哥胤誐急道:“我只听到四和胤祯几个字,焉知不是老十四胤祯!”
三阿哥胤祉面上也失去了平日文学儒雅的样子,沉声道:
“十弟说的是,有何为证?!”
十三阿哥胤祥率先喝道:
“皇阿玛尸骨未寒,难道各位皇兄就要篡逆不道吗?老十三为证,刚刚明明听到,皇阿玛说传位皇四子胤禛!”
隆科多正色握住佩刀沉声道:
“不仅刚刚大行皇帝亲口遗命,今日一天召新皇入内三次也早有旨意,凡有抗旨者一律以谋逆论处!”
就在众人争论时,八阿哥胤禩扶额悲痛状背过身去,不一言。
雍亲王胤禛跪扑于床沿一直握着康熙冰冷的手一言不,此时终于放开来,抬袖去擦眼泪,缓缓转过头来站起身。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冷静而沙哑的声音异常肃穆,缓缓褪下手中佛珠,字字珠玑。
“这是什么你们肯定都认得,这是世祖临终留给皇考的菩提佛珠,皇考御极一生从不离身,留下遗命时已然赐予朕。今日皇考召朕入内三次,刚又亲留遗命,众人皆在聆听,而九门提督隆科多早接遗命……老九你要诛谁的九族?你们怕是都在九族里吧?”
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清溪书屋里,深陷的眼窝,刚毅的双目,带着新皇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势。
“臣十三阿哥胤祥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十三阿哥胤祥率先跪下喊道。
“请圣上节哀!臣九门提督隆科多率京中所有驻军紧闭九门,力保圣上安危!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隆科多也正色跪伏于地。
胤禛挺直的背脊屹立于康熙床前一动不动,看着三阿哥胤祉也缓缓跪下身来道:
“臣诚亲王胤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七阿哥淳郡王胤祐也跪下来,十二阿哥胤裪也挨个跪下来。屋内只剩坐着的九阿哥胤禟和站着的八阿哥胤禩和十阿哥胤誐。
八贝勒胤禩终于转过身来,伸手轻轻一撩袍子缓缓跪在七阿哥淳郡王胤祐身后,俯沉声道:
“臣八贝勒胤禩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无悬念。
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相继在八阿哥胤禩身边跪下。新的时代,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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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又累又冷,在太仆轩里已经迷迷糊糊睡了一个白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浑身乏力,饥肠辘辘。
她爬下床,勉力往门前走去,轻轻拉开一点门缝,终究背靠着门扉不敢出去。
胤禛还没回来,而她的梦里却全是兄弟间争斗,康熙的垂死,全是凌乱。
她要等他回来,也许很快。她这样对自己说。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门前忽然响起脚步声,然后就是三声急促的叩门声!
“云烟”
是他!!
云烟的心几乎从嗓子里跳出来,转身就用力去拉开门扉!门栓上出清脆的碰撞声就像一下撞击在心里。
一身寒意的胤禛一把将她抱住,死死扣在胸口上。云烟牢牢的搂着他后背,整个身子都激动的抖,苍白的指节抓着他身上的衣料。
胤禛嘶哑道:“皇阿玛……龙驭殡天了”
云烟抚摸着他的脸颊,在他肩头痛哭,脸上成串泪水滴在他胸口的衣襟上,打湿了金龙的眼睛。
胤禛用拇指不断去抹她的泪,一边握起她手死死止着泪颤声道:
“我们连夜带皇考遗体回宫,已经布置好了,现在就走!”
云烟点点头,就被胤禛直接抱出去。
在太仆轩与清溪书屋之间的路上已经停好了銮舆,隆科多带着亲兵已经护卫左右。
云烟被胤禛抱上銮驾后,紧紧埋在他怀里,銮驾里不冷,云烟却一直在颤抖,泪渐渐停了,只剩下后背上是他的安抚。
“一切……顺利吗?”云烟趴在他耳边小声说,声音也哑的不成样子。
胤禛点点头说完把唇压在她面颊上沙哑道:
“我已让老十三和十六拿着令牌连夜去接管丰台和通州大营。”
云烟能感到滚烫湿热的东西不断流在自己面颊上的感觉,那是他的泪。
他的父亲死了,他最敬重又惧怕的父亲,他成为了新皇帝,这样的痛楚,这样的泪,有太多意义。
相携二十几载,她从未见他流过这么多泪,从不知道他也会微微颤抖,会痛的这样无法忍受。
谁还会相信,他的痛,是过继位欣喜的。
云烟紧紧依偎着他的脸颊,任他滚烫的泪流到自己领口里,不断轻轻的抚着他的后背,她知道,在亲情面前,铁打的男人也需要泪水的泄。
泪水过后,他才会更加冷静坚强。后面,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
銮驾外沙沙的落着雪,雪越下越大了,风吹着口哨,像一种奇怪的号角。
除此之外,一切都在安静中进行着王朝的交替。
说起来不可思议,真正经历过的人又觉得这一切如此而已。
由于用銮驾运送,暂不举哀,一路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