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小音。”房门再度被叩响,传进来的是晏西朗润的嗓音。他只叩了一下,也只唤了一声,口吻不含半丝疑虑,像是特别确定她就在这里面,静静地等待她的回应。
佟羌羌沉默地与韩烈对视数秒,旋即闭了闭眼,眼角有泪水滑落:“小叔……”
突如其来的熟悉称呼令韩烈的心忍不住轻轻地一颤。
软软的,糯糯的,一如当年。
然而她的下一句话,像是一把利刃准确无误地刺进他心脏最柔软的部位。
“离开你的这三年,是我这辈子最轻松自在的日子。没有你,我过得更好了。”
韩烈缓缓地松开手。
佟羌羌重新睁开眼,目光一片澄澈:“佟羌羌已经死了。她本就只是误入你生命里的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没有了她的纠缠,你不也过得更好了?不是吗,韩烈?”
韩烈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朝房门走去。他的手握上门把,滞了滞,最后道:“梁音,你无权评判佟羌羌在我的生命里是否无足轻重,更无权评判没有了她我是不是过得更好了。”
佟羌羌愣了愣。
“祝你幸福。”韩烈打开门。
晏西站在门口,和韩烈的目光在空气里胶着一秒。
麦修泽倾着身体想往房间里瞅清楚情况,奈何被韩烈完全挡住。
紧接着韩烈和晏西一个走出来一个走进去,错身而过。
晏西“砰”地一下把门关了,再度挡住了麦修泽的视线。
麦修泽的手肘捅了捅韩烈,焦急地问:“怎么样?你和小侄媳聊得怎么样?”
韩烈抿紧唇线,一声不吭地径直迈步下楼。
“欸欸欸!”麦修泽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间,连忙去追韩烈。
***
房间里,晏西刚关上门准备往里走,蓦地听佟羌羌道:“别过来。”
她坐在背对着门的沙发里,只露出半截的脑袋,以及拖在地上的一部分婚纱的裙摆。嗓音里满是哽咽:“你先别过来。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你让先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晏西站定在门口,往侧边的一大面穿衣镜瞟了一眼,正照出她在沙发里的模样——双手抱膝蜷着身体,脸埋在两腿间,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婚纱褶皱得很厉害,而且似乎没穿好,后背袒露一整片白皙的肌肤。
晏西猜测到了些什么,神色瞬间有点冷。
“好。我不过去。我先出去。如果好了,叫我。”晏西转身要出去,临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好了,一定要叫我。小音,不要让我担心。”
佟羌羌捂着脸,泪眼更凶了。
***
“喂喂喂喂!老韩!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和小侄媳到底聊得怎样了?”麦修泽一路追着韩烈到楼下,经过设计师面前时他不忘“嗨,美女!”地打了声招呼,然后继续跟着韩烈都到门外,麦修泽加快一步拍上他的肩膀拦住他,“为了你我可是在小侄媳和晏先生面前当足了坏人,你什么战况什么结果总该和我说一下吧!”
韩烈这才被迫停住了脚步,默了几秒,就说了一句:“我如果没了理智和冷静,就是个疯子,是个只会把事情越搞越糟的疯子!”
麦修泽很难得听到韩烈这样说自己,愣了愣:“你现在看起来好像确实像个疯子。”
一说完他便反应过来韩烈刚刚话里的重点,顿时气急败坏:“什么?‘事情越搞越糟’的意思不就是你和小侄媳聊得不欢而散了?”
麦修泽一把揪住韩烈的手臂:“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你快跟我具体说说!我看看还能不能补救!”
“韩先生。”晏西在这时走了出来,面色冷淡地询问:“有空和我喝一杯吗?”
韩烈面无表情地默了两秒,抬步往里走。
听意思他们是要情敌之间单独交锋,他自然不好进去打扰。韩烈应该应付得来吧?麦修泽站在原地挠了挠脑袋。可是老韩都没有处理好和小侄媳之间的关系,真的没问题吗?
***
晏西走进吧台里,问韩烈:“喝什么?”
他脱了外套,只留了一件羊毛衫,袖口高高卷起,面前是各类基酒,以及调酒的工具。
韩烈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淡淡道:“随便。”
晏西转过身,做了几个简单的花式调酒的动作,很快重新转回来,把一杯液体放到韩烈面前,“调酒方面我很不专业,你将就着喝。”
说完他转身从吧台后的小冰箱里取出一盒新西兰进口牛奶,倒出来一杯给自己,这才坐下来,与韩烈相对而视,略一举杯,“三年前我就知道你了,如今才正式见面,我敬你一杯。”
他脸上的笑容格外优雅又从容,丝毫没有男人间战争一触即发的味道,倒像是对待久违的朋友。
韩烈扫一眼他杯子里的牛奶,再扫一眼自己的酒杯里所装的不明液体,抬起手,和他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口吻确定地说:“是你把她从医院带走的。”
“是。”晏西坦荡地承认,呡了一口牛奶,道:“你见过她脖子上的玉坠子吧?那不是她养父佟明的遗物,是我以前送给她的。也是我能找回她的重要信物。听说你和梁叔叔是旧识?那你该知道梁叔叔有个丢失多年的女儿。正如你现在所知道的,是羌羌。”
韩烈没什么特殊的反应,盯着晏西背后的一排排酒杯。亮晶晶的玻璃杯外形各异,颜色不同,整整齐齐摆放在长长的台面上,被灯光映照出明亮闪烁的光芒。
数秒后,他倏地问:“这三年,她过得好吗?”
晏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温柔地笑了一下,没有直接给韩烈答案,而是说:“她过得好不好,你应该自己去问她。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自己好不好。”韩烈抿抿唇。同样的问题,几天前希悦庭的酒店里,他自然已经问过佟羌羌。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再问一遍。大概是为了向旁人确认吧。可其实有什么好确认的?他不是已经看见了。看见了她如今的生活。也听见了,听见了她最终的拒绝。
“你知道我给你的这杯酒叫什么吗?”晏西突然发问。
韩烈低头盯着自己手中握着的酒杯。黑乎乎的一片,只在最上面漂着一滴红。模样很不好看。
“绝望。”晏西淡淡地开口,“三年前佟羌羌的绝望。”
韩烈的眼神无可避免地微微闪烁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一下,他的表情便恢复如常,手指在台面上轻轻地叩,等待晏西的下文。
晏西神色平静,缓声继续道:“佟羌羌确实已经死了。死在三年前,死在三年前医院顶楼的天台上。”
韩烈的手指遽然滞住。
“我会亲自确认小音的心意。如果她愿意跟你走,我会尊重她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也能尊重她的意思。”
说着,晏西站起身。
吧台投射下来的灯光,是深深浅浅的蓝色,一盏一盏如水中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