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欺骗(1 / 1)

清冷驸马竟是白切黑 仲玉 459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4章 欺骗

  天幕渐沉, 夜间的风亦是微凉。

  小厮将谢洵的话尽数转告,元妤仪看着面前盛出的佳肴,一时有些不安。

  或许是她和谢洵相处久了, 用?膳时也习惯了他在一旁的身影,如?今面前空荡荡的,总觉得心里也仿佛随着他的离去,一下子变得空白。

  叶嬷嬷上前道:“驸马既然有事, 公主不妨先吃?锅里的饭叫人在灶上温着也是一样的。”

  元妤仪扯了扯唇角,拿起筷子夹了两口菜, 却还?是吃不下去, 右眼皮一跳一跳。

  右眼跳灾,咽到喉咙里的菜也索然无?味。

  良久, 她的指尖愈发冰凉, 站起身道:“备车, 挑几样菜装进食盒里, 本宫去礼部看看。”

  叶嬷嬷闻言拉住她劝道:“天都快黑了,公主派个内侍过?去瞧瞧, 何必再跑这一趟了。”

  元妤仪也无?法解释自己心头?莫名的不安, 只拍了拍叶嬷嬷苍老的手背, 轻声道:“嬷嬷放心, 天子脚下, 谁敢对我有半分不敬?”

  叶嬷嬷面色纠结,似乎还?要?说什么,又?被她止住话头?。

  “再说了, 驸马处理起事情来您又?不是不知道, 恨不能一头?扎进卷宗里,若我不去一趟, 只怕他又?得在礼部待一宿。”

  元妤仪神情认真,补充道:“他的伤还?没好全呢。”

  说起伤势,叶嬷嬷脸上的劝说之意也收敛许多,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那您劝着驸马些,公务哪能处理得完?还?是自个的身子重要?。”

  元妤仪含笑颔首,又?叮嘱剩下的人自去吃饭,不必在正厅守着。

  她方才跟叶嬷嬷说的也都是心里话,如?今谢洵身上的伤刚好全,她想?去陪着他。

  —

  酉时一刻,礼部衙门已经下钥。

  元妤仪掀帘看着面前紧锁的朱红大门,眉尖微微蹙起。

  谢洵不是说礼部有事亟待处理么?

  门口两个守门的侍卫见这辆马车停在衙门前,并不离去,对视一眼上前道:“礼部司已经下值,大人如?果有事,不妨等?明?早再来吧。”

  绀云瞥见自家公主凝重的神情,下车交涉,与两个侍卫低语几句。

  她刚说完,马车微晃,布帘掀开,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美人面。

  侍卫见到她,心中再无?任何疑虑,恭恭敬敬行礼,“属下不知是公主到访,方才多有不敬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元妤仪略一颔首,示意他们起身,沉声问道:“衙门里面可还?有当值的官员?”

  侍卫抱拳笃定回答道:“没有。”

  这下连元妤仪身后的绀云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下意识看向前面的公主。

  然而少女却神色如?常,看上去十分平静,轻声道:“开门吧,本宫要?进去寻两本古籍。”

  换作以往,这些人定要?嘀咕两句,但此时两个侍卫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动作麻利地开了门,主动迎她进去。

  毕竟眼前的公主可不是普通人,她敢孤身下兖州,斩贪官救百姓;

  经过?这件事的传扬,元妤仪在大晟百姓眼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知谋权的牝鸡司晨之人,而是真正心怀家国的皇族公主。

  没有人会瞎了眼去攻讦为民抱薪者。

  ……

  一柱香后。

  绀云先一步进屋点上影壁蜡烛,元妤仪走进放置着各州学政事务和一些陈年卷宗的西次间?,被房间?里的灰尘呛得轻咳两声。

  “公主,这里也没人啊。”绀云的脸上已经染上一分明?晃晃的不解。

  她们已经找遍礼部的每个房间?,能办公的地方都没有驸马,压根找不见人。

  眼前的西次间?还?上着锁,房梁上甚至挂着丝丝密密的蛛网,这哪是人能待的地方?

  可元妤仪心底存着一分侥幸,唤侍卫过?来开门,孰料侍卫对她说并无?此处的钥匙,她只好让沈清用?刀劈锁进屋。

  如?今看来,确实是没人。

  谢洵也确实不在礼部,那他去哪里了呢?

  元妤仪打量了一圈面前陈旧破败的房间?,她从前并未来过?礼部,是以也不知道原来大晟衙门里还?会有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这间?房是何时锁起来的?”

  侍卫:“属下来任职时便是锁着的。”

  元妤仪闻言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西次间?锁了至少有十年。

  “为何上锁?”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摇头?坦白道:“属下不知,但听上个头?儿?说西次间?从前是大人们堆放杂物的地方,但自卫老尚书被贬谪青州后,东西一来二去地堆多了,又?不能贸然扔掉,只好锁门。”

  元妤仪轻嗯一声,并未放在心上。

  倒也合理,毕竟卫老贬谪青州是事实,他走后礼部尚书一位一直空悬也是事实。

  官员们也担心将?里面的陈年卷宗全部扔掉后招来祸事,将?其?锁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确实是万全之策。

  元妤仪现在脑海里充斥的尽是谢洵派人送来的那句话,“礼部有事亟待处理,不必等?我。”

  可她来了礼部,他呢?

  难道是二人正巧错开,他已经回府了吗?

  怀着这样复杂的念头?,少女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也不想?久留,然而神思恍惚,她却差点被横在门槛处的一沓折角卷宗绊倒。

  幸而绀云一直跟在她身后,见状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胳膊,“这里杂物多,公主小心些。”

  元妤仪点头?嗯了一声,然而垂眸看向那叠卷宗时眼神却闪过?一丝怔愣。

  “灯。”少女伸手沉声开口。

  绀云立即递过?手里的五珠宫灯,半分不敢挪动,守在公主身后。

  元妤仪提灯靠近,抽出帕子擦了擦上面遍布的灰尘,借着莹莹烛光看清了其?中一本扉页的字迹。

  因为她方才不小心踢开这沓册子,所以底下的卷宗才露了出来,也被她碰巧看到那几个字。

  此时也顾不上干净与否,元妤仪径直翻动着那几本外皮一模一样的卷宗,然而果然如?她所料,一沓卷宗中只有两本扉页上带着“陆”字。

  她没翻看具体内容,直接将?那两本破旧的书册用?帕子包起,又?将?原本的书册堆到一边,才起身离开。

  元妤仪看着西次间?被破开的锁,又?叮嘱两个侍卫道:“六月天多变,为免风吹雨淋坏了卷宗,重新挂上锁吧。”

  侍卫自然拱手应是。

  礼部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锁上,临走时元妤仪在台阶上略做停留,对守门的两人道:“若有旁人问起,只说无?人来过?。”

  侍卫虽疑惑,却也没有反驳之理。

  元妤仪侧过?身,那双清澈漂亮的眼底却带着一抹深色,嗓音有些低,“记住,是任何人。”

  她这般郑重,两个侍卫也不敢掉以轻心,立即抱拳道:“属下遵命,绝不泄露公主行踪!”

  ……

  将?至戌时,上京因有夜市,未到宵禁时刻,是以街上也有出门游玩的行人商贩。

  出府时正是薄暮,在礼部转了一圈再出来,幽蓝色天空中却已经布满了璀璨的星子,簇拥着一轮皎洁的弯月。

  元妤仪垂眸看着手里的卷宗,心底的不安却愈发浓烈。

  从宫变中遗留下来对危险的直觉,在某些时刻帮她许多,可现在,她却忽然不确定起来。

  “回府,走缭颍街那条路。”

  少女的语调笃定,不容更改,那边虽远一些,但开的都是雅致店铺,胜在人少,安静,回公主府走那条路应该能更快一些。

  耳畔响起车轮轧过?青砖地面的阵阵声响,元妤仪摩挲着手上澄黄色的纸张,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不知这个卷宗上的“陆”是否是谢洵在乎的那个“陆”,毕竟陆家风光无?限时,她还?只是一个住在深宫里不谙世事的公主。

  但或许是因为如?今对谢洵的感情今非昔比了,连带着一个不确定的标识都能让她格外关注,索性直接带回公主府。

  想?到谢洵的身世,元妤仪心中又?是一阵感慨,说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何想?法,只想?把这两本卷宗带回去给?他看看。

  也许于他有益呢?

  那她也算又?帮他一次了,不过?夫妻之间?么,自然不必把亏欠人情之类的挂在嘴边,长此以往难免生分。

  谢洵在乎的,她自然要?帮他。

  想?到这,元妤仪的眸光微微闪烁,忽然想?到自己似乎还?忽略了重要?的一点。

  对了,她当初动用?沈家暗线查到谢洵是陆家骨血的事情并未告诉他,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知晓了这件事。

  元妤仪唇角无?奈地翘起,应该早些告诉谢洵的,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开始决定和离时,她便想?好了此生绝不会泄露他的身世秘密。

  倘若那时候说出来,难免有以此做把柄要?挟他的嫌疑。

  但谁料想?,他们竟从阴差阳错的陌生人变成了一对真夫妻呢?

  谢衡璋茕茕独行于暗夜之中,生母早逝,独自一人背负着为外祖一家翻案的遗愿,这是精神上的磋磨,一定过?得很辛苦。

  但现在不一样了呀。

  她愿意擎灯引路,予他光亮,伴他前行。

  元妤仪倚着身后的软枕,将?食盒和卷宗都放在一边的小几上,掀开半边布帘望着上京的夜景。

  缭颍街上行人果然不多,来往的都以身着长衫直裰的读书人为多,书坊和茶肆正开门迎客。

  忽然,元妤仪的目光一顿,下意识开口,“停车。”

  绀云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匆忙问道:“公主,怎么了?”

  但却一直没听到回答,绀云只好顺着她的目光往远处看去,却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那不是岁阑吗?他怎么在这儿??”

  不止岁阑,还?有一匹高头?骏马被拴在一边的树上,除此外应该还?有没见人影的谢洵。

  元妤仪的唇有些泛白。

  原来他是在静茶阁处理礼部公务的么?

  但谢洵撒谎骗她的念头?刚闪过?,又?被元妤仪抛出脑海。

  或许他是处理完公务和同僚在此歇息品茗,毕竟他们选择的地点是茶肆,而不是酒馆,也算文人雅士的常聚之地。

  是以她没说离开,只在原地等?着。

  一盏茶后,待在马车中的少女果然见到了下楼的人。

  谢洵前面站着许久未见的两个人——

  正是江丞相与宣宁侯。

  不知他们在楼上谈成了什么事,江丞相喜上眉梢,还?颇为赏识地拍了拍谢洵的肩。

  然而下一刻他很快背过?身去,元妤仪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谢侯爷神情僵硬一瞬,旋即又?冲着江丞相点头?哈腰。

  谢洵自始至终像是游离在二人之外的存在。

  他身姿颀长挺拔,是一节新竹,立在皎白月光下,宛如?不沾凡尘的谪仙。

  江丞相的话虽是对着谢侯爷说,可眼神却紧紧地盯着一旁的谢洵,又?含笑问他几句话。

  而这对话的内容,元妤仪同样不知。

  她只能看见谢洵颔首点头?,神情平静毫无?波澜,但他们与江相早已势如?水火,不死不休,怎么可能高高兴兴地来喝茶?

  自从谢洵入朝,崭露头?角,锋芒毕露后,以宣宁侯为首的谢家便大有与这个儿?子划清界限的势头?,现在却又?再次会面?

  诸多看似不可能的矛盾在元妤仪面前上演,她心头?的不安愈演愈烈,甚至闪过?一丝不该有的质疑。

  此为结党营私。

  感情告诉她不该这样想?,或许谢洵是有苦衷的;可理智却告诉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引着她不断考虑最坏的方面,并催促她找后路。

  许久未曾体会过?的焦灼涌上脑海,元妤仪不愿再看那三?人其?乐融融的场景,收回目光时又?看见软垫上的食盒和卷宗,只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

  一片真心,原来是个笑话。

  “回府。”她果断下令。

  绀云自然也看见了驸马和人会谈的场景,但她没注意其?余两人的脸,轻声询问,“公主,咱们不等?驸马了吗?”

  元妤仪阖上眼眸,“不等?,速回。”

  就在马车离去的那一刹那,远处的青年同样心灵感应似的往这边巷口望了一眼。

  但只是匆匆一眼,他便又?被江丞相不耐烦的问题牵扯住。

  “小谢侍郎,你要?换的可是百年清名、丹史留青,而我不过?要?一条命作交代,你我各取所需,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何况本来就该如?此,不是吗?”

  良久,谢洵才轻笑一声,眸光如?深潭沉寂,映着皎洁月光,淡声道:“好啊。”

  —

  驸马是在一刻钟后回的公主府。

  鎏华院中是一如?往常的寂静,可不知是不是夜间?起风,谢洵却总觉得手指冰凉。

  青年站在廊下,看着灯盏犹亮的卧房,却久久迈不出靠近的步伐。

  不知过?了多久,屋中的烛火却一直燃着,像是在执拗地等?人。

  谢洵推开门,内间?未燃灯,已经用?屏风隔开,只能瞥见珠帘后的少女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动作放轻,不想?再扰元妤仪清眠,替她吹熄灯便要?关门离开。

  然而灯盏刚灭,珠帘后却响起少女清醒的声音,“你去哪儿??”

  谢洵顿住脚步,温声同她解释,“我以为你睡着了,正要?去书房。”

  元妤仪似乎将?自己蒙在了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很轻,“我有些害怕,睡不着。”

  闻言,谢洵的眉间?染上一抹担忧,抬步走过?去,忽然想?到自己刚从外面回来,衣袍上还?沾了潮气,于是又?将?外衫挂在衣架上,这才坐在床边。

  元妤仪从锦被里伸出脑袋,起身坐起,靠着身后的引枕看着眼前沉静温和的青年。

  驸马就是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从前靖阳公主觉得这是好事,可是现在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怎么害怕?”

  谢洵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却发现她的指尖同样冰凉一片,只好用?掌心替她捂着。

  屋里的灯盏已经熄了,月亮西沉,虽皎白可在此刻却只能洒在屏风外的外间?,卧房这边只能有几点亮光,连人的模样都看不清。

  是以元妤仪撒谎也能面不改色。

  “等?你回家时做了个噩梦,梦见你对我好都是装出来的假象,从一开始成亲便是如?此,世家想?要?稳固百年声望,朝中官员想?要?手握重权,于是你成了被推出来安在我身边的棋子,窃取信任,只为颠覆现有的一切,令我国破家亡。”

  少女的声音平稳,却略显急促,谢洵能感到掌心中的冰冷手指在微微颤抖。

  元妤仪总结道:“最后,你杀了我。”

  四周流动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谢洵一怔,眼底闪过?一丝郁色,他否定得毫不犹豫,“梦都是反的,我绝不可能杀你,也不会让你陷入如?此境地。”

  元妤仪方才说完那些话,嗓子有些喑哑,反问道:“怎么办,梦太真了。”

  结党营私,动摇国祚,何尝不是将?她这个皇族公主逼上殉国死路?

  下一刻,青年缓缓靠近,抚了抚她的肩膀,安慰道:“再真也是梦,别怕。”

  元妤仪眼睫低垂,眼眶微热。

  她甚至有一种?冲动,现在就把今晚见到的所有事情都一鼓作气说出来,质问谢洵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这么对她。

  她只想?要?个理由。

  然而少女怔愣许久,最后在嘴边滚了一圈问出来的话却依旧平静,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提到。

  “你今晚去礼部,是不是很忙?”

  原本抚着她脊背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她看不清谢洵脸上的神情,却能清晰地听到落在耳畔的那一声“嗯。”

  元妤仪唇角的笑意清浅,眼眶里的泪却顺着脸颊滑落。

  她的语调夹杂着笑音,伏在他肩头?淡声道:“你若是敢骗我,我就不要?你了。”

  谢洵的嗓音听不出喜怒,更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波澜,他应声道:“不会骗你。”

  再听情话,元妤仪心里却没有半点悸动。

  她想?,其?实他现在就在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