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诅咒(1 / 1)

清冷驸马竟是白切黑 仲玉 4033 汉字|11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6章 诅咒

  二?人?逛了一圈, 凡是元妤仪多看了两眼的东西,谢洵都会默契地提前帮她买下来。

  裹着拉丝冰糖的糖葫芦,盛在小瓷盘里的松瓤卷酥, 还?有露天茶摊上摆着袅袅飘香的参茶……

  她?样样都想吃,谢洵也就样样给她?买,不像那些平日出门冷着一张脸长吁短叹的夫君,反像个任劳任怨的忠仆。

  而年轻姑娘也没有吃独食的习惯, 总会提前跟摊主说买两份,然后不容拒绝地把冒着热气?的吃食塞到谢洵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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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里从未收获到的快乐与新奇的体验, 似乎都在此刻得到了另类的弥补, 冰糖和糕饼的甜味在舌尖上融化。

  谢洵觉得心底也被?人?强硬地放了一块糖。

  糖汁沿着他的四肢百骸游走,抚慰着身体里的每一处。

  元妤仪的步子轻快,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抛却了那些繁琐的礼节, 反而更加轻松, 她?侧耳听见不近不远的脚步声, 也很安心。

  少女身后跟着个不紧不慢的年轻郎君,神态自?若, 眸中荡漾着一湖融化的春水, 目光凝在那道窈窕纤细的背影上。

  他们这对夫妻, 相貌登对, 气?质矜贵, 宛如一对从天宫下凡的仙君和仙子,十分引人?注目。

  —

  游玩许久,回客栈时?已经是午后, 层层叠叠的云染红一大片天空。

  小二?知道他们明日便要远行?, 特地上来询问是否需要热水沐浴,得到准许后麻溜去后厨烧水。

  待几人?梳洗过后, 皆是扫去一身疲惫,次日要早起,是以?刚过戌时?,便默契地早早休息。

  支摘窗半掩,钻进清新的榴花香和青草香,依稀能听见屋檐落下的雨滴声。

  风和日丽,今夜不会再有昨夜那样让两人?都冲动的雷电。

  谢洵依旧铺开卧房里不算厚实?的被?褥,打算在地板上将就一夜,然而他刚把被?子从柜橱里抱出来,还?没来得及往地上放便被?人?止住。

  元妤仪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往床榻内侧挪了挪,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平静,“地板又冷又硬,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你休息不好的。”

  谢洵侧身立在柜橱前,只能依稀看见他颀长挺拔的身形。

  青年闻言,眉梢的笑?意?一直蔓延到嘴角,弯起一点浅浅的笑?弧。

  元妤仪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藏在被?子里的手指下意?识蜷了蜷,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稍顷,谢洵摇了摇头,“床榻太窄。”

  本就是青州边陲的一个普通客栈,有的住就不错了,是以?客房内的床榻也没放太宽的。

  昨夜他们之所以?能挤在一起,那般亲密无非是因为元妤仪害怕,所以?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钻进他怀里;今夜两人?都清醒着,自?然会保持着一分距离,明早起来他们只怕都睡不好。

  元妤仪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身形,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手指掐了掐自?己的腰,丧气?道:“虽说这几日吃的确实?不错,但我应该并未长胖太多吧……”

  胖到谢洵都嫌弃和她?躺一张榻了?

  她?不自?觉间开始注意?自?己的外貌,悄悄注意?谢洵对她?的看法,偏偏她?自?己未曾意?识到这种变化。

  谢洵听出她?话里的失落之意?,抱着被?子的手也顿了顿,径直把怀中的被?子铺开放在床尾。

  “殿下一点儿没胖,还?瘦了些。”

  青年的嗓音温和,噙着极淡的笑?意?。

  许是谢洵的话成功安慰到了自?我怀疑的元妤仪,也或许是清醒状态下身侧躺了个人?让她?有些失措,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也能察觉到身边凹下去的褥子。

  总之,元妤仪乖巧地躺在了床榻里侧,一句话也没有应答。

  仲夏夜间微凉,但狭窄的床榻上,两具躯体虽刻意?保持着距离,却依旧有热度在悄悄攀升。

  谢洵侧首只看见背对着自?己的纤细身影。

  元妤仪背对着他,可自?己那紊乱的心跳声却听得清清楚楚,她?鬼使神差地侧了侧身,想要换个姿势,她?与谢洵是正?经夫妻,何?必这样遮遮掩掩。

  但刚转过身便看见谢洵也幅度极轻地转了转身子,还?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散乱的青丝。

  谢洵见她?眸中带着一丝错愕,面不改色地说,“床边有些硌,左臂麻了。”

  元妤仪迟钝的思维飞速运转,垂眸盯着身上的被?子,低声道:“这边也是,硌得腿酸。”

  此刻没人?会去较真床榻里外是否真如他们所说,他们都是被?夸赞过心思缜密的聪明人?,此时?却默契地避开这答案背后的不合理性。

  人?本来就是糊涂的,谢洵想;

  而元妤仪和离的念头确实?松动一分。

  小城的夜晚万籁俱寂,元妤仪今日贪睡,起的晚,又出去逍遥肆意?地玩了一晌午,现在躺在榻上却了无睡意?。

  她?翻来覆去,尽管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动作,以?免吵醒身边的青年,但还?是被?他察觉到。

  谢洵没有睁眼,视线里是一片黑暗,可是耳朵却依旧灵敏,能听见她?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

  “殿下怎么了?”

  元妤仪一惊,转过身来看着他微阖的眼眸,嗓音里带着浓浓的愧疚,“抱歉,是吵醒你了吗?”

  谢洵摇头,“臣还?没睡。”

  元妤仪这才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随口道:“兴许是白?日里睡多了,我今夜有些睡不着。”

  她?说这话时?乖巧地维持着一个平躺的姿势,嗓音落在谢洵耳畔时?高时?低。

  谢洵想要伸手将她?揽到怀里,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淡声道:“左右臣也精神尚好,不如殿下说说话吧?”

  说着说着说累了也就困倦了。

  “说什么?”元妤仪下意?识反问,又补充一句,“你想听什么?”

  谢洵倒是没什么要求,只要说话的人?是她?,无论说的是什么事情,他都会仔细听的。

  “什么都好。”

  青年半支起身子,替她?掖了掖因方?才翻来覆去的动作而皱成一团的被?子。

  沉默稍顷,元妤仪在记忆里搜刮着每一件合适而又不合适的事情,她?没开口,谢洵也不催。

  期间少女转头望向身侧歪着头的人?,借着月光残影看清他模糊的轮廓,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

  这样沉静而温和的人?,像是能包容住所有的她?,无论是善的还?是恶的,最终都能在这潭湖水中得到消融。

  元妤仪抿了抿唇,怔怔开口,“其实?我怕打雷,是真的害怕。”

  接着是一段冗长的沉默,直到听见谢洵轻嗯一声她?才呼出一口气?,接着往下说。

  “你知道我曾提剑护送陛下登基一事么?”

  谢洵的语调依旧平静,完全?没有元妤仪想象中的讥讽,“臣略有耳闻。”

  元妤仪忽而轻笑?一声,只是笑?容苦涩无奈,“先朝郭太后立襁褓之中的稚子为帝时?,带了黑甲卫立于朝堂,如今我单单提把长剑上朝,又只是区区一个公主,怎么可能真让他们心悦诚服?”

  谢洵闭上的眼睫颤了颤,“可他们依旧敬畏并臣服于殿下,拥护新帝上位。”

  “是啊。”少女的眼睛眨了眨,“最后阿澄登基只是一个结果罢了,我在上朝前怎么震慑群臣呢?你们这群世家公子自?然不会知晓。”

  高门世家自?诩高贵,倚仗百年来积攒的赫赫声望,从来与皇族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更不会主动让自?家子弟掺和进这些皇权争斗的腌臜中。

  正?所谓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谢洵道:“是宫变,对吗?”

  他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眸中含着沉沉的郁色,漆黑眼珠宛如两块黑濯石。

  元妤仪从未跟他说过这件事,在昨夜之前也从未暴露过自?己的噩梦,但一宿过去,很多事情都在不经意?间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是。”

  元妤仪没有去追问谢洵是怎么知道这件隐秘宫闱的,此时?此刻她?心底对他也没有任何?从前的防备与猜忌。

  她?不动声色地把身子蜷缩起来,双手抵在脸颊边,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异样。

  “其实?我有预感宫中要生变故了。”

  “那时?父皇才葬入皇陵不久,各司女官来瑶华宫检举了好几起失窃案和人?口失踪案,内侍宫女行?礼做事也远不如以?往恭敬严谨,甚至出现了许多空穴来风的流言——太子年幼不知事,难当重任;公主野心勃勃,有僭越之嫌,这是亡国之兆,必有明主取而代之。”

  元妤仪的嗓音微哽,却没有任何?埋怨,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

  “阿澄十二?岁,确实?年幼,但他自?幼承蒙崔冯两位大儒教导,宽仁机敏,他的储君之位名?正?言顺,理应是众望所归才对……”

  她?的话音突然止住,没有再往下说,似乎是在酝酿语言,似乎只是单纯有些疲倦。

  谢洵看见她?明显蜷成一团的身子和微微起伏的双肩,知道她?心中其实?藏着委屈,只是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那你呢?”他问。

  元妤仪没有抬头,“什么?”

  谢洵:“他们都说公主野心勃勃,有僭越之嫌,可你从未做出谋权篡位之事,你承担的是无中生有的骂名?。”

  元妤仪脑海中紧绷的弦似乎被?人?抚平。

  她?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炬,与近在咫尺的青年对视,眸子里满是执拗。

  “但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谢洵轻声道:“我也不是。”

  元妤仪闻言脸上的神情忽而变得复杂,是不是觉得眼前人?不过出言安慰她?,她?反而生了一股莫名?的怒气?。

  她?不想要谢洵的可怜。

  他连那些在尸山血海里滚过的过往都不知道,凭什么好心地可怜她??

  元妤仪的话音突然变得凝重,“我没有骗你,你也不必可怜我。”

  “你见过我审讯江长丘等人?的模样,心里想来也是不屑一顾的吧?江长丘的亲叔父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在一个未满二?十的公主面前,他就算只是做个面子功夫又能如何?,但他真遇到我问话时?,却不敢狡辩指责,你可知道为什么?”

  谢洵没有打断她?,可看见她?眼中逐渐染上一层模糊水雾时?,却暗里攥紧了手掌。

  “因为那场宫变——”少女的嗓音沉重,甚至有一点刻意?压低的凄厉。

  元妤仪眸光闪烁,继续道:“因为那场宫变死了四千七百八十二?个人?。从琼正?门到乾德宫,遍地流淌着鲜红的血和断了的胳膊腿;有人?被?刺了一剑,却还?留着一口气?,哀嚎声此起彼伏撕心裂肺;也有被?砍下来的头一路滚到丹墀下,眼眶充血,死死地盯着我……”

  “最后胜败已定,负责策反安排此次宫变的周指挥使跪地求饶,恳求我饶他属下的命。”

  元妤仪说到这儿,原本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望向听得出神的谢洵,笑?意?有些苍凉。

  “你猜我答没答应?”

  谢洵看着那双眼睛,也看见她?噙在嘴角的笑?,忽然想到她?此时?的手脚肯定也是冰冷彻骨的。

  他答得直白?,亦毫不留情,“你应该不答应,若是应了便等同于放虎归山。”

  他不去猜公主彼时?的做法,他只是站在一个夫君,且只想自?己妻子好的角度来回答。

  善与恶,好与坏,皆是他人?叩棺定论的虚名?,谢洵不希望他捧在心尖上的人?这样懊恼、自?责、歉疚,沉湎于噩梦般的过往。

  而元妤仪也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

  她?脸上的焦灼与灰败被?冲淡许多,紧蹙的眉尖忽而舒展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没答应。能被?策反煽动的侍卫,留着便是祸患,所以?剩下的人?皆被?就地斩杀;次日上朝,丹墀上流淌的血迹早就渗到了地缝里,压根擦不干净,只好留着让文武百官亲眼看着。”

  “所以?我在朝上宣旨拜见新帝时?,他们不敢有任何?逾矩指责,毕竟活了半辈子的老狐狸,也怕自?己的血溅到同僚的脸上啊。”

  说到这儿,其实?这桩埋在靖阳公主心底许久的秘密,已经讲完了一大半。

  但元妤仪眨了眨眼,忽然想到自?己还?没解释最初的问题,故作轻松地开口。

  “宫变那夜也是那般猛烈的风雨,电闪雷鸣,逆党余孽在我面前怒骂那是天帝发怒,像我这样的心狠手辣之人?,余生必将亲友反目,夫妻缘浅,恶鬼缠身,不得安宁。”

  本就寂静的屋子里沉默良久。

  元妤仪还?以?为谢洵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忙含笑?道:“没事,你别担心,那些人?都是我下令斩杀的,就算要索命也只会……”

  找我。

  她?的话没说完,冰凉的双手忽而被?握在一双温暖干燥的掌心。

  青年动了动身子,额头紧紧地贴着她?同样冰凉一片的额头。

  太近了,元妤仪甚至能看到他微颤的长睫,挺直的鼻梁和那双低垂的眼眸。

  在她?印象里一直温和包容的夫君,此时?整个身子宛如绷紧的一张弓,清浅的呼吸声落在耳畔却仿佛与她?的心跳同频。

  紊乱又坚定。

  谢洵捧着少女的手,试图温暖她?每一处冰凉的躯体,他的脑海中仿佛已经出现了身着宫装的少女独自?一人?立在巍峨深宫中,去努力解决所有出现的变故。

  她?从来都不是被?圈养的金丝雀,而是在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的鸾凤。

  靖阳公主若不杀人?,自?有旁人?反过来杀她?;深宫之中,一个柔弱的公主和刚十二?岁的太子,本就岌岌可危。

  元妤仪那时?刚过及笄礼不久。

  正?是寻常女儿如枝头春花般单纯烂漫的年纪,但却要以?柔弱双肩承担起那些恶毒的诅咒,承担莫须有的骂名?。

  谢洵极力压抑的清冷嗓音中,还?是不慎流露出一分恼意?,握住她?纤细手腕的掌心也在颤抖,“是他们不配,他们该死。”